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碧水塘里的月(1)(1/2)

“……妈妈,妈妈,给我讲故事嘛!”

在医院食堂裡,排在我身后的一个小男孩正扯著自己的妈妈的裙子晃著胳膊,手肘直接,撞到了我右边大腿中弹的位置——这两天我走起路来不至于一瘸一拐的,但是偶尔站起身或者坐下的时候依旧会感觉到钻心的疼。此时被这顽童撞到了伤口,不禁疼得我眼前一黑,差点跌倒。

我忍不住回过头去一看,那小男孩长相可爱得很,挤眉弄眼的神态甚是顽皮,在他的左眼上还蒙著一块纱布,看上去也甚是可怜。我一想他侧著身站著,左半边对他来说估计也应该是盲区,所以他没看到我也情有可原,刚要发作的我,想了想,生生把嘴裡这口气又咽了回去。

“行啦、行啦……别闹!你看看你,都撞到人家叔叔了!快跟叔叔说对不起。”我一见这母亲,看起来其实跟我差不多的年纪,她的穿著竟然是一条裙子、外面套著棒球衫这种满街随处可见的“爆款”搭配,她头髮染成了葡萄红色,梳著两条双马尾搭在胸前,眼睛周围还画著浅浅的烟熏妆,像极了电影《自杀小队》裡的哈莉·奎恩——看看人家,这麽早居然就结婚生子了,连一次正经恋爱都不算谈过的我,心裡说实话还真是有点羡慕。

“叔叔……对不起……”小男孩怯生生地抬起头看著我说道。

“没关系。”我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髮笑了笑。然后就转过了身。

“妈妈、妈妈,我要听故事!”小男孩依旧缠著自己的妈妈讲故事,拗不过他,我身后那个年轻妈妈只好妥协:“好好好,讲故事!讲故事!——说从前呢,在山里有一群小猴子,他们每天都在山里快活的生活,他们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有无尽的好奇心。有一天晚上,小猴子来到了山间河边,他们发现,平时夜里天上都只有一个月亮,而在这一天晚上,他们居然看到了河裡的水面上,居然还有一个同样明亮同样大小的月亮——小猴子们一想,若是能把水里的月亮捞上来,放进自己的山洞裡,那麽晚上他们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就有了亮光。于是,小猴子们变配合著倒挂在树上,用自己的手抓著前一隻爬上树去的小猴子的脚,然后最后一个爬上树去的猴子双腿勾住大树的树干,协作著准备捞月;可当最靠近水面的小猴子伸手碰到了水里的亮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捞不到水里的那个月亮——你猜,这是为什麽啊?”

“因为……嗯……因为猴子不够多、连得不够长。”

“哈哈傻孩子!是因为,水里的那个月亮啊,就是天上那个月亮的倒影!就像你照镜子的时候,你能捏到镜子裡那个淘气的小家伙的脸蛋吗?嗯……噫嘻嘻嘻嘻!”年轻妈妈说著抱起了自己的儿子,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下一个。”

食堂窗口的师傅叫到,我才缓过神往前走上一步。

身后的年轻妈妈讲的故事对于21岁的我来说,早就是个老掉牙的故事了,但在她讲述起来生动得活灵活现的语气下,我还是听得有点入了神。

“师傅,来半杯豆奶,半杯米汤……再来四个芹菜包子。”说著我递上了两隻保温杯和一个不锈钢饭盒,对著食堂师傅笑了笑。

“只吃这麽少啊?你这大小伙子,长这麽大个,就吃这麽点,身体吃得消麽?”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著食堂师傅笑了笑。

他其实并不知道,豆奶和米汤其实都是我给夏雪平留下的,只有那四个芹菜包子是我自己的。一想到夏雪平现在的身体状态,硬叫我吃山珍海味、大鱼大肉,我还真就一口都不吃不下。

上次从段亦菲那裡回到局里之后,我确实踏实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我直接去找薛警医换了包在伤口上的药以后,便又自己叫了一辆计程车回到了医院。等我进入病房的时候,苏媚珍正躺在折叠床上睡著,而小c则是趴在床头柜上打著鼾,看她俩的样子,也是忙活了大半宿。

我这一刻,突然想起大白鹤自己跟我说的他跟苏媚珍已经上了床、肏了屄,大白鹤还得时不时给苏媚珍提供自己的“排骨汤”;可小c却还不知道这件事。仔细想想,这俩女人的人际关系还真是複杂。

大白鹤口口声声告诉我不让我跟小c提起自己跟苏媚珍上床的事情,我也真是不明白,性观念之开放、性商之高如小c的女孩,还有什麽是她不能接受的呢?

苏媚珍呢,一身媚骨加上丰腴饱满但并不肥腻的骚肉,著实会让很多男人胯下不自在地骚动,可是看她平日里目光高傲、但言语贴心、对谁都不卑不亢的样子,我还真想不出来,她会是大白鹤嘴裡说得、连男人射在自己屁眼裡的精液都要挖出来送到自己嘴裡吃的淫荡女人。

“苏处长,小c,你们该去忙就去忙吧。昨天晚上麻烦你们了,还是由我来照顾夏雪平吧。”我对两个女人说道。

“这怎麽行?昨天我和小c我俩都这麽累了,就你自己一个人,还不得把你身体累垮麽?”苏媚珍看著我,担忧地说道。

“苏姨,您也太小瞧我的身子骨了吧?在警专的时候为了应付考试,我可以连轴三天三夜不合眼!否则您想想我是怎麽从警专直接转到警院的?”我笑著对苏媚珍著吹牛说道,接著又对她说道:“放心吧,我没事。您跟小c一个是网监处的,一个是鑑定课的,都是咱局裡的中枢部门,何况您又是处长,要忙的事情不少,我怎麽好耽误您的工作。昨天能替我轮一个晚上,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不行……要不这样吧,我去把艾立威叫来,让他跟你轮换著照顾雪平。他也是雪平的老手下了,照顾照顾自己的上司应该的——嗯,我看就这麽定了!”苏媚珍果断地对我说道。

我一想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的夏雪平,需要有人擦脸擦身子,除了护士帮忙清理大肠和导尿的时候,有时候她依然还会大小便失禁——虽然排出的量没有第一次大了——因此还需要在失禁以后有人帮她清理、换裤子,若是女的过来陪床就算了,艾立威就算之前跟夏雪平关系再好,毕竟他也是个男的。经历过段亦澄的事情以后,我是真的再无法想像会有另一个男人接触夏雪平的身体了,因此我马上就对苏媚珍摇了摇头。

“用不著,苏处长,这个事情用不著您操心,更用不著艾立威……师兄操心。”我看著苏媚珍的眼睛说道,当然苏媚珍的眼睛却在躲避著我,我又对她强调了一边说道:“夏雪平,我一个人能够照顾好。”

等我说完以后,小c直接对我说道:“其实昨晚艾警官已经来过了。”

“来过了?”我看了看小c,又看了看苏媚珍。

当我把目光移到苏媚珍脸上的时候,发现她正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吴小曦,我心中免不得一惊。

接著,苏媚珍发现了我在看著她,两秒钟后,脸上马上换了一副平日里和蔼温柔的微笑,对我说道:“哦,对对对……我这都忙忘了,艾立威确实来过了。”

“他来干什麽了?”我实在是觉得苏媚珍这副变脸大法让我有些不舒服,语气便也冷下来许多。

“他?他就来看看雪平啊,看了一下,发现雪平没醒还呢他就走了。”苏媚珍对我说道,与此同时眼睛大睁、上半边脸僵硬,下半边脸除了嘴巴以外,下颌、咬肌都给我一种难以名状的僵硬感——这如果不是一副故作无辜、实际上心裡有事瞒著我的体现,那就说明苏媚珍整过容。

可我还没指责苏媚珍什麽,她就先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再结合著大白鹤对我说过的关于她的那些话,现在的我,倒是隐隐觉得这个女人确实有点问题了。

“苏姨,我是说,艾立威,他过来了之后,都乾什麽了?我不是问,他-来-干-什-麽。”我咬著后槽牙,几字一顿地说道。

苏媚珍愣愣地睁大著眼睛看著我,嗫嚅了一下嘴角,却没说话。

“秋岩,艾立威来了以后,就看了看夏警官,跟我和苏处长问了问夏警官的情况,也没说什麽其他的,就说了一句'让雪平姐好好休息吧',之后就走了。”见苏媚珍在那边没说话,小c便对我说道,“秋岩,没事吧?”

“他没动手吧?”我对小c问道。

“动手?哈,他为什麽要动手啊?”苏媚珍惊讶地笑了一声,一头雾水地问道。

我白了苏媚珍一眼,没说话。

小c明白我的意思——“动手”这个词,来自于之前我看过的某届春节晚会的小品桥段,裡面的主角看到了男人对女人进挪,便问道“咋还动上手了呢”,从此以后,我便一直用“动手”这个词代指异性、甚至同性间具有色情挑逗意味的肢体接触——小c便对我答道:“那倒是没有,呵呵,他根本连坐都没坐。而且你放心,嘿嘿,有我在,谁敢跟夏警官'动手'啊?”

“嗯,谢谢你小c。”我安心地对小c点了点头。

转过身后,我打量了苏媚珍一会儿,可最后还是跟她客气地说几句感谢的,毕竟她是夏雪平多年的朋友:“行,辛苦您了苏姨,局长那边给了我假,让我专心照顾夏雪平,我一个人忙活真没事。倒是您,您还得上班呢,而且您还是个负责人,可不能撂一整个网监处的人不管呐!您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苏媚珍见我这样客气,没再多说什麽,只是点了点头,跟我又假意嘱咐了几句诸如“别太辛苦”、“该找护士的时候找护士”、“照顾好雪平”之类的废话,就走出了病房门。

我趁著苏媚珍出门的当口,一把抓过了小c的双手,也对她说道:“你也受累了亲爱的,好好回去补补觉吧。叫辆车,跟苏媚珍一起走,顺便跟她好好聊聊天。”说完话,我又稍稍用力地捏了捏小c的手指。

吴小曦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道:“折叠床是我租的,已经付了一周的租金。”

“我的天……又让你破费。”我说著,从钱包裡拿出了五百块钱,塞给小c手裡:“拿著。诺,上次的衣服花销、这次的折叠床租金,一併还给你。”

“秋岩,你别这样。你要是这样就见外了!而且就算加一块也用不了五百块钱!”

“不行,小c,你一定得收著。你跟老白你们俩无依无靠,本来过日子就挺拮据的,你说我这麽个少爷胚子总佔你们俩便宜,算是怎麽回事啊?快点拿著!”说完,我便把那一踏钱硬往小c手裡塞。

小c看著我强硬的态度,不好拒绝,也就把钱收到自己手包裡了,她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夏雪平,接著端著我的脸对我的嘴唇吻了下去,还深了舌头在我的舌尖上挑弄了一下……

我连忙把她推开,也不安地看了一眼夏雪平,接著我无奈地跟她埋怨了一句:“调皮!”

小c对我狡黠一笑,然后对我说道:“何秋岩,你要是真的觉得累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跟你轮班。”

“知道了,去吧。替我问候老白。”

小c冲我摆了摆手,便快走了几步,追向了苏媚珍。

小c前脚刚走,后脚进来了一个小护士,对我说道:“先生您好,等一下唐文忠大夫会过来给伤者做一个大致的全面检查,请您帮忙解开伤者的衣服扣子。”

“唐文忠大夫?全面检查?”我听完之后,心裡一紧:这倒好艾立威走了,又来个男大夫要过来给夏雪平做检查,还他妈的得解开衣服扣子!

“护士,能不能换个女医生来?”我皱著眉,向护士大声问道。

护士一脸无辜地看著我:“唐大夫是女医生啊!”

啥?一个女医生叫一个老头的名字?

正说著“唐文忠”大夫走进了病房,来人是一个戴著眼镜、满头白髮、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我再仔细一看人家的胸牌,人家这位奶奶的名字写做“唐玟柊”。

——唉,怨我多疑了。之前被段亦澄弄得,我现在已经有点神经质了。

“从伤者的生理指标来看,一切趋于正常,下午我还会过来,给她进行验血验尿,进行进一步观察,至于她体内的那些刺激性物质还会不会引起她的生理反应,这个不好说,可能在刚透析之后,在她身体恢复的时候还会有些许微弱反应,但可能之后就会痊愈。”唐玟柊看著我慈祥地笑了笑,“伤者身体恢复得快,这跟家属的照顾有很大关系,这一阵子,辛苦你了小伙子。”

“辛苦您才是,大夫。”

等检查完以后,病房裡又剩下我,以及躺在床上的夏雪平。

今天的夏雪平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血色,可她整个人看起来依然很虚弱。我坐到了床头以后,便拿出之前洗乾淨的勺子,还有一张崭新的毛巾,从保温杯裡舀出一些米汤,用勺子的前端探进夏雪平唇间,用勺子麵轻轻撬开夏雪平的牙关,把米汤慢慢地送进了她的嘴裡,偶有一些顺著她嘴角淌了出来,我便用著毛巾帮她擦干净。我正给夏雪平喂著米汤的时候,手机响了,我把汤勺、保温杯和毛巾放下,看了一眼手机,是小c打过来的电话。

“喂?刚走就来电话?该不是落下什麽东西了吧?”我笑著对小c问道。

“秋岩,你小心点……我现在跟苏处长正在的士上呢,车子刚开走,我们就看到一帮人前呼后拥地挤进医院大楼裡去了,一个个的还举著牌子。”

“那有什麽大惊小怪的,”我对小c的警告并不以为意,“说不定,是哪个明星偶像什麽的也在这裡住院,那些人都是狂热粉丝罢了。”

“秋岩,”苏媚珍也焦急地对我说道,“他们拿著的牌子,都是那天那帮人包围市局时候手裡拿著的标语牌!你要是没什麽事就先别出病房,把房门赶紧锁……”

还没等苏媚珍把话说完,病房的门就“咣”的一声被撞开了,有一名护士还倒在了地砖上,捂著自己的屁股龇牙咧嘴地瞪著眼前的人……

在她面前,还有三四个女护士大张著双臂,拦住了来人,但这几个弱不禁风的年轻美女护士们也吃不消,毕竟涌来的人群中大部分都是上了一定年岁的男人,比她们的力量大多了,有几个一边往前拥挤著,还一边把手伸到前面的人的腋下,隔著浅蓝色的护士服,抓到了那几个护士软绵绵的胸脯上面;偶有几个体态臃肿的五十多岁的大婶们,也跟著一起往前挤著,嘴裡不断地叫嚷著义愤填膺的口号,可眉目中传达出来的神情,分明是一种想看好戏的亢奋。

狂热的来人前呼后拥著想要往病房裡挤进来,若不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不停他们嘴裡喊的口号,还真会让人以为是哪个明星的后援会走错了房门;可仔细一看他们脑门上绑著的白色丝带以及手裡的告示牌上,均用红墨汁写下了诸如“讨伐女恶警”、“夏雪平必死”这样的标语,以及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我立刻明白了他们是来做什麽的。

——他妈的,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告诉了这帮所谓的“社运人士”夏雪平在这裡住院!

如果被这帮人看到夏雪平现在这个样子,那他们会对夏雪平怎麽样,可想而知。

我迅速地把手机挂掉,“嚯”地一下就站起了身,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帮著那几个护士把人推了出去。

可还没等我来得及把病房门关上,在这一群人的身后又衝过来一群人,把医院走廊堵得水洩不通,而且力道比刚才更大了,就算是我加入,似乎也有些无济于事。

眼看人群就要挡不住了,我迫不得已,从怀裡掏出了枪,指著门口走廊的天花板,“砰”地开了一枪。

“去你妈的!我看谁还敢往裡面闯!”接著,我把枪口指著众人说道。

本来满脸亢奋、暴戾的那些人,一看到我手裡的手枪,又突然驻足了,便往后退了几步。

之前我虽然身上佩枪,但实际上我轻易还是不太敢用它,生怕擦枪走火就会突然要了人命,对于杀人这件事,我还是有所畏惧的,因此哪怕是面对从高空“飞”下来的周正续,我也只敢往他的手腕上瞄准;而自从打死段亦澄以后的我,我算是开了荤腥,倒不是说我会随时随意地滥杀无辜,但至少,我时时刻刻都有开枪把人打死的觉悟。这帮自诩为“民主斗士”的街溜子们对夏雪平的企图完全可以算作袭警,所以如果他们敢再往前一步,下一颗子弹往他们身上招呼,我眼睛绝对都不会眨一下的。

可是,有一个人却依旧往前走著,尤其看到我开枪之后,他更亢奋了:“操!你这小子!你不是那天在市局门口想要带著咱们往裡衝的那个吗?我说怎麽别人都没有枪,就他妈你有枪?你他妈居然也是个市局的条子!是恶警夏雪平的手下!那天在市局门口那一出,是他妈你唱的苦肉计啊!”

人群中,这名个头不高、身材极其瘦弱、还有点拘偻后背,头上谢顶、戴著厚厚金丝眼镜的男人,指著我的鼻子叫道。

——糟了,我居然被人认出来了。

我尴尬地盯著那个男人,也认出了他来:那天在市局门口的抗议的人裡面就有他,而且据悉当时给一个女警上半身扒得只剩一件胸罩的,就是他干的。

那天安慰那个被扒光的女警的时候,经侦处的廖韬给我讲过,这个男人绰号叫“陈赖棍”,是市局下属拘留所和市立监狱的常客。这老小子早前是职业扒手,在一次盗窃失败后,被苦主抓到,剁掉了他三根手指;后来,他就开始以经济诈骗为生,廖韬在警校做实习警员的时候,就参与抓捕过他一次,等廖韬正式成为市局经侦处警员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抓过他多少回了;但再后来他就又改行了,自己成立了一个“f市打倒女恶警夏雪平起义军”的组织,打著“反对暴力执法、反对滥用警务职权”的旗号,组成团伙,专门敲市警察局的竹槓,而且总会找藉口出现在市警察局的新闻发布会现场,进行抗议示威、讹诈,并且通过收入会费、卖宣传册、在海外出书以及领一些所谓的人权观察组织的经费,这家伙每年的收入都可以达到上百万;在网上,他还是个靠著编谎造谣、颠倒黑白、收智商税、卖二手禁书为生的公知,网名叫renaissance7751——重生在7751年,呵呵,还是个挺有超现实主胸怀的流氓呢。

那天安保局说从市局门口抓了一批人回去,我还以为这个“陈赖棍”也被带走了,却没想到这人居然还能大摇大摆地站在夏雪平的病房门口。我真不知道到底是安保局太无能,还是桂霜晴就是故意留下这麽个尾巴,专门用来噁心夏雪平的。

我看著这人就来气,因此我便把枪口对准了他:“是又怎麽样?哼!你不是想找夏雪平讨说法、想打倒她、向她讨血债吗?先问问我手裡的这玩意,看看它同不同意。”

在周围人都往后退的时候,“陈赖棍”却眯著眼睛笑著往前走了几部,正好站在我的枪口前三十厘米的地方,摇头晃脑地看著我,对我说道:“你以为我怕死吗?你打呀,小崽子!——正好,棍哥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是福也享了、罪也遭了,死不死的无所谓了!只是你这个小崽子可给我记著,我们'起义军'军团成员手裡,可都拿著手机和录音笔呐,全都拍著视频、录著音呢!你小子这一扳机扣下来,打死我没关系,投了胎以后,棍哥我还是一条好汉;但是这视频、音频可都会发到网上去,从今天下午开始,棍哥我的名字,可就会传遍全球各地,到时候,我棍哥可就是f市永垂不朽的维权斗士!海外社运团体可都会声援我的!——给我设灵堂、立衣冠塚、开追悼会,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舆论力量造势;说不定,以后海外国家的那些总统、总理们谴责咱们首都政权的时候,都会带上一句——'对民主斗士陈赖棍的逝世表示抗议和愤慨'!小警察,杀了我,这责任你担得起麽?嘿嘿!你可看著办!”

我被这泼皮无赖一说,满手都是汗。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不只是我眼前这帮f市内的抗议者,在外网上,“夏雪平”三个字总会跟“暴政”、“镇压”、“不人道”、“不公平”联繫在一起,早就成了比“盖世太保”还要不堪的代名词——甚至在中美一些国家元首跟外交部的官员会面的时候,还会提及一句,“在你们国家北方有个城市,是不是有个邪恶女人在给你们的政府当警察?”

无论其他人怎麽说,毕竟夏雪平杀掉的还都是罪犯,即使把那些犯罪份子当场击毙,也是种有法可依;而我面对的这些人,虽然此时此刻我看到了他们的种种嘴脸,但是一定会有人看不到、也一定会有人故意不想看到、故意不想让别人看到,并且从法律意义上笼统地讲,他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对夏雪平还没造成任何实质上的违法行为。这一枪我如果打出去,那我可真的是解释不清了——到时候,我一定会遭到严重的纪律处罚、不但会被开除警籍而且要去坐牢,说不定,因为我跟夏雪平的母子关系,她也会受到牵连。

“呵呵,小子,还敢开枪吗?——你不敢!”陈赖棍看著我,得意洋洋地笑了笑说道,“不敢开枪,就趁早把你手裡那块废铁收回去,让我们进去!就趁著夏雪平这贱人中弹昏迷的时候,让我们好好'批斗批斗'她!”

“对!快滚开!让我们进去!”

“一定要好好‘批斗批斗’她,把她斗倒斗臭!”

“嘿嘿,斗倒斗臭不一定……斗得她双腿发软、斗得她一辈子一身腥臊倒是有可能……”

抗议的群体开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甚至越说言语越污秽。

一时之间我的手臂僵住了,开枪也不是不开枪也不是;但我心念笃定,我是说什麽都不会给这帮人让开的,除非他们先把我打死。

就在这个时候,一帮穿著黑色休閒西装外套、深蓝色牛仔裤、带著黑色墨镜的男人出现在了人群裡面,接著他们毫不顾忌地推搡著人群,趾高气昂地叫嚷著,把人群一分为二,隔开了一条小道。陈赖棍和为首的几个抗议份子,不明就里地回过头,定睛一看,只见一身整洁西服、外面套著一件深灰色burberry长款防水布料风衣的高大中年男人,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几个人看到了那男人的脸后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一时间交头接耳:“操……他怎麽来啦?”

“不知道……见机行事吧!”

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霁隆。

见到他以后,我心裡踏实多了。

张霁隆踱著方步,慢慢悠悠地走到了陈赖棍和我的中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赖棍,笑了笑:“这都乾嘛呢?嗯?多大误会啊,用得著动枪麽?把枪收起来吧。”

我难为情地看著张霁隆。

“听话,收起来!——怎麽著,我张霁隆说话,你都不给我面子啦?”张霁隆冲我笑了笑,又对我说道。

我无奈地放下了枪。

人群裡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这掌声听起来,既诡异,又讽刺。

张霁隆缓缓地转过了身,看著陈赖棍说道:“棍哥!好久不见,还这麽能得瑟呢?怎麽著?你们‘起义军’,这是又来活儿了?”

“哎哟,张老板!我这是有失远迎不是?嘿嘿,还有……那啥,您就用不著叫我'棍哥'啦,叫一声'老陈'就行!”陈赖棍马上点头哈腰地,笑嘻嘻对著张霁隆说道。

说起来,这陈赖棍的年龄起码五十多岁了,他比夏雪平至少还得大个十岁左右,而在三十多岁的张霁隆面前,他表现得,完全像个见到了自己亲爷爷的孙子。

“不敢当!听说上週,你又到我照顾的朋友的那个火锅城裡请客,用我跟你的那点交情,招摇撞骗、吃了一顿霸王餐;差不多同一天,你又上我结拜兄弟的ktv裡玩了个姑娘,然后还不给钱!连给姑娘的小费你都捨不得给啊?棍哥,你这麽大岁数的人了,可得好好活著!要不然别哪天翘辫子了,到时候我连要账都不知道管谁要!”

张霁隆的话句句刺耳,陈赖棍的脸上也难堪了许多:“海……我这……我这当时手头紧……然后,这也不是我主动去佔便宜的!谁知道您的手下和兄弟们,都特别太热情了,而且特别给面子——给您面子!嘿嘿……我一提您张总裁的大名,那家伙,那帮人主动给我免单的!那小姑娘,那一个个的全往我老陈身上贴啊!张老板,您可别听别人瞎说啊!这不是我主动跟人赖账的!”

接著他又拽了拽张霁隆的袖子,小声对张霁隆说道:“……再说了,当著这麽多人面儿!你就这麽直白就说出口了……我好歹也是个'起义军司令'不是?求求您,张老板!有啥事在这麽多人面前,别说这麽明白,成不!咱这麽说吧,就咱俩的交情,那一顿饭,外加那个姑娘陪我那一晚,您就当您大方,算您请我一次客了!好不好?——讲话了,咱哥们都是在f市江湖上混的,以后咱们之间谁求得著谁,那还说不定呢?”

“唉哟荷!这听棍哥的意思,以后我张霁隆,还得屈尊求您办事?——那好说!就按你说的,你这两单,我给你免了!”

陈赖棍还体会不出来张霁隆那句“免单”背后的意思,脸上更是得意:“哈哈哈!还得是张总裁啊,尿性!——要不然在咱们f市,混道上的那麽多老大,一个个的看著挺屌的,实际上都没混出个鸟球来,咋就您张总裁出息了呢!嘿嘿!为人爽快、大气、够哥们!”

“诶哟,今天棍哥,算是给我认证了哈!”张霁隆嘴上笑著,眼裡却冒著杀气。

我估摸著过不了多久,这陈赖棍怕是在f市待不下去了。

“说起来,今天这得是多大的风,把您给吹来了?”陈赖棍接著问了一句。

“呵呵,我不是也听说咱f市第一女警受伤中弹了,过来看望看望麽。”张霁隆轻描淡写地说道,接著笑著看著我。

“哼,看看?我说张总裁,您不只是过来看看这麽简单吧?瞧您这架势,该不会是想要拦咱们吧?”在陈赖棍身旁,一个跟张霁隆差不多高的胖子对张霁隆眯著眼睛皱著眉,微撅著嘴说道,“知道您隆达集团弟兄多、本事大、下手黑,但是俺们'起义军'的骨干,也都不是吃素的。”

“哟荷!兄弟,说话挺衝!”

张霁隆绷住了整张脸,唯独嘴角在微笑,死死地盯著那个胖子。

胖子见了张霁隆那双鹰隼一般眼睛,立刻吓破了胆,他再不敢迎上张霁隆的目光,因此便迅速地躲到了人群后面。

张霁隆微微笑了下,对陈赖棍说道:“棍哥,这帮人,都是你招来的?”

“——啥叫我‘招来’的?这是群众的呼声!是人民的觉醒!我只不过是受到正义的感召,把大家聚集到一起罢了。”陈赖棍神气地说道。刚刚那胖子虽然不敢看张霁隆,但是因为有人怼出去了第一句,陈赖棍现在便比刚才有底气多了。

“呵呵,行啊棍哥,都'正义感召'啦!用'人民群众'压我呐?您说,我姓张的既不是执政党的官员,我也不是在野党、或者地方党团的政客,您还跟我玩这套?”张霁隆看著陈赖棍说道。

陈赖棍还真是给了点阳光就灿烂的主,一聊起自己正在从事的社会运动话题,立刻把脸拉得跟条苦瓜似的,也不正眼瞧张霁隆了,双手一掐腰,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

张霁隆笑了笑,接著晃了晃手裡的花束,对陈赖棍说道:“别误会,我就是来给老朋友送个花的,之后我就走。”

由于刚才我跟抗议的这帮人剑拔弩张,精神高度紧绷,因此便忽略了张霁隆手裡还拿著东西——仔细一看,张霁隆手裡拿著的花,全都是白色的菊花。

白色菊花,一般都是给死人送的。

陈赖棍一见,瞬间喜出望外,他心里肯定想的是张霁隆居然能跟他站在一起;可我心裡却十分不悦,而且还有些畏惧。

张霁隆这到底是要干什麽?

“哈!原来是这麽一回事!张总裁你早说嘛!闹的兄弟我害怕了老半天!——这就对了,你张总裁家大业大,老早就听说市局的这帮走狗鹰犬们总找你麻烦!咱们诸位,也都是看在眼裡的!您能选择跟人民站在一起,一起维护我们自己的利益、维护真正的社会正义,你也算是为了我们f市做贡献了!”

接著,陈赖棍转过身来,对我厉声喝道:“怎麽样,臭条子?还不赶紧给咱们开门!”

“对啊!给咱们开门!咱们要讨伐女恶警!讨伐夏雪平!”

抗议的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我咬著牙,恶狠狠地看著张霁隆,心说你姓张的也太不够意思了,没怎麽样就给我卖了?

我刚要开口骂张霁隆,却听他又对众人说道:“欸?等一下!我姓张的,可还有话要说呢!我说棍哥,能让我再说两句不?”

“说!说!张总裁请说!”陈赖棍一脸满足地看著张霁隆。

张霁隆很鄙夷地回敬了他一眼,接著对众人说道:“我说诸位,今天你们过来给陈老哥捧场,我且不问你们各位每个人,跟在病房裡面躺著的这位夏警官到底有多大仇;我且不说,曾经死在夏雪平枪口下的那些人到底有没有罪、是不是坏蛋、该不该死;我且不说,上週五在'伯爵茶餐厅',夏警官和那名犯罪分子的枪战,除了造成了店方损失以外,根本就没对任何无辜市民造成伤害;我也不问你们每个人,都拿了这个陈赖棍和他那个什麽'狗屁起义军'多少劳务费——我就问问你们各位,你们自己平时,也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老百姓,对吧?”

一听张霁隆这话,陈赖棍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铁青。只听满走廊的参与抗议的那些人说道:“对!没错!”

“我们都是老百姓!”

“你张霁隆是大人物,怎麽样,不也是过日子的老百姓啊?”

“张霁隆,你是要替老百姓说话、还是替恶警夏雪平说话呢?不瞒你说,我也不怕你对我怎麽样!我早就怀疑你们隆达集团,跟市局警匪勾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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