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格君心储君免祸 释主怨公主和番(1/2)

却说浑瑊奔回故营,营中将士,已皆遁去,幸营西尚列有严阵,迎接浑瑊,统将非别,就是骆元光。元光迎瑊入营,即令军士持械待虏,且促邠宁向西进行,俟虏骑追至,骤见官军阵势严肃,已是惊心,更瞧着西边一带,有官军驰去,恐他绕出背后,阻截归路,乃即军却还。瑊与元光召集散卒,检点伤亡,已不下二千余人,只好付诸一叹,怏怏而还。还是天幸。是日德宗视朝,语宰辅道:“今日和戎息兵,好算国家幸福。”柳浑接口道:“戎狄豺狼,恐非盟誓可结,今日事实足深忧。”李晟亦插入道:“诚如浑言。”德宗变色道:“柳浑书生,不知边计,大臣亦作此言么?”晟与浑皆顿首谢罪,德宗拂袖退朝。到了傍晚,由韩游环急奏,报称狡虏劫盟,入寇近镇。德宗大惊,即召浑等入议道:“卿本书生,乃能料敌如此,朕适才失言了。但虏入近镇,都城可虞,究应如何处置?”浑尚未答。李晟趋进道:“臣愿出屯奉天,防御虏兵。”德宗沉吟未决。仍然不忘延赏语。适浑瑊奏报亦至,备详一切,因命瑊屯兵奉天,留晟不遣。

看官听着!那尚结赞的狡计,第一着是离间李晟,已经逞志,第二着是佯和马燧,谋执浑瑊,欲将两人一并致罪,因纵兵直犯长安。这策但行了一半,未得成功,尚结赞还是失望,退至故原州,查得擒住将校,最大的是崔汉衡,次为马燧侄弇,及中使俱文珍。他又想了一策,释三人缚,引他入座道:“我欲执浑侍中,不意误致公等,未抱歉。”又指马弇道:“君是马侍中侄儿,前日马侍中至石州,若渡河掩击,我军必覆,幸蒙侍中许和,因得全师而返,侍中为我造福,我怎得拘他子侄?今特遣君归国,请烦转谢侍中。”说罢,便纵马弇俱文珍东还,仍将崔汉衡等拘留。

弇还见燧,述及尚结赞语,燧尚不知是计。及文珍入语德宗,德宗竟信为真言,撤燧副元帅节度使职权,只命为司徒兼侍中。张延赏恰也惭惧,尝托病不朝。德宗乃召李泌同平章事。泌入都受职,与李晟、马燧等,一同进见。德宗语泌道:“朕今与卿约,卿慎勿报仇。如他人有德及卿,朕当为卿代报。”泌答道:“臣素奉道教,不愿与人为仇,从前李辅国元载,均欲害臣,今已皆死去了。就是臣的故友,或早显达,或已沦亡,臣亦无德可报,唯臣今日亦愿与陛下立约,未知陛下肯否俯从?”乘便还他一语,长源毕竟慧人。德宗道:“有何不可?”泌即道:“愿陛下勿害功臣!即如李晟马燧,功高遭忌,若陛下过信谗言,一或加害,恐藩臣卫士,无不愤惋,变乱即从此再生了。陛下诚坦然相待,合保无虞。有事使专征伐,无事入朝奉请,岂不是君臣至乐么?二臣亦不可自恃有功,恪尽臣道,天下可长保太平,臣等均得受庇呢。”德宗道:“朕始听卿言,自觉惊疑,及闻卿剖决,实是社稷至计。朕谨当书绅,与二大臣共保安全。”晟与燧俱伏地泣谢。德宗又语泌道:“从今日始,军旅储粮事,一概委卿,吏礼委张延赏,刑法委柳浑。”泌答道:“陛下录臣菲才,使待罪宰相,宰相职兼内外,天下事咸共平章,若各有所主,便成为有司,不得称为宰相了。”语语中肯。德宗笑道:“朕知误了,卿言原不错呢。”嗣是待泌益厚,加封邺侯。泌又请复吏职,汰冗官,停番使廪给,分隶禁军,调边境戍卒,屯田京师,与番贾互市,鬻缯易牛,募边人输粟,救荒济乏,经德宗一一施行,俱足挽救时弊。

德宗喜文雅,恨质直,泌语多文采,尤得主心。唯柳浑素性朴直,常发俚言,为德宗所不悦,且与张延赏屡有龃龉。延赏尝使人通意道:“公能寡言,相位可久保了。”浑正色道:“为我致谢张公,浑头可断,舌不可禁呢。”确是个硬头子。已而浑竟罢为左散骑常侍,相传为延赏排挤,乃致相。延赏又与禁卫将军李叔明有隙,且欲设法构害,并连及东宫。叔明本鲜于仲通弟,赐姓为李,有子名昇,与郭子仪子曙,令狐彰子建,同为卫士。德宗西奔时,三人皆扈驾有功,及还銮后,俱得任禁卫将军,甚邀上宠。昇尝出入郜国长公主第,致有蜚言。公主系肃宗幼女,夙具姿首,初嫁裴徽,继适萧升,升殁后,又与彭州司马李万通奸,还有蜀州别驾萧鼎,澧阳令韦恽,亦尝私相往来。李昪不知自检,也去问津,半老徐娘,素饶风韵,恰也无所不容。可谓多多益善。公主女为太子妃,延赏欲构成大狱,先将李昇等私侍公主,入白德宗。德宗命李泌探察虚实,泌徐答道:“臣想此事关系,必有人摇动东宫,来诉陛下,别人无此能力,大约唯张延赏一人。”德宗道:“卿从何处料得?”泌又道:“延赏与昇父有嫌,昇现承恩眷,一时无从中伤,郜国长公主,系太子妃生母,从此入手,就可兴一巨案了。”不愧智囊?德宗不禁点首道:“卿料事甚明,一说便着。”泌复道:“昇入居宿卫,既己被嫌,应该罢斥,得延赏再来生波。”德宗依言罢昇,且渐疏延赏。延赏弄巧反拙,郁郁而死。昇因延赏去世,少了一个冤家对头,乐得与长公主朝夕言欢,亲近芗泽。德宗本欲罢昇示戒,不意脱离禁掖,反做了无拘无束的淫夫,镇日里在长公主第中。或告长公主淫乱如故,且敢为厌祷事,德宗大怒,把长公主幽锢禁中,流昇岭表,杖毙李万,谪戍萧鼎韦恽,并召入太子训责一番。太子恐惧,情愿与妃萧氏离婚。

德宗怒尚未息,即召李泌入商,且语道:“舒王近已成立,孝友温仁,足主大器。”泌答道:“陛下已经立储,今反欲废子立侄,臣实不解。”德宗道:“舒王幼时,朕已取为己子,有何分别?”泌又道:“侄终不可为子,陛下原有嫡嗣,反致生疑,难道侄可必信么?且舒王今日尽孝,倘闻有易储情事,恐转未必能孝了。”德宗勃然道:“卿强违朕意,难道不顾家族么?”

太子密遣人谢泌道:“若必不可救,当先自仰药。”泌语来使道:“为我好语太子,必无此虑。但愿太子起敬起孝,勿存形迹,若泌身不存,此事或未可知呢。”勉太子以孝,尤是正理。来使自去。隔了一日,德宗御延英殿,独召泌入见,流涕与语道:“非卿切谏,朕今日就要自悔了。太子仁孝,实无他过,从今以后,所有军国重务,及朕家事,均当与卿熟商了。”泌乃拜贺,且辞职道:“臣报国已毕,惊悸余魂,不可复用,乞赐骸骨归里。”德宗极力慰谕,不准辞官。会吐蕃相尚结赞,遣使送还崔汉衡,及同时被虏的孟日华、刘延邕诸人,到了泾原,与节度使李观相见,再请求和。李观恐有诈谋,受汉衡等拒绝和议。尚结赞因再集羌浑部落,大举入寇,进趋陇州及汧阳间,连营数十里,关中震动,连京城都受影响。所有西陲屯将,多闭壁自守,不敢出战。陇右民居,尽被掳掠,丁壮妇女,悉作俘囚。见有老弱,辄断手凿目,抛弃道旁。邠宁节度使韩游环,及陇州刺史韩清沔,神策副将苏太平等,先后遣发奇兵,击败虏众,尚结赞乃大掠而去。李泌欲结回纥大食云南天竺,共图吐蕃,因恐德宗记念陕州故事,怀恨回纥,故未敢遽请。陕州故事,见五十八回。会回纥合骨咄禄可汗,见六十六回。遣使贡献方物,并乞和亲。德宗不许,且召泌与商道:“和亲事待诸子孙,朕若在位,不愿与回纥结婚。”泌即进言道:“陛下不愿和亲,莫非为陕州遗憾么?”德宗道:“诚如卿言。朕因天下多难,未能雪耻,怎得议和?”泌又道:“辱韦少华等,乃牟羽可汗,后复入寇,为今可汗所杀,今可汗实有功陛下,奈何怨他呢?”德宗摇首不答。泌乃趋退。会边将报称乏马,德宗又与泌商议,泌答道:“臣有愚策,可使马贱十倍。”德宗喜道:“卿有此妙策,何勿亟言?”泌又道:“请陛下屈己从人,为社稷计,臣方敢言。”德宗道:“果有良策,朕亦不惜屈己,卿且说来!”泌即答道:“愿陛下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不但马可易致,就是吐蕃亦为我所困了。”德宗道:“除回纥外,可依卿计。”泌答道:“臣知陛下怀恨回纥,所以未敢早言,但为今日计,回纥最大,应先与连和,三国却尚可从缓呢。”德宗道:“照卿说来,应先和回纥,但朕与回纥连和,便是负少华诸人了。”泌又道:“臣谓陛下不负少华,少华实负陛下。”德宗惊问何故?泌答道:“从前回纥叶护,率兵助国,臣正为行军司马,受命邀宴,未尝轻入彼营,及大军将发,先帝始与相见,这正为戎狄豺狼,不得不预防一着呢。陛下持节赴陕,春秋未壮,乃渡河轻入番营,身蹈不测,岂非危甚?少华等若不负陛下,应当与回纥可汗,先定会见礼仪,然后相见,奈何贸然轻赴?陛下试想当日危险情形,是少华负陛下,还是陛下负少华呢?且从前叶护入京,助讨逆贼,意欲纵兵大掠,先帝曾亲拜叶护马前,保全京城,当时道旁列观,约十万余人,统称广平王真华夷主。应五十四回。先帝枉尺直寻,且使中外称许,况牟羽身为可汗,举国来援,陛下未曾下拜,实足伸威。倘使牟羽留住陛下,不必论意外事,就使与陛下欢饮十日,天下已共为寒心。幸而天助威神,豺狼驯服,仍送陛下回营,陛下尚只感少华,怨牟羽,臣窃以为未可呢。”这是达权之论。德宗听着,旁顾左右,见李晟马燧,亦适在侧,便与语道:“朕素怨回纥,今闻泌言,亦自觉少理,卿等以为何如?”晟与燧同声道:“泌言甚是,请陛下采纳!”泌又接说道:“臣以为回纥不足怨,向来宰相处事未善,才觉可怨哩。回纥再复京城,今可汗又杀牟羽,尚有何罪?吐蕃陷我河陇数千里,又入京城,使先帝蒙尘陕州,这是百代必报的仇耻,陛下奈何当怨不怨,不当怨反怨哩?”德宗又道:“朕与回纥久已结怨,今往与修和,恐反为夷狄所笑,或且拒我,这却如何处置?”泌答道:“臣愿作书相遗,约用开元故事,如突厥可汗奉表称臣,来使不得过二百人,市马不得过千匹,不得携中国人,及商胡出塞,这五事若皆如约,请陛下即许和亲,他日威震北荒,旁慑吐蕃,必能如陛下所愿了。”德宗称善,乃由泌遗书回纥。回纥即遣使上表,一一如命。德宗大喜,乃命将第八女咸安公主,遣嫁回纥可汗,先遣中使赍着公主画图,往至回纥,回纥可汗遣使报谢,约定次年礼迎。

德宗复召入李泌,问及招致云南大食天竺的计策。泌答道:“回纥称臣,吐蕃已不敢入犯了。云南苦吐蕃赋役,前已经韦皋招抚,有意内附。大食在西域为最强,与天竺皆久慕中国,且代与吐蕃为仇,若遣使往抚,当无不输诚听命。”德宗乃分选使臣,前往三国,及得还报,果皆如泌所料,各无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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