【寄印传奇】15、16(1/2)

十五。

至今我不吃糖油煎饼。该不良习惯一度让陈瑶十分惊讶,她无法容忍我对家

乡特产这种「不近人情的否定」。软硬兼施均未奏效后,她断定我「这种男的」

靠不住。她摇头晃脑道:「试问,你怎敢奢望一个背叛家乡土特的人有一天不会

背叛你呢?」说这话时,她娇嫩的乳房正绽放在大学城宾馆廉价而局促的空气中。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冲向了卫生间。当油腻的糖糊从口中喷薄而出时,外面响起

肆意的大笑。

陆永平进来时我就在吃糖油煎饼。我真是饿坏了,一口下去就是小半个。随

着那油炸的甜蜜滚入胃里,我总算抓住了点什么。陆永平倚着门,黑幽幽的影子

斜戳在墙上。他连咳了好几声,像是要在村民大会上发言。遗憾的是什么都没说

出来。直到我端起搪瓷缸,陆永平才开口。他笑着说:「走,外边儿去啊,姨夫

请客。」搪瓷缸滚烫,于是我又把它放回了桌上。我扭过脸,盯着陆永平。他已

经穿上了一条长裤,黑毛环绕的肚脐像个山野洞窟。我想对他说「滚蛋」,但随

食物残渣喷射而出的却是「呱呱」。其实也不是「呱呱」,更像一个闷屁或者脖

颈折断的声音。我只好加快咀嚼,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效果好多了,我发现自己

的嗓子哑得吓人。陆永平笑了笑,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衬着橘黄色的木门,

他长脸通红,油光闪闪,像是在烧红的铁块上泼了一勺桐油。我扭身揭起搪瓷盖

子,混着榨菜味的热气升腾而起。在惨白的灯光下,我似乎听到了铁块上溅起的

「呲呲」声。

那个永生难忘的傍晚,我背靠着门站了许久。起初还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后

来屋里就暗淡下来。我侧耳倾听,一片死寂,连街上的喧嚣都没能如约而至。躺

到床上,我闭上眼,顿觉天旋地转。有那么一会儿我感到自己悬浮在空气中,似

乎扑棱几下胳膊就会冲破屋顶,升入夜空。再后来,空气变得粘稠,周遭忽明忽

暗。我发现自己在环城路上狂奔。瘦长的树影宛若跳跃着的藤条,不断抽在身上。

我跑过桥头,在大街小巷里七弯八绕后,总算到了家门口。气喘吁吁地,我走进

院子。母亲从厨房出来,问我吃饭没。我说没。她说那快来。灶上煮鳖一样,也

不知炖着什么。飘香阵阵中,我垂涎三尺。母亲却突然闷哼一声。我这才发现她

撅着雪白大屁股,坐在一个男人胯上。背景一片模糊,只有耀眼的白臀无声地抖

动着。那波波肉浪像是拍在我的脸上。我叫了声妈,她扭过脸来,张张嘴,却是

两声颤抖的娇吟。接着啪啪脆响,男人笑出声来,像是火车隆隆驶过。那条狭长

的疤又在蠢蠢欲动。我放眼厨房,空无一物,连灶台都消失不见。心急火燎地冲

向卧室,一阵翻箱倒柜,我终于在床铺下摸到那把弹簧刀。它竟裹在一条内裤里。

我小心取出,凑到鼻尖嗅了嗅。冰冷依旧,却挥发出一股浓烈的骚味。这无疑令

人尴尬而恼火,但我还是别无选择地弹出了刀刃。锵的一声,屋里一片亮堂。那

瞬间射出的白光如一道暴戾的闪电,又似一缕清爽的晚风。喘息着睁开眼,我早

已大汗淋漓。月光清凉如水,在地上浇出半扇纱窗。我感到裤裆湿漉漉的,就伸

手摸了摸。之后,肚子就叫了起来。喉咙里更是一片灼热,连头上的伤口都在隐

隐跳动。我从床上坐起。除了梧桐偶尔的沙沙低语,院子里没有任何响动。

然而,刚开门我就看到了陆永平。他赤身裸体地站在院子里,眼巴巴地望着

月亮。那毛茸茸的肚子像个发光的葫芦,反射着一种隐秘的丛林力量。其时他两

臂下垂,上身前倾,脖子梗得老长,宛若一只扑了银粉的猩猩。我眼皮一下就跳

了起来。就这一霎那,他转过头来。至今我记得那张脸——如同被月亮倾倒了一

层火山灰,朦胧中只有一双小眼兀自闪烁着。唯一有自主意识的大概就是嘴里的

烟,瞬间就短去了一大截。我心里立马擂起鼓来,连掌心都一阵麻痒,脚步却没

有任何停顿。从他身边经过时,我感觉陆永平是尊雕塑。所有房间都黑灯瞎火,

院子里银白一片,像老天爷摁下的一张白板。没有母亲的动静。我径直进了厨房。

开了灯我便对着水管猛灌一通。橱柜里放着多半盆糖油煎饼,应该是下午刚

炸的。母亲很少搞这些油炸食品,总说不健康。不过多亏了奶奶,从小到大这玩

意儿我也没少吃。前两天她老人家打电话来,我扯两句就要挂,她说让你妈炸点

煎饼,可别忘了上供。多么奇怪,即便如此忧伤,奶奶还是相信老天爷。我捏起

一个油煎,咬上一口,才慢吞吞地泡了两袋方便面。那是本地产的清真面,当时

刚流行酱包,吃起来挺新鲜。搪瓷缸我也记忆犹新,屎黄色,侧身印着小熊猫吃

竹笋,手柄处有一行红字:教师节快乐!我忘了那晚陆永平在厨房站了多久。只

记得在我狼吞虎咽时,右侧墙上老有个巨大黑影在轻轻摇曳。他或许连屁都没放

一个,又或许发出过几个拟声词,再不就絮叨了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而我,

只是埋头苦干。我太饿了。大汗涔涔中,褐色糖浆顺嘴而下,甚至淌到手上,再

滴落缸里。我把手指都吮得干干净净。

等我吐着舌头从搪瓷缸上抬起头,陆永平又进来了。这次他套了件白衬衣,

没系扣子。说不好为什么,当这个大肚皮再次暴露在灯光下时,我多少有些惊讶。

我老觉得屋里有两个陆永平,以至于不得不扭头确认了一番。这次他走到我身边

才停下来,单手撑墙,摆出一副西部牛仔的姿势。我发现他穿着父亲的凉拖。

「你头咋回事儿?」陆永平笑眯眯的。

我没搭理他,又捏起一个煎饼。我还是饿。我说服自己:毕竟中午只吃了份

盒饭。

「现在不要紧了吧?」陆永平干笑着在我身旁矮凳上坐下。真的是矮凳,很

矮,相当矮,以至于他需要仰起脸来看我。于是他就仰起了脸:「泡面最好不要

吃,还有这油炸食品。特别是你这种情况。」他指了指脑袋:「对伤口不好」。

我撇撇嘴,端起搪瓷缸,把剩下的面汤一饮而尽。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咸了。

「你说你——哎,都是姨夫的错,姨夫没能遵守诺言,」陆永平摇摇头,一

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可以说是,啊,百分之一百的责任,咋办随你说。」他上

身挺得笔直,两手搭拢在膝上,看起来像个憨厚的和尚。轻叹口气,他又继续道:

「有啥委屈别憋着,你这样,我和你妈都不好受」。

一下子我像掉进了火炉里,不由腾地站起来,对着陆永平就是一脚。他两臂

前伸,晃了几晃,终究还是应声倒地。我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爬满黑毛的大肚皮闪耀着奇怪的光,让人心里一阵麻痒。

陆永平腆着肚子也不说话,半晌才夸张地哎呦一声,缓缓爬了起来。他边拍

屁股边嘟囔:「啥狗脾气,姨夫可没坏意思,你别老往歪处想。」他弯腰扶起凳

子,又说:「姨夫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快滚。」我脸红脖子粗,声音却低沉得像把矬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陆永平像是没有听见,兀自把矮凳往后挪了挪,重

又坐下,「小林啊,姨夫知道你妈在你心里份量重」。

我脸上登时大火燎原,硬邦邦的目光在厨房环视一圈后定格到了门外。我觉

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就张了张嘴。我说——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很正常,真的正常啊小林。谁没年轻过啊,青春期嘛,我像你这么大的

时候,那也是……」陆永平支吾半晌没了音。

银色的院子像张豆腐皮,被竹门帘切成条条细带。我瞅了一会儿,觉得眼都

要花了,只好坐了下来。我咬了口油煎。

「小林?」。

我又咬了口油煎,胳膊支在桌楞上,总算踏实了点。

「宏峰他奶奶那时候也是……啊,那叫一个俊,自然——不如凤兰,不如你

妈。但在我眼里,别看崽子一大溜了都,在我眼里……」陆永平磕磕巴巴,欲言

又止。我忍不住瞟了一眼。他低着头,脑门亮晶晶的。「姨夫早早没了爹,寡妇

门前是非多嘛,你也知道。」他抬起头,正好撞上我的目光,就笑了笑。完了又

从兜里摸了支烟,拍拍我,要火机。我摇了摇头。他起身在灶上点着,喷了两口

烟,又指指我的脑袋。我愣愣地看着,一时有些恍惚。老实说,我无法想象陆永

平他妈年轻时怎么个俊俏法。「你委屈我知道,姨夫太能理解了。」他摆摆手,

转身走了出去。

陆永平站在月光下,岔着腿,像被什么硬拽到那儿似的。不一会儿,他又走

了进来。「那会儿老五——」他在矮凳上坐下,扬扬脸,「就宏峰他小姑,还没

断奶,他奶奶就每天垂着个奶子在眼前晃。那会儿生活条件太差,家里又穷,姨

夫瘦得跟草鸡似的,整天就计较着一个事儿,就是,咋填饱肚子。白面馍都是弟

弟妹妹吃,我从没吃过。别说白面馍了,有窝窝头就不错了。所以说啊,你们现

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陆永平笑了笑,跟刀割似的。我低头瞅着手里的半个

煎饼,突然就渴得要命。「这吃个奶也是事儿,老四三岁多了,看见妹妹吃,也

要抢,不给吃就哭。他奶也没法子啊,熬不过就让他啜两口,这一啜老三又不乐

意了。这屄蛋子儿七八岁了都,我就上去揍他,不等巴掌落下他就哭,这一哭我

妈也跟着哭。后来她干脆往碗里挤两嘴,谁喝着就喝着。」陆永平叹口气,掐灭

烟头,依旧垂着脑袋。「有次我给公社割猪草回来,一眼就瞥到灶台上的奶。也

就个碗底吧,但那个香啊,满屋子都是那个味儿。我没忍住,端起碗就是咕咚一

声,啊,完了又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他奶从里屋出来正好瞅见。」陆永平顿了

顿,接着说:「我哪还有脸啊,转身就跑了出去。这一跑就是老远,深更半夜才

回了家。他奶倒跟没事儿人一样,从没提过这茬。后来碗里的奶明显多了,我却

再没碰过。」那晚的空气海绵般饥渴,搞得人嗓子里直冒火。时不时地,我就要

瞥一眼水龙头。

「其实也偷尝过两次,没敢多喝吧,宁肯最后倒掉。」陆永平笑笑,抹了把

脸。他声音明晃晃的,让我想起月下的梧桐叶子。「老三老四也就闹个古怪,后

来都不喝了。我看那个大奶子晃来晃去,说实话,这么多年,从小到大这么多年,

第一次心里发痒。痒到……痒到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觉。唉,就这么有天晚上我偷

偷摸上他奶的床,去喝奶,她就假装不知道。我还自作聪明了好一阵。这事儿一

发不可收拾,直到有次她说,小平啊,你这样老五就不够了。我又羞又急,就说,

老臭包能喝,我为啥不能喝。他奶就不说话了。你想这奶能有多少,这么连着几

次,哪还有啊。老五吸不出奶,哇哇哭。他奶哭,我也哭。」说着陆永平撇过脸

——或许是盯着门外——半晌没吭声。

周遭静得有点夸张,我只好轻咳了两声。陆永平却不为所动。在我犹豫着要

不要起身喝口水时,他终于把脸拿了回来。「后来,」他说,「后来……」语调

一转,他突然拍拍我:「你还听不听?」我不置可否。「那——给姨夫倒点水去。」

我觉得自己应该愤怒,但犹豫半晌还是站了起来。等我倒水回来,陆永平手里已

经捏了个油煎。此种局面让我显得十分被动。于是,我又返回给自己倒了点水。

就接在搪瓷缸里,很快泛起一层油花。陆永平油煎下肚才开了口。他说:「真鸡

巴烫。」我说:「啊?」他说:「水啊。」我晃着搪瓷缸不再说话。「后来…

…后来……说到哪儿了?后来我忍了几天,心里又开始发痒。最后还是摸他奶床

上了,一个礼拜啜一次吧,有时候就干含着,也不吸。他奶再没提过这茬。当然

男女那点事儿我早懂了。老臭包到家里送白面我又不是没碰到过,傻子都知道他

图个啥。」我问他老臭包是谁。陆永平哼了声,淡淡道:「就一补鞋的呗,打小

冻坏了腿,娶不着媳妇,论辈份还得管我叫叔,后来在平河洗澡淹死他娘了。」

说完他端起杯子抿了口,于是水汽就哈在他脑门上,使后者愈加闪亮。我不由把

搪瓷缸晃得更快了。

陆永平却不再说话。他放下杯子,瞅瞅我。「完了?」我声音细细的,像被

人捏住喉咙硬挤出来似的。「那可不,你还想听啥?」陆永平笑了笑。我哦了一

声,就垂下了头。水汽袅袅,裹着丝榨菜味,拂在脸上油乎乎的。我忍不住喝了

一口,烫得差点把搪瓷缸扔掉。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舌头都熟了。我不得不把它

吐出来,像狗那样哈着气。就在这时,陆永平的声音再次响起:「后来不知不觉

就跟他奶奶有了那事儿。就是那事儿。很自然,我也不知道该咋说,她连反抗都

没有。刚开始怕怀上,提心吊胆,呵呵,后来计划生育搞下来,全村结扎,妈个

屄的,连寡妇都没放过。这倒方便了我,几乎每天都要折腾,直到厂里送我去读

夜校。」说这话时他始终低着头,那张长脸埋在阴影中,额头上的汗水汹涌得如

同十月的大雨。我愣了好一会儿,轻轻地把搪瓷缸放回桌上,却咚得一声巨响。

缸里的热水跃出来,溅在脸上,丝丝冰凉。

好一阵没人说话。这不是个好现象。无论如何,总要有人说点什么。于是我

就张了张嘴,我说:「唉。」我感到嗓子眼里卧了条蛇。陆永平扫了我一眼,又

垂下了头。他也说了声唉。于是窗外就刮起了风,梧桐的沙沙低语也爬了进来。

半晌,陆永平抬起头——他已经挺直腰杆,衔上了一支烟——死死盯着我。那样

的目光我至今难忘,像水泥钉钻进墙里时边缘脱落的灰渣。他张张嘴,又把烟夹

到手里:「这事儿姨夫只给你说过,可不许乱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

拈起了一只油煎。「以前姨夫给你说的……」陆永平把烟衔到嘴里。

「啥?」我飞快地鼓动腮帮子。

他咬着过滤嘴,摸了摸口袋,再次把烟拿回手里:「想不想搞你妈?」他瓮

声瓮气的,肚子涌出一袭明亮的波浪,看起来无比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踹一脚。

于是我就踹了一脚。我感到头发都竖了起来。陆永平倒地的动作和刚才并无二致,

让我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他轻蔑一笑便把我从错置的时空中揪了出来:

「你跟我差不多,就是没我的胆罢了。」我蹿上去,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我想

告诉他「再鸡巴胡说,老子宰了你」,却一个字都崩不出来,只觉得满手油腻,

恍若握着一条狡猾的巨蟒。半只油煎顺着他的脖子溜过衣领,滑到了肚子上。陆

永平脸更红了,却笑得越发灿烂。我松开手,一屁股跌回椅子上,大口喘气。

十六。

那晚月光亮得吓人。我站在院子里,捏着一只油煎,不时扬起脖子啜上一口。

等陆永平进去后,我仿佛才终于想起了母亲。父母卧室亮起橘色的床头灯,透过

窗帘的部分变成了粉红色,像一张一阖的昆虫复眼。偶尔一袭阴影戳上窗帘,我

就心里一紧。我不知道陆永平在干什么。月光浇在树上,激起一缕清凉的风,连

梧桐的影子都流动起来。除此以外,天地之间再没任何声响。陆永平很快就出来

了。他叉着腰站在我面前,望了眼月亮,小声说:「你知道姨夫那次跑到哪儿?」

我没吭声。「平河大坝上。那天也是大月亮,我在坝上躺了好久。」陆永平挠挠

肚皮,又指了指月亮,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就在这时,卧室传来母亲的声音。起

先很朦胧,突然变得尖利,然后她急吼吼地叫了声「陆永平」。声音很快低下来,

却如同脚下的影子一样清晰。我心里咯噔一下,月光似乎更亮了。

或许喝了太多水,我像只癫狂的气球,走起路来咣当作响。这让我莫名羞愧,

一瞬间连膀胱都要炸裂。我只好拽了拽陆永平。他回头,示意我放心。放个屁心,

我转身溜出客厅,不到凤仙花丛就急不可耐地掏出了老二。随着那道万有引力之

虹奔腾而出,裤裆里发酵多时的杏仁味也一并弥漫至月下。我嘴里叼着油煎,喉

咙里忍不住咕咚一声。那泡尿实在太长了,长到我突然觉得头顶的月亮是老天爷

的监视器,搞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尿下去了。转过身时,陆永平蹲在走廊里,父

母卧室响起散乱的噪音,像是老鼠的哼唧,又似指甲磨蹭在水泥地上。母亲不时

轻呼一声「陆永平」,清晰却又朦胧。我又扭头扫了一眼月亮——毫无疑问,有

生以来,我从未见过那么大的月亮。

陆永平进去时,臃肿的黑影砸在我身上。于是我的腿就有点发软。为了避开

他的阴影,我只好蹑手蹑脚地错开身子。这让我显得十分窝囊,以至于差点笑出

声来。陆永平的蹭地声却一如既往。很快,噪音消失不见,母亲轻声说:「放开。」

真的很轻,轻得如同一根银针,直刺而来。我不由一个趔趄,仿佛刚从梦中惊醒,

又像一个濒死之人浮出水面。深吸口气,我捏捏油煎,慢慢靠近卧室门口。首先

看到的当然是陆永平。他叉着腰,一动不动,却挡住了我的大部分视线。我只好

偏了偏脑袋。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只乳房,圆润饱满,被橘色灯光抹了层蛋清后又

平摊在初秋的空气中。顶端的深色突起拉出一条夜的波纹,再悄悄蔓延至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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