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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来也就是为了这个。

昨晚又做噩梦,还是那青色浮肿的手臂,一直缠着他,绞住他的腿。他在挣扎中醒来,哆哆嗦嗦抹去额头的汗,可手心早被汗湿透,怎么也抹不干净,最后睁着眼撑到天亮,脑海里满是耿青城那句‘宋朝生要出狱了’。

他几乎是逃到程烟景这里来的,馄饨只是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程烟景没能体会乐易的用心,只抽走一百,又从屉子里摸出一张二十,拇指在右下角的盲文处捏了捏,递过去:“推拿一周做1-2次就好,中间最好搁上三天。”

“今天不做?”

“不需要每天都做。”程烟景推开窗,房间霎时亮了许多。

乐易捏着钱,泄气地坐在病床上,阳光刚好迎面洒下来。‘睡不着,不想回去,就想待这儿。’这话他没有真正说出口,只是磨动嘴皮,做了个口型,任阳光顺着舌苔照进喉咙里。

程烟景却在此时抬起头,看向那团模糊的、蜷立在病床上的身躯,仿佛看见一艘伶仃的、半截沉在水下的船。其实不需要看,他听得出乐易的沮丧。这是一种正常人很难练就的技巧。高兴、狂妄、难过、紧张、焦虑、胆怯、自卑都会藏在声音里,语速、声调、音量甚至尾音是拖长还是骤停、都传递着信息,逃不过盲人的耳朵。他不是盲人,但他也能分辨。他望向桌角的馄饨,白花花的一囊,说道:“睡前泡脚、补充维生素b、听些音乐。”

乐易肩膀一颤,他忘了,程烟景听力惊人。

“都试过,没用。”既然被听到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他大方说道:“你这里让人平静。”

风顺着窗,有气无力地匍进来,试图逃离烈日的炙烤,在诊所里找到一丝阴凉。诊所寂静,风都忍不住噤声,窥视两人的动静。

程烟景问:“你不用看店?”

乐易反问:“我打扰到你了?”

程烟景避开乐易紧逼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乐易若有所思地晃了晃脑袋,忽地笑了,拍拍裤腿从病床上跳下:“那行吧,我走了。”

脚步声迟钝拖沓,左脚迈开后,右脚很迟才跟上。程烟景皱眉,不动声色地听着动静。果然,乐易朝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如果我不想回去呢?”

耳边像炸了雷,空气仓惶骚动,带着盛夏的温度、炙热滚烫。程烟景屏息静气,脉搏却带动肌肉跳起来了,扑扑扑扑。他捏住虎口,用推拿的手法往里掐,没用,经脉突突臌胀。他压低声音:“影响到我工作了。”

“这时候也没病人啊?有人来我保证不说话。”乐易找了张椅子,摁下静音玩起消消乐,俨然待了下来。

诊所静得针落可闻,程烟景脑子里却闹哄哄的。除了眼睛,他什么器官都灵。乐易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横着滑是‘卟’,竖着是‘哗’,通关时气息畅快,重来一局变得短促,还有淡淡的面粉味,被风捎到他面前。

他没能赶走他,就两人体格来说,也赶不走他,只好干坐着右手给左手推拿,从阳溪捏到合谷,从太渊推到少商。

乐易大喇喇玩着,通关了一局又一局。程烟景叹了口气,提了馄饨进里屋,又抱着两个柳橙和一盒圣女果走出来。

乐易抬起头,惊讶道:“你早上就吃这个?”

“嗯。”

“能吃饱?”

“嗯。”

新鲜馄饨不要,偏要吃水果,也太娇贵了吧。乐易退了游戏:“这女人都吃不饱吧?”

程烟景没搭理他,脱了白大褂搭在椅背上,小腿勾来废纸篓,径自剥起柳橙来。白大褂里是灰色的短袖,粉白的手臂裸露着,手臂细得乐易张开手就能环住。

这么瘦还吃这么少,该不是这皮囊里装了个小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