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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地缭绕升起,渐渐飘散于无形虚空。

良久,萧竹盈轻轻叹息一声。

语音幽怨,细不可闻。

而楚行云依然痴痴地望着她,手中笔似凝固般悬于白绢上方动也不动。

慢慢地,一滴墨汁终于滴落纤尘不染的绢帛上。

“嗒”一声,两人都是微微一惊,从冥思中醒了过来。

萧竹盈美眸一转,柔声道:“楚公子,你可画好了么?”楚行云俊脸一红,暗忖自己自探望过卧床的师弟之后,连日来不待伤势完全好转,极力鼓动朱韵妃,终于使她帮助说服了竹盈师姐,让他尽绘芳姿于画卷。

眼前自己却贪看美色,心神不属,浑然忘我,这可不似自己一惯公子风流的本色。

若让竹盈知道了说不定芳心恚怒,甩袖而去,那可得不尝失啦!萧竹盈见他瞠口结舌的样儿,不由妩媚轻笑,笑声似银玲清脆悦耳,瓢齿微露浅笑道:“眼下是在金陵聚会上的各路人马聚齐前的间隙,时辰不多!公子既曾执意欲绘竹盈于薄纸,眼下为何却犹疑不绝呢?莫是竹盈蒲柳姿色不堪入画么?”在那俊秀洒然的年轻男子狼狈地连道不敢之际,她嗔怪地横了一眼,又重坐回窗前,以手支颐,怔怔凝望着屋外淡蓝天空。

楚行云努力镇静心神,低首换过一幅白绢,抬头间却望见萧竹盈澄澈净莹的秋水双眸中,又涌出一股如薄雾般迷蒙的神采,那令他初见便为之痴狂痴迷的神采。

他呆呆地注视着她那迷蒙的眼神,xiōng中一时心cháo澎湃,一时却又郁闷非常,似大欢喜又似大悲哀;满怀画意,直要从腕下喷薄而出,但右腕提在空中,只是微微发抖,一枝笔竟怎么也不敢落下。

那不知打动了多少深闺女儿芳心的超俗画艺,曾经成就了他怜花的美名,而此刻却宛似全然消失了般,一时不知从何下笔!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因近视绝世美色而动荡不安的心神,不再看萧竹盈,垂首面前那张洁白如雪的薄绢,慢慢放低健腕。

哪知笔尖越是接近绢面,手腕越是颤抖,他心中更是纷乱成一团。

相处的短短几个时辰中,眼前丽人无论那一颦一笑,还是凝视回眸,或者幽然叹息,无不在脑中清清楚楚地印象出来,更飞快地从眼前流逝而过。

笔尖离着绢面尚有寸余,便僵在半空,再也不能向下移动一分一毫。

他怔了半晌,终于废然长叹一声,将笔投进一旁的砚池中,颓然不语。

竹盈悄悄地走到案前,却见他面前只有一张白绢,不禁怔声问道:“楚公子,你……你怎么了?”楚行云缓缓摇头,叹息道:“在下浪荡江湖,遇佳人上百,笔下绝色更是多不胜数,从来都是一挥而就。

这一次却不知是何缘故,竟不能……不能绘出竹盈小姐的仙姿玉容。

看来江湖传言不假,离恨阁门下皆是瑶池仙子,行云凡夫俗笔,自是不能描画天姿于万一!”萧竹盈浅笑嫣然,谦声道:“公子太过夸奖了。

竹盈不过山林一小女子,何敢当得‘仙子’二字?”她看看那张依然空无一物的薄绢,不以为然道:“既然画不下去,就算了吧!想公子名震武林,竹盈却有生已来从未涉足过江湖半步,闻说其间无数奇人逸事,眼下无事,不如就拣些公子的神勇事迹说给竹盈开开耳界如何,不知公子肯否答应竹盈的这个要求呢?”楚行云虽知此不过是她怕二人枯坐无聊相对尴尬,因而说的客套之辞,但亦显得两人关系比之先前大是亲近了一步,不由得xiōng口一热,冲口而出道:“既然小姐有命,行云敢不遵从?”萧竹盈自小即为远离尘世的离恨阁所收养,芳心一片洁白不染纤尘,对光怪陆离的红尘世事有时亦颇为兴致昂然,当下闻言喜动眉梢,立时显得容采焕发光艳照人。

楚行云只敢瞧得一眼,便低首不敢再看,只怕目光深注而唐突佳人,心中却是暗暗欢喜,只觉若能令她解颐一乐,自己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只是心神激荡下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方吟道:“江湖子弟江湖老,蓦然回首,青丝已成白发,镜中红颜,冢中枯骨,年华如水,掩尽风流。

”萧竹盈听他语中颇有沧桑之感,大是不同于一般少年才俊意气风发的气概,芳心暗自不解,只是她素来恬无为,亦不追问,依然倚坐窗前,凝望着从长空中缓缓飘悠而过的浮云,屋外竹林尽处是一面镜子也似的湖泊,倒映着蓝天白云,波纹嶙峋,此刻暮色之中,一叶扁舟在湖心缓缓游弋,舟上有一老翁蓑衣竹笠。

不由对人世仇争忽生厌恶,本对楚行云江湖经历颇感兴趣的芳心亦静淡下来,有感之下浅声道:“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

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楚行云本是忆起此次历险之事,一时意兴阑珊下脱口而出,却见她听后无所反应,反而吟起歌来,细思她歌中之意,便如闲云野鹤般与山水同乐,说不出的闲适自在,转首随她眼光瞧去,接口吟道:“滨江蟹舍主人欢,菰饭莼羹亦共餐。

枫叶乐,荻花干,醉宿鱼舟不觉寒。

”他这几句诗道尽山水渔趣,萧竹盈听后,微微一笑道:“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

此时秋风渐起暮色已浓,已是用膳之际啦,公子想必忆起那鲈鱼之美了吧?”楚行云暗赞眼前人儿玲珑心窍,哈哈笑道:“此行不为鲈鱼脍,自爱名山入竹林。

”萧竹盈引的是晋张翰《思吴江歌》中的两句,楚行云改以唐朝大才子青莲居士李太白的诗句作答,意思是向往垂钓生涯,当然不是为了莼菜鲈鱼的美味,而是追求一种适意的人生。

萧竹盈想不到对方年轻俊美的外貌下,竟有着和己一样的出世之想,本已颇感亲近的芳心此际不由更生了一丝知音之感,软语道:“公子请随我前去用膳!”当下转身引路,领他朝另一室走去。

进得室中,楚行云当面见室中悬有一幅横额,上书“紫竹林”三字。

那字清峻雄奇,笔力刚劲,所出显非凡手,忖道:“原来此处叫作‘紫竹林’!”随着萧竹盈坐下,她立刻轻拍玉掌,只见一个明眸粉腮俏鼻薄chún的作丫鬟打扮的女子手端清茶献上,在耳边吩咐几句,那丫鬟领命而去。

楚行云环目四顾,只见西首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中淡墨晕染丛山,近处峻岭之上一株极大古松,古松冠盖之下一少年正在舞剑。

远处云海气象万千,一lún红日自云海中磅薄欲出。

画上题的却是:朝阳不再盛,白日忽西幽。

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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