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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余音一收,众人才回过神,忽听“喀喇”一响,梁斯在的座椅向后掀倒,被庞大的身躯压得四分五裂,大白猪似的梁公子在破片中狼狈挣扎、哀哀惨叫,不忘伸手指着阶台上垂颈敛眸的绝色少女,嘶声叫道:“妖、妖怪!你……你这妖女弄得什么玄虚!徐……徐沾,拿……拿黑狗血泼她!”破音的尖亢声调听来既滑稽,又莫名地有一股诡异之感,任谁也笑不出来。

徐沾自不能立时生出一盆乌狗血来,梁斯在不见有人响应,恼羞成怒,发疯似的大叫:“娘的!敢看不起本少爷……给老子杀了……全杀了!”铮的一声,毒辣剑芒闪现,灰发白鬓、形容焦枯的黑衣剑客白头蝰细剑离鞘,一名仆妇哼都没哼便即倒地,离他仅只数尺的徐沾“弹铗铁指”才到。

白头蝰闪身让过指风,瘦削的衣影一晃,手按剑柄,掠向主位前的西宫川人!那倒地的仆妇双目圆瞠,捣着咽喉,指缝间不住溢血,扭曲的嘴chún间迸出怪异的格格声响,行将断气。

谈剑笏掠至她身畔,正欲点xué止血,那“仆妇”却本能拨开,两人肢接的刹那间,失控乱窜的眞气透体而入,谈剑笏一凛:“内功不恶……是男人!”更无避忌,挥开臂格,飞快点了他xiōng肩几处大xué,撕下袍襕将喉间伤处扎紧,抓过他双手一摁,低喝道:“要命便往死里按!”回头喊来一名靠得近的伴当:“压紧伤口!人若断气,拿你见官!”伴当为其所慑,忙七手八脚爬过来。

另一厢白头蝰bī近阶顶,剑芒倏隐,铮音才出,西宫川人早有准备,飞退前以手掩喉,手背仍被挑出一缕飞血,恰在喉结的部位。

徐沾轻功不如白头蝰,拦不住他神出鬼没地杀人,急忙回头:“公子!人命关天,事情闹大了,老爷必定见责!”梁斯在给仆妇咯咯喉血、浑身抽搐的画面吓傻了,被他一吼回神,来不及找寻白头蝰的身影,嘶声尖叫:“住……住手!莫……莫杀人啦!”阶台之上,白头蝰手按剑柄,西宫川人被bī到角落,以身躯遮护琴几,拦在小姐与杀星之间;阶下徐沾、谈剑笏双双掠至,一左一右,压住阵脚,与西宫成三角合围之势。

说也奇怪,这名黒衣剑客修为不及谈、徐,所恃武技不如“弹铗铁指”与“熔兵手”,却无人怀疑他能取西宫川人之命,尽管身后两大高手虎视眈眈,而西宫川人明显身负武艺,由趋避的身法即能看出。

也就是说,就算在出手之后,极可能会被对手的反击,抑或背后的威胁所杀,谁都不怀疑白头蝰有得手的把握。

若他有意,西宫川人、乃至秋霜洁,实已等若死人。

数谈剑笏平生动武,没遇过如此使不上力的荒谬景况。

“白兄……”徐沾喃喃道:“莫要滥杀无辜啊!”白头蝰回眸一瞥,嘴角微扬,松开剑柄,走下阶台,经过徐沾身畔之时也不相让,径直撞了他肩头一记,哑声道:“无有金银,谁人肯杀?”他本是梁斯在重金雇请的打手兼保镖,“白头蝰”乃浑号,姓名、来历、师承武功等俱都不详。

据说他每杀一人,梁斯在还得多付i笔“去厄资”,索价不赀,是以入梁府数年来,梁斯在罕教他杀人取命,最多就是断手脚、剜耳鼻,耀武扬威之类。

梁公子好不容易扶起,一阵温热腥臊扑鼻,众人循味低头,才发现不是说笑,公子爷眞个是吓niào了,却谁也不敢稍置一词。

梁斯在狼狈不堪,迭声道:“走……咱们走!玉马……玉马给少爷收好了,那捞什子连城剑的,也一并带走!”众伴当面面相觑。

怎么说梁斯在都是为美人而来,便是要劫,也该劫色才对,怎地忽然劫起财来?一名胆子大的色眯眯地瞥了秋霜洁一眼,忝着脸劝道:“公子爷,那小花娘i”话没说完,已被梁斯在一脚踢翻。

“别……别废话!快走!”满厅堂的人,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梁斯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山庄,若非顾及颜面,临走前还抢了那匣残剑,权充获卤,简直同逃命没两样,胜似白日见鬼。

这已是第一1回发生这样的奇事:在听完秋霜洁的筝曲之后,宁函青签下黄金五镒、三年还清的借条,而梁斯在却像瞧见什么可怖物事,不仅口称“妖怪”,还仓皇离开……但要说那曲子有什么问题,自己也听了呀!怎地还好端端的?谈剑笏想起老台丞曾说他不懂礼乐、不读诗书,难怪生就一副木耳,举世无非驴嘶马鸣,不禁有些心惊,以前还不觉怎的,这会儿终于认眞检讨起来。

西宫川人取素帛裹手,命人抬伤者延医。

面对梁斯在抢剑,他既未拦阻,也没唤人抢回,眉头不皱一下,冷眼旁观的程度,比萧谈还像外人。

待梁氏一行走远,转对萧谏纸道:“肃老先生请了。

先生入庄,可有欲鉴之物?”谈剑笏听得“肃老先生”四字,头皮发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萧谏纸神色从容。

“连城剑剑如其名,价値不斐。

梁少君纵下抢夺,先生若及时报官,在彼等出得阜阳水域之前,尙有追回的机会。

”言下之意,以梁裒的财富威势,一旦梁斯在回到泾川,这桩案子怕是无人敢査,无人敢审了。

西宫川人淡淡一笑。

“敝庄失物,总能自行返回,老先生毋须在意。

老先生欲鉴何物?”萧谏纸想了一想。

“有一柄剑,应无名字,剑棱近锷处,有两行剑铭,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贵庄若藏此剑,记述之上,或与剑铭有关。

”谈剑笏心想:“眞有这把剑的话,不知簿册里该怎生写法儿?”西宫川人翻出记录,逐行査阅,足足花了半个时辰,点头道:“有一把剑,以剑铭为名,便叫‘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说明仅‘仲氏所遗,君子之器’等八个字,并未注明铸者与来处。

威宏二年三月……是了,近三十年前,有人求鉴过这把剑,但庄主并未记下是谁。

老先生说的,可是此剑?”萧谏纸强抑心弦震动,淡然道:“听来便是。

烦总管为我取来。

”剑匣转瞬即至,内中所贮,乃一柄朴实无华、毫无花巧的长剑,钢质温润,褪色的黄穗长逾两尺,较常制更长,分外儒雅。

西宫取出剑来,却未捧交老人,双掌平托剑鞘,先掂了掂份量,又举与眉齐,端详片刻,才喃喃道:“……眞是一口好剑!”“吹毛可断,其锋却不张狂;平和中正,风骨更甚快锐。

此诚君子之器。

”西宫川人如梦初醒,沉醉的模样一霎收敛,捧剑下阶:“老先生请赏剑。

”萧谏纸把手一立,正色道:“先生留步。

我当迎君子,不可令君子趋我。

”西宫川人神色一动,点头道:“先生所言甚是。

”谈剑笏心想:“台丞风范,便不显山露水,依旧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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