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台班忆旧3(1/2)

鸟笼中的老西儿悦耳地啼叫起来,往常师兄妹几个听见鸟叫就知道这是师父来唤他们吊嗓子。晚琴听见鸟鸣却仿佛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扯着俞承秋的衣襟,已然在他怀中痴缠许久了。她慌里慌张地行礼,请安是慢功,且慢条斯理儿地蹲呢,她急得像打醋似的,俞承秋便同她戏谑,"瞧这一大清早,就给我请了个大左腿安儿!"

俊丰并二宝呵欠连天地从房中走出,个个儿行了礼。俞承秋拿了胡琴,道:"今儿个去河边遛遛嗓子。"

俞先生带徒弟们吊嗓子不拘地点,若时附近有山,就到山中,谓之在山中吊嗓,腔儿里有风声;若是附近有水,就到河边,谓之有水音儿;若是在城里,就去遛城墙根儿,这倒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作艺的吊嗓子都爱遛墙根儿。

极冷的天气,河边风又大,一张口便灌进一肚子西风,冻得孩子们鼻涕眼泪直流。好容易捱到上午,俞承秋让他们几个自去练功,唯独把晚琴留了下来。

晚琴早上被月仙这么一通闹,一路上揣着手,面有不豫之色。俞承秋道:"活观音,过两天社火上你有全本的玉堂春要贴,师父给你开小灶儿说说戏,再多唱几段。"

四下并无他人,晚琴便同他耍小性儿,眼眸中蒙上一层薄怒:"师父明知我同师姐不对付,偏要说什么观音、小灶儿的,这样作弄我!"

她把头发结成两个辫子,绕成环形垂在耳畔,讲话间一摇一动,两颊红红的,等于一只兔子,娇憨可爱。到底是孩子脾性,俞承秋这样想着,道:"同门兄弟虽有龃龉,能有多大仇?你莫生气才是。"

晚琴面上怒气未消,委屈地说:"师父要的鸟食儿我也没讨来。"

俞承秋嗤得乐了,"那才是在同你顽笑,倒被你当了真。"

晚琴啊了一声,后悔得直打跌,"早知如此,还不如问那老太太要些糖瓜蜜供!白讨了一回好嫌!"

俞承秋只是窃笑不已,"你们几个小刁嘴儿,就爱吃这些甜腻腻的。早知道你看上了人家喜宴上的供尖儿,我也不说要什么谷子高粱了。"

晚琴见自己被师父取笑,哪里肯依,扯住他的衣袖驳道:"论吃饽饽点心,我们几个哪比得上您!"

师徒二人笑闹了一阵,俞承秋正正脸色,"玉堂春里头,唱功最重的便是叁堂会审,虽是开蒙戏,你几时正经练过?"

晚琴道:"会审这一折,净跪在哪儿傻唱,也没什么身段儿,平日里听都听会了。师父若是带我练把子,我却乐意极了。"

俞先生凝眉,板起面孔,"我晓得你把子瓷实,只是你平日里给月仙挎刀的时候多,这是第一回挂头牌,叫我不得不担心。还是须得练上一练。"

晚琴不敢违抗师命,散板、流水、导板各来过一遍,俞承秋赞道:"不错,一开始嗓子不用这么满,稍压一压。"

晚琴道:"我唱完了,师父带我练把子。"

俞承秋摇头而叹,"若是你唱的时候也像这般技痒,我也不用愁了。"他沉吟半晌,又道:"跌扑到底毁嗓子,这样罢,师父给你练一段,想看什么?"

晚琴拾起俊丰落在地上的木剑,笑嘻嘻道:"宝剑入鞘!"

俞承秋亦笑道:"好哇,你给师父出了大难题!"话虽这样讲,要演他本行的东西,俞先生很有热情。他背着手轻轻一抛,宝剑便从身后飞也似的落入了身前的剑鞘之中,没有锣鼓却胜于锣鼓喧天、没有扮戏却胜似浓墨重,冷清清一个观众,他的动作干净潇洒,演得很自在,他的山膀稳健漂亮,晚琴就抡不出这样好看的山膀。

"想什么呢?"俞承秋问她。

晚琴想的是他小时候耗山膀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头,说不定还挨了板子,颊边的笑窝就浅浅地旋了起来,可是口中却道:"我给师父拿大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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