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1/2)

快马加鞭,连夜飞驰之下,我在次日日暮时,在荒凉的官道上拦下了清涵。

我停得太急,马儿还未停稳,我便已翻身跃下,只是因着有伤在身的缘故,身手不复以往敏捷,此刻一不小心背部着地,摔在了地上,爬起来时地上已染上了几道殷红。

我顾不得那许多,一把拽过他的马儿辔头急道:“清涵道长哪里去?太子哥哥不好了,请你随我回去!”

清涵这个人,向来有种洒脱的谪仙气质,然而不知为何,今日我见到的他,身上仿佛更多的是心灰意冷般的淡漠。

我将我所见到的一切尽数与他说了,他从始至终只有最初时露出了微微惊愕的神情,自言自语般道了一句“竟然这么快……”

之后,便再也不言不动了,连马都不肯下,任由我抓着辔头仰头与他说话,一副似听非听的模样。

我隐约猜到和那天两人在屋外的争执有关,又知清涵向来不喜我,情急之下,我双膝一曲,磕在地上,手中仍然牢牢抓着他的缰绳,哀求道:“清涵道长,我不知你与太子哥哥生了什么嫌隙,若是因我而起,我定会给道长一个说法,如今只求你先与我回月照园救人要紧!”

清涵仍像是出了神一般,他遥遥望着天际,又极为木然地看了我一眼。

我一手在身后渐渐握拳,心下已然打定主意,如果他再推脱,我就将他击昏,绑回去。

好在他俯视着我半晌,终于慢慢道:“回去便回去。”

我将将松了一口气,连忙牵着他的马儿调转了方向,自己也翻身上马,在他马后加了一鞭,我也纵马跟上。

来追他时我走的是官道,如今回去可以抄条小路,虽然险峻,路程却短了一倍,故而一夜疾驰便可以回到月照园。

十年前的景象一幕幕在我眼前闪过,满城素缟,举目只有铺天盖地的白色,压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进园时,日头刚刚升起。

我拉着清涵跑得虽快,心中却忐忑不已,甚至胆怯到不敢打开那扇门。

清涵看了我一眼,眼中泄出一丝怜悯,仿佛是帮我一般,他率先推开了门。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长案边,苏喻正提着笔写方子,闻声抬起头来,神色极不分明。

他的视线先与清涵交汇了一瞬,又望向我,这次他犹豫了一下,才道:“太子殿下暂时还好,他在等你。”

说着,他引着我向内室去了。

谢时洵倚着床头,正在喝茶,他看上去还好,至少没有我预想的糟。

他今日褪去了厚重肃穆的颜色,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没有束发,长发半挽半散着,看着有一股轻素却缥缈的质感,很不像他平日的模样。

我又轻轻松了口气。

这口气一松,我方觉出又饿又渴,背后也灼痛起来了。

我走了过去,半跪半蹲在床沿边,去拉他的袖口,万般委屈道:“太子哥哥,我要被吓死了啊……”

谢时洵垂眼望向我,指节轻轻扣在茶杯上,显出难得的踌躇,他抬眼扫过清涵和苏喻,我以为他会让这二人出去,单独与我说话,但是他没有。

我的一颗心又被悬了起来。

我再傻,也觉出这屋内的三个人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

谢时洵终于开口了,却是对清涵说的。

他道:“你如何回来了?”

清涵淡淡道:“我走是因为……不忍眼睁睁看着你大限将至,而我却无能为力,如今你的耗损比我想的还要大,既然被他追上唤我回来,我如何能不回来?”

霎时间,他这平淡的这一句话听入耳中,我只觉脑中“嗡”的一声。

仿佛在我心中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轰然倒塌。

我、我的心被击碎了。

一股极寒猛然泛起,迅速攫住了我的全身。

我僵着颈子望向谢时洵,乞求他说些反驳的话。

而谢时洵只是微微摇头,对他道:“难为你了。”

说着,他放下茶杯,一边轻咳,一边垂手揽住我的后颈,道:“我的神不太好,今日只能捡些重要的与你说,你不许哭,要仔细记好。”

我眼中明明是他的身影,却觉自己身处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不知何去何从,不知说些什么。

我闭上眼甩了甩头,然而这无济于事,更觉脑子发昏,再无法思考。

我只是凭着本能道:“怎么会呢,怎么会这么突然……你、你不是只是旧疾复发吗?不是已经好了吗?”

谢时洵道:“这不是重要之事,你闭嘴。”

他这一次沉吟了很久,终于对我道:“谢时舒,你这性子阴戾毒辣,视人命如草芥,你自己难过一分,便要无辜之人陪你一分,此番行径损害阴德太过,以后断然不可了——以后,你要好好活着,纵然做不了好人,也再不可由着性子伤人害人,这也是我十年前想对你说的话,可惜你不回来……”

我仰头望着他怔愣半晌,仿佛被人当头一棍,他的每字每句我都听到了,却无法理解。

终于,脑海中好像有许多碎片终于被拼到了一起。

我猛然站起身,起得太猛,险些摔倒。

我晃了一晃,脑海中满是不可置信的念头,我试探道:“你、你在说什么,你……你在罚我?”

死寂中,我顿悟般颤抖指着他道:“原来这才是你的惩罚……原来你在罚我!你在罚我!!”

谢时洵剧烈地咳了起来,他没有点头,也未反驳,只是喘息着道:“你谋逆犯上,意图引兵入关,可知会害死多少黎民百姓,枉死多少兵士?因你而死的陇西府兵足有三万之众,他们同样也是旁人的父母,子女和心上人,你很痛苦么?明知道那些无辜之人都会感受到你所受的这番痛苦,你却仍旧行逆天悖理之事,你啊……”

我几乎目眦尽裂,道:“这是什么意思……谢时洵你好狠的心!你为何要这样,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凶性又起,歇斯底里道:“那些人死都死了!还能怎样!”

谢时洵漠然道:“谢时舒,我深爱着你,但是我无法赦你的罪孽,这是你的报应,受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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