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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眺望远方,蚁群般黑压压的人流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蠢动,但骁捷营实际被压挤的幅度却不明显,显示流民散漫,无有章法,面对长枪铁马的谷城jīng锐,就算饿得狠了,也不会贸然往枪尖上撞。

但耿照始终有着说不出的忧心。

在籸盆岭时,那些流民原也是饥寒交迫、疲惫衰颓,却于转瞬间化成狰狞恶兽,悍然以血肉之躯冲撞长枪箭矢,连最勇敢的军士亦不禁胆寒,只因嗅到了血。

杀人就像疫病流行,一旦起了头便很难止息。

将军说的“变故”,难道会是这个?符赤锦信手从他襟里掏出一条雪白的绢儿,为他揩抹头脸,忽然惊呼一声,不觉停住。

耿照回过神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殷问:“怎么啦?”符赤锦勉强一笑,摇了摇头,作势再抹,但相公可没这么容易打发,握着她温软的小手不放,符赤锦莫可奈何,轻声道:“相公的鬓发白啦,活像老公公似的。

”说着噗哧一声,眉眼含笑,宛若春花绽放。

手边无镜,耿照不见形容,料想复位经脉这么大的事儿,身子断不能毫无消损;不过两鬓霜染,算是很便宜了,心中不以为意。

见那白绢十分眼熟,想起是她先前所赠,心头乍暖,谁知符赤锦却把绢儿往温濡饱腻的乳胁一掖,挤出一抹沁乳透香的汗津来。

“是你给了我的……”没等耿照说完,宝宝锦儿轻轻巧巧一让,越过他的肩头笑道:“山间克难,未有良医,有劳李大侠啦。

”却是李寒阳走近。

她将染红霞的红丝绢递去,袅袅娜娜一施礼,正色道:“奴奴代我家相公,谢过李大侠慨施援手。

”李寒阳道:“夫人客气,我也只是略尽棉薄,谈不上援手。

”接过红绢,替耿照剥除衣覆。

李寒阳拔剑的手法与斩击同样收发由心,耿照受的只是皮肉伤。

游侠周游天下,接受各地武者的挑战,随身携有灵验的金创药,包扎手法更是一绝。

李寒阳jīng于此道不逊用剑,经他理创、施药、捆扎等,耿照顿觉肩上一阵清冽入骨,肿痛大见消解,已能勉强活动。

符赤锦道:“这是染家妹子冒着开罪师姊的风险,也要交给你的一份心意,你可别辜负了人家。

”盈盈一笑,转身离去。

台底入口已不见染红霞与二屏的踪影,连许缁衣亦都重新入座,由下往上再难望见。

诸女皆去,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站在这里不大合适,适逢金甲卫们绕了大半个场子、好不容易灰头土脸地蹭来,没好气地瞪了耿照一眼,被众人簇拥而回,心想这小和尚忒爱拿人家的绢儿,原来是贼性不改,与送绢的个个都有猫腻!当晚在风火连环坞,瞧他与染红霞那份难分难舍、情致缠绵的模样,便觉不太对劲。

经红丝绢一事再无疑义,“管小和尚叫“相公”的美貌贱婢”底下,又添一条杀人名录。

耿照与李寒阳都很沉默,李寒阳沉默地替他敷药裹伤,一旁朱五总是亦步亦趋地看,虔无咎虽也频以眼角窥视,却隔得远些。

而耿照的沉默,却是望向遥远的山间。

“典卫大人担心流民的去留?”李寒阳笑问。

耿照本想回答,心头却有别样疑惑盘据;挣扎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

“李大侠为何代表南陵教团出战?”“自然是为了流民。

”“既然如此,李大侠何以认输?”李寒阳哑然失笑。

这话若出自他人之口,恐有嘲讽的嫌疑,但他知道少年并无此意。

“因为我确实败给了典卫大人。

”拎起chā在地上的鼎天钧剑,大如手盾、形似钟磬的古朴剑锷上方三寸处,藏锋的薄刃兀自贯穿剑身,仿佛与平滑如镜的钢材融为一体,几乎看不出嵌合的口子。

耿照意识到自己的出言无状,纵使xiōng中似有一股难言的迷惑与不平,亦不禁微感歉赧,低声道:“李大侠对不住,我不是那个意思。

以您的修为,扭转劣势直是易如反掌,若要将军收容难民,李大侠便不该认输,应当将我打倒;若不为难民,大可不必与战。

我不懂,这战与不战,却都是为了什么?”“典卫大人弄错了两件事。

”李寒阳正色道:“在我看来,比武是极单纯的事,赢就是赢,输就是输,纵使旁人没看出来,只消两人心知肚明,也就没什么好争的。

典卫大人兴许不明白,适才一战,确实是我输了,此事并无疑义。

”将鼎天钧举至面前。

耿照半信半疑,握住刀柄一夺,刀身依旧不动,俨然在剑身里生了根。

(一定是功力尚未恢复的缘故。

)但连耿照自己都明白,这样的想法实过于一厢情愿。

经过一刻的调息运功,此际他的功力较诸决斗当时,只有更加充沛而已,没有道理拔不出刀。

他定了定神,调匀气息,运动全身功力再试,藏锋却毫无动静。

“看到了么?”李寒阳淡然道:“你刺这刀时,周身六合的境界高过了我,才能一举刺穿镔铁;拔之不出,是因为你现下的境界远不如当时。

我败给了这一刀,败得心服口服。

若你能再施展一次,二度遭逢,我仍是要败。

”说着面色微凝,双手分持刀剑,“咄!”一声低喝,缓缓拉开,及至一声清越龙吟滑出剑身,藏锋蓝汪汪的刃尖震颤不休,才倒转握柄,将刀还给耿照。

耿照心下雪亮:这一下李寒阳几乎用上全力,额间微现珠莹,连出手为韩雪色解封都不曾如此,怕只有与黑衣人对峙时差堪比拟。

“典卫大人弄错的第二件事,是正义的价值。

”“正……正义?”李寒阳双目炯炯,直视着他。

“敢问大人,杀一人若可拯救十人,这么做算不算是义?”耿照沉吟片刻,兀自难决,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被杀的那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李寒阳笑起来。

“典卫大人此问,则又是另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