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弄风云3(2/2)

她乖乖地在高桩之上扎马步,犹兀自生贵子的气,鼻腔里时不时怒飒飒哼一声,等于一个牛魔王。贵子是没站过桩的,小枣用余光偷偷瞄他,只等他从桩子上掉下去摔一个倒栽葱。可是贵子站得稳稳当当、纹丝不动。小枣说道:"你练过。"

贵子不解地望向她。

她问道:"你从前学的是撒功夫?"

贵子老实回答:"剃头。"

小枣一噎,看他神色无辜,又道:"你在武馆里练得蛮有样子。"

贵子是时常观察招数而忘了计数的,因此受了不少埋怨,就没接茬儿。

小枣说:"把你会的打一遍叫我看看。"

他把膀子一横,脚上一跺,出拳如流星飒沓,虎虎生风。

小枣转过脸,不再看他:

"坏哉,武馆几百人没学会,你却练出来了。"

又站了一阵,仍不见姚老爷出来,小枣知道今晚恐怕没有饭吃,掏出糖罐,里面还余几粒水果糖。她一手抛糖给贵子,一手剥糖纸,含含糊糊地说:"葡国的橘子蜜糖……全当夜饭。"

贵子剖一颗填入口中,被酸得皱起鼻子。

"大礼拜堂,洋人晓得伐?"小枣说,他们站的地方可以看到不远处礼拜堂钟楼高高耸立的红色尖顶。"红头发、绿眼睛,脸白得像纸、鼻子长得像夜叉,玻璃罐子里放小孩心肝肺肠,专吃中国人。"

贵子不响,他来上海见过罗宋人和红头阿三,没见识过长得这样可怖的。

"为撒不响,怕了伐?"

贵子张开金口:"呦。"

小枣撇嘴:"嘁!"

静默了一阵,小枣站得累了,纵身一跃跳到地上,贵子没动。

她踢踢腿伸伸腰,道:"我爹讲过,桩要少站,没禀赋的才站桩。"她对贵子眨巴眨巴眼,补上一句:"不是我要偷懒。"

贵子下来,腿脚也有些麻木。小枣问道:"带刀没有?"

他一惊:"啊?"

她说:"你剃头的刀。"

贵子摸到心口,里面有一根银白的、寒光凛凛的刀片,是交到警察局就能破案的凶器。

可是小枣散下早晨盘的双圆发髻,已经背对他站好,嘻嘻笑道:"你给我剃。"

贵子沉沉地说:"行儿里的规矩,不给女人剃头。"

小枣扭扭身子催促他,手在耳际比划了一下,嚷道:"又不是叫你剃光,若你肯剃,五十元的戏票就不找你算账。"

贵子将她的头发握在手中掂了掂,乌油油一大捧。他犹豫着用刀片把它们一缕缕割断,发丝轻飘飘落地,光泽依旧,好像还是活的,他心中不觉得有些可惜。

他给小枣修整到了满意的长度,露出了她细细的颈子,颈子上的绒毛也被清理地干干净净,配上她神快活的情态,好像一个小少爷。

贵子曲起食指敲了她脑袋一下,还待再敲,小枣侧身一躲,瞪着他:"你做撒?"

贵子道:"新剃白白头,不敲三下触霉头。"

小枣嘿嘿笑着耍赖不许,将发丝拢到耳后,用糖罐子光滑如镜的铁皮罐底左右一照,啧啧地叹道:“好极好极,多么时髦。”

当时她心中无忧无虑,心中想的还是怎样逃学更为便宜的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