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培元(1/2)

六点老岳出了门,临走前让我记得吃饭,小区左转有一条街都是餐馆,让我去吃,特搞笑的是他一边说一边在茶几上用电视遥控器压了两百块钱作餐,简直像节假日的儿童家长。我把老岳送走,也没什么吃饭的欲望,继续盘着腿玩手机。

我接到了李振华的电话。

奇怪我明明将他拉进了来电防火墙,响了第叁次,我接了。

李振华在那头一点也没有等待的焦躁,丝毫没有生气,如果是从前,我不接他的电话,他一定是满含怒气,让我等着付出代价。李振华平平和和地说:“霜霜,最近忙什么啊。”

我接起来就骂:“李振华,你有病吧,你不懂我什么意思吗?”

李振华笑了:“霜霜,”他的声调微微扬起来,有点缱绻的味道,“干吗这么无情呢。”

我先拿一些脏话骂了李振华,李振华声音小了一倍,像把手机拿远了,他说:“我跟王艺弘在一块呢,你有什么要带给她的话没?”

李振华可真无耻,知道王艺弘是我的命门。前几天我跟她见了面,去逛街,又吃了新开的抹茶主题的甜品店,拍了几张自拍,王艺弘说不行不行这几张不好看,我抢不过她,让她夺过手机删掉了她的丑照。也许就是那会把李振华从我防护墙里删掉的。

我说:“我求求你,你可积点德吧。”

李振华说:“这不还有你么,咱俩可是共犯。”

我说:“谁跟你咱咱的,“我又准备开骂,李振华压低声音说:“霜霜,不是你跟我好的时候了,从前咱们那样不挺好的?怎么,跟了岳嵩文就准备从良守节了?这我可不答应。”

他说这话我真不爱听,我把电话挂了,没一会,王艺弘打电话来,我顺手接了,没想到接了之后,电话那头的还是李振华。我本来已经调整好情绪,轻声慢语地问了一声王艺弘,有事?这句话听到李振华耳朵里,“要不是我操过你,知道你喜欢男人,不然你对王艺弘这劲儿,准觉得你是个les呢。”

“你拿王艺弘手机干吗?她跟你多近?你刚刚说话她就在你旁边?”

李振华那边轻轻一笑,走动起来,我渐渐地听见了哗哗的水声,然后声音又远了,李振华重新贴上手机,低低的声响,又哑又沉:“她洗澡呢,她晚上住我这而……霜霜,反正你跟王艺弘这么好,今天晚上你也过来?”

“恶心!”我已经要挂电话了。李振华在那头突然扬了声音:“程霜啊,这点事你也不帮,还是不是朋友?”之后果然听得那头王艺弘小声道:“你和谁打电话呢,霜霜吗?”

李振华道:“你快帮我劝劝,不,求求我们程姐,赏个脸,救救难。”

王艺弘在那边犹犹豫豫地道:“我可不管,霜霜不愿意肯定有她的难处。人家谈个恋爱,怎么能扯上这样的关系呢……”

李振华道:“什么样的关系?我哥的事对岳嵩文来说像吃饭一样容易,这么个小事,再说,我认识程霜可比认识你早,哪能真让程霜为难?”他说那句认识我比认识王艺弘早,就把我心揪得一紧。王艺弘在那头依旧无知无觉,“多小的事,也是欠人情啊……”她拿来李振华的手机,对着我说:“霜霜,你不要管他,我只是听说你们吵了架,让他道歉才动你手机的。他要再这样,你就再把他拉进防火墙里,别手软!”

李振华哀叫连连,王艺弘走远了几步,也换了平常语气,同我亲亲密密地交谈:“霜霜,我看上一件裙子,官网卖没了,你陪我去专柜看看呀。”

我说:“好。哪天去你给我打电话。”

王艺弘复又开开心心,和我又聊了好多。多是废话烂事,她就是爱说这些,也只看得到这些。可我觉得她的那些鸡毛蒜皮,平常繁琐的小破事,听起来都是那么那么的动听。

王艺弘总是站在我这边。上次我搪塞了她说这事能帮就帮,王艺弘懵懵懂懂地应下,却也明白了我的心意,她说我去求岳嵩文就是欠了人情,还说谈恋爱怎么能扯上利益关系,她真好,傻乎乎地善解人意。然而就是这样的女孩子,生平第一段恋情,就是起于她家庭带来的利益,她当李振华是王子,李振华也当她是公主,和亲的公主。

而我曾和李振华纠缠不清,她当我是朋友,我却也是破坏她恋情的坏人之一。

我有点难受了,觉得真对不起她。挂了电话我把脸埋在沙发上的抱枕里,抱枕套着棉麻的罩子,眼里好像有热热的东西涌出来了,可是刹那被棉麻布吸得无影无踪,只在眼皮眉角鼻梁,漾出潮热热的水汽。

哭过之后会觉得冷,我抱着手臂翻了个面,侧躺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客厅,那简简单单的节能灯,隔着简单乏味的玻璃板发着光,冷清清的蓝。老岳真是一个乏味的人,在这样乏味冷清的屋子里过着日子,他不觉得无聊吗?

他不无聊,他哪里无聊呢。他有我陪,我之前也有那么些女孩子,也陪过老岳,老岳这屋子也是有些年头,不知有多少前辈在这里来了又去,只老岳一人不变的。

看表是晚上九点,对于老岳来说是要拾着上床睡觉的时间,有时他要分些时间拾了我,再在床头看一会儿书,看着看着,到十点半左右,他就会关灯躺下了。总之十一点是他一定要入睡的时间,我来了之后,生物钟也渐渐和着老岳,但在从前,晚上九点对我来说就像白天的开始。

我披上衣服,出门去了。

我只是想来喝点酒,去了熟人的酒吧。熟人的店,自然会遇到更多熟人。这些日子我早习惯了无人问津,所以一个男人走上前来请我喝酒的时候我竟然有了点惊讶。

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到四十岁,很不显老,整个人十分神,头发也是乌黑丰茂的。衣着整齐,毫不出错,但也毫无特色。他面上有点习惯的笑意,脊背挺直,肩膀却是松的,那一身官派,我一下子就判定他是个公职人员,大官小官我就猜不出了。

他道:“一个人?”他坐下来,并问我:“喝这么多,专程来买醉的?”

我说:“是,谢谢你送我的这杯,助我一臂之力。”

他虚虚伪伪地笑了起来,可是蛮好看的,我就对他和善了一些,随口聊了两句,他说他贵姓金,我喝醉了,说这真是一个发大财的好姓氏,他又笑了,说我有意思。

我和他说着话,酒保过来,问我一会怎么回去。我和这个酒保很熟,就说打车回去,但要是晚了,我就等你下班,你送我呗。

酒保点着头说了声好,又轻轻地看了一眼我身边的金先生,走了。

金先生说:“不如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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