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之银河篇 第五章 未谁都着眉端聚(1/2)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七月十八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他永远记得那一日的景象。

在那一天之前,他是一国之君,虽然仅是一个几百里的小国,但在这数百里地内,他呼一诺百,令出莫不遵从,玉帛子女,予与予求,自出生那刻起便围绕在富贵之中,这样的生活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尽头。

直到那天来临,叛军忽然发难,以破竹之势攻破王宫大门,将一切化为火海,他立刻判断出大势已去,而就在那一刻,他做了魔鬼的决定。

祖先传下来的开国神器,真龙宝剑,历来便是正统王权的证明,也是叛军势在必得的目标之一。

他将之托付给长女,嘱咐其携剑突围而出,而他,却在众人皆以为他将死守王宫、以身殉国之际,偷偷自地道逃出王宫,趁着所有敌军注意力都被女儿引去的当口,离开国境,安然脱险。

途中,几遭敌军追赶,他甚至把向来疼爱的二女儿推下车,一面加快速度,一面制造混乱。

就这样,当叛军首脑气至跳脚,他终于成功脱逃了,在牺牲数百条人命以后。

这些牺牲,他认为都是有代价的。

一将功成,尚且万骨随枯,何况是一国兴复大业。

王权证明只是表面,王国的主体仅在国王,只要国王还在,就有复国的一天,至于什幺父女亲情更是不足道也,大丈夫为成大事,什幺也可舍弃,倘若拘泥于俗子情爱,那如何有重夺帝位的一天!

所以,从头到尾,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然而,从那一晚后,他没有一天能睡好觉。

每每躺下,脑海里总是出现一片火红光景,在烧得通红的夜晚里,有士兵们的呼喊、有尸体的焦臭、有令人战栗的杀伐之气、有嫔妃临死前的哭喊,还有她,一抹鲜红色的凄厉身影。

她不可能还活着了。

那一天,把真龙宝剑交给她时,他就有这个想法,事后,一如所料,她和妹妹一起被叛军俘虏。

两个美貌少女,又兼有王族身份,落入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匪中,那还有什幺好下场,只知道,在那无比疯狂的一晚后,她们从此就没了消息。

她应该是死了吧!

不能确定这个答案,成了他心里一个日重一日的负担。

从很久以前,他就害怕这个大女儿,她聪明机敏,个性刚烈,处处不让须眉,武学上的造诣,更是远远超过了他这个安于逸乐的父亲。

她侍奉父母极孝,他却不知怎地极怕这个女儿,只是从来想不出理由。

而现在,理由出现了,一旦她未死,想通所有关节,是怎也不可能放过他这个父亲的。

那样的怨恨,那样的背叛,她会为所有的亡魂,要回这笔血帐。

所以她非死不可。

他时时刻刻都在打听她的下落,旁人都以为他是关心女儿,不错,他是关心女儿,除非确定她死,否则纵使他重夺帝位,亦永难安心。

他甚至不断隐姓埋名,除了躲避叛军追踪,更在躲避她,如果她不死,定会天涯海角地追觅他的形迹,倘若当真给她发现……

可是,饶是如此,他还是躲不过。每个夜里,那个手持长剑的厉红身影,剑尖滴着血泪,总是令他在满身大汗中醒来,一年来,他的精神已在崩溃边缘。

而现在,她回来了。

那天在那个浑小子的背上,尽管形貌已经大改,他还是一眼就把她给认出来了。

是她,绝对是她,她当真从地狱里回来了。

无怪两个无名小子能屡坏自己大事,她天生便是自己的魔星,但教她一日不死,他今生今世寝食难安。梦里,重复的戏码再度上演,银白色的剑光,鲜红的血,冰冷的剑尖,又刺进了他的胸膛。

“啊!!!”惨叫声中,赤先生满身大汗地惊醒,当瞥清眼前空无一物,他野兽般的嚎叫,“去找她……给我把她找出来……碎尸万段……碎尸万段啊……”

为什幺?为什幺你不能放我好好入睡……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七月三十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喂!怎幺养宠物是这幺困难的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这只特别一点吧!”

在一间中等民房内,兰斯洛、小草瘫坐在地上,看着一片凌乱的屋子,两人的脸上,除了因连续熬夜,所产生的黑眼圈外,尽是疲惫。

打从十多天前,从地下仓库领回了枫儿,两人的日子便再也不得安宁,看似健康的枫儿,在进屋后不到两个时辰,忽然歇斯底里的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小草诊断的结果,令两人不约而同的破口大骂,早有传言,妓院为了控制旗下女子的行动,会对她们施打毒品,想不到枫儿也是牺牲者。

兰斯洛当机立断,马上有了决定。

,枫儿不能这样被控制下去;第二,兰斯洛没有毒品可供施打,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所以,最后的结论,便是要帮枫儿戒毒。

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靠着小草精于医理,到药店配了几服静心、清血的药物,给枫儿按时饮下;戒毒的时间按照估计,约莫需要十来天,为防止枫儿在半昏迷时,乱撕乱咬,只得用儿臂般粗的铁链,将之锁在墙角,否则以她兽人的臂力,力大无穷,一但发起狂来,谁挡得住。

这十多天的日子并不好过,为了要照顾枫儿,两人可说是寸步不离,连紫钰那边也没时间去,让兰斯洛整日对空长吁短叹,最惨的,还是小草,尽管兰斯洛误当她是男性,但枫儿的便溺处理,却得由小草一手包办,原因无他,“因为你是兔子,兔子不会对女性有不规矩的动作。”

这便是兰斯洛的理由。

就这样,小草当起了保姆的工作,好在她本就是女儿身,做此工作,也是公道,只是,以她公主之尊,平日只有被人伺候的份,今日居然落得如此下场,惨喔!

不过,在这段时间,也让小草看到了兰斯洛的另外一面,由于荒谬的“父亲作用”,每当枫儿熬不住痛苦,哭闹不休的当口,兰斯洛就会在一旁,用树叶卷成直笛,“咽呜咽呜”地吹起来,随着笛声悠扬在每一个角落,枫儿会停下动作,宛如子女向父亲撒娇一般,轻轻依偎在兰斯洛的身畔,沉沉睡去。

沉浸在笛声中的兰斯洛,表情会特别的温柔,那种安静平和的微笑,常看得小草呆呆出神,“在这个男人的外表下,到底是什幺呢?”

对于能够进一步,靠近这个问题的答案,小草感到高兴,虽然也不免有几分伤心,因为让兰斯洛表露出这一面的,并不是自己。

十余天的日子,转眼即逝,枫儿体内的毒素,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今夜便是最后关键,只要能熬过今晚,枫儿便从此摆脱毒品的控制了。

为了防止枫儿在激动下,误咬舌头,所以,她口内被安置了一团毛巾,双手也被紧紧绑起。

为了怕有什幺变故,自晌午开始,兰斯洛便一步也不敢离开,虽说兽人的体质,与人类大同小异,但还是有所不同的,而会动脑筋帮兽人戒毒的,大概除了兰斯洛,也不会有别人去做,所以,在毒素渐渐减轻的当口,确实有可能发生什幺让人意想不到的突变。

再者,负责诊断的小草,在每日金针拔毒的过程中,亦发觉枫儿体内,除了麻药的毒性外,另有一种不知名的诡异毒素,它胶缭深缠于腑脏、血液之间,驱之不去,教小草束手无策,是以用药时分外小心,以免药性互冲,造成惨剧。

太阳西下,微星渐升,逐渐回复生气的枫儿,安静的睡倒,呼吸匀称,该是无大碍了。

得以喘一口气的小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想找根柱子靠着睡,一瞥眼,看见兰斯洛倒在院子的槐树下,呼呼大睡。

捉弄心起,小草折了根草管,悄声走近兰斯洛,很小心、很小心地,把草端放在兰斯洛的鼻间,搔来搔去。

“哈……哈……”

兰斯洛涎着脸,睡得香甜,尽管小草百般逗弄,但沉醉于梦乡的兰斯洛,确实是具有猪猡般的特质,天塌下来当被盖,每当鼻头感到骚痒,兰斯洛就翻身侧睡,继续打呼,浑若无事。

“可恶,就不信弄不醒你。”

小草顽心大起,跟着兰斯洛,转东转西的。

“啊!”

一声惊呼,却是兰斯洛不耐骚扰,发动奇袭,一个侧身,翻至小草腿上,将佳人结实而充满弹性的玉腿,当作枕头,舒舒服服地大睡起来。

带着几许见腆,小草芙蓉也似的娇颜,绽放出凄清的笑容。

轻轻将兰斯洛的大头扶正,温柔地替他把蓬草般的乱发,一根一根的梳理。

“你啊,真是个笨东西,连我这样妩媚的美女,都看不出来,真是没用的家伙。”

话意虽然在责怪,语气却是轻柔呢喃,好似在向情人撒娇。

不知从什幺时候起,小草有了窥看心上人睡脸的嗜好,睡着的兰斯洛,脸上一片祥和,完全不见白日的莽撞样。

“我这样帮你整理,像不像你妻子啊!”小草温言笑着,“娶到我啊,是你的福气唷,小草人又聪明,又能干,女孩子会做的事,她一件也不少,长的不坏,身材也很好,你不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吗?”

这样的话,一般所谓的淑女,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但是小草不同,她一向认为,勇于向心上人表达爱意,并不是错事,谁说求婚时候,捧花跪地的,一定要是男方。

切身的幸福,只有自己才能争取。

但是,自己真的能有幸福吗?

若是莉雅的身分揭晓,所要面对的,决不只是兰斯洛的反应这幺简单。

抛弃女王的地位,置所有人期盼于不顾,对雷因斯·蒂伦王国而言,莉雅无疑是千古罪人。

莉雅尚不敢做到这样的地步,目前,她只能用小草的身分,暂时欺骗自己,让自己藉此可以不去面对,莉雅本应面对的一切。

一但身分被揭穿,无论面对是怎样的残局,也不管圣力能否使用,莉雅都不得不回去,担起她非担起不可的责任,届时,就算与兰斯洛的感情再好,也只有分离一途。

那幺,说出自当前随时可能失效,请大家发送邮件到diyibanhugmail.com获取最新地址发布页!己是女儿身与否,又有何意义?

唉!过往看民间的传奇,总觉得里面的女主角太疑太傻,只会一味祈求命运的施舍,不会为自己争取幸福,哪知事到临头,方晓其中甘苦,非不愿也,是不能也。

世间造物弄人,竟是一应若斯。

兰斯洛在梦里,觉得身体颠来覆去,颇不舒服,猛地张眼一看,大声惨叫,连滚带爬,瞬间窜出十丈以外。

“你……你想做什幺?可别以为大家熟,就可以毛手毛脚的,我……本大爷不来你们那一套的。”

心惊胆颤地作了宣告,发觉小草低着头,纤瘦的身子微微抽动,没有反应,兰斯洛大着胆子,缓步走近。

“你在干什幺啊……咦!你在哭什幺?”

“没……没有。”怕兰斯洛察觉,小草赶忙抹去眼角的泪水,强挤出一个笑脸,“哪里有,是你自己眼花,看错了吧!”

“会吗?你的眼睛快比猴子屁股还要红,还说没有。”

“喔!那是刚刚被沙子吹进眼里,所以流了几滴眼泪,已经没事了。”

虽然是老掉牙的理由,对付兰斯洛这样的粗枝大叶,却很足够,他嘴里咕囔几句,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两人坐了下来,开始闲聊。

小草为了转移兰斯洛的注意力,设法开了个话题。

“怎幺你还会吹奏草笛啊?”

“喔!那个东西,是我以前闲着没事干的时候,跟老头子学来的。”兰斯洛笑道:“很方便,折片树叶,就可以当草笛,走到哪里,吹到哪里。”

“挺有意思的,改天教我吹好不好。”

为了与心上人能有可以共同分享的回忆,小草向来很努力。

“教你啊!唔……虽然你是笨了点,但是有我这位名师在此,应该是没问题。”

兰斯洛自信满满的说着,边说,脑里灵光一闪,“喂!你不是会作曲子吗?帮我想条曲子,看看能不能打动紫钰小姐。”

“真是三句不离本行。”

小草心中,暗骂对方不解风情,但却无意拒绝,稍稍想了想,举起手掌,打着拍子,轻轻哼道:“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虽只有寥寥数句,但在清亮的嗓音衬托下,却是悦耳动听。

那本是绢之国的四言诗歌,是该国士人必读的经籍,在风之大陆上,流传不广,但以紫钰的才识,必然识得,兰斯洛偶然奏出,或可收得奇兵之效。

“嗯……听不懂。”兰斯洛一脸迷惘,“什幺斑鸠、九官鸟,文诌诌的,能不能换一条啊!”

小草笑了起来,“你的紫钰小姐,学识渊博,不是一般的肤浅女子,市井小调,怎入她法眼,便是时下流行的吟唱,人家也只觉得俗气,不用这条曲子,她哪会放在眼里。”

“说的也是。”

“诗的意思,是一个少男,对一名少女心怀思慕,想要努力的追求她。很适合你,来试试看吧!”

不知为什幺,小草心底,隐隐有个期望,即使有生之年难以做到,但是,她希望有一天,兰斯洛能对自己唱起这首曲子。

对命运之神来说,这样的想法,算不算奢求呢。

“关关……”

兰斯洛张口欲唱,却被房内的巨响所打断,回看屋里,原本安睡的枫儿,不知道受到什幺刺激,突然狂性大发,猛力挣脱身上的铁链。

闲情逸致全消,两人急奔入屋内,采取对策。

“小心啊!赶快抓住枫儿,别让她乱动,熬过今晚,她就没事了。”

小草取出了金针,想暂时麻痹枫儿的行动机能,但却因目标不停扭动,为了怕针给折断在体内,而迟迟不敢下手。

“你说的倒是很容易,她力气比三个大男人还大,怎幺抓啊!”

负责稳住枫儿的兰斯洛,因为面临超乎想像的怪力,叫苦连天,在几次尝试失败后,他给那极为强壮的躯体一撞,跌至墙角,头晕眼花。

“枫儿不是很爱听你吹草笛吗?你试着吹吹看,缓和她的情绪。”

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听到小草建言,想起最后法宝的兰斯洛,正要取出叶笛,却看见枫儿在一轮紧挣后,猛一用力,吐出了口里几成稀烂的毛巾。

“不要。”

护口的毛巾消失,枫儿癫狂之下,竟用力咬向舌头,小草为之惊呼出声。

危急之际,一只厚实有力的手臂,及时伸至枫儿嘴畔,挽救了她的生命。

手臂的主人却不好过,兽齿尖锐无比,猛噬之下,皮开肉绽,大量的鲜血,喷泉般地涌出,还亏得是这条手臂特别结实,否则当场便要壮士断腕。

“大哥。”

眼见兰斯洛受伤,小草心急如焚,哪管对方是什幺人,便要将针扎入枫儿的面部要害,令她松口。

“不要乱来。”

兰斯洛皱着眉头,他爱逞英雄,却不爱充英雄,手腕上阵阵剧痛,几乎疼得他想大叫,但是既然决心救人,便得有始有终。

用左手制止了小草,兰斯洛无视右手的疼痛,像个兄长般的拍拍枫儿的头,低声道:“你要咬,就用力咬着,高兴的话,就送条手臂给你,但是不许乱动,绝对不许。”

说着,用左手取出草笛,低声吹奏起来。

低沉却嘹亮的笛音,忽高忽低,随着乾爽夜风,铺洒了一地清凉。

兰斯洛仅能用左臂,加上本身的技巧并不纯熟,所以听来颇为生涩。

但是,在笨拙的背后,有种太古的清新、纯朴感情,不经意地流泻出来,那像是参天密林的风啸,像是山涧清溪的飞瀑,像是绝壁古洞的猿鸣,更像是繁空闪烁的星语。

那种感情,就像是一个人,在满身疲惫之后,回到母亲怀中的舒适、安心,没有任何的作伪,也找不到半点虚假,可以让你完全地放松,闭眼长眠。

从笛声奏出的那一刻起,枫儿就沉静下来,默默聆听,原本慌乱、凶暴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安详,回复了翡翠般的碧绿。

受到震撼的,不只是枫儿,小草亦然。

不知道什幺时候起,她的眼中,满是泪水。

不是悲伤,没有哀痛,而是一种超乎于其上的感情。

在音乐的鉴赏里,音质、音色之上,还有音品,此刻的小草,便是为那伟大的音品,而深深感动。

在那未臻成熟的笛音里,小草听到了历史的诗歌,大地的传言,那是种无法修饰,纯纯天然的声音。

在这一刻,她有些明白了,为什幺枫儿会对兰斯洛的笛声,如此醉然,这或许是因为他俩同来自山林,那种属于大地的频率,让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心灵相同,而也在这一刻,小草对培育兰斯洛的老师,充满感谢,感谢他培养出了这样的一个好学生。

笛声高鸣一阵后,不弄半分花俏,静静的收尾。

“喂!你们还呆在那里干什幺,看戏啊!还不快帮我止血,本大爷快要昏过去了。”

确定局势已经可以控制,兰斯洛从枫儿的口里抽回右手,却看见两个人呆若木鸡,不禁皱眉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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