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祸福相依(1/2)

翌日,奉天门早朝。

“老臣张懋代五府、六部诸衙门合词上疏:自古人君,未有不以忧勤而兴、骄佚而败。太祖高皇帝百战而得天下,深惧后世溺于宴安,故作《皇明祖训》。近来忽闻陛下宴闻之际,留心骑射,群小杂沓,径出掖门,游观苑囿,纵情逸乐。卫生之害,积于细微;衔橛之危,起于所忽,不可不慎。

万岁天纵圣明,想初时定无此心,必左右近侍引入非道,陛下不察而误蹈。臣等实为寒心。况去岁以来,灾异迭见,若再从事迭乐,何以感动天心!”老当益壮的英国公张懋声若洪钟,响彻朝门。

一篇奏疏念完,正德却没有回应,张懋抬头去看,见小皇上捏着一枚铜钱,怔怔出神。

张懋忍住气,重重咳了一声,才把魂游天外的小皇帝给拽了回来,“老国公言辞恳切,情真意浓,这封奏疏朕收到了,就这样把。”

什么叫就这样吧,这就完了?张懋加重语气,奏请道:“臣请陛下亲贤臣,远小人,摒弃群小,以正朝纲。”

“这个……”正德正在为难之际,突然有一人出班请奏。

“微臣兵科给事中张龙弹劾英国公张懋:英国公世承国恩,执掌兵权,不思报效,反剥削士卒,侵占京营兵役,逞一人之豪侈,臣请严治其罪。”张龙将一笔笔证据列出,言之凿凿,就差把老头儿穿开裆裤时候犯的错给抖搂出来了。

“万岁,臣……”张懋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剥削士卒、奴役兵丁的事哪个武官没干,何况他这执掌兵权三十多年的武官第一人呢,可这些事却没法理直气壮的说出来,这么大岁数了,脸总得要吧。

张懋脸红脖子粗,太阳穴上血管突突直跳,眼看就有突发脑溢血的危险,朱厚照在御座上笑嘻嘻开言道:“英国公有功于国,老爱卿天性率直,纵有小错,闭门自省也就是了。”

“老臣谢主隆恩。”满脸羞惭的张懋退回朝班,打定主意回去就闭门谢客,谁他娘的也不见了。

“众卿可还有事奏?”因某些缘故,正德昨晚失眠了,精神头有些跟不上。

五府六部的大臣们大眼瞪小眼,刘瑾爪牙明显已经准备好了,谁出头就咬谁,尊宠在勋臣中排第一的英国公都被怼回去了,谁还去触这个霉头。

首辅刘健在人群里睃了一圈,部堂大员们个个眼神躲闪,老大人心中有气,就知道关键时候指望不上这些自保的老滑头,向都察院的张敷华点了点头,张都堂心领神会,向身后的御史里使了个眼色,那帮愣头青想出名都想疯了,最适合当枪使。

一个愣头青果然跳出,“臣陆昆有本:自古宦竖欲擅主权,必先蛊其心志。如秦之赵高等。陛下即位以来,宠信阉寺,颠复典刑。太监马永成、魏彬、罗祥、谷大用辈,共为蒙蔽,日事宴游,上干天和,灾祲数告,廷臣屡谏,未蒙省纳。若辈必谓宫中行乐、何关治乱,此正奸人蒙君故术。陛下广殿细旃,岂知小民穷檐蔀屋风雨不庇?锦衣玉食,岂知小民祁寒暑雨冻馁不堪!驰骋宴乐,岂知小民疾首蹙额赴诉无路!近来夏秋亢旱,江南米价翔贵,京城盗贼横行,岂可纵情恣欲,不一顾念?伏望侧身修行,摒弃贼永成辈以绝乱源,委任大臣,务学亲政以还至治。”

陆昆是张敷华从南京带来的旧部,家里颇有资财,犯不上索贿贪赃,屁股干净胸中自有底气,奏本尽是煌煌之言,理直气壮。

都没等刘瑾的人跳出来,正德一拍御案,喝道:“朕不知庶民之苦?朕来问你,一件青蓝布袄价值几何?”

啊?这事书上没说呀,陆昆垂首道:“臣……不知。”

“朕告诉你,其价四钱五分,朕再问你,一丈红绫价值几何?银丝纱一丈价值几何?细色稻米一石价值几何?猪肉一斤价钱几何?三口之家月用几何?”

一串问题,陆昆脑袋都要垂到地上了,只是不停地说着“臣……不知”。

朱厚照身子向后,懒散地靠在御座上,“陆昆,你值几何啊?”

“臣不知。”已经完全晕菜的陆昆答道。

“那就等知道了再来做官。”朱厚照没好气地说道。

陆昆闻言瘫倒在地上,十年寒窗,金榜题名,仕途就这么完了。

“陛下,所谓术业有专,御史掌监察之责,只需品行端正,直言敢谏,便可任职救民,何必强闻稼穑,通晓市井之事。”刘健突然开言。

刚才那人一口一个“岂知”多痛快,就差把我比晋惠帝了,反过来到他儿这就何必强求,还真是官字两张嘴,朱厚照都被气乐了。

不等他开言反驳,侍立在身侧的刘瑾就冷笑道:“适才陆大人直斥圣上,句句诛心,自己却半点不晓民间疾苦,不解民生何谈救民倒悬。”刚才陆昆弹劾虽没捎上自己,可若是把这些人都贬谪了,刘瑾单枪匹马的跟谁玩去。

刘健捋髯,斜睨刘瑾道:“御史风闻言事,其职责所在,倒是太祖明训: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

一个“斩”字说得斩钉截铁,二人四目间火花四溅,互不退让。

“刘瑾,朝堂上几时轮到你说话。”朱厚照打起圆场,训斥完刘瑾又对刘健道:“刘老爱卿,虽有太祖铁牌训令,但自太祖太宗起,此令已名存实亡,不要在拘泥旧制。”

刘健躬身道:“陛下,先帝大丧未久,近者传闻有群小引诱圣上深夜之际,广为游乐,若万一果有此事,于谅阴之礼不合,伏望陛下敬天勤民,节财省役,进贤去佞,赏功罚罪,以使民心可慰。”

朱厚照听到“夜游”之事,脸上已经很不自然,等刘健说完,立刻道:“刘卿所言,忧国忧民,朕当从而行之。今日无事,便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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