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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震动天下,可见世间还是敬重读书人的。

我为国家前途欢喜,故有此叹。

”见台丞神色虽淡,却无恚怒之色,稍松了口气。

萧谏纸只是忧心罢了。

他对虚名素不在意,虽知自己名动天下,倒也不曾自衿;只有今日,普天之下也只这一处,他无法仗恃武功智谋任意出入,能靠的,也只有传遍海内、五道景仰的好名声了。

不知四极明府的主人,买不买虚名的帐?牧童往返的时间,短得远超过他的预期。

不到盏茶光景,矮小的身影再度穿出白雾,对二人恭敬道:“府主已备好茗茶细点,以款待台丞。

台丞这边请。

”荡开雾丝,林中赫然露出一条遍铺青砖、弯弯绕绕的迤逦步道来,尽头不知伸往何处,如变戏法般,令人目眩神驰。

连未在心头计其步幅与往返时间,以推定四极明府方位的谈大人,都觉牧童回得忒快,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压根没上山。

否则走到视线极处,差不多就这光景了,小娃儿额上连汗都没渗一滴,是去什么地方通报府主?不可思议的,还不止这一处。

那青砖道虽是依山铺设,路面却异常平整,lún椅推送其上,竟无一丝颠簸,进退如夷。

监造出身的谈剑笏一眼即知这不是什么仙法,而是在筑路时,底下的奠基近乎完美;且不论匠艺,光是计算上吹毛求疵的程度,就远非常人所能想像,就连深宫内院、帝王起居处,亦无这等不厌其jīng的讲究。

——“数圣逄宫”四字,堪称当世大匠的代表。

他受王公巨贾之讬,制造形形色色的奇yín机巧之器,小至虫蚁蜗角,大至宫室船舰,没有做不出的。

世人慑于逄宫超凡入圣的匠艺,经常忘了他也富可敌国。

沿山铺设这条严丝合缝、每寸都jīng巧如艺品般的青石板路,最能彰显逄宫的技术与财富,胜过修筑金碧辉煌的殿宇,或陈满他设计制造的弩机石、战甲兵械。

“不,这条车行铺道确有必要。

”牧童解释道:“府中要运送许多jīng密器械,或硝药等危险材料,为防颠簸生害,才特别修了这条车行道,务求将运送途中的震动与晃摇减至最低。

若只供人行走,不用这么麻烦的。

”谈剑笏一思量,果然所有转弯都依山势尽量取直,如若不能,亦将弧度减至最缓,宁可拉长距离,也要尽力消弭弯险坡危,不由佩服起来。

“四极明府”并非是山顶的一座宅邸,而是盘据了大半个山头的广衾建筑群,书有府名的横匾,是大门附近唯一的装饰,两侧楹柱连副门联也无,清一色的黑瓦白墙,说不上素净典雅,只觉单调。

牧童说了声“请”,率先走入院中。

所有阶梯前,都预先置好了供lún椅推上的架板,谈剑笏一路畅行,没见什么仆从护院,各门无不大敞,在他们通过后又自行闭起,宛如闹鬼;但要说气氛yīn森、诡谲可怖什么的,又远远谈不上,就是间宽敞明亮、打扫干净的大院罢了。

少年引他们入偏厅,躬身道:“台丞稍候,我请府主来。

”礼数周到,行止从容,也看不出什么古怪。

谈大人不得不承认:对方似无装神弄鬼之意,否则一路行来,能玩的花样委实不少,偏偏什么也没发生,倒显得自己紧张兮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此外他还留意到一件奇事——入府之后,便再没有看到雾了。

覆笥山并不算高,不是那种穿云而出的险峻山峰,此间与平地不过相距数里,岂能有两样光景?“不仅如此,”他忍不住叨唸:“方才行经之处,前路也都没有雾,但身后的青石道如没雾中,影都不见,仿佛……那大雾是跟着我们走似的。

”“那是术法。

”萧谏纸淡淡回答。

“逄宫号称“千机阵主”,排布奇门阵式才是他独步天下的绝活。

术法设下禁制,连地气亦为之束缚,才形成我们看见的那些“雾”,雾开即阵开,阵闭则又雾封。

方才那老人家说走入雾中,便再也回不去,即是受术法影响,被困于阵式中所致。

”谈剑笏恍然,正想赞一句“台丞博闻”,却听萧谏纸低声道:“此处险极,兴许超过我之估计,乃来得去不得的地方。

我自诩对术法亦有涉猎,如今才知是以管窥天,自上山来,竟无一处阵式能辨。

要硬闯下山,那是万万不能了。

”谈剑笏罕听老人如此认低,不由一怔:“这……这该如何是好?”奇门术数本非谈大人所长,不能凭一双铁掌杀出生天,一时也有些着慌。

萧谏纸意识到下属的无措,回过神来,冷冷一哼。

“忙什么?不能破阵,自有不破阵之法。

下山难道便只一条路?”谈剑笏一听也是,只消台丞一声令下,挥掌上阵便了,跟在“龙蟠”身畔,有什么好担心的?等待的时间出乎意料地漫长。

正嘀咕着,忽听一阵吵杂声,仿佛从另一个世界放出似的,一股脑儿地涌进门廊。

萧谏纸睁开眼睛,谈剑笏站起身来,遮护在lún椅前。

谁知那人马杂沓的异响忽又消失,廊间只闻“叩叩叩”的脆击一路风风火火飙来,一名身着葛衫木屐、两胁各掖几卷图纸的男子闷着头闯进,没留神屐齿撞着高槛,“哎唷”一声差点跌跤,忽露喜色,抬头见谈剑笏要开口,单臂一立,硬生生挡下:“慢点,我先忙!灵感来了,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手一举起,掖于右胁的卷轴自是掉了满地,他却不在意,干脆连左胁的也一并扔下,翻出几张摊开,从耳后摸出炭枝飞快涂抹,时字时图,不亦乐乎;末了扔去炭枝,翻起几上的一只瑞脑销金兽,凑近嘴畔:“给我叫上方禾、李坑!还有,教“六中”、“五下”派俩听得懂人话的滚过来,快些!”砰的一声摔回金兽小炉,动作粗鲁,神情却是逸兴遄飞,黝亮的皮肤衬与一口齐整白牙,分外jīng神。

相貌虽平凡得很,端详后甚至略嫌丑陋,不知为何却像焕发着光彩,jīng神奕奕,令人难生恶感。

谈剑笏留意到他眼角满布皱纹,说不定要比自己老得多,却未蓄胡,下巴渗着疏落的青渣子,顶上更是全然不理退得老高的灰白发线,一刀削去发尾,在脑后挽成一团,束以青帕,便是现成的逍遥巾。

但身上的葛衫宽松肥大,袒出xiōng膛,以及黝黑油亮、隆起如蛙的肚皮,活像山林里的道门高隐,就没点读书人的气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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