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燕歌行 第十一集 吴钩霜雪 第四章 绛唇为约(1/2)

第四章·绛唇为约

29年11月20日

信永这番话在肚子里不知道憋了多久,一说就停不下来,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才道:“总之,他们那一路,上师就是佛,就是菩萨,只要信上师,听上师的,就能成佛成菩萨。娘的!我信你个鬼哦!”

程宗扬帮他斟了杯茶,“既然他们这么不靠谱,你们显宗人多势众,怎么不跟他们干呢?”

“有人撑腰呗。”

信永满脸无奈,“菩萨哥,实话跟你说吧,我虽然挂着十方丛林名誉主持,唐国佛门理事会总理事的名头,可说话真有分量的,还得是大慈恩寺那位窥基大师。你猜他信哪个?”

“三车法师嘛,载妓讲法。”程宗扬冷笑道:“你们显宗禁淫欲,他还怎么成佛?”

“就是这个理!特昧普那家伙压根儿就不讲道理!不是说双身法就不能修,你好歹讲究一点啊,他倒好,不管是谁,只要信上师,就能修双身法,这还怎么玩?那些贵人们本来就觉得佛门清苦,我这大把钱养着,还求不过来,他倒好,只要信他就能吃肉能杀人能修双身法,还能成佛,还是活着的佛,活佛——我要是年轻二十岁,我也信他啊!便宜全占了,一点亏都不吃啊。”

“上头有人撑腰,下头有人愿意信,他们这些年势头猛得很,长安城往西,寺庙几乎都成蕃密的了。官府里头专门有伙人,还帮着改宗,说我们显宗太土,胡人们一说佛门,说的都是蕃密,压根儿不知道还有显宗。”

“我这些年带着癫师弟到处打架,你当我喜欢啊?我还不是为了弘法?不折腾出来一点动静,谁还知道我们佛门还有个禅宗?还有个娑梵寺?”

信永说着居然哭了起来,“我他妈容易吗我?拼命为显宗出头,我图啥啊?命都不要去太泉找琉璃天珠,脸都不要玩命捞钱,就这别人还骂我,还笑话我。我要不这么玩命,哪儿还有显宗?哪儿还有我们禅宗的立足之地?我为啥能当上总理事?菩萨哥,我就问你一句,大乘八宗,除了密宗和禅宗,你还能再说出来一个吗?这才几年啊,名字都快没了!”

“官府只想着从我们身上捞钱,转头就去拍蕃密的马屁。多好的姑娘小伙,非要去找蕃密上师洗涤心灵,裤子都没提上,就说我骗财骗色。我还是童子身好不好!活了这么大,我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我长得胖点儿怎么了?唐国的姑娘也不瘦啊,凭什么笑话我啊?呜呜……”

“行了,行了,先别哭了。”

信永号啕痛哭道:“我太难了……呜呜……”

“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信永好不容易收住眼泪,用力擤了把鼻涕,哽咽道:“特昧普弄的那些真不是佛教,成不了佛啊。”

“我知道,我知道。”

“你可别信啊。”

“我不信,我不信。”

“女的更不能信!蕃密那里头就没女人的位置,佛母虽然沾个佛字,其实连狗都不如!”

“我懂,我懂。”

“你不懂!我们显宗还有比丘尼,他们蕃密有什么?度母吗?我呸!我们显宗敢让比丘尼服侍和尚,那是罪过!是不要脸!他们度母说得再天花乱坠,最後还不是让上师睡舒服了好成佛?贱不贱啊!”

“打住,咱们不说这个了。”

信永捂着脸,半晌才抹了把眼泪,囔着鼻子道:“丢脸了。菩萨哥,你别笑话我。”

“不会,不会。来人啊。”程宗扬叫人送来清水巾帕,给信永净面。

孙寿捧着巾帕进来,那妖媚的姿态,信永眼睛当时就直了,接过巾帕还直盯着孙寿一扭一扭的背影,半晌没回过神来。

程宗扬失笑道:“光在骂人家蕃密了,你这也没比他们强多少。”

“我就看看,就看看……”信永腆着脸道:“看看又不犯戒。”

程宗扬给他续上新茶,“你刚才说,蕃密不是佛教?”

说到佛门事务,信永立马认真起来,“义操师兄的密宗是我佛门八宗之一,传承有序,不事鬼神。蕃密的特昧普他们算个什么东西!窃居佛名,行外道诡术之实,真真是披着佛祖外衣的妖魔!”

何止是特昧普?连佛门没起过疑心的不拾大师也是披着佛祖的外衣,干着鸠占鹊巢的勾当,只不过他做得更隐蔽,手段也更阴险,不像特昧普这么蛮横,欺骗性更强。

程宗扬道:“我本来还想着怎么说服你,帮我对付窥基他们。看来我不用再费口舌了。”

信永浑身肥肉一颤,“菩萨哥,这可使不得!”

“哦?”

“窥基是替先皇出家,有名望,有身份,跟宫里的关系可不一般。连皇上未登基的时候,都拜他为师。要不是有这重关系在,我们显宗也不会眼看着密宗坐大,一点儿辙都没有。”

“唐皇也是他的弟子?”

“何止啊!不光皇上,宫里的太监,朝廷的官员,各处藩镇子弟……他名下的弟子多了去了。他在唐国说句话,比皇上的敕令都好使。”

怪不得窥基那么霸气,连亲王都不放在眼里。作为长安一霸的杨玉环,号称镇城南镇城北,恐怕也镇不住这位窥基大师。

“菩萨哥,你听兄弟一句劝,要想在长安城里平平安安,就别招惹他。”

“不是我想招惹他,是他招惹到我头上了。佛门公敌啊,他都要对付我了,难道我不还手吗?”

“三十六计,走为上啊。”信永认真劝道:“窥基大师再不好惹,手也伸不出唐国去。”

程宗扬忽然笑道:“我这会儿是真相信你没有别的心思了。”

“啊?这怎么说的?”

“换作别人,既然跟窥基不合,肯定盼着我跟窥基斗个你死我活,好从中取利。你倒是一个劲儿劝我放手,怕我吃亏。”

信永诚恳地说道:“菩萨哥,当初头回见面,我一眼就认出你是个有大功德的有福之人,跟我佛有缘,真的!”

他竖起大拇指,“你有慧根!”

程宗扬险些把茶喷到他脸上。慧根这事,自己可有日子没听过了,连你也看出来我有大腿那么粗的慧根了?

“不扯这个。窥基要对付我,我少不得要让他好看。你是唐国佛门理事会的总理事,跟我说说,他手上能直接动用的实力有哪些?”

“大慈恩寺是天下顶尖的大庙,我们娑梵寺虽然能打,但架不住他们人多。他们庙里光僧人就不下三千。能打的除了护寺僧,还有一帮巡行僧……”

两人越说越近,两个脑袋几乎顶到一块儿。

◇◇◇

“胖和尚走了?”

“去延福坊的娑梵寺下院了。上回庙里面失火,伤了人命,他要在城里待几天,做场法事,顺便查查失火的由头。”

程宗扬叹道:“信永这家伙吧,你说他瞧着不像个和尚吧,可他捞的钱除了自己吃点喝点,全都花在了佛事上,硬是撑起禅宗一脉的名头。娑梵寺都不在长安城内,他还能拿到唐国佛门理事会总理事的头衔,也是不容易。”

小紫笑道:“还是十方丛林的名誉主持呢。”

“他刚才说了,那个是花钱买的。你要想要,我也给你买一个。”

“好啊,给我们怕素教买一个。”小紫道:“他的娑梵寺怎么样?”

程宗扬道:“还记得当初,他说寺里各院的首座考较佛学,我听着都是个笑话。刚才聊了一会儿我才知道,娑梵寺虽然没他吹得那么大,但也是唐国数得着的大寺,而且还是打出来的名头,武风极盛,庙里的和尚很有几个能打的狠人。不过有信永当主持,一直秉持佛学,武学之类只是末流。”

程宗扬摇了摇头,“真看不出来,信永这光头油滑无赖,倒是个真和尚。”

“程头儿,你有慧根哦。”

“你也看出来了?哼哼,比你那小腰都粗!”

小紫笑道:“有慧根的程头儿,还有两个漂亮的女刺客等着你审呢。”

“审!”程宗扬精神一振,“必须要好好审审!”

水香楼原本是迎客的酒楼,这会儿临时找了一间客卧充当审讯的刑房。为了防止刺客逃走,程宗扬专门安排了四名奴婢看管。

案上放着一份整理好的卷宗。上面是一笔工整的隶书,庄重中有种含而不露的杀伐之气。

姓名:美智子。

年龄:十六。

籍贯:出雲。

亲人:无。

师承:甲贺。

事由:受黑魔海聘请,执行刺杀任务。因暴露行迹,失手被擒。

程宗扬抖了抖那页纸,“这是你写的?”

“是。”吕雉淡淡应了一声。

坦白说,程氏内宅的女子文化程度都不高,雲如瑶算是最优秀的了。如今多了一个吕雉,内宅诸女的平均文化水平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差不多是从零提高到了一。

“这审的什么?从头到尾就没一句真的!”程宗扬把纸一丢,对蛇夫人道:“她是白痴,你们几个在干嘛呢?看笑话呢?”

蛇奴等人本来一脸看吕雉出糗的表情,被主子喝斥,不由都讪讪的。

“紫妈妈给你们立的规矩都忘了?你们之间怎么折腾是你们的事,但因为看别人笑话,连正事都不干了?一上午你们就审出来这些?是不是想等着刺客再来一趟?正事做好,你们怎么折腾我不管。误了正事,我也不跟你们废话——你们几个,全部降一级!三个月内再犯,我也不说杀你们了,逐出家门。”

主人难得发回脾气,在场的侍奴纷纷跪下,老实应道:“奴婢记住了。”

程宗扬看向室内,两名女刺客都捆得粽子一样,为了防止着凉,两女身上的水迹都被擦乾,只不过衣服没给她们,从头到脚剥得乾乾净净。

差别在于,潘金莲被放在床榻上,身上还盖了条毯子。而那名女忍者手脚被捆到身後,用一条铁链吊在半空,就那么光着身子,隐私尽露,毫无尊严可言。

同样都是刺客,光明观堂和黑魔海到底有些差别,一个是跟自己没有太多直接冲突的名门高徒,一个是多次交锋,声名狼藉的魔教妖女,没有被这些侍奴轮大米就已经是优待了。

不过把女忍吊起来,倒不是完全出于程宗扬的恶趣味,当日在武帝秘境,女忍的遁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把她放在地上,说不定被她借机遁地脱身,还是吊起来更放心。

女忍旁边放着一张木几,上面放着从她身上搜出来的各种物品:破裂的夜行衣、直刃短刀、竹管刀鞘、手套、圆盾、爪钩、攀爬绳索、盛放暗器的鹿皮囊、树叶状的锯齿匕首,几隻装着不同粉末的瓷瓶,还有一堆看不出用途的零碎小玩意儿。

少女手脚被绑在身後,身体与地面平行,高度正好到程宗扬腰部——这个高度显然是侍奴们专门为自己这个主人设置的,使用方便,想用前面用前面,想用後面用後面,但是审讯的话,就有点太低了。

程宗扬没有调整的打算,直接拉了张椅子坐在她面前,仔细打量了片刻。

少女留着齐耳的短髮,微微低着头,圆圆的小脸微微有点发红,跟苹果一样可爱。只不过这会儿一脸冷漠,似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毕竟隔了几个时辰,没有刚破体时情绪那么激动。

看来她是接受过忍者的反审讯训练,不然一个少女,光溜溜被人吊着围观,怎么也不会表现得这么镇定。怪不得吕雉什么都没问出来,这会儿她已经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准备,想撬开她的嘴巴可不容易。

程宗扬看了她一会儿,然後开口道:“飞鸟兄好吗?”

少女蓦然扬起脸,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赌对了!同样受聘于黑魔海,同样是来自东瀛的忍者,程宗扬就不信她和那个飞鸟上忍会没有一点关系。

“建康一别,多日未见,飞鸟兄的风采,程某还记忆犹新。”

程宗扬觉得自己跟死丫头学坏了,说起瞎话来眼都不带眨的。那家伙有什么风采?死鬼的风采吗?

“你……认识我哥哥?”少女发音有些生硬,但比泉玉姬强一些。

程宗扬深沉地点点头,“当日我与飞鸟兄在玄武湖把臂同游,交情甚笃。”

“什么是把臂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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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手拉着手在湖边散步。”程宗扬说着不由一阵恶寒。把臂同游这么风雅的事,怎么用白话一说,就显得这么不正经呢?

少女激动地说道:“他在哪里?”

“我们在建康就分手了,他好像是去了……”程宗扬说了半截,话锋一转,“你是他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我叫飞鸟萤子,是他的妹妹。我是来找他的。他跟着巫婆婆离开,就没有音讯传回来。我等了他很久,只好来找他。”

好吧,你哥死在我手里了。

程宗扬皱起眉头,一脸不解地说道:“你为什么要来刺杀我?”

“齐姊姊说,我哥哥在建康失踪了,很可能是被人杀死了。她说,最大的嫌疑人是晋国的萧遥逸,汉国的吕冀,还有你。吕冀已经死了,萧遥逸离得太远,而你正好在长安。难道她在骗我?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连自己聘请的忍者都骗,还有什么是齐羽仙这帮丧尽天良的渣女们做不出来的?

程宗扬叹了口气,“差一点就是了。”

“为什么?”

“因为他想杀我。”

“你!”飞鸟萤子眼中的惊喜变成了惊怒。

程宗扬摊开手,对左右说道:“我就说我不会骗人吧?撒几句谎简直要了我的老命。好了,小女忍,我跟你那个倒霉哥哥不是什么朋友。事实上他是被我杀死的——你现在可以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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