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2/2)

我说完之后,每个人全都有些不甘心地、带著怨气地看著我。

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们所有人都给我记著:在这个市局裡头,咱们不去主动挑衅、不去主动欺负别人,但是你们每个人,谁都不许被人欺负!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儘管去反抗;我何秋岩在咱们风纪处,虽然官最大、但是年龄和资历,不算最小,也算后几名的了,我没有多大能耐,但是你们如果反抗了,被局长、副局长,甚至省厅的人怪罪下来了,我可能做不到帮得上多大忙,但是我何秋岩话放在这:挨揍,我跟你们一起扛著;挨批,我跟你们一起顶缸!”

我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现在毕竟是风纪处处长,而且身上还是背著记过处分的这麽个畸形的处长,所以我不能明著支持他们去跟艾立威、白浩远、聂心驰他们那帮人掐架、故意恶化局裡的和睦氛围;但与此同时,李晓研的小胖拳头给艾立威打得跟熊猫似的,也真叫我暗暗觉得痛快,并且说到底,这次受欺负的还是咱们风纪处的自己人,我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在灭自己人志气、长他人威风。

所以,这是我目前为止能说的最得体的话了。

我都没想到,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们居然会给我鼓起掌来。

“行行行……算了啊!别鼓掌了!这是啥光荣事情麽?”我从小到大,最怕别人给我鼓掌,听著反而让我心裡没底,于是我对所有人说道,“都该干嘛干嘛吧……”

我想了想,又抬头叫了一声:“许彤晨,你过来一下。”

“处长,有什麽事情?”许彤晨用纸巾抹了抹眼角,对我问道。

“咱们市局这附近,有一个礼品店,你知道吧?”

“知道啊。‘星梦情缘’那家吗?”

“嗯,对,就是那家。”我继续对她问道,“你的钢笔字写得怎麽样啊?”

“还行。我之前在国中和高中的时候,都拿过全省硬笔书法比赛的第一名。”

“好!很好!”我对许彤晨招了招手,从口袋裡拿出了50元钞票,对她说道:“你现在就去那家礼品店,帮我买一张音乐贺卡,要爱情主题的,最好是一打开,裡面的音乐是《献给爱丽丝》或者《婚礼进行曲》的,买一张,帮我代表风纪处,拿去送给重案一组夏雪平组长。再帮我写点字。去吧。”

“好。那……处长,字写什麽字啊?”许彤晨又对我问道。

“就写……”我闭上眼睛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我似乎也突然冷静了下来,紧接著又对许彤晨摆了摆手:“呵呵……算了。不去了,不买了。你去工作吧,该忙忙你的。”

许彤晨迟疑地看了看我,然后默默地把那张50元钞票放回到我的办公桌上。

我看著那张钞票,低著头,长吁了一口气。

——我本来想的是:你艾立威不是愿意张扬、愿意显示自己跟夏雪平已经发生肉体关系了麽?好啊,我就去给夏雪平送一份贺卡,上面就写:风纪处全体警员,向重案一组组长夏雪平警官与艾立威警官,表示热烈祝贺和诚挚祝福;祝二位白头偕老,生活美满,风调雨顺;再加一个落款:风纪处处长何秋岩敬上;我想把今早在夏雪平那折了的面子,以及她和艾立威给我带来的屈辱,通过这麽一张贺卡找补回来;——但是这样做了真的好麽?说不定我这麽做了之后,对于夏雪平,倒是说不定真的会把她的心给伤得透透的;而对于艾立威,可能根本就无关痛痒,并且那封贺卡很有会被艾立威视为自己的战利品,这样的话,他反倒会更得意。

况且,我也真没那麽贱——被人家上了老妈,我还得给人家点赞。

所以目前对我而言,能留给我的最好的选择,即是忍气吞声;除此之外,别无让我在局裡面对其他的人的时候,能够泰然处之的他法。

忍气吞声过后,我得乾点正经事了。

我打开了警务系统的数据库,把叶莹的个人资料找了出来。

我这麽一搜数据库,才发现一个更大的问题:叶莹的资料零散得很,首先户籍档案就乱得一塌糊涂——这个女孩的年龄,有的上面说她19岁,有的上面说她22岁,还有说她今年27岁的都有;其次,她的籍贯和户口也是混乱得不行,我马上让莫阳帮我做了一个tableau的地图分析,发现她资料裡出现的所有地点,基本覆盖了小四分之一个y省;职业写得倒是统一,全都是“无业”,可是对于她的文化程度这裡就又乱了,有的写“小学水平”、“国中水平”、“高中水平”,当然还有填写“未受教育”的——但问题是有些资料表格里,虽然写得是“小学水平”,但是学历却一直填写到了某某高中,而写的“高中水平”裡,学历一栏却只填写到了初中——但是这间初中在叶莹填写的相应年份的前三年,已经被其他学校併校并且搬迁了,而最逗的是“未受教育”的那份资料裡,竟然把学历写到了某大学专科这看起来虽然很荒谬很搞笑,可是背后却是蕴含著大问题的。我不相信这是各个接到派出所主管户籍档案部门工作人员的纰漏——如果是纰漏,一脸十几个派出所同时出现纰漏,也太巧合了吧?

一个人能在十几个派出所同时备案户籍资料,这本身就是个问题。

也就是说,这个叶莹的资料——说不定是所有的既有资料——都是假的。

莫阳看著我,接著拿出纸,用铅笔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她的资料,应该是被黑客篡改过。”

“你也觉得这样,是吧!”我看著莫阳点了点头,然后用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拿给他看,“英雄所见略同。帮个忙:把你做的这个表格保存下来,发给我,我赶紧做一份报告,交给机要处和副局长。”

莫阳也点了点头,果断地操作了起来。

之后,我迅速打了份报告交给了机要处和沉量才,并且我在报告裡写明,申请了一次秘密行动,并且还跟沉量才申请了一笔活动经费。

之后,就是午饭了。

“处长!一起去吃饭?”

“处长,走吧。”

好多人对我微笑著问道。

但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之前在一组的时候,在我写案件报告的那几天裡,夏雪平总会故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背后,然后猛地把手放在我的后背上,等我打了一个激灵之后,对我露出一个微笑:“小混蛋,努力一上午了,不错嘛!走,去吃饭吧!”

我想起当时的场景,依然会傻笑。

“处长,处长!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我彷佛刚被叫醒一样,怅然若失地转过头。

“我不想去,你们去吧。”思考了一下之后,我对著他们回以礼貌的笑。

“哦,好吧……”

“那……处长,那万一重案一组的那帮人,跟我们在食堂裡面再找茬的话,怎麽办啊?我们不都寻思,你要是跟咱们一起去的话,至少到时候遇到事情了,您能给咱们撑腰啊!早上的时候,您教训白浩远,给我们看得,心裡别提多舒服了!”

“……那我也不能一直都帮著你们教训别人吧?我不是说了麽,别欺负别人也别被人欺负。”我抿了抿嘴唇,严肃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啊,都得学会挺直腰板走路,知道麽?放心去吃饭吧。我不饿。”

紧接著,办公室裡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傻傻地看著眼前的办公桌。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彷彿老了十岁。

我觉著自己真是很可笑,还在这充大尾巴狼;还给人撑腰、给人当人生导师呢,呵呵!

我自己呢?

我自己的人生,已然一塌糊涂了。

被白浩远那帮狗屄养大的当著全警察局的面那样羞辱,就怕还有人不知道夏雪平跟艾立威上了床是麽?

天杀的艾立威!

……张霁隆怎麽就不能答应我,去派个杀手把他干掉呢!

而夏雪平居然跟个没事人似的,她居然跟理所应当!

——冷血孤狼,呵呵,我算是理解她“冷血孤狼”这个绰号是怎麽来的了!她可真是冷血!

……我恨死她了!

我恨死艾立威了!

——我恨死艾立威那双故意想要让我气急败坏的眼睛了!

“秋岩……诺!”

小c和大白鹤突然出现在了我眼前。

小c递上了一张纸手帕,大白鹤默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低头,两滴泪珠正巧摔碎在键盘上。

“没事……我没事……”我抽啜著鼻子,调节著呼吸,然后迅速擦乾了眼泪,“你俩怎麽来了?”

“看了一早上重案一组的丑剧,就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服。我俩就来看看你呗。”大白鹤说道。

我看著他俩笑了笑,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他俩一左一右地从我身边走来,一齐抱住了我。

我坐在椅子上,搂著他俩的腰,把自己的脸埋在他俩的肚子夹缝中间,忍著不出声,哭了一阵……

哭过了以后,小c抚摸著我的后背对我说道,“乖宝宝!别难受啦!走吧,今天中午不去食堂了,我俩带你吃点好吃的去!”

然后,我们三人便来到了同街区的一家dq甜品店。大白鹤和小c在我们仨走过去的时候,还要密谋他俩付账请客,可才不会继续让他俩拿钱的,因此等我进了那家dq以后,我指著菜单灯箱,对著服务员,舌绽莲花,点了一堆:“一份魔法王国、一份两小无猜、一份德牛三明治、一份黑椒热狗、一份香酥咖哩泡芙、一杯中盃宇治抹茶暴风雪加红豆、一杯中盃榴莲华夫脆、一杯中盃西柚趣泡酷饮……”

“喂喂喂,停下吧!秋岩!”吴小曦见状,赶紧搔了搔我的脖子:“你疯了啊?你这是恨不得把餐牌上的东西全点一遍啊,朋友?”

“对啊,点了这麽多吃得了吗?想自虐用不著这样吧?”大白鹤也惊愕地看著我。

“吃不了就扔!”我冷冷地说道,又转过头对店员说道:“……再来一份香蕉船。刷信用卡谢谢。”说完,我便递上了自己的信用卡。

“那什麽……不好意思啊,”大白鹤连忙对店员说道,“你别听他的……”

“刷我的卡,就刷我的卡!听我一回,行吗?”我转头看著大白鹤叫到。

“那好吧……”大白鹤想了想,又对服务员说道:“这麽著,美女,您先把三份热食和饮料,还有香蕉船都上了;剩下的那两个冰泣淋蛋糕,先存放在咱们店裡,等到晚上6点钟的时候,可不可以麻烦你们把蛋糕给送到市警察局去?”

服务员点了点头,然后在一张单子上写下了备注。

大白鹤想了想,让小c带我先找地方坐了下来,然后他似乎又跟店员说了些什麽,我也没多理会。

坐在位置上,我一直在发呆。等点的餐上齐了,我才抬起头看了看白铁心和吴小曦,这俩人全都眼睁睁的看著我,一言不发。

“吃吧,等什麽呢?再等冰泣淋就化了!”我对两人说道。

“我俩不是等你呢麽?”大白鹤说道。

小c也跟著说:“对啊,你说你,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我俩还哪敢动一下啊,只能陪你演木头人了呗。”

“……怪我、怪我!行了,那就开吃吧。”

于是,小c和大白鹤便捧起手裡的东西,开始吃了起来,当然,这两个人,一个小口小口地舀著冰泣淋,一个捏著泡芙,一小块一小块面屑往嘴里送著,一边吃著,一边盯著我。

“……不是,我说你俩是吃饭呢,还是啄米呢?”

他俩对视一眼,接著小c就对我说道:“秋岩,你就……没有什麽想跟我们俩说说的麽?”

我叹了口气,一口三明治一口香蕉船,一起往嘴里送。

“没啥好说的……你俩也别问,我也不想讲。”我说道。

“你这麽吃,也真是不怕拉肚子。”大白鹤对我问道。

“呵呵……某些女人不就喜欢成天愿意拉肚子的麽?”我小声吐槽道。

“行啦!……事情我俩都知道了。”大白鹤说道,“那个艾立威的鼻子怎麽弄得跟自来水水龙头似的、今天你们风纪处跟重案一组是因为什麽打起来的,我俩一五一十地都听说了。”

“听谁说的?”我问道。

“你脑子瓦塌了?全局都快清楚了,好吧?”小c说道,“而且在此之前,我就听说了——我听夏雪平亲口跟我说的,然后,老白是听我跟他说的。”

“啥?夏雪平亲口跟你说的?”我整个人瞬间如刚被进行电击过一般,疲惫却亢奋:“你昨天在什麽地方遇到她的?”

“在你的宿舍。”小c说道。

“哦……所以,你俩还来我宿捨了?什麽时候啊?”

“半夜呗。我俩昨晚就来了,我俩都刚加完班……之前三天我们打你电话,你都不接。怎麽回事啊?”大白鹤对我问道。

“唉……秘密外派。涉密的事情,你俩就别问了,我没办法说。”我解释道。

“好吧,”大白鹤继续说道:“昨天本来不是赶上局裡举办篮球赛的半决赛麽,宿舍也没什麽人,所以加完班以后,我俩就决定去你宿舍找你,结果发现你不在。后来,我俩去了廖韬房间裡待了一会儿……那个,咳咳……再后来,我、廖韬、小c还有那个叫独孤什麽的——就是廖韬那个高丽小女朋友,我们几个四个本来准备要一起去吃宵夜,就发现在你门口有个人影;仔细一瞧,才发现是夏雪平。她一个人在你门口席地而坐,抱著自己膝盖,正对著你房间的门板发呆呢……哎哟,你知道昨晚降温了,你们宿舍走廊的地砖有多凉啊?看的我们几个那个心疼哦!小c走过去叫了她一声,她什麽也没说就站起来了,结果我才发现原来夏警官正在那哭呢!廖韬也懵了,他说他也从来没见到夏雪平这个样子过。”

“哦……”我叹了口气,故意装作不在意,继续吃著香蕉船;接著我抬头看了一眼两人,想了想刚才他俩说的话,笑著对他们俩问道:“……等会儿!我必须多问一句啊:你们俩,没找到我,就去了廖韬房间,然后还'待了一会儿'?嘿呦呦!那这'一会儿'是多长时间呢?这'待了一会儿',又是个什麽形式的呢?我说,二位贤伉俪,你俩啥时候跟廖韬搞的那麽熟络了?然后还在他房间裡,独孤善华也在?——嘿嘿,我说你们四个,这一晚上淨干嘛来著呀?我不得其解!”

“哎——嘻嘻!……那还不是因为你不在房间裡麽?”大白鹤坏笑著说道,“我俩……我俩累了一周了,总……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小c也羞涩地笑了笑,接著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对大白鹤跟我说道:“你可算了吧!现在一想,秋岩不在房间裡倒是个好事儿呢!就衝著昨天夏雪平难受成那个样,要是再看著咱们俩光著屁股跟秋岩睡一个房间,那可不一定得伤心成什麽样呢!——何秋岩,话说你倒是真挺会抓重点啊!你先别好奇我们俩昨天晚上跟廖韬他们情侣俩的事情,你先关心关心夏雪平,行麽?”

——得勒,话题转移失败。

“她?戚……她还用得著我关心麽?……你说她又哭了?呵呵,她这头软硬不吃、水火不侵的'冷血孤狼',最近哭得倒是挺勤呢!她怎麽哭的啊?又是嚎啕大哭麽?”我咬牙切齿地问道,因为我又想到了昨天在她家裡时候,她对我说出来的话、以及那副为了艾立威失去自我、失去尊严的样子。

“没啊,她倒是……倒是没哭出声……就只是掉眼泪来著……”大白鹤直言不讳道。

“没哭出声?”

“……嗯,上一次你想要辞职的时候,我们俩在食堂裡看到的,也是一样……”

“呵呵?——没哭出声,就掉眼泪来著,对吧?掉了几滴啊?”我略带嘲讽地说道,“没哭出声也能好意思被叫做‘哭’啊?”

小c对我说道:“不是我说你,秋岩。夏雪平真是因为特别在乎你,对于她这样平时高高在上惯了的铿锵玫瑰,掉几滴眼泪已经是伤心到了极点了你懂吗?她跟我们俩这,已经算是挺放弃自尊的了……”

“荷!瞧你说的!倒像是我让她放弃自尊的!你们女人真向著你们女人说话!”我窝火又丧气地舀了一大勺冰泣淋,想都没想,直接咽了下去。

于是,一股又急又痛的寒凉从喉咙飞洩进胸腔心房,然后一个反冲直上天灵,然后又一直疼到了脖子根部和颈椎。

“啊……嘶……”

我甚至感觉自己休克了半秒钟……

“噫——这一口可真解恨呢!过瘾麽,我的何秋岩大处长?”小c对我幸灾乐祸地问道。大白鹤也在旁边跟著捡笑。

我伸手一摸,自己脑门都冰凉。

我用手摀著脑门,闭了眼睛缓了一会儿,接著对他俩问道:“那后来呢?”

“廖韬给她留下一包面巾纸,就跟他女朋友吃炒年糕去了;我跟小c一合计,有点对夏警官不放心,所以就陪著夏雪平坐了一会儿。”大白鹤对我说道,“那地上真是冰凉啊……”

“她都跟你俩说什麽了?”我问道。

小c对我说道:“一开始什麽都没说……后来也没坐几分钟,我怕老白肾受不了,所以我让他先回家了,然后又过了五分钟,夏警官也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我就强行劝著她跟我再去找个地方,让我跟她好好谈谈心——然后我就带她来了这裡,呐,就在这张桌子上——我不是想,人难过的时候吃点冰泣淋会好受一点麽。我还搂著夏警官,让她在我怀裡闭著眼睛待了一会儿呢。”

“呵呵,还真贴心……在你怀裡哭,她怎麽不在艾立威怀裡哭呢。”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瞧你那样儿……连我的醋也吃?”吴小曦故意笑了笑,然后把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安慰地抚摸著我的后背,然后突然问道:“哦,对了,夏警官还跟我说什麽,她一看见我,就想起来自己曾经在警院时候的一个好朋友,她说我跟她那个朋友身上倒是有些东西很像。她那个朋友複姓欧阳,秋岩你认识是谁麽?我怎麽不知道咱们f市警务系统裡有姓欧阳的女警官的?”

欧阳雅霓。说起来,欧阳雅霓倒是跟吴小曦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比如性格,比如心细的特质。

——呵呵,对啊,我还忘了把欧阳阿姨的问候带给夏雪平呢……

我便又走神了。

吴小曦见我没解释什麽,跟大白鹤对视了一眼,接著对我说道:“……反正后来,等夏警官情绪恢复得似乎差不多了,她就开始摆出跟平时一样的冰块脸,一口一口地吃著冰泣淋,她也怎麽不说话。我一看这样哪行?于是我就告诉夏雪平了,我说:'何秋岩跟我曾经讲过,他说他喜欢你夏警官,喜欢得不行'。夏雪平听见了,抿了抿嘴,就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我知道';我又强调了一遍,说:'何秋岩对你夏警官的喜欢,是常人难以接受的那种,你真的知道吗'?她还是这三个字:'我知道'。”

“她知道……呵呵,她知道她还去跟艾立威上床?她这不就是故意折磨我、跟著艾立威合起伙来羞辱我吗?操……原来我虽然跟她在这件事情上头纠结归纠结,但至少我内心还能够尊重她……”

小c看了一眼大白鹤,大白鹤耸了耸肩,只听小c继续说道:“我问她,她对你这个想法的态度现在是什麽样的,她会接受你对她的那种感情麽?她这才打开了话匣子,但还是有点所问非所答地跟我说,说她之前真的是不清楚,在了解了你对她产生了这种违背正常人伦道德的情感之后,到底该跟你怎麽相处;但是她觉得,作为跟她产生了很多年隔阂的儿子,你无论如何都能在身边陪著她,她其实很高兴;她说她其实一直没跟你说,她挺希望你能一直陪著她的。丘课长也好,苏处长也好,对于她来说,就算是关系在紧密的朋友,也都只是朋友;但她说,你对于她来说,是她的'至亲',无论怎样,你的在她身旁的存在都是告诉她,她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还不至于孤身一人——我想也是这样的,秋岩,夏雪平跟你爸爸离婚了,很久以前,她自己的家人又被人杀了,她其实挺可怜的。”

“……我其实原来也这麽想过,但她真是嘴上说一套,做起来又是一套——她都跟艾立威做了那种事情……她这样伤害了我,然后呢?你们俩可是没看到今天早上在她办公室裡她对我的态度!这是个什麽样的女人啊!”

听我冷笑著说完,大白鹤和吴小曦又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我放下塑料勺子,接著对他俩问道:“……昨晚艾立威就没来找过她麽?”

“怎麽没来啊?要不是他来了,我也不会先回去。”大白鹤看著我说道,“我俩刚陪夏警官坐下,没出十分钟,那家伙就来了。”

——操他娘!果然来了!

不过我并没急著骂街,而是对小c老白二人问道:“那他来了之后都乾嘛了?”

“还能干吗?装好人哄夏警官呗。”小c厌恶地说道,“我一想起来他那样我就噁心——呵呵,尤其还安装了个鼻托,弄得想《玩具总动员》裡头那个土豆先生似的。”

大白鹤接著说道:“一开始他来了,我和小c都不知道怎麽回事;结果他一来,也没管我俩,直接走到夏雪平身边——还居然把我给挤走了!然后,一开始他拍拍夏雪平的肩膀,夏雪平没理他;结果他就得寸进尺了,摸了一下夏警官的额头——我俩当时都有点火,但夏警官自己没说什麽,我俩也不好言语;可谁知道接下来,在艾立威还要去牵著夏警官的手、带著夏警官走的时候,我俩冷不防就听见身旁老大一声'啪'的响动——唉我去!就见艾立威那隻手被夏警官打得跟红烧的似的!可接下来更诡异的是,夏警官突然又很温柔地靠近了艾立威,一边端详著他脸上的巴掌印一边担忧地问候了起来,就彷佛几秒钟之前那一巴掌不是夏雪平自己打的一样,弄得艾立威都有点不知所措了。紧接著,夏雪平就跟艾立威说了一句,原话是:'我现在心很乱,你让在这待会儿吧,我要是需要你的话,我会去找你的',然后还没等艾立威回话,夏雪平命令我去把艾立威送走,于是我就保持礼貌,把艾立威给请走了,我自己也回家了。”

我看著桌子上的美餐,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呵呵,“我要是需要你的话,我会去找你的”,可真是哀婉得很呢——哪方面需要啊?哼!

大白鹤看了一眼吴小曦,悄声说了一句:“那我问了啊……”小c点了点头,于是大白鹤便对我问道:“我说秋岩,你想没想过,你妈妈跟艾立威滚床单这件事情,其实挺蹊跷的?”

“蹊跷……还能怎麽蹊跷啊?我昨天都撞破了他俩在床上躺著了,我还给全身光不粗溜的艾立威给揍了一顿了,这点破事还能怎麽蹊跷?”我不耐烦地反问道。

“来,你听我跟你分析:首先你觉得夏雪平喜欢艾立威麽?”

“我不知道……之前我一直问夏雪平这件事,她给我的回答都是'不知道';艾立威给她表白的那次之后,我还给夏雪平问哭了……可我现在看来啊,呵呵,她可不是不知道;你就说说,你刚才引述的夏雪平说的那句话,要是一般的男女关系,能说的出口吗?”

“那你就是觉得,夏雪平的确是喜欢艾立威的对吧?”

“嗯。”

“那你不觉得夏雪平跟艾立威之间的发展节奏,著实有点诡异麽?如果夏雪平真喜欢艾立威,如果是真爱的话,首先,她哪还用得著顾忌你的存在?其次,艾立威跟夏雪平表白那次,你从局裡出走半个月,这半个月裡,艾立威对夏雪平好像似乎没有半点动作啊——你不觉得这个事情很奇怪麽?从那个叫什麽玩意来著——哦对,段亦澄,他死了之后,你若不出现,艾立威绝对没有任何行动;你若一出现,要么就是表白,要么就是勾搭夏雪平上床,这个时间点卡得巧了点吧?更何况你没来市局的那七年裡,他艾立威怎麽不早早动作?偏偏要赶上他也知道你对夏雪平的不伦念头之后,他才这麽干?”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大白鹤说的问题。昨晚张霁隆也跟我提到过这个事情,当然,当时我没细想;现在老白这麽一说,不谈艾立威跟夏雪平上床这件事本身,我开始觉得艾立威跟夏雪平套近乎、追夏雪平甚至勾搭夏雪平发生肉体关系这一系列事情的目的,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单纯是为了得到夏雪平了,很可能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把我撵走。

但是这又是为了什麽呢?

大白鹤接著对我问道:“我再问你啊,秋岩,在警专的时候,酒后捡尸的事情你又不是没干过,其中被你捡过的女孩,有喜欢你的、又不喜欢你的——你还记不记得这两种女孩,跟你醉后一夜情的反应,都是什麽样的?”

说起来,这还真是我的一个痛点……

我当年跟小贾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始就是因为她喝多了,我送她回学校,后来在计程车上她睡著了;我看她长得还挺漂亮的,而且一直以来,我还都挺喜欢偏豪爽的假小子性格的女孩,于是我就把她带警务中专附近的一个小旅店裡开了房,第二天早上醒来以后,她发现她被我搂著之后,脸上不甚娇羞。我其实也挺高兴的,就跟她开始像过家家似的“谈恋爱”了——结果哪知道从第一天开始,她就看我哪哪都不对劲,而我也发现跟这麽一个男人婆别说处对象,就是坐在一起都是一种煎熬……

而另一起事故,发生在更早的时候。那时候我刚进警专一个半月,几个班的人一起出去吃饭喝酒,酒桌上遇到一个长得特别像芭比娃娃的那种女孩,酒过三巡,我见她喝得醉醺醺的,然后就带她去开了房——现在想想,严格意义上来讲,她如果过后起诉我,我估计我是要被学校劝退并且可能还要坐牢的,但当时只是图个好玩,也就没多想什麽。醉酒的时候,我依稀能记得她那一夜,淫词浪语说得我心痒痒,所以,本来是我衝著解决生理问题而进行的交合,到最后却做到了我都对那个女孩心动了……可结果第二天,还没等我睡醒,那女孩一看是我,立刻惊声尖叫,就彷佛昨晚跟她肏了一晚上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隻巨型雄性蟑螂似的,然后她便不停地把我往床的另一边推,甚至没跟我在一起躺多长时间;此后她在学校裡见了我,虽然不至于退避三舍,但是依旧对我是很刻意地避讳一些肢体上的接触。从那以后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世界上有一种女人,是即便可以睡了她的身子,也不见得能得到她的心。

“所以……你是说……夏雪平其实并不喜欢艾立威?”我问道。

“这麽说吧,秋岩,这世界上有一种人,被人误会成冷血;但是她内心裡其实是很希望别人对她好的,所以她对别人好的时候,会好到很夸张,以至于让其他人误会,这个人是不是对那个人有什麽特殊的想法;可是实际上,她平时对人家的好,在她的概念裡只是一种简单的礼貌而已。反而她遇到了真正想好好对待的那个人,她又不知道该怎麽表达了,因此会让那个人以为,其实她对你是冷漠的。你明白麽秋岩?”小c对我讲道。

我陷入了思考。

“先别合计那个!你们女孩都是感情动物,怎麽就不能理性思考问题呢?”大白鹤接著对我说道,“关键问题是,夏雪平对艾立威不喜欢,那他俩上床,只能有两种可能了:强姦,迷姦。可是你觉得以夏警官的性格,就算是这两种事情发生了,她能善罢甘休?——我估计以她的本性,如果发现身边有这麽一个白眼狼,平时她对这个白眼狼好好的,结果突然某一天,她自己的贞洁被这个白眼狼给夺走了,夏警官肯定是什麽都不多说,直接开枪毙了这个白眼狼的……”

我操……

大白鹤的这一段话没把我的心结解开不说,反倒是把我弄得心裡一哆嗦……

我出发去邻省g市之前那晚上,我干的不就是这种事情麽?

我怎麽此时此刻感觉自己,比艾立威更符合那个“白眼狼”的形像啊……

“咳咳……”我掩饰地咳嗽了两声,对大白鹤问道:“不是……你在这跟我叭叭分析一大堆,你的最终结论和目的是什麽?”

“没有结论。我俩想对你提出一个请求,秋岩。”大白鹤郑重其事地说道。

“什麽请求?”

“夏雪平家裡有电脑、有手机,我还记得,你小子特意给夏雪平买了一个扫地机器人,那玩意上头是安装了微孔摄像头的,对吧?我想查查夏雪平这几天家裡的录像,看看案发过程……”

“你滚蛋!”我看著大白鹤,气得直接拍桌子。

“你先别急著拍桌子啊秋岩!”大白鹤接著对我苦口婆心地说道,“我不是为了猎奇或者怎样,我就是想看看,艾立威和夏雪平是怎麽……”

“白铁心,咱俩还是不是朋友?”

“是朋友啊!正因为是朋友我才想帮你啊!秋岩,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要是我的朋友,就别再跟我扯这个犊子了行麽?你还要看他俩的录像……我他妈现在看见他俩每天在一个办公室裡,我就噁心!你知道麽?我求求你了,老白!我都被人绿妈了!你是嫌我现在的遭遇,还他妈不够衰是麽?”我越说越想哭,“看在我俩多年哥们的份儿上,饶了我行麽?”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老白,秋岩不愿意,咱们就算了吧,啊?吃东西、吃东西,下午还得接著工作呢!”

小c摸著我的额头,安慰地说道。

于是,我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继续吃著眼前那份香蕉船。

只是我当时闭上眼睛之后没看到,小c趁我不注意,露出了她那招牌式地狡黠笑容,对老白连连使了两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