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紫气氤氲(1/2)

那影子猛地跃起,坐在棺盖上。

“贫道法术低微,只可还魂片刻。”徐君房道:“敢问王枢密使,有何未竟之意?”

帐内传来一阵鬼啼般的嘶吼声,却分明是王守澄的声音,“苏……沙……十万贯……康谦……五万贯……窦乂,三万贯……李宏,两万贯……印信俱在……卧房梁上……”

仇士良听懂了,这家伙搂的钱不少啊!死了还惦记着要账!

周围那堆义子义孙这会儿再没有半点怀疑,自家老祖宗这些隐秘账目连他们都不知道,若不是两位仙师引来魂魄,再无旁人知晓,可就便宜那些商贾了。

鬼魂的声音越来越低,徐君房忙道:“王枢密使且住!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敢问王枢密使,行凶者何人!”

“杀我者……”那鬼影用恶鬼般的声音道:“三首六臂……持刀矢者……执拂尘者……持木鱼者……”

一名净土宗的小沙弥惊呼道:“木鱼?是和——”

旁边的僧人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但已经迟了,坐在棺盖上的人影闻声突然跃起,扯住纱帐一撕,薄薄的白纱应手而裂,露出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孔。

鬼魂的真容突兀地显露在众人面前,众人险些活活吓死,在场的无论宦官、亲王、僧人、道士,都看得真真的!那人四方脸,卧蚕眉,肤色又灰又白,毫无生气,果然是王守澄本尸!

徐君房大惊失色,他怀抱着水晶球,疾步上前,骈指点在那具僵尸眉心,厉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退!”

那具尸体张开口,发出尖利的鬼啸,上身挣扎着,一点一点从帐内钻出。

王守澄的义子义孙齐齐尿了裤子,连仇士良都觉得裆里发湿,握着袖中的拂尘,犹豫着要不要拔腿先跑。说实在的,在场这么多人里头,就自己跟老王结怨最深。换成自己是王守澄,不弄死自己,都对不起诈的这回尸!

徐君房连声喝道:“退!退!退!”

王守澄脑门顶住他的手指,拼命挣扎着想要钻出来。但徐仙师的手指仿佛有千钧之重,无论那僵尸怎么挣动,都被他牢牢按住。忽然那僵尸双手伸到胸前,上下一分,将自己的胸腔整个撕开,一颗心臓顿时蹦了出来!

在场的僧俗发出一片尖叫,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争先恐后地往殿外奔去。李成美心再大,这会儿也扛不住了,怪叫着往外扑去。

就在这时,一股带着冰渣的狂风卷过,殿内的烛火、灯笼齐齐熄灭。

只听身后一声暴喝,“退啊!噗!”

紧接着,一道刺眼的光芒亮起,将四周映得通明。

半晌,众人回过神来,有胆大的往殿中看去,只见那位徐仙师双手捧着水晶球,屹立在殿中,羽衣上淋淋漓漓满是鲜血。那道白纱帐只剩下些许残片,也已经变得千创百孔。

王守澄的鬼魂已经消失无踪,那口棺材重新盖上,恢复原状,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位别号鸿都客的临邛道士仍留在原地,食中二指并紧,竖在胸前。那名随徐仙师一同来的秦国内侍跪坐在他身后,仍是一脸刚吃到狗屎的表情,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

仇士良定了定神,大步走到那名小沙弥面前,“啪”地给他一记耳光。

“娘的!差点儿被你害死!”仇士良手都在哆嗦,尖声道:“来人!把这小秃驴的舌头给我割了!”

小沙弥捂着脸,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几名净土宗僧人慌了手脚,赶紧上来劝说,但仇公公正在气头上,哪儿是那么好说话的?

殿内传来几声低咳,“仇公公……”

仇士良丢下小沙弥,三步并作两步掠进殿内,讨好地说道:“徐仙师有何吩咐?”

“不敢。”徐君房有气无力地说道:“只求公公给贫道一分薄面,饶了他这一遭吧。”

“哎呦!徐仙师这菩萨心肠……啊不!仁义心肠,连和尚都救。”

徐君房咳嗽了几声,“这是贫道命中有此一劫,怨不得旁人。”

仇士良竖起大拇指,“仙师仁德!大气!”然后转过身,指着那帮和尚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这道门的大仙师,何等气度!何等胸怀!”

他一叠声地吩咐道:“来人啊,快扶仙师下去歇歇!还有这位袁仙师,这位秦国来的同仁……哟!这是个什么东西!”

说话间,那名内侍怀里伸出个毛绒绒的雪白狗头,把仇士良吓了一跳。

徐君房淡淡道:“这是贫道豢养的灵兽。”

“哎呦!真是灵气十足!来人啊,给仙师的灵兽喂些……喂些……敢问徐仙师,贵灵兽吃啥?”

“不必让贵属忙碌了,此间事了,贫道这便告退。”

“这可怎么说的?仙师一番辛苦,险些把命都搭上,就这么走了,这要是传出去,咱家也太不会做人了。”

仇士良口中说着,心里十二分的担心,万一王守澄那死鬼再回来,周围无人可制,满宫乱蹿可怎么得了?

徐君房道:“不瞒仇公公,那顶阴阳帐是徐某用心血百炼而成,如今法宝被毁,徐某受其牵连,须得回去静修。”

仇士良不敢再阻拦,跟在徐君房屁股后面小心道:“徐仙师,那鬼魂不会回来了吧?”

“那魂魄方才被人声惊扰,虽然贫道喷出一口三味真血,勉强遣散,但也许会有些许残留。”

仇士良打了个突,“残留的意思是……”

徐君房郑重说道:“此处冲撞过恶鬼,多半会化为凶地,一年半载最好不要靠近。”

话音刚落,便有人叫道:“蚂蚁!好多蚂蚁!”

“蜈蚣!还有蝎子!”

四面八方传来细微的“沙沙”声,仿佛无数虫豸正往停灵的佛堂涌来。

徐君房淡淡道:“此为怨魂所化,切莫碰触到,小心避开便是。”

众人立马躲得远远的,恨不得赶紧挖条沟,逃离这处凶地。

徐君房掐指一算,“王枢密使怨气未解,棺木不宜久留,否则怨气所聚,必成妖邪。”

仇士良跳脚道:“还不赶紧烧了!”

“不必。”徐君房道:“把棺盖钉死,暂且移出来便是。”

仇士良这会儿对他言听计从,立马对王守澄的义子义孙道:“去!把你们爹的棺材钉死!扔得远远的!”

“殿下。”徐君房向李成美稽首施礼,“贫道元气有损,须得回去静修。还请殿下代劳,将此间之事回禀圣上。”

“啊?行!我这就去见皇叔!”

徐仙师颇为大度地向一众僧人行礼,随后与袁仙师一道,飘然而去。大袖轻摆,没有带走一丝香火,只在禁宫中留下一段让人谈之色变的神鬼传说。

王守澄的义子义孙苦着脸去移棺材。一名心腹凑到仇士良耳边,低声说道:“藩镇、内侍、佛门。”

仇士良冷着脸道:“咱家心里有数。去!叫从广去长乐坊,把王枢密使的宅院封了!将印信找出来,送到王爷府上。”

“是!”

“还有!”仇士良低声道:“让从源去东内苑,坐镇左神策军。让从渭去西内苑,盯住右神策军!”

与大多数宦官不同,仇士良有五个亲生儿子,其中四个都是宦官,而且都在内侍省担任要职,父子联手,在宫中势力极大。王守澄死后留下的空缺不少人都盯着,但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仇氏诸子上位的可能性都极大。这也是为什么宫内都怀疑是仇士良暗中干掉了王守澄。

徐袁两位仙师联手引来王守澄的魂魄,揭开真凶的秘密,给了仇士良一个自证清白的绝佳机会——藩镇、宦官、佛门合谋,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田令孜那老狗还能是谁?他亲兄弟如今还当着节度使呢!难怪田老狗在王爷面前拼命咬自己,简直是无耻!

仇士良想着又低声吩咐道:“让亢宗备一份重礼,明日一早便去驿馆,拜访徐仙师。”

仇亢宗是仇士良唯一传宗接代的儿子,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光禄大夫,南安县公,他去拜会徐仙师,比起几位兄弟更合适。

等手下离开之后,仇士良咬紧牙关,狞声道:“田令孜!这回咱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

宣平坊,舞阳侯府。

程宗扬拿着一块毛巾仔细端详。

没错,的确是毛巾,绒圈又绵又密,色泽雪白,与工业生产的相差无几。但仔细看时,会发现绒圈大小略有差异,显然是手工制品。

程宗扬拍板道:“就按这个标准,先做一百套的。另外再要一百套尺寸大一点的,六尺长,五尺宽。”

兰姑失笑道:“那也太大了,紫姑娘洗浴时哪里用得了?”

“小的是洗浴的毛巾,大的是浴巾,要把整个人包住那种。”

兰姑笑道:“紫姑娘好福气。奴婢知道了。”

程宗扬放下毛巾,拿起一页纸,“这里有一份名单,你有空看看。”

兰姑汗颜道:“奴婢又不识字。”

“我来!我来!”祁远连忙接过去。

程宗扬打趣道:“行啊老四,这么殷勤?你识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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