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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低头,却见晁四郎这胸前衣襟上,沾了好几处粉白黛黑,分明就是自己眉上染着的香墨,颊上涂着的脂粉,全都沾到了他那衣裳上去。饶是徐挽澜再世为人,此时面上也有些发臊,抿了抿唇,红着脸道:“污了你的衣衫,我实在过意不去。不若……不若我给你些银子。”

眼见得这徐三娘羞臊起来,急急忙忙地去寻荷囊,晁四郎连忙轻轻按住她的胳膊,温声道:“不必了。”他稍稍一顿,又弯起眉眼,缓缓笑道:“娘子若是有心,日后每逢休沐,来儿这摊子前头,与儿多说两句话儿便是。”

徐三娘心上一松,笑道:“那可说好了。若是我来了,你却没来,你便要认我的罚。”

晁四郎一笑,声音清朗,许诺道:“若是我有约不来,定然听你发落。”

言罢之后,他却好似忽地想起了甚么似的,接着敛去笑容,撑着那翠绿色的油纸伞,弯腰背起竹篓,朝着徐挽澜温声道:“时候不早了,莫要让别人等得太久。走罢,儿送你到那卖豆腐的摊子去。”

徐挽澜心上一顿,面上却是一笑,点了点头,二人这便并肩而行,往那豆腐摊子走去。等到了那豆腐摊子,别过晁四郎之后,徐挽澜抬眼一看,却是怎么也瞧不着崔钿的身影,而这木桌之上,倒是摆着两个小碟儿,俱是空空如也,果真是连一丁半点的豆腐渣都不曾剩下。

徐挽澜微微一怔,心中诧异,便跨步坐到了那板凳之上。这一坐下,她想了一想,又将那几颗碗莲子自荷囊中掏了出来,捧在手心之中,低头端详起来。眼瞧着那黑珍珠似的碗莲子,徐挽澜兀自思虑着,而那颗原本欣喜雀跃的少女心,此时此刻,也不由得渐渐沉静了下来

晁阿母的意思,她自然是明白的。她想给晁四郎找个下家,而眼下最合适的人,就是她徐三娘。

晁四郎在这个朝代,断然算不上是美人,但他的相貌、身高、声音、脾性,却都恰好投了她的口味。她愿意听他说话,也愿意和他说话。这甚么爱不爱的,自然还想不到那么深,但是心里头这喜欢,却是真情实意,做不得伪。而这份喜欢,已经足以令她对这卖花郎,生出怜惜之意来若能救得他,她是一定会救的。

只是这晁四郎既是贱籍出身,那么依照律法,她作为平籍,便不能娶他,只能将他做仆侍。而她徐挽澜,家中拢共就三口人,又如何请得了两个奴仆呢?便是她能答应,那徐阿母,又肯让这晁四郎进门么?

若想让这卖花小哥儿脱离贱籍,那便更是件难事了!依照本朝律法,这贱民若想脱离贱籍,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一,便是为这大宋国立下殊功异德,皇恩浩荡,此后便可改换身籍,不再低人一头;其二,古人道是“钱十万可通神矣”,若是有五六千两银子,一分不少,交到衙门,便也能买一个平籍回来。

这两条路,仔细来看,其实都是此路不通。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立下如此大功,挣得皇恩祖德呢?而这五六千两银子,更不是小数目了。这贱籍出身的娘子儿郎,生来便要为奴作婢,许多行当又都不能做,既攒不出这么多银子,又难以寻到那愿意掏腰包的冤大头,除了认命以外,别无他路可走。

徐挽澜坐在桌边,垂眸细思,兀自出神,全然不曾察觉那崔娘子,已然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她的对面。崔钿斜瞥着她,盯了她好一会儿后,这才伸出手来,轻轻推了一把徐挽澜,接着扬起下巴,挑眉笑道:“徐老三,我方才可瞧着了。你骗我说去找卖花娘子,结果找的却是卖花郎君!”

徐挽澜坐直身子,不慌不忙,含笑道:“我为的不过是买花而已,这卖花之人是男是女,又与我何干?我又不是那极往知来的活神仙,不管是掐指一算两算还是三算,都算不出我会买谁人的花儿,自然也算不出这人是娘子还是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