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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向后一跃,随手摆开铁线拳的架势,怒道:“喂!有你这么做买卖的么?不想合作就算啦,划下道儿来,咱们分个高低。

出手暗算人的是什么东西?”他说话总是一本正经,便在流影城与长孙斗口,也多半是长孙扮参军他扮苍鹘,只有瞪眼搭腔的份。

为符合“飞贼”的身分,只好一改平日习惯,尽量说得“匪气”些;脑中模拟的不是别人,正是腥膻不忌的江湖模范浪子胡大爷。

黑衣人扔掉袖布,冷笑:“阁子里的机关,比这个还要厉害百十倍。

你若连这爪都避不过,横竖也是个死,不如让老子一爪毙了干净。

”目中似蕴着邪邪一笑,嘿嘿道:“你站在阁子前,先闭眼再开门;门扇一开,须按口诀行事,到走完阶台才能睁眼。

出阁时先喊一声,同样是出来之后关妥门户,才能打开眼睛。

”耿照深吸一口气,依言走到阁子门前,闭上眼睛,故意粗着嗓子大喊:“你可别又出手偷袭,小爷跟你没完。

”黑衣人冷哼一声,并未接口,声音比方才更加遥远,足见他畏惧阁中机关,早已避了开来。

耿照心中估量着逃命的可行性,略一迟疑,碧火真气忽生感应,颈背上吹来一阵腥热喷息,一只利爪从身后轻轻握住他的颈子,黑衣人低哑的语声震动耳廓:“你若想乘机逃跑,又或揣了东西便想一走了之,捏断你的颈子便只需要这点时间。

”耿照浑身汗毛竖起,勉力一笑:“呸!小爷说一是一,又不是你。

”心中叹了口气,忖道:“耿照啊耿照,如果门一开便是万箭穿心,也只能说是命。

”伸手推开阁门,踏了进去,反手又将门扉闭起,连半点多余的动作也不敢有。

但阁中并没有万箭穿心。

静谧的屋里有种陈旧的气味,像在阳光下曝晒许久的檀木之类,静静散发着浓郁而干燥的香气。

耿照原以为阁中应该灰尘极重,即使是十方转经堂那从未有人去过的心柱梁间压成了厚厚云母状的尘毯,嗅来仍带有浓重的土味。

这里却没有类似的味道。

檀木的气息干燥而清爽,并不刺鼻。

机关轴心中的铁件一定会有的油味,屋里也完全闻不到。

但这也许是因为许久无人触动的缘故,耿照想。

他默背着口诀,按照诗句中所隐藏的指示迈步、转身,低头爬行……闭着眼睛让时间变得相对漫长,缓慢复杂的动作也比想象中吃力。

耿照手扶栏杆,滴着汗水弯腰走上十级阶台,伸手往上一顶,推开两扇外翻的暗门,终于可以直立起来,走完剩下的五阶;转身、蹲下,摸索着暗门上嵌入的凹槽暗扣,将暗门重新关起来--“好了!”他睁开眼睛,并没有想象中从四面八方射出的怪异光芒袭击双眼;待眼中旋闪的亮点消失,瞳仁渐渐熟悉了黑暗,耿照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没有任何隔间的广大空间里,仿佛连呼吸都有回音。

这里的空气虽然与楼下同样干燥,却有一股独特的蠹腐之气。

这样的气味耿照十分熟悉,流影城中举凡账房、藏书室、挽香斋……所有堆放大量文书的地方,都会弥漫着类似的味道。

取出黑衣人交给他的竹管火绒吹亮,耿照点着了角落里的莲灯,莲花形的jīng瓷灯盅里还有小半碗的清澈灯油,油面上连一只蚊蝇的尸体也不见,与在阿净院中所见相同。

耿照回过头去,不觉睁大了眼睛,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整个阁楼顶上都是书。

以支撑横梁的间架柱子为轴线,这二楼放满了书架,一排又一排的,整整齐齐陈列,书架上堆满一卷卷的书与轴幅,耿照随手抽了一本翻阅,果然是佛经。

而阁楼的四面墙却未设置书架,而是围起一圈雅致的围栏,由上往下看来,整个平面就像是一个“回”字,四面的围栏里设有三级高台,每一级都整齐排设着木雕的千手观音,每尊约莫半人高,比例无不相同,但姿态神情却没有一尊是一样的;当莲灯被点亮时,置身其中,仿佛被数百尊千手观音居高临下包围着。

耿照想起门楣上悬挂的“三千娑婆”古匾。

阁中观音虽无三千之数,但普照众生的xiōng怀已不言而喻,众观音眉眼垂落,法相庄严,等高齐列的雄伟壮观,令人油然生畏。

书架的两侧多挂画轴,图中绘着各式罗汉,随手一算也有三、四十帧。

耿照不懂布局笔法,见画中罗汉或坐或卧、抬手跨腿,模样栩栩如生,还能清楚辨出降龙、伏虎等罗汉,在他看来自然是画得极好的;所幸画中并无落款,也无题跋之类,否则要一张一张去找“日莲”、“声闻”、“八叶”等字样,也是一件苦差。

美中不足的是:偌大的阁子里只有四盏瓷灯,四角各一盏,就算全点起来,也只看得见观音群像在幽微昏暗的焰影中摇晃,瓷盅里的半盏清油也不知能燃多久,耿照索性吹灭了三盏,只留最靠近暗门的一处,从第一座书架的最上层搬下一迭书,盘腿坐在莲灯前翻阅。

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大致把第一座书架上的书翻完,拣出三本题记上有相符字样的经书,其他都归还原位。

即使耿照对大日莲宗或日莲八叶院一无所知,也知道这三本都是极其普通的佛经,其中决计不会有什么秘密讯息,黑衣人怕是打错了算盘。

(但……他为何如此肯定,我今夜以后还会想再回到这里?)他将书籍放回书架,突然发现乌檀制的书架上刻满了细小的花纹,仔细一端详,似乎是某种文字,却是一字也不识。

翻过手掌,惊见掌中也印满了类似的凸纹,想起适才翻书无聊,一手撑在木地板上,赶紧趴下身去凝眸细看,果然地板上也刻着极细极小的怪异文字,梁柱、柜板,就连观音身面……到处都是,简直就像符咒一般。

还有更惊人的发现。

书架、木柜、围栏等,甚至是观音莲座与背lún上的铜件,乍看色泽与一般黄铜无异,但以利器轻轻一刮,登时便留下一条锐利而明显的刮痕,其中闪动着耀眼的澄黄辉芒--(是……是黄金!)在这个宽广的房间里,所有的木制品都被刻上不知来路的怪异文字;而所有的铜件,却都是黄金所制!“难怪……难怪他这么有把握!”若耿照真是“飞贼”,此地便活脱脱是一座宝库,光是要把所有的黄金镶件剥取下来,恐怕就需要好几晚的工夫才能完成。

就算黑衣人不说,夜行取财的飞贼又岂能不要?耿照从书架的屉柜中找到一柄铜匕,握柄制成莲座三钴杵的式样,十分别致。

他小心从书架底部削了薄薄一片木皮下来,藏在鞋中;犹豫片刻,随手拿块布巾把铜匕包好,收入绑腿中,抓紧时间继续翻书。

◇◇◇再回到转经堂时,天已蒙蒙亮着,法性院外已隐约有执役僧在走动。

耿照轻轻推开“南之天间”的门,闪身而入,明栈雪从梁间一跃而下,沉着俏脸道:“你上哪儿去了?再晚些回来,我便要大开杀戒……咦,怎么受伤啦?躺下!”拿过蒲团迭高,小心扶着他躺下来。

耿照鼻青脸肿的,浑身筋骨酸痛,xiōng膛上的爪痕本已结痂,此际又迸裂开来,汩汩溢出鲜血。

明栈雪早已换过一身簇新的衣裳,虽仍是乌黑尼衣,尺寸却明显合身许多,内襟里还露出白色的棉制单衣,脚上也套着一双雪白的罗袜。

她撕下裙里的单衣下摆,先浸了盆中清水抹净伤口,再拿干净的棉巾吸干血水,处理金创的手法甚是娴熟。

耿照疲累已极,一身僧衣濡满汗血wū渍,被扯得破破烂烂的,头脸手脚也沾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