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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凤钧本以为该有些相持,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适君喻如此干脆;正自惊疑不定,却见后头香车帘卷,符赤锦探头唤道:“迟大人!夫人说了:既要同行,不知是否有幸请大人移驾共乘?”迟凤钧不好推辞,拱手道:“下官遵命。

”撩起蟒袍横襕,让身边的衙差扶进了车厢,坐在双姝对面。

他猜想适才任宣上前,传达的正是夫人之命,拱手道:“多谢夫人体恤。

下官情非得已,但皇后娘娘将至,莲觉寺中实经不起折腾,此非为了下官个人荣辱,而是为了朝廷与东海之间的和睦。

事关东海万民福祉,下官代本道廿九郡百廿六县生民,谢过夫人。

”沈素云摇了摇头,低道:“抚司大人误会了。

”旋即闭口不语,至于他“误会”了什么,却未曾明说。

便在迟凤钧满腹狐疑之间,大队又继续前进。

那五十名衙门差役不比穿云直卫,甚至远不如五绝庄豢养的私兵,一见大人上了车,连假作抖擞状也懒得,三三两两、打着喝欠,跟在队伍的最后边。

迟凤钧隔窗望见,不禁摇头。

东海道臬台司衙门的权力早被架空,他上任以来用心政务,努力奔走,拉联地方势力、修补朝廷关系,算是少见的“有所为”的抚司了,但能在越浦城内紧急调动的人马,最多也就是这散漫的五十人。

越浦城尹梁子同是人称“中书大人”的权臣任逐桑嫡系,用不着买迟凤钧的帐,所幸两人一榜登科,私交倒是不坏,肯出借这五十名衙役还是看在同年之谊的份上;换了别人,谁肯惹慕容柔这等煞星?只可惜出得城门,迟大人终于明白自己白费心机。

城外一阵尘沙飞扬,两百名jīng甲铁骑整整齐齐列队,一起奔至,弓刀铁槊无一不备,当真是飒沓如流星、寒光照铁衣,那帮越浦衙役看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任宣“驾”的一声策马趋前,对着大队一亮令牌,两百名jīng甲武士一齐下马,抱拳叫道:“我等奉将军号令,前来保护夫人!”洪亮的声响随风远送,竟似一名巨人怒吼,整齐划一,更无一丝杂沓。

原来慕容柔早已料到迟凤钧必不肯罢休,教任宣派出快马传令,连夜从榖城大营调来最jīng锐的铁甲骑队两百人,黎明前一刻堪堪赶至,竟连适君喻也不知。

适才任宣与他附耳交谈,说的就是这事。

眼见强援到来,适君喻jīng神大振,拱手朗道:“诸位辛苦!劳烦诸位弟兄在后押队,以保护夫人安全。

”谁知两百名武士站在原地不动,除了零星几声马嘶,现场一片寂然。

任宣举起令牌,叫道:“夫人的安全,就有劳诸位了。

上马出发!”众人轰然相应,一齐翻身上马,自动散开,将沈速云的座车团团围起,便如铁桶一般。

适君喻自诩练兵jīng到,见这两百人行动起来便如一身,不禁佩服:“要说到治军严谨,将军果然是天下无双!”策马来到将军夫人车边,朗声道:“夫人,我们这便出发啦。

夫人想先去哪一间名寺古剎?”他本是做做样子,岂料车内沈素云慢条斯理道:“我想先去一间儿时常去的小寺院,请庄主往旧浦那厢行去,遇到该转弯的地方,妾身会先与庄主说。

”适君喻听得一愣,骑虎难下,见后头师傅的座车亦无甚动静,硬着头皮道:“都依夫人吩咐。

”掉转马头,领着队伍往旧浦的方向出发,一路弯弯绕绕,来到一条废弃多时的旧驰道。

那铺石路造得结实,仍见得道路痕迹,两旁被摊贩流民占据,夹道盖起了整片夯土陋屋,搭棚兜售物品,似是俗称的“鬼子镇”。

适君喻观察街道形势,心中一凛:“这儿可是埋伏突袭的好地方。

”街道长约半里,却非是笔直一条,而是略带弯弧;宽仅容二车并行,人马须前后相接、鱼贯而过,车辆周围的防护薄弱,带上两百人与二十人皆无差别。

“夫人,”他不敢轻进,举手停止,又来到将军夫人车窗前。

“此地偏狭,若有刺客埋伏两侧,恐大兵无用,只得任人宰割。

夫人究竟要去哪里,可否示下?属下可为夫人另觅一条平坦大道,方便通行。

”沈素云淡然道:“这分明就是条官道,哪有什么不平坦的?庄主若不敢过,且让妾身先过如何?”转头叫唤:“任宣!”单手扶刀的年轻侍卫微微躬身,举起右手,便要下令铁甲骑队通过,对前头的穿云直卫竟是视若无睹。

在军中,后队无视前队、径从队伍中穿过,分属大忌,担任先导的程万里、稽绍仁二将见状,纷纷勒马回头,虽未开口,面色均极为难看。

风雷别业麾下的穿云直卫士们亦是jīng兵,怎吞得下这等奇耻大辱?十名卫士停在原地不动,大有“有种你上前试试”的意味,竟无一人让出道来。

冲突似将触发,适君喻仅能在一瞬目间做出判断,伸手急唤:“慢!”在马上低头,对车内的少年绝色躬身一揖,沉声道:“就依夫人。

街道狭窄,易受侵袭,夫人的安危,就有劳各位多多担待了。

”最后几句却是对任宣说的。

镇东将军府的七品带刀侍卫微微颔首,就当是应了他。

适君喻移目后车,见师傅那厢也没什么表示,略觉心安,“驾”的一声策马,率队继续前进。

穿云直十二人分成两列,鱼贯策入鬼子镇,随后是簇拥着夫人座车的两百名铁甲骑队,以及五十名越浦衙差,再来才是岳宸风所乘的车辆,由何患子率领的五绝庄庄丁押后。

长街两侧的摊子里,只有三五名小贩倒头睡觉,对如此大队招摇过市毫不上心。

适君喻策马缓行,眼看便要出得长街,心想:“莫非是我担心太过了?”本想驻马回头,但后方的铁甲军跟得很紧,穿云卫队若稍一停步,不是前后相撞,便是任宣又要领着大队径行穿过。

忽听后方一声霹雳雷响,一物冲天而起,无数血红小珠飞旋溅出,“砰”的一声马匹倒地,已然无头,中招的却是岳宸风的车驾!越浦衙差距离最近,人人被泼得满头满面,那马血触脸温热,犹如己身之血,衙门公人们吓得魂飞九霄,顿时轰散,惊叫:“有刺客!”适君喻闻声回头,却听远方任宣大叫:“快出此地!”这才警省过来,甩动缰绳一夹马肚,率队冲出了鬼子镇!其后两百名jīng甲铁骑拥着夫人的车驾跟着撤出,队伍有条不紊,一出了狭窄的街道,长列立时变作方阵,将居中车辆围得铁桶也似,固若雷池金汤。

空荡荡的长街上,只有岳宸风的车辆停在中央,拉车之马被一条呼啸长鞭割去了头颅,庞大的身躯倒卧在地,颈断处不住汩汩溢血,令人怵目惊心。

何患子率领庄丁将车辆团团围起,适君喻亦领穿云直卫回头,提运真气大喝:“何方鼠辈,竟敢行刺镇东将军夫人!”屋顶上一人纵声大笑:“你说得什么瞎话!那车里坐的可是将军夫人?”对面一把苍老的声音道:“今日之事,只与岳宸风一人有关!惊扰夫人芳驾,草民等罪该万死,请夫人见谅。

”适君喻闻言一凛,正要发话,忽见长街尽头,铁甲骑队竟拥着夫人的座车头也不回,继续开拔。

他策马追上,挽着马车的车辔道:“夫人!您这是……”任宣唰的一声拔出腰刀,指着他的后颈,冷冷道:“你再不放手,我就当你是犯上。

”适君喻又急又怒,不顾刀锋尖冷,猛然回头:“刺客当前,你摆什么官威!”任宣面无表情,冷道:“我的职责是保护夫人,你也一样。

来人寻的是岳老师,还是你要夫人去帮忙抵挡?”适君喻顿时语塞,正待辩驳,忽来一阵风吹开车帘,见车厢里只有沈素云与迟凤钧二人对坐,符赤锦早已不知去向,登时省悟:“这是五帝窟的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