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 四(2/2)

吉姆一面吃着,一面问志明:“中国的革命形势现在怎么样了,伟大的导师毛席最近又有什么指示。志明顿了一下,一下子摸不着头脑。吉姆又说,毛席是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是亚非拉人民的大救星。看看志明和小吉闷在那里,他有点奇怪:“你们不是从中国来?”

“毛席已经去世六年了。”志明告诉他。

“吉姆以为志明开玩笑,神情严肃地说:“不可以乱讲,毛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吉想笑,可是看见他那十分认真虔诚的样子,就忍住了,知道他对中国的情况不了解。

“这里的报纸都攻击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不要理他们,文化大革命一定要轰轰烈烈地搞下去,我们非洲被压迫被剥削的人民全心全意地支持你们。”吉姆的表情有点神圣。

小吉和志明相视而笑,觉得吉姆很可爱。没想到中国的文化大革命有这样深远的影响,深入世界人心。

“可是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了。”小吉说,有点担心这位非洲的朋友受不了。

果然吉姆听后有点失望,黑白分明的眼球滚动了一下,厚厚的嘴唇翻了翻,小心翼翼地,将信将疑地问:“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小吉和志明严肃地点点头:吉姆不再做说声。

安不断地为大家切着火鸡片。杰夫说:“你们知道我们美国人为什么一定要在感恩节这天吃火鸡吗?因为我们的祖先早先从欧洲移民到北美洲,饥寒交迫,土著的印地安人就用火鸡招待大家。于是我们就定下了感恩节吃火鸡,纪念那些印地安人。”他说完了认真地看着志明和小吉脸上的表情,脸上有一种博学的光彩。其实小吉和志明都知道这个故事。

安做的各样菜都很可口,加上同情和怜悯她的遭遇,小吉就像一般的中国人一样吃得很饱,以示对人的感谢。没想到正餐吃完了,安又从烤箱里拿来了一个很大的用南瓜做的糕点。“当年除了火鸡以外,印地安人还用南瓜招待我们的祖先。按我们的习惯,饭后要用糕点,大家就在感恩节这天用南瓜做成南瓜糕。今天请大家多享用一些。”

看着偌大一个南瓜糕,小吉实在吃不下了,要了一小块。志明却很有情绪,要了很大的一块,有滋有味地一下吃完了。安很高兴,又劝志明吃一块,志明有点不好意思,说快十年没吃南瓜做的食品了。安很惊奇,问志明中国也有南瓜吗?志明连声说有,他告诉安,文化大革命中他下放到农衬,那里很穷,粮食不够吃接不上的时候,就用南瓜充饥,一年之中总有一两个月天天吃南瓜,因此对南瓜有一份特别的感情。志明随意说的话,引起了吉姆的不小震动,他喃喃地说:“这么说这里有关中国文化大革命的一些报道是属实的了。”他的心里正经历着许多中国人当年经历过的那种信仰危机。

安的小儿子却十分向往起中国来:“中国是不是天天过节?你们有那么多的南瓜吃。我们家只有感恩节才有得吃。”

小吉告诉这个天真的孩子:“天天吃南瓜的日子可不那么好受。”小吉也像志明一样,对下农衬吃南瓜记忆犹新。和志明不同的是她现在一闻南瓜味就想吐。当时有几个女生直吃得皮肤泛黄,全身浮肿。这些美国人自然不知道,这些只有她和志明才拥有的遥远故事。

吃完了丰盛的晚餐,杰夫说有事,就出了门。吉姆帮着安收拾餐桌,然后,两人站在厨房里小声说话。志明和小吉从他们的对话中猜测到他们在讨论安的前夫。安的眼圈红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交给吉姆,让他转给那个人,不许用这钱喝酒,说这钱是镇上给的,用来招待外国学生用的。吉姆尽量地安慰着安,问安现在的生活怎样。安叹息着,轻轻地摇着头,以后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很难听得到。

吉姆走了,小吉和志明留下过夜。安领着小吉和志明到楼上的一个房间,让他们好好休息。小吉急忙问还有没有另外的房间,一男一女不可以睡在一起。安显出了十分吃惊的模样:“你们不是在恋爱吗?”

“可是我们还没有结婚。”志明也有点着急,怕她误会。

“那有什么关系,这么好的事,谁愿意放过。”她眨了眨一只眼,嘴角上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在美国,没有结婚同居的多着呢。再说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客房啦,实在抱歉。”

安走了,留下志明和小吉在房里。小吉的心跳得咚咚直响,满脸的红潮。两人相视而立,无语半晌。末了,志明轻声说;“我睡地上好了,这屋里是地毯,又有暖气。”

“我们可以睡在一起,我不介意。”小吉鼓足了勇气对志明说。

志明摇摇头:“算了,我不愿意给你增加思想负担。”

“我没有负担,我们订一个君子协定,除了亲吻,不碰其它部位,好吗?

志明想了想,默默点了点头。房间里这时静极了,只有一只小闹钟滴答滴答作响,和着两个人的心拍。本来两人的关系极好,而且还确认了恋爱关系,可是如此这般地被关在了一个房间里,毫无思想准备,弄得都有点紧张。

淡淡的灯光下,两人和衣躺下,都睡不着。小吉的手指尖在被子里触摸到了志明的手,被志明紧紧握住。小吉顿时觉得浑身有一股电流通过,微微地有点震颤。她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奇妙的感觉,感到幸福笼罩了全身的每一个神经细胞,脑子里是七彩花环。隐隐地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被很轻很温柔地吻了一下,那感觉极好。不如不觉中小吉的头靠在志明的怀里。

朦胧中小吉被惊醒,听见有人在说话,那是杰夫和安的声音。仔细听听是从隔壁的墙那边传过来的,两人好像在讨价还价。

安说:“结婚时说好了,做一次爱三十块,你已经有好几次没有付钱了。”

杰夫:“你是我老婆了,还讲那个,只有妓女才给钱。”

安:“你除了房租外,其它什么都不付。订好的条件就得遵守。”

杰夫:“我已经熬不住了,完事了以後再说好不好?”

安:“不行,今天不把前几次欠的钱还清就别指望上床。”

一阵沉寂。然後就听见了安的呻吟声,杰夫还不断地让安换着姿势。这是一种极大的诱惑,小吉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志明握着,他胸膛里的那颗心也在急剧地跳动。小吉的浑身有着一种按捺不住的骚动,血液在壁管里四处冲撞找出路。她不由得紧咬牙关,极力控制自己,一直到那边安静下来。她和志明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一直到天明。

第二天他们到了纽约。小吉到宿舍时又碰见了丽莎,她旁边还有个身材挺拔,和她非常相称的标致青年男子。丽莎很大方地向他们作了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安德鲁,前苏联莫斯科大剧院的台柱子、芭蕾舞演员,几年前叛逃到美国,现在纽约芭蕾舞团当演员。那个男的笑着纠正她:不是叛逃,是投奔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