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春草】(00-03)(2/2)

己的儿子伯禽,以为成王的规范。」李夫人悠然道,「我们女子自然不比古之周

天子,然而闺闱中亦有规矩。何谓妇德?芳芷你说。」「'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

行己有耻,动静有法' ,是谓妇德。」一个老成些的女子颤声答道,想必便是芳

芷。

「行己无耻,动静无法,如何治家。」李夫人道,「芳芷,你便第一个领杖

罢。」说话间刑床已然安放完毕。李家豪阔,这刑床也是铁木所制,黑黝黝地,

床头却雕有数幅欢花纹,更有粗藤缠缚,想是用以缚住受刑者手腕,避免受杖

之际挣扎扭动。那两条刑杖并不甚粗,由淡红宫绫缠裹,宫绫一角在春风中轻轻

飘拂。芳芷不敢多说,起身走到刑床前,除去鞋子,趴伏在上面。便有一名仆妇

道:「芳芷,你自家宽衣,还是我们代劳?」裴璇已听得呆了,这才知道受杖还

要除衣。却见芳芷迟疑着以左臂撑起半身,右手掀起衫子。唐时女子皆在裙内着

绔,芳芷穿的便是一条缬花彩袴,她先将花袴褪至小腿,再褪下浑色罗裙,立时

露出白玉也似一段肌肤。其时天已三月,西京地气渐暖,但人在室外裸露肌肤,

究竟还冷得紧,何况是这般露出大半身体,又贴着铁木刑床。芳芷将手放入粗藤

藤圈之中,由一名仆妇为她缚上,裸露肌肤犹自不住微微颤抖。

两名仆妇举起刑杖,手腕动处破空风声划过,便闻得一声闷响,便是捶落了

第一杖。芳芷重重一抖,那段静好优美,有若山峦的雪丘上,登时现出浅绯杖痕。

廊下众女似已多经此事,只低头不语,只有裴璇喉间低叫了声,好像那刑杖

是打在她身上一样。

她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正饶有兴趣地欣赏芳芷受杖的李夫人面前,吸气,低

头,开声道:「李夫人……是裴璇换衣迟了,害得柔……柔奴迟来。夫人但请责

罚裴璇,裴璇……不敢违抗。」她知今日之事已难善罢,自己、柔奴乃至廊中这

二十名女子的性命,说白了都是捏在这老妇手中,是以语气虽还有些硬,辞令却

已卑微得多。

李夫人好像刚刚注意到她的存在,微微笑道:「你姓裴?却为何不是河东裴

氏一族?」河东裴氏乃是贵族,才士高官辈出,前几年薨逝的宰相裴耀卿,被李

林甫陷害的范阳节度使裴宽,便都是裴氏子,但裴璇一个穿越者自然无从攀附。

她吃了一惊,想不到李夫人对自己的来路已经很熟悉了。却听李夫人笑道:

「单为你姓裴,我便不能摧折于你,你只看着罢。」她并未下令停杖,说话之间

又已有四五下刑杖着肉的声音响起。裴璇绝望头,只见有个仆妇牢牢按住了芳

芷双手,收紧粗藤,想是她已不耐疼痛,不由挣扎,而芳芷肌肤已印上数道粗细

深浅不同的嫣红血痕,斜斜交错,色若桃花,她整个身体因痛楚而贴紧刑床,粉

色杖痕、雪白肤色与黝黑刑床对比分明,粉、白、黑三色交映,更兼刑杖挥动之

际光影拂动,杖头彩练飘舞,恍惚间裴璇竟有种这不是挥杖残虐而是点染丹青的

错觉。

她猛醒过来,悲愤难抑,和身向刑床扑去。

那仆妇收杖不及,这一杖正好落在她伸出的左臂上,裴璇登时疼得眼前发黑,

只想:「我的骨头断了!我的骨头断了!」她慌乱之中不及细察,只见自己左臂

已是新添了一道绯红痕迹,连手背也被杖尾余力划过,略有破皮。却听李夫人道:

「彩云,你愈发蠢了。十郎最爱阿璇的手,你怎好伤了?休忘了将我的紫玉膏送

去与她。」那仆妇登时跪下称是。

李夫人又道:「阿璇要代诸位受过,其志可感,如此,便撤了杖,换过荆条,

责她五十记,也就是了。」说罢,示意侍女相扶,施施然走入,竟是要裴璇在众

目睽睽之下受鞭了。

已有人将芳芷扶起,其余诸女仍是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很快仆妇取来两根荆

条,裴璇见势,咬牙伏倒床上,一用力,将裙和袴一股脑掀去,心道:「都是女

的,我只当在公共浴池算了,有什么好丢脸的。」想虽如此想,但对于能否扛下

这五十鞭笞,她实无半点把握,揭去衣裤之后,许是心理作用,只觉空气似乎比

方才更冷了些。

没有时间给她调整心态,荆条已然落下,荆条击肉的响声远比刑杖更为清脆,

裴璇是先听到这一声,才感到臀部那一下火烤针刺般的剧痛的。她身体一抖,随

即拼命抓紧了床头粗藤,死死攥住再也不肯放开。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接连

而至,缭乱鞭梢每次都在她还来不及感到疼痛的时候,就已重新扬起,然后挟着

划破空气的尖锐响声再次甩下。

第五下时裴璇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的身子也像芳芷一样,情不自禁地贴近

了刑床,木料并不凉,上面还有方才芳芷赤裸身体偎热的温度,这种间接的亲密

接触,让裴璇在剧痛中忽然奇妙地忆起和另一个女性的唇齿交缠,她抬起头看向

柔奴,只见她目光正向自己投来,点漆双眸中都是焦虑,映着日光,似乎还有泪

光莹莹闪烁。裴璇已经痛得失去理智的脑中,反而像漆黑寂夜闪过一线天光,她

忽然不那么恨这个女子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她已没有任何余力再想他事,甚或连愤怒的力气都已快

要失去,地下青砖块块,像是放大了的迷宫陷阱,在她眼前忽大忽小,呈现各种

飘忽形状。

她脸面贴紧刑床,鬓发在疼痛汗水之下早已凌乱不堪,而刑床前端的藤圈颇

为粗大,原本缚不住

找2?请|?

她纤细手腕,她便只好抓紧了粗藤,青色血脉因用力而突出,

反而衬得手背肌肤愈加白里透红,露出的半截手臂贴着漆黑床身,如污泥中长出

两节洁白嫩藕。

忽然有双冰冷大手按住了她双腕,原来她无意间挣扎几下,那仆妇害怕她双

手用力过度而受伤,

??¨度?¨?

无法交代,随即她一双小腿也被按住,她柔弱身体便在两个

粗壮仆妇的手下动弹不得,直挺挺贯于刑床之上。而那两名执鞭的仆妇,动作与

姿势始终不曾变过,甚至口中记数也是一一眼,清晰而又生硬,「二十一、二

十二……」不停唱将下去。

荆条与刑杖,却又不同。刑杖着肉,痕迹线条虽也能随着臀丘起伏而变换,

但总不免流于刻,而荆条柔软,可曲可直,落处鞭痕细细,条条缕缕,如画工

信笔画就春日游丝,飘飘袅袅,落在少女娇嫩雪白的肌肤上,在旁人看来,自是

多了一番纤细雅致的美感。

但裴璇当然见不到自己背后的景致,她已痛得几乎要晕去,但每次神志模糊

时,都会被下一鞭惊醒过来,如此往复,竟似永无尽头。褪去衣裳时她羞耻不已,

但此刻她已将任何尊严、骄傲之类的字句忘个干净,她甚至已经不敢奢望能够少

打一鞭。要么立刻死去,结束这刀割般的痛楚,要么睁眼醒来,发现她其实还是

一个抱怨着课业压力的普通学生,都已是求之不得,不可企及的缥缈梦想。她涔

涔的汗水,浸透脸上身上白细肌肤,再渗入木材,那木料已因多年来无数如花女

子肌肤、泪水、汗水的浸润而变得颇为光滑,它虽为无情之物,但若有知,谅必

也会为这些女子作一浩叹罢。

想是仆妇们手下已留了力,四十余鞭过去,皮肉下才只渗出少量血水,鞭尾

划过少女臀峰,带过轻浅痕迹,如提毫作书时的最后一笔,余韵不尽,饶有趣致。

但裴璇哪里能感到她们留力与否?本能驱使她在已经绝望的情况下,依旧徒

劳无功地拼命扭曲身体,以冀由姿势的改变好过一点半点,然而每一次尝试,都

只是更加加重那烈如三途烈火的剧烈痛楚而已。

??度?

随着五十声唱满,蘸过水的饱满荆条猛地收住,在空中扬起一片小小鲜艳血

珠,映着夕阳灿金光芒,玲珑可爱。

而裴璇早已昏死过去,她的两只终于被松开的手无力地垂落,如两朵经风摧

折的洁白木兰。

第三章 白头翁入少年场

这一顿鞭笞下来,不仅上巳的放风不必指望,连四月初八的佛诞日,裴璇也

只得躺在床上。宦门士族的女子,多奉释教,今年李夫人便出千余金,于长安宝

寿寺造了块巡礼碑。这事还是柔奴说给裴璇听的,裴璇只冷笑道:「我看她是有

心造孽,无意礼佛。」柔奴道:「也还有另一个缘由。这宝寿寺是骠骑大将军高

贵人捐钱建起,娘子在此地造碑,自亦有奉承高贵人的意思。」裴璇知道「贵人」

是人们对宫内内侍的称呼,那高贵人自是高力士了,却皱眉道:「骠骑将军?」

柔奴道:「前几日贵人新加此职。如今连太子尚且呼他为兄,驸马一辈的都

尊他为' 爷' 了,当真贵盛无比。他宝寿寺建成,大钟铸好,设斋庆贺。他说,

谁去撞一下钟,便要捐一缗钱与寺里,也是喜庆举朝文武自然全力奉承。

听说多的撞了二十下,少的人也撞十下呢!」想了想又道:「仆射也撞了十下。」

[ ] 裴璇听到仆射这两个字,便将头转向床里。柔奴提起他,本有试探裴璇的

意思,见她神色间已不像初时的厌恶,便柔声道:「姊姊说一句大胆的话」

裴璇捂住耳朵。

柔奴也不急,只掖好了她软缎凉被的被角,对着床顶垂下的鎏金薰囊发呆。

待到裴璇终于放下双手,柔奴才道:「我心里的苦,只有较你更深。我岂下

脱你。」

[2]

裴璇哼了一声,本想讥讽,但一来知道妾室日子确也辛苦,二来这些日子多

赖她照料,却也实不忍心再出恶言相伤。却听柔奴又道:「仆射春秋已高,难道

还能拘住你一世不成?随意应承他几年,也就是了,他死以后,天地还宽,岁月

还长。实话说与你,床帏之间我那些情状,倒有九成是假作出来的。」「咳咳…

…「裴璇这一惊不小,瞪着她说不出话。柔奴笑容温柔一如既往,眉间云母

花钿盈盈闪烁微光,宁静温婉,刚才那番带点恶毒意味的话,怎么都不像出自她

口。

柔奴却像没看见她吃惊的表情,径自道:「你道他不知我是装乔作态么?他

何尝不知!以他的年齿,若要还如少年郎君般精神倍,原也不能。」裴璇呆如

偶塑,张口结舌,最终方才憋出一句:「他知道你是假装……」说到这里她脸上

一红,终究没法说得更细,「怎么不发怒?」柔奴取下帐角薰囊,按灭其中残香,

淡淡道:「只说如今圣人[ 3] 是何等英,当年还是临淄王时,平韦氏,杀太

平,英武决断,敏锐不下于古之汉武,本朝之文皇帝。他的心意,仆射尚且刺

中,难道我这点小小心思,他反看不出?只是众人敬他重他,顺他从他,他便

足了。

他最要人怕!「」你不怕我将这些说给他听?「裴璇道。

「你不会。」柔奴悠然道,「因为你也知道,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如我所

言,虚情奉承。」裴璇颓然低头,半晌,道:「我终究不甘。」「鞭笞和侍他枕

席,都是折辱,但孰为重,孰为轻,你自有取舍。况且……他虽年迈,调情手段

却着实高明得很哩,倒也有一番风流滋味。」柔奴将薰囊挂帐顶,缓缓道,

「你倒真可多学一学熏香它的好处,可远不止沾染衣裳身体。」她话中似有

深意,裴璇还想多问,却见她绕出屏风,已然去了。裴璇自榻上翻身坐起她

身体已基本痊愈了走到窗前,将花琐窗子打开。

黄昏的空气中流动着繁盛花木与阳光暖意混的气息,甜美温热,李宅诸多

房宇顶端的琉璃瓦,在夕阳下闪着灿烂碎光,檐角悬铃被初夏的晚风拂动,发出

妇人环佩般的叮咚脆响,卉木繁荫之外,隐隐有侍女的笑语声传来。直到天色渐

黑,伏在窗前的裴璇方才吁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却发现一个人站在门口。

她稍微放松了的心顿时又再提起,纵有千万不愿,还是跪下行礼。李林甫温

和道:「不必多礼了你熏的兰苏香?」裴璇默然点头。李林甫走到薰炉前,

拈起香箸,拨弄薰烬,口中道:「兰苏香气淡雅,正是美人之香。不过你鞭伤若

未大好,此香却不可用,只怕伤身。」裴璇听他温言相问,只得答道:「已全好

了。」「是么?」他握住她纤细手臂,就着残余的一线天光细看,那丝红痕果已

不复可见,李林甫点头笑道:「果然好了。我虽然及不上房公玄龄贤良,可我家

娘子却和房夫人一般无二[ 4] ,倒教你受苦了,惭愧惭愧。」他竟像是在和客

人说话。

裴璇无言以对,又不敢挣脱手臂,却听他又道:「可想什么吃不想?女

孩儿家喜食酸甜果品……含一粒乌梅丸罢?」说着自从几上银盆里取了一颗糖,

喂入她口,裴璇迟疑一下,还是张口接了,只觉他的手指离开时似有意似无意,

在自己唇边轻轻抹了下,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使裴璇一时窘迫无措,便专心吃糖,

甜酸的梅子味道带着一丝清凉在舌间沁开,倒解去了她些许困窘。

他的手攀上她胸前那小小雪峰的一刹那,裴璇身体一抖。她尽可以怜悯和取

笑这个老人、这个权臣不能得到任何人的真心,他的妾侍们和下属们只会对他虚

与委蛇,但当她隐秘处的肌肤被这样直白地袒露在他面前时,所有杂念立刻消失

殆尽,浩茫天地广阔宇宙间剩下的,只有顺从和恐惧。他似乎不是在以他的手抚

摸她的胸,而是以他那无形而有质的权力,重逾千钧的权力,来将弱小的她裹挟

入那一个昏黑而阴暗的所在,畏惧和情欲的滔滔洪流中。她将再也不能折返。

她闭上眼。她看见奈河中没有水而尽是流动的污血,桥上有无数黑影列队走

过,其中就有死去的太子和鄂王、光王的冤魂,被手执钢叉的鬼卒驱赶,他们号

哭不止,身体被钢叉扎透,碎肉纷飞,她看见皇甫惟明吞下毒药,淤血从他的眼

目、鼻孔、口唇一直流到虬髯上,凝结成块,她看见李适之的儿子李適痛哭着迎

接父亲的棺柩,却被杖死在半路上,他的脊骨在似乎永无穷尽的杖打中折断,甚

至块块碎裂,就像不久之前以同样方式被李林甫杀死的李邕,他的才华和骄傲如

风中的柳絮,随着刑杖的起落而片片飘散。

这些人她甚至一个都没有见过,可他们的面目却如此清晰,同样清晰的还有

他们扭曲而惊惧的五官,和脸庞上不绝流下的鲜血,它们在这一个漆黑如阿鼻地

狱的世界里,如此骇人而鲜明地存在着。

「阿璇冷么?」有什么遥远的声音将她从那个遥远的世界里召。她悚然一

惊,慢慢地睁开双眼。

床边小巧金鸭香炉中细香袅袅,帐角流苏低垂,依旧是这个精雅的房间,依

旧是这一方她无从逃脱的天地。

面前的男人微笑望着她,笑容中是细致的关怀:「你发抖了。」他怎么能这

样残酷,他怎么能这样温和。

「不……不冷。」裴璇咬紧嘴唇,低声答道。为了证明自己的镇定和诚实,

她画蛇添足地道:「热。」「是么。」李林甫放脱了她,转身走向门口,裴璇慌

忙掩上衫子。

不一会儿就有人端了只银盆进来,却是一盆酥山[ 5].盆中乳白峰峦部分被

点染成艳红之色,如珊瑚,如玛瑙,像是在这盆里筑成了一只玲珑精巧的珊瑚架。

酥山顶端点缀数颗樱桃,这时节樱桃未熟,那几颗樱桃却晶莹丰润,令人一

见之下就胃口大开。

李林甫拈起盆中玉箸,挟起一颗樱桃,笑道:「这个吃了便不热了。」放入

裴璇口中。裴璇咀嚼樱桃,却听他又道:「若是还热,便宽衣如何?」轻轻分开

她衣襟,手中玉箸挟着掺有酥酪的碎冰,在她胸口细小蓓蕾上一掠而过,冰凉触

觉中还带着极轻微的疼痛和麻痒,裴璇不由惊叫:「不要!」步子一个踉跄几乎

摔倒,登时坐倒在榻上。

「不要那个,那么定然是要这个了?」他微笑紧逼,忽然低头含住了她那方

才为碎冰所激的娇小乳头。裴璇内心剧震,虽然隐隐意识到「不要那个」似乎并

非就是「要这个」,但已无暇思考。那里刚被冰冷酥山刺激得傲然挺立,又为温

热唇舌所含弄吮吸,她经受不住如此刺激,口中不由自地叫出声来,又觉羞赧,

于是咬唇不出一声,手指却拼命掐紧了锦褥。

她不敢低头去看他吮吸的情状,于是只能继续阖上双眸,但这也使得她不能

及时察知他的动作当他吻上她口唇的时候她几乎惊叫起来。他的口中还有酥

山的酪乳和樱桃的香味,并没有想像中的那种年老之人的腐朽气息,而想到他的

唇舌方才吮吸过的地方,她更不由得脸红心跳,一时竟忘记了抗拒,直到他离开

了她的唇,笑道:「那酥山的滋味不如这酥山,现下你也尝过了。」说到「这酥

山」三字时他目光低垂,落在她胸前白若酥酪的小小山峰上。

裴璇因这极富挑逗意味的话而羞窘得几乎快哭了出来,低声恳求道:「仆射

……你不要……不要说……」他的笑容和话语都给她一种无法逃避的压迫,她终

究是没有说完这句话,便被他压倒在床。他轻柔分开她紧掐锦褥的手指,轻声道:

「仔细伤了手来,这么美的手可不该空放着。」便抓着她的手放上她胸,加

力揉捏,顿时那莹白酥软的小小山峰,呈现出不同形状。

她渐觉口干舌燥,曾被他吮吸过的胸乳在自己的抚摸下,更是发热发痒。她

想挣脱,想尖叫,但天性中最为隐秘也最为自然的欲望,已使她身不由己。她因

他的挑逗而动情,却又因这动情而羞耻,无力仰头倚上绣帷,黑白分明的眸子呆

滞地盯着头顶帐钩,眼角坠落两滴清泪。

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凤髓香气,她的肌肤触碰到他袍衫内衬的细罗半臂,她

的手指擦过他革带上的枚枚玉銙[ 6] ,每一样都提醒着她他尊贵的身份,和握

着自己手指的这双枯瘦而有力的手中,所蕴含的巨大力量。她听到自己喉中发出

一声低低的啜泣,可又担心这啜泣惹恼了他,睁眼看时,却正对上他的目光,那

目光并不十分犀利,却仿佛能够洞穿人心,让人渐生怯惧。她迟疑了一下,嗫嚅

着说不出话。

难道便把这个身体,这样地交出去了么?

柔奴的劝慰在耳边响起,她默默咬牙,罢了!被狗咬了又能怎样。

况且,此刻的她,是绝不肯承认,这位权臣熟练的调情技巧,带来的滋味远

比「被狗咬」更舒畅甘美。

她眨眨眼,睫毛上泪珠莹然,映着绛纱宫灯的朦胧火光,光芒闪烁。李林甫

微微一笑,柔声宽慰道:「怕么?」他也当真循循善诱,左手依旧拈弄她胸前蓓

蕾,右手却伸到身后抱住了她,并不急于更进一步的动作,只轻声道:「有话只

管说,旁人再听不见。」这他力道更重,刺激极大,她苦苦克制,更兼得他此

语,一时把持不住,口中逸出长长一声娇吟,耳中却听他道:「是了,叫出来也

不妨的。」那夜他先要柔奴吻她,再要她在旁看他和柔奴之事,不外是为了一点

点削弱她的羞耻和防范。如今听得她这一声低吟,他知道这少女已渐入彀中,心

中不由浮起淡淡得意,皇城朝堂之上他独操权柄,王公卿相尽皆侧目忌惮,罗幕

香衾之中同样能运筹如意,教女郎家们臣服。但他阅人已多,这裴家少女的顺服,

于她是十九年生命中最为重大的改变,凝结了无尽的懊丧、不甘和忐忑,于已经

位极人臣的他,却只是人世万千绚丽风景中,新添的小小一道而已,就像每天夜

里都有的月光和露水,固然清凉美好,却并无特别的新意。

他缓慢除去她衣裙,只余一件中单,她身体美丽曲线显露无遗,赤裸的肌肤

在灯光下纤毫毕现。室中虽已生了熏笼,裴璇还是微有些冷,况且身体如此裸裎

人前,究竟从未有过,她不由伸手去扯锦被,却被他止住,只听他笑道:「一会

儿就不冷了。」这个「一会儿」忽然如凉水般浇醒了她。裴璇一激灵,她知道

「一会儿」将会发生什么。她忽然抓住了被角,拼命掩住全身,在榻上连连后挪,

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道:「仆射……你……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求你……

不要这样,你叫别人来,好不好?我怕,我真的不能……「她不停后移,直

到后腰撞上帐角琥珀枕,硌得生疼,她倒吸一口凉气。

「仔细些。」他轻声道,挪开它,「撞坏了,可如何是好?我瞧瞧青了

也无。」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裴璇,想不到他竟然没有责怪她失礼的意思,

便顺从地背过身去,伏在枕上,却感到他手指由背及腰,动作温柔,竟是越来越

向下抚去,不由颤声道:「仆射」「果然已大好了。」他以评判的口气谈论

着眼前雪白臀丘。肌肤上残余些微红痕,如红梅映雪。「虽说成王有过,则挞伯

禽,她也太狠了些,待裴家女儿怎能如此。」「裴家……那是什么意思?」裴璇

茫然问道。

李林甫微笑不语,手指渐次伸向她柔嫩双腿,感到少女的身体在自己手下轻

颤。他赏玩、观察她的反应,半晌方徐徐道:「你不是河东裴家的人么?」裴璇

喘道:「我不……奴……不是……」并紧双腿,拼命抵御他灵巧手指带来的刺激

和快美。

李林甫微微一笑。裴耀卿是他一向嫉恨,却不能彻底拔除的人。裴耀卿和张

九龄交好,自然也是他的心腹大患,但裴耀卿素来持身极正,况且为人清俭,他

却也无计可施。这个姓裴的少女一出现,他便已起了疑心。他遣人查过,她

的来路很有些古怪,籍书是去年才新造的,上面写着她是京兆人氏,可她对长安

城中许多风物,显然并不甚熟,每到急时,还偶尔露出不知是哪里的古怪口音。

但看她天真娇憨,倒也不像别有所图。如今她身体受他挑逗,意乱情迷,此

际再问,她想必无心作伪。

近年来他树敌渐多,不能不提防些。

他想着,手指再向她身体隐秘处袭去,得意地看到她双腿登时绷得笔直,那

隐秘处却隐隐湿润。

案上银烛的烛火跳了几下,投在帐幕上的人影也是一阵飘忽。她躺在床上,

帐上便只有他的影子。他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了片刻,忽然感到那影子是那么孤独。

一丝倦意袭向全身,岁月催人,他已没有那么好的体力,再将这漫长的游戏

进行下去了。于是他扳过她的身体,面对她恐惧的目光,他轻声宽慰道:「莫怕,

不痛的。」唇舌吻上她鲜润如花瓣的唇,手却毫不容情地分开她纤细的双腿,不

再顾及她的反抗和颤抖,他解去玉带,挺身上前。

奇迹般地,当他终于进入她的身体时,裴璇忽然反而再不焦虑忧惧,而只是

放松似的长吐了一口气。多日的担忧终于在这一刻结束,以一种她并不希望、却

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方式。

那是命定的终点,也是另一个起点。

剧痛贯彻全身,之前所获得的些许酣畅消散殆尽,再也不能抵敌这如要将她

拖下地狱的巨大痛楚。她看着他鬓边有丝白发在灯光下一闪,再侧头看着自己浓

黑秀发,心中忽然涌起难以难说的悲凉。她再次闭上眼睛,仿佛沉入了一个永不

能醒的梦里,在梦里她周身体肤被地狱刀山片片碎割,双手双腿血肉淋漓,然而

她不得不踩着林立的剑刃,步步向上,和其他罪人一样竭力攀向刀山的峰顶,永

无退路。

而李林甫恣意抚摸亵玩身下不断颤抖的娇娆躯体,终于满意地在她体内释放。

无穷快意之后,倦意如天魔般席卷而来,笼罩他全身,使他又一次感到自己

的衰老,这感受使他对自己隐隐有些恼怒。然而他并没有就此躺下睡着,而是握

住她雪白的小手,令她为自己擦拭干净,便起身穿衣,走了出去。

权重如他,竟也害怕,这害怕使得他甚至不能在任何人身旁睡着。这裴家少

女,还远未获得他的信任而事实上,整个唐国,也并没有人能使他彻底信任。

裴璇茫然看着手掌上白浊液体,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乌黑鬓发丝丝垂落

枕边,她赤裸的身体,因解除了和另一具身体的亲密接触,而无法抵御初夏夜轻

微的凉意,瑟瑟发抖,而窗外月光正浓,木兰花枝疏影如画,投在琐窗之上,花

丛中虫声低微,清澈可喜。

注:,资治通鉴卷二一十六,天宝七年:「夏,四月,辛丑,左监门大

将军、知内侍省事高力士加骠骑大将军。力士承恩岁久,中外畏之。太子亦呼之

为兄,诸王公呼之为翁,驸马辈直谓之爷,自李林甫、安禄山辈皆因之以取将相。

其家富厚不赀。于西京作宝寿寺,寺钟成,力士作斋以庆之,举朝毕集。击钟一

杵,施钱缗,有求媚者至二十杵,少者不减十杵。然性和谨少过,善观时俯仰,

不敢骄横,故天子终亲任之,士大夫亦不疾恶也。」

2,下脱,唐人俗语,欺骗。

3,圣人,唐人对天子的称呼。内侍及皇室则称呼宅家、大家等。

4,房玄龄夫人善妒。

5,酥山,唐代的奶油冰淇淋(﹃)

把酥加热到近乎融化、非常柔软的状态,然后捧握在手中,向盘子中「淋」、

「沥」、「滴」或「点」,一边让酥从手中慢慢漏下,一边做出精巧的造型,似

乎很接近蛋糕上裱奶油花的技巧。之所以称为「酥山」,是因为其造型被「点」

成了崔巍的山峦之状,如冰峰雪嶂。制作酥山一般都要在凛冽的冬天,这样,

酥被塑成山峰的造型之后,在寒冷中会牢牢凝冻住,不变形,也不变质。(本部

分转引自学者孟晖文章)

6,带銙:腰带上的一个个或方或圆由金或玉制造的部件,上有小环,环上

套挂各种小皮条,以挂各种杂物。《新唐书·车服志》记一至三品用金玉带銙,

共十三枚。李林甫玉带銙,符其仆射兼右相身份。 </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