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5)(1/2)

我开车送夏雪平回了家,上了楼,但她却并没有留我。

对此我有点失望,可同时也有点欣慰——要知道十几天以前,我都以为我差点连今后开车送她上下班的机会都没有了。当然我也明白,她还是依旧只把我当作她的儿子;所以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机会去实现其他什麽别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现在的我必须得相信所谓的细水长流、水滴石穿。因此,到了她的住所之后,我还是、且仅仅是帮她扫了扫地,收拾了一下被她在住院之前散在地上的衣服,擦了擦灰以后才离开的。

“早点睡吧。明早我过来接你。”临走前我对她说道。

“嗯,路上小心。记得豆浆别放糖。”她轻声说了一句。

“啊?你说什麽?”

夏雪平看著我,面无表情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刚才说:记-得-豆-浆-别-放-糖。”

我看著她故作漫不经心却还要跟我提要求的样子,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得令,我的夏雪平大人!”

她也还给我一个美丽的笑容,于是我就道了别。第二天清早,老三样的早餐如期而至。看著夏雪平吃到眯起眼睛的样子,别提我心裡有多开心。

可接下来的三天裡,我始终觉得夏,雪平跟我之间的关系,明面上似乎是比以前亲和多了,但却不是亲近;我内心对此的感觉是,我跟她之间,正逐渐地保持著一种莫名的疏远。

在接下来的三天裡,我和夏雪平便要集中补写案情报告。我觉得夏雪平是怕我心裡不舒服、怕我误以为她心裡对段亦澄仍留馀念,因此,她便把段亦澄杀掉封小明、害死冯喧这两个案件的汇总任务交给了我,她自己则是揽下了周正续杀害江若晨和卢紘的案子;并且,她还把之前查到的、以及从段亦澄身边偷来的那些资料全都给了我。看著那些证据的细节,我心中留存的,对于她和段亦澄之间发生的那点事情的芥蒂,也逐渐消弭了。

因为工作上的任务,这几天我和夏雪平的话也越来越多——但是,我慢慢地发现,当我坐在办公桌上、她主动走过来找我聊的那些,却全都是关于工作上的事情;轮到平时或者加班、报告写累了休息一下,然后我去主动找她聊天的时候,聊得居然也都是只有案子;每每我想跟她聊一些其他的话题,或者问一句“今晚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的时候,她要么就是把这些话题岔开,要么就是模棱两可地告诉我“先把手上的活干完再说吧”、“改天吧,手头的事情还没忙完呢”。

我和她的关系,彷彿彻底成了下属和上司的关系,甚至像长工和监工的关系,连母子之间的仅存的一点关系,似乎都被淡化了。

或许这个也是她身为警察的职责所在吧……毕竟我从刚进警专的第一天开始,所有教官就开始不厌其烦地在我的耳边唸刀著“大公无私”四个字。f市的优秀警察们,也确实都是从内到外彻底贯彻著这四个字的。

不过,一个人的生活裡要是一点“私”都没有,这也违背社会和自然规律。中午和晚上我不带她去外面吃,但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总应该跟我多聊两句了吧?

本来之前一段时间裡,也是我经常和她,还有艾立威坐在一桌吃饭——我从进了市局以后,就已经习惯视艾立威为无物,因此吃饭的时候,经常是我和夏雪平聊的最多,并且在偶尔夏雪平和艾立威聊天的时候,我还会故意抢话茬、或者拿一些刺耳的言辞来噎艾立威。

可是,从开始写报告的这第一天的午饭起,我的对面就开始经常出现一些在别的处、组、课、室、股工作的年轻女警凑过来,坐到我对面——而且,我发现,她们每个人凑过来时候,打招呼的样子和言语,似乎都是有套路的:“不好意思啊……嘻嘻,夏警官,艾警员……何秋岩警员……”

——以这半句话作为开场,每个人说起来这句话的时候一个字都不带差的,连语气助词和标点符号都一样,并且说话时,还都长时间把目光主要集中在我的身上,第一眼看我的时候一定会先羞涩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向下看一眼,再把目光抬上来,落在我的眼睛上,紧接著抿嘴笑一笑,然后再说到:“……请问这个位置有人麽?”

——接下来,艾立威肯定会看著那个女孩一眼,又给夏雪平使两个眼神,接著再盯著我盯上三到五秒,然后笑出来,抑或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跟著讪笑两声。

——在这个时候,夏雪平也绝对会露出她的标准式礼貌微笑:嘴角上翘角度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度,眼神缓和,用很认真的眼神看著来人,再微微点点头说道:“没有人,快坐吧。”说完这句话,她会把正握著筷子或者汤勺的那隻手,伸到脖子后面,撩一下自己颈后的头髮,然后在接下来的十分钟裡,她会不断地在我和来人女警的身上不断转移著目光。

——坐过来的女警会跟开始我攀谈起来,在这段时间裡,当我还没意识到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套路的时候,我还会没心没肺地跟对方开几句玩笑,或者聊一些比较正经的话题;但无论我说什麽,对方都会隔三句或者五句笑一下,这个时候,夏雪平也会满意地跟著笑著,但她和艾立威,并不会加入谈话之中;临吃完饭,夏雪平肯定会让我跟那些女警互留个电话、互相加个社交帐号,等那女孩走后,她和艾立威又会轮流对我问道:“你觉得那女孩怎麽样?”

——起初我觉得,发生的这些都似乎没有什麽问题;但是接连三天裡,我去食堂吃饭,顿顿饭都会有这样的年轻女警出现,这就不对劲了。

尤其在这几天裡发生的让我觉得最为奇怪的事情是,艾立威总会提前去食堂,找位置坐下,等我和夏雪平取完了餐之后,夏雪平绝对只会坐在艾立威对面——就彷佛故意不想坐到我的对面、且故意要把我对面的椅子空出来一样;但是假若我坐到她身边,她就会以一种不可违抗的命令态度,让我坐到艾立威身边去,否则就会说我不懂规矩之类的话,然后开始跟我生气;而我一坐回到对面,她的怒气马上就又消失了。

终于,在第三天的中午,我有点承受不住了……

“不好意思……嘻嘻,夏警官好,艾师兄好,打扰了。秋岩警员,请问这个位置有人麽?”

“啊,没有……”夏雪平依旧微笑著说道。

夏雪平这次还没说完,我便一边往嘴裡塞著油豆腐辣炒上海白,一边抢过话说道:“谁说没有人,有人啊!他不就正坐我对面呢麽?”

走过来的那个女警和夏雪平、艾立威三人全都惊了,每个人都用著一种“这孩子今天是吃错什麽药了麽”的疑惑目光看向我;当然,我对面的位置上的确是空空如也,他们听了我睁著眼说出来的瞎话,不这麽看著我才奇怪。

“……坐……坐著人麽?坐的是谁啊?”那女警对我问道。

哈哈哈!她居然还问!——我就等著你问我这句话呢!

“老陶啊?不认识?”我看著那女警说道,“诺,你自己跟老陶打声招呼吧,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是好朋友!”

“……老陶?”夏雪平一脸疑惑地对我问道。

“对啊!老陶!不,怎麽的,夏雪平你也不认识老陶?陶成贵前辈!”我很自然地对夏雪平说道,“这两天他天天坐我对面呢,不是,怎麽的?你们都不认识他麽?”

——这是我故意抖的一个机灵:陶成贵前辈是新政权成立以来,市局的第二批精英刑警,执政党的老党员,论起在f市警界的资历,要比我外公夏涛还要老;但在当年的一次打击放火爆炸恐怖分子的重要行动中,陶成贵因公牺牲,成为市局成立以后第一个因公牺牲的刑警。当时的陶成贵只有三十岁,还没成家呢,所以再后来,陶成贵成为了市局永恒的标兵模范,现在整个市局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很景仰他,对他的事蹟多少都知道一些。

我笑了笑,看了看夏雪平和艾立威,又看了看来人女警,接著装模作样地对著对面的空椅子说道:“欸,老陶,你跟大家打个招呼啊!你别光顾著自个在那吃!知道你年轻的时候,在伪政权跟日本人玩潜伏、打黑枪的时候饿坏了,但你吃饭归吃饭,也不能跟晚辈们一声招呼都不打吧?……我说老陶,你这前后左右的,都不是外人,都咱自家的晚辈们,你说你英雄了一辈子,临了咋还害羞上了呢!……啥?你说他们都看不见你,就我能看得见你?哈哈哈,你可别瞎扯了!这几天不一直就是咱们四个在一起吃饭麽,你跟他俩聊天我都听到了!这几天咱们四个里头就属你话最多!……不是,他们怎麽就看不著你了?那咱俩打个赌,你要是敢拽一下你身边这个小夏的头髮,她要是还对你没反应,那我就等中元节的时候,去莲华寺给你烧八捆纸钱、上三柱高去!——就算环保局有规定不让烧纸钱,罚我款我也认了!你就说赌不赌吧?”

说巧也巧,本来我和夏雪平艾立威咱们坐的位置就很靠近门;而在此刻,在食堂的另一边,食堂的工作人员正好为了往外运送著多馀的餐盘和碗筷,所以他们便打开了另一扇大门,这样一来,一股穿堂风直接吹进了食堂裡头,把夏雪平脖子后面的长发直接吹了起来……

还没等夏雪平有什麽反应,凑过来索要座位的这个小女警,倒是吓得差点就哭了,端著手裡的餐盘哇哇叫著,直接跑开了。

——看著那姑娘一溜烟地跑开了,我便低著头,幸灾乐祸地笑著。

艾立威看著我,挂著一脸假笑,满脸黑线,一句话也没说,在我身旁默默地吃著素炒豆苗。

夏雪平看著我肆无忌惮地笑著,直接把筷子拍在了餐盘上,对我问道:“何秋岩,你过分了吧!你吓唬一个小姑娘干什麽?——我就不说你拿警界先辈开玩笑的事情了,人家南倩宇本来最害怕的,就是恐怖片和鬼故事;上次她同事上班的时候给她讲了个鬼故事,她请了一周的假没敢来上班,你说你这是乾嘛呢?”

“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试试她心理素质……”我笑够了,舒了口气,然后对夏雪平正色道,“再说了,这几天,这麽多姑娘来我对面借座位,怎麽,这座位开光了麽?到底怎麽回事,夏雪平,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啊?你敢说这几天这些小丫头们不是你给招徕的?”

夏雪平合著嘴用舌头舔了舔口腔内壁,看著我没说话。

一看她这反应,我就什麽都清楚了。我也看著她,不知道该说什麽。

——她怎麽就不能……唉……算了,有些车轱辘话,说多了既没意义,也会伤人。

夏雪平看了我半天,想了想,还是抄起了筷子,对我说道:“算了,接著吃饭吧。从下顿饭起,我不会再让她们过来了。”

我俩都难能可贵地、心平气和地冷静一下,我也不想再多说什麽。她想要给我变相相亲的计划算是被我给摧毁了,她心裡目前是怎麽看待我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拿出一个姿态:想让其他的女生来给我做女朋友,想都别想。

我不愿意再跟她说一些无意义的车轱辘话,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夏雪平伤癒后回到局裡的这几天,我跟她都是在是太累了,脑子也累、身体也累、心也累,我和她都被手上那两个结案报告,给逼到抓狂。

虽然这两个案子的凶手一个自杀、一个被毙,勉强可以算做结案,但是两个案子还是疑点颇多的:周正续为什麽明明说要考虑考虑跟警方是否合作,结果到头来还是自杀了,并且又是服毒又是咬舌的;周正续是死了,但是之前给魏蜀吴下毒的那个人又是谁;给周正续发他老婆申萌在色情会所裡被人群奸的照片的又是谁,这个人有什麽目的、他跟沉福才还有那些蛇头又有人麽关系;周正续明明最大的对头是沉福才全家,但是他为什麽没有杀沉福才,偏偏找了一个距离自己身边最近的卢紘和江若晨下手,反倒是跟卢紘有过节的段亦澄杀掉了看似跟自己无关的封小明——难道封小明跟段亦澄之间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麽;而沉福才的全家又是谁杀的呢?不是周正续、也不是段亦澄,难道沉福才全家真的是死于巧合的煤气中毒吗;段亦菲说,陪自己和哥哥去人体器官工厂的另一个、把全身包得跟个粽子似的那个人是周正续——段亦澄告诉她那个人是周正续,但从后来她自己的供词和申萌对他们的形容来看,周正续其实跟段亦澄的关系,虽然很熟,并不能熟到什麽秘密都告诉他,那麽为什麽段亦澄还会让周正续陪自己去人体器官工厂呢;为什麽两个案子发生之后,警方都没有在现场找到任何有价值的证据——最主要的是,周正续刺杀夏雪平的时候,之后在那层楼裡也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总该不是这哥俩的心思都极其缜密吧?如果按照吴小曦的推论,假设现场有第二个人,那麽这个人,又会是谁?会是“桴故鸣”网站背后的那个大老板x先生麽?

那这个“x先生”,又是什麽身份呢?

当然,除了这些疑点以外,貌似还有一件东西让夏雪平很纠结:那就是张霁隆交给我的,那份沉福才贩卖人口交易明细的名单。

一连三天,我每天都会看到夏雪平对著电脑打字打累了以后,就会捧著自己的平板电脑,不断地翻看著那份pdf文件,看了一会儿以后,她有会对著这份名单发呆。我好几次问她,怎麽了,我还跟她如果她对什麽事情有疑惑的话,我会直接去找张霁隆询问——她都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告诉我先该干嘛干嘛去罢,接著,她才会放下了平板电脑,继续对著电脑屏幕写报告。

——带著心裡的那些疑问和纠结,夏雪平在把报告交给档案股、电邮给徐远和沉量才之前,依旧犹豫再三要不要就此落笔。

看著本来经过重伤之后的夏雪平,又因为报告消瘦了一圈,我心疼得很。我劝了她半天,安慰她说:“别再担心了,直接把报告递上去得了。完事大吉咯!”

“我说何秋岩,你这是什麽态度啊?警察办案,事关人命和社会安全,哪能怀著完事大吉的心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夏组长大人!……我就是想告诉你:就算是现在看来再奇特难解的疑点,早晚有一天会被解开的——现在这些疑点,你就算是坐在这干想,想上一百年你都不会解开;万一,在接下来在调查别的案子的时候,说不定就会受到别的什麽启发呢?到那个时候再继续研究、甚至来翻案也不迟啊?”我对她说道。

“呼……好吧,希望如此吧。”夏雪平看了看我,对我苦笑著说道:“我倒真希望你这个小混蛋能告诉我,这个'早晚有一天',到底会是多久以后才能到来。”

“哈哈,我要是能告诉你这个,我就不是‘小混蛋’,而是‘小神棍’了。”

夏雪平听了,低头莞尔。

于是,很快就到了周六。

至于那天晚上在病房裡的事情,到目前位置,夏雪平再也没跟我提起过。

大周六的早上,夏雪平居然给我来了电话,将躺在床上赖床的我彻底吵醒:“小混蛋,开车过来。”

我之所以说“居然”,是因为一直以来夏雪平鲜有主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二是因为,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才6:50,放在平时别说我这个不怎麽赖床的人都还没睡痛快,一般情况下週六週日夏雪平可是要睡到11点钟左右的,今天这个时间她居然醒了。

“……唔,干嘛啊?今天怎麽这麽早?”

“给我送早餐。”从夏雪平的语气裡根本听不出来任何的情绪,她只是说道,“快过来,我饿了。”

“那好吧,你等我……我洗漱、穿上衣服就过去。”我揉揉眼睛说道。

“在我住的地方,往北一条街街角第一家有个麵包屋,”夏雪平对我说道,“你帮我买一杯中盃摩卡、一份煎蛋培根双层三明治、再买一份苹果核桃仁鸡肉沙拉吧,酱汁要石榴醋的。”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嗯,今天怎麽了?

这个星期六,夏雪平起床起得出奇的早不说,还突然跟我点了这麽多吃的——夏雪平过去跟我相处的近十年空白期裡是怎麽样的我不清楚,至少在我印象裡,她早餐一般都是中式早餐:豆浆、煎饼果子、小咸菜,几乎不喜欢吃西式麵点,可她今天偏偏就想吃这些。

我想了想:这该不会是跟今天父亲和陈月芳,要请她吃饭这件事有关吧?

什麽都别多说了,赶紧去帮她买东西是正经事。

我开著车到了那家麵包房,按照夏雪平说的每样都点了两份,拎到夏雪平家的时候,她正好刚洗完澡,头髮还湿漉漉的,而这个时候,刚好我也有点饿。

这个麵包房的手艺其实还不错,摩卡的味道甜度适中、三明治的煎蛋和培根不油不腻,尤其是沙拉加了石榴醋以后,酸甜可口,我之前还真没吃过这样的东西。我正大快朵颐地吃著,却注意到夏雪平望著桌上的食物发呆,她面前的沙拉没动几口,摩卡的杯盖被掀开了、三明治的麵包胚也被掀开了,之后这两种东西更是一口没动。

“你怎麽不吃啊?”我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没回答,只是冲我微笑著摇了摇头。

“不好吃麽?”我擦了擦嘴巴,不解地看著她,“……难道是我买错了?”

她看著眼前的食物,对我说道:“你并没买错——只是摩卡加的是巧克力糖浆而不是热熔的巧克力、奶沫也不是用鲜奶打出来的而是用淡奶油;三明治裡加的是美乃滋而不是蜂蜜芥末,奶酪是乾酪片而不是奶酪碎;沙拉里,也少了蔓越莓干。”

我立刻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擦著嘴站起身。

“你做什麽?”夏雪平对我问道。

“你不喜欢没关系,我再去找咖啡厅、西餐馆买。”

“坐下吧……”夏雪平对我笑著摇了摇头,“f市裡,现在应该是吃不到我说的那种做法的了。”

“啊?不是吧?这麽大的f市,那麽多的西餐厅,真的就找不到这麽一家你说的那种做法麽?”

“那都是将近二十多年年前的做法了。”夏雪平怅然若失地说道。

“我知道了……是父亲请你吃过这些东西,对吧?”我对她问道。

夏雪平看著我,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何劲峰遇到我的第一次,请我吃的东西就是这些。”

我“哦”地应答了一声,但实际上,我立刻没了胃口。

桌上的这三样食物,已经在我心裡被默默拉上了黑名单。

——我之前还真就几乎没怎麽听过父亲和她是怎样相遇、怎样相恋的事情,小时候的我倒是特别想知道;可哪曾想,听夏雪平跟我讲述起这些事的时候,我却难以自拔地对夏雪平产生了单恋。

夏雪平双手拄著桌子托著自己的下巴,对我娓娓讲述著:“我第一次遇到何劲峰的时候,那是在近郊的一座花房裡——现在那裡倒是盖起了别墅区。起初我遇到他,看他个子不怎麽高、全身都晒得黝黑、满头是汗、脸上还有泥,我还以为他真是个搞园艺的花农……哪知道,当时拿著小铁锹的那双手,居然是写文章、做新闻报导的。只不过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记者,没什麽名声。那天,我从家裡……从家裡出来的时候,我就没好好吃过饭,所以,在花房裡,我一下子就低血糖了,何劲峰就把他的那份午餐分给了我一半——吃的就是这些:现熔的浓郁黑巧克力和鲜奶打出奶沫的摩卡,蜂蜜芥末加上带著些有嚼劲的奶酪碎的三明治,外加带著蔓越莓干的沙拉——那是我第一次吃到蔓越莓干这种东西。再后来,劲峰也带我去吃过几次,开咖啡馆的是一个新西兰老板,那个老奶奶跟何劲峰居然很熟。于是后来,裡成了我和他经常去的地方。”

“那再后来,那家咖啡馆呢?我可是一次都没去过。”我本来想用自己心裡的不舒服来压住自己的好奇心,我却依然忍不住问了一句。

“当年在f市,人们还不太习惯重新拾起西餐,喝咖啡还是一件很时尚的事情。那个老奶奶隻身一人来到f市,没有人知道她为什麽要远渡重洋在异国定居,她的中文说得还非常好。可就在你出生的第二年,那个老奶奶就因为心葬病,猝死在梦中了,咖啡厅自然也关了。她去世的时候,还是我和劲峰去帮著入殓安葬、并且帮著把遗物寄回新西兰的。她走得很安详……”

看著夏雪平神色中的惆怅,这下我再没耐心听夏雪平说故事了,便很直白地问了她一句:“那你现在还爱著父亲麽?”

夏雪平深吸了口气,对我说道:“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听感谢他的。感谢他支持我,感谢他可以给我一个温暖的家……但我本来就不适合他,只是在一个特殊的时期,我俩遇到了而已。”

她虽然这样说著,并且眼神裡充满了释然,可我自己的心裡却越发地沉重。

如果一个男生爱上一个女生,爱到疯狂且认真的时候,可以完全不计较她的过去,不计较她的前男友有多少个、都是谁;但是我没办法,我爱上的是我自己的妈妈夏雪平,她的前任老公是我的老爸,这件事是永远都绕不过去的,并可能将会永远成为我的心魔。

夏雪平感叹过后,还是拿起了叉子,挑起了沙拉送进嘴裡,接著又把咖啡喝完、三明治吃完。

“在屋子裡坐著太闷了,”我对她提议道,“咱们出去兜兜风吧,然后直接去饭店。”

“好啊。”

夏雪平想了想,走到了衣柜前,看著满衣柜以西装、风衣和大衣为主角的衣服,发了半天愣。之后她突然笑了笑,彷彿在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呵呵,好歹也一起过了二十多年了,临送他娶人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看来我不仅是个不称职的妈妈,更是个不称职的前妻。”

“说什麽呢!什麽‘不称职’?都已经是‘前妻’了,还哪有什麽称职不称职的?”

我真不喜欢她现在这种伤感的样子,但随即我突然想起,她的衣柜裡貌似还有那麽两天牛仔裤,便走到衣柜旁边,挑了一条之后,又帮她找了一件白色正装衬衫和一件深棕色的西装外套,我指了指这三件衣服,对她说道:“诺,就这麽穿,再搭一条黑色皮带,外加你平常穿的皮鞋这就够了。”

“这样穿……好看麽?”

“这个你可别问我,我答不上来——因为在我眼裡,你穿什麽都好看。”

我看著她一脸的惆怅,便连忙压抑住心中的不喜,脸上挂著笑对她说了句甜言蜜语。

“哼,没正经……”夏雪平微微撇了撇嘴对我说道,说完,她也终于笑了出来。我知道下一秒她就要脱掉她的那件短袖衫,所以我找了个藉口躲在了洗手间裡。没过一会儿,她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快出来吧,小混蛋。”

我打开了门一看,穿上我帮她挑的这一套的夏雪平,失去了往日的高冷范,却换来了一份轻鬆、潇洒的活力,她不再像一个穿梭于钢铁森林的黑暗阴影之中的一个冷血干练的女警,反倒像是下一秒就要去牵著高头大马,驰骋于草原旷野裡的女牛仔。

我不知道这一刻我是什麽表情的,但是夏雪平看到了我的眼神之后,她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对我问道:“怎麽样,到底好看麽?”

“简直好看到无法形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完全是在控制自己千万别去拥抱她而说出口的——我真的太怕如果我情难自禁,上去搂住她,会惹她不开心。

夏雪平看著我的眼睛,抬手用食指戳了下我的脑门:“哼,瞧你那眼神!小傻样儿!不是说要出去兜兜风麽?快走吧!”

上了车后,我带她开上了公路,沿著f市的城郊田野跑了一圈。

今天的天气相当让人觉得舒服,阳光在碧空中洒向田野,照耀在收割玉米和稻穀的农人身上,透过车玻璃,居然可以嗅到田野裡的向日葵和油菜花的清香;而打开车窗,习习凉风吹在人身上,沁人心脾且并不会让人感觉到瑟缩刺骨,轻风拂起夏雪平那如同柳枝一般的柔顺长发,她也不禁眯起眼睛,把自己的右臂垫在车窗框上面,斜倚著胳膊,看著这那天边的农忙景象。

我转头看了一眼柔发纷飞的夏雪平,与这田间的风景融合成一副最美的图画。

我太贪恋这一瞬间的美。

于是,我便忍不住,在确认我的前后都没有其他车子以后,从裤子口袋裡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给她照了一张相片。

“咔嚓——”

失误了……

不是照片照得不好看,相反,这是我从学会照相一来,给女生照下的最美的一张照片;可谁知道,我居然该死地忘了关掉手机的相机提示音了……

夏雪平听见了那一声快门响以后,立刻抬起头坐直了身子,横著眉毛瞪著我:“你这个小混蛋!你开著车呢,还玩手机!”

“嘻嘻!这不是今天路上比较空麽。”我笑著对夏雪平说道,接著故意趁著路况安全,又点开图片看了一眼:“嗯!好看!真是好看!都不用加滤镜修图美颜了,真的挺好的!”

并且,我还把手机屏幕故意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她这才知道,我刚才是在拿手机拍她。

“好啊,你个小混蛋!还敢偷拍我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夏雪平有些羞恼地笑笑,接著直接对我伸出了手:“诺,快把手机拿出来,把照片删了!”

我笑著把手机塞进我左边的裤子口袋裡,接著我专心看著前方路况,摇了摇头。

“快点!拿出来!”夏雪平哭笑不得地看著我,“快删了!我不上镜!”

“不!我不删!”我忍俊不禁地说道,“而且说实话,夏雪平,你真挺上镜的!你得有自信!我以前在警专和警院的时候,我那些见过的你本人的朋友们,一个个都跟我说,说你做警察可惜了,你就应该去演电影、当大明星。”

“编!你就接著编!我命令你,快把手机交出来!你敢抗命麽?我可是你上司!……不交出来是吧?好,我自己拿。”夏雪平说著就把左手伸到了我的腰后,我立刻往后一靠,压住了她的胳膊,这下给她气得直接一边用右手在我的大腿上狠掐了一下,左手则直接找到空隙,在我的左腰上用力地搔了几下痒痒。一时间身上左右两边同时传来瘙痒和疼痛,让我差点就经受不住。

“哎呀!救命啊!——别闹!夏雪平!我开车呢!”我对她又嚎又笑地大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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