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2/2)

他说这句话的神态,几乎一下子打开了她尘封好久的记忆之门。

旧时光忘了落锁,只要一点似曾相识,就轻易戳中泪点。

陈醉最后是在沙发上睡着的,身体窝成小小的一团,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泪珠,梦里又回到烟镇,河水恣意流,几乎每家都有一小片果园,柑橘树长的极好,她头上的两只小辫子,用不一样颜色的皮筋扎着。

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去上学,因为拐角的那棵大枣树下,总会有一个少年在等待,只为牵她的手。

少年的微笑和柔软的眼神,生动了陈醉的整场生命。

凌晨三点,陈醉猛的从梦里醒来,于是,什么都没了,她摸摸胸口,空荡荡的疼,壁上的小挂钟滴答走,陈醉恍惚间叫了他的名字,“……余光”

陈醉昏沉沉的走进卧室,倒在床上觉得浑身没一个地方舒服。

……

“这边的水泥要不要再搅稀一点?”邵菀一拿着铲子拌了拌,蹲在地上砌砖的李寓言看了一眼她,想说话,但看着邵菀一的脸,他又沉默的低下了头。

“呆呆的”邵菀一嘀咕,又重新问了一遍。

李寓言这才小声的说:“不用,再稀干了就会裂开的”

“哦”邵菀一也蹲了下来看他干活,李寓言戴着细毛线手套,穿的工装沾了很多灰,砖头上抹匀称了水泥,再小心的垒上去。

邵菀一和他并排蹲着,身上的香味传过来,李寓言额头上渐渐冒了汗,“诶?砖头很重么?你的手怎么抖的那么厉害”

邵菀一好奇,李寓言听她这么一说,更加不自然了,“重,噢,不重的”

陈醉过来的时候,邵菀一远远的冲她招手,她走的有点急,“老李把材料运来了,都不跟我说一声,我现在找不到人卸货”

她看到李寓言,“小李,你帮我个忙吧,货都堆在车上,司机急着走呢”

李寓言二话没说,放下工具起了身,陈醉和邵菀一走在前面,李寓言转身拿了东西跟上去,“这个……你们拿着”

递过来的是两顶安全帽,陈醉接过直接往头上戴,邵菀一今天盘了个很风情的头发,安全帽根本戴不紧,她随便的拿在手上,对李寓言眼神一挑,算是答谢。

货车上都是些圆木和袋装的水泥,司机不耐烦的催促:“快点快点,超过多久了,才那么点钱”

李寓言动作很快,水泥袋抗在肩上溅起一圈灰,陈醉和邵菀一两人提一袋还是很吃力。

地上堆起了一座小山,邵菀一直抹汗,“我要喝补药!真不是人干的!”

“我今天还生理期,疼死了”陈醉护着肚子微微弯腰,眉头有点皱,“没办法,这车货提前到,一个电话把我雷起床”

邵菀一拍着手上的灰,“你还真能挺,怎的?惹宋天朗心疼啊”她轻轻撞了一下陈醉,笑呵呵的。

李寓言喘着气跑过来,随手一擦鼻子上的汗,留了个黑黑的印子,“都搬好了,那边的活还没干完,我先去做”

他刚准备转身,陈醉把他叫住:“小李,早点回家休息,今天还真谢谢你了”

李寓言猛的摇头,邵菀一打趣道:“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啊,小子还挺有力气的嘛”

李寓言头低的更下,手都不知道放哪,陈醉被她的话恶心了一把,“你自己的毛都没长全,还说别人是小子”

陈醉说:“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李寓言闷着头走,陈醉又喊了他一声:“诶!别走啊,收拾一下一起吃饭呢!”

李寓言一僵,似乎从来没想过,而邵菀一对陈醉耸耸肩,总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反应迟钝。

常去的小饭馆,陈醉点了几样菜,邵菀一小嘴不停的说话,李寓言一身邋遢坐在她们对面很不自然,陈醉意兴阑珊的听,捂着肚子疼的厉害。

李寓言似乎不敢动筷子去夹菜,表情又木,话也不多,邵菀一急死了,夹了一大碗的菜给他,“扭扭捏捏的干嘛啊,吃菜啊!”

这个男人更加窘迫了。

回去的时候,一直跟在后面的李寓言才追上她们,他说:“我第一次被人请吃饭”衣角被他揉在手里,李寓言剪了个很短的寸头,他特别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邵菀一此刻沉默了,她半晌没说话,一个人走在前面,陈醉看着她漂亮的背影,觉得她也许是在哭。

菀一家庭并不好,她的爸爸酗赌博在烟镇坏名声人尽皆知,而妈妈一直没有和他结婚,十二岁那年,这个男人喝的酩酊大醉,把同镇的一个女孩给□了,判了刑入了狱,她和妈妈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

关里面的人只是身体监禁,活在外面的人,却无时无刻不背负众人的谴责。

邵菀一要强,硬是一声不吭,高考的时候终于考了出来,来到这座大城市。

陈醉知道她有多难,邵菀一曾抱着她哭过:“别人都说我是□犯的种,都说我身上不干净,说我以后也是成不了器的东西,小醉,那些同学都看我笑话,班级聚会也从来不叫我,这几年我过的好辛苦……”

那一晚的邵菀一,流下的眼泪,怕是一生里最酸楚的。

陈醉看着邵菀一的背影,微卷的长发被风吹起,李寓言的那番话,是让她想到从前了。

陈醉觉得什么困难都能解决,唯独经历过的曾经,是最难治愈的疤痕。

把邵菀一送回家已经挺晚的了,陈醉在路边等了好久都没拦到一辆车,下午抬东西费的劲太大,生理期肚子疼的更厉害。

陈醉坐在椅子上发呆,以至于宋家的车停在面前她都没察觉。

“小醉”宋夫人叫了她,她才抬起头。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干嘛?”宋夫人很关心她,说话间珍珠耳环微微晃动,陈醉笑的特别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个男声懒散的传来。

“等不到车就不会打我电话吗”

宋天朗身子前倾,探出头来,他皱着眉看陈醉,一身正装应该是刚参加完宴会,陈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上车的时候,宋天朗这死人故意不往里挪,陈醉没办法,只能紧贴着他坐。

一路上宋天朗这货把自己的形象塑造成一尊化石,陈醉挤得要死,车子拐弯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往宋天朗身上贴,这个死人一动不动,明明旁边还有那么宽的位置。

好不容易到家,陈醉跟宋夫人道别,转过头在宋天朗耳边轻轻的,温柔的,热热的说了三个字:

“大p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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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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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天朗y笑,他低头玩着自己的袖扣,那双手噢,真的漂亮,陈醉觉得这男人的闪光点都集中在他的爪子上。

“宋姨我先下车了,王叔叔你开车小心”

宋夫人直点头,司机也是笑眯眯的,陈醉的手刚碰上车把,宋天朗却一把抓住她,“你刚刚说我什么来着?”

他的笑容,那股子咬牙切齿,有仇必报的y森气息深深感染了陈醉,宋天朗问:“恩?”

宋夫人听到后咳了两声,陈醉有点不好意思了,宋天朗松开了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回去吧”

在宋夫人探究的目光中,陈醉下了车,宋天朗对她笑,直到车子渐远,陈醉才转身往楼上走。还没走到楼梯口就收到宋天朗的短信:

“总比你小胸部有看头……”

陈醉一个踉跄,一口血就这么涌上心头,其实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是,宋天朗显然实不副名,而陈醉……她低头看了看,虽然不愿承认,但还是挺名副其实的。

宋夫人狐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很愉悦,愉悦慢慢扭转成风s,可是实在是,s过头了。

宋天朗这家伙独自沉浸在想象里,和宋夫人对望时,他缓了缓脸色,对司机说:“在这停,我有点事”

宋夫人嗤之以鼻,“臭小子,花天酒地也没见着给我带个讨喜的媳妇回来”

宋天朗听到这句话倒是没作反应,留了个帅气的背影,潇洒的摆了摆手,朝相反的方向走。

这句话他听过很多遍,可这一次,有了那么点怅然。

宋天朗脱了外套随意搭在肩上,走到楼下的时候看着陈醉屋里的灯微亮,他在原地站了好久,最后还是走上了楼。

敲门没有回应,宋天朗又加重了些力道,“陈醉?”

灯也亮着人也回去了,怎么就没个人影,他皱眉,最后在电表箱的后面翻出她的备用钥匙,开了门,房间很亮,玄关处她的鞋子还保持着脱下时的姿势,布艺沙发上放着她的包。

宋天朗刚准备关门,就听到陈醉哼着曲子由远及近传来。

宋天朗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陈醉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然后,两个人都愣住,面前的女人刚洗完澡,上身一件t恤,下身……只穿了条内k。

陈醉又一股血不停翻涌,她猛的转身,双手死命把t恤往下扯,“砰!”的一声,卧室门被狠狠甩上。

宋天朗不自然的别过脸,抬手摸了摸下巴,这心跳还蛮有力的。

他是绝对不会有“哎呀糟糕,多不好意思啊,会不会长j眼”的这种深沉忏悔和高尚的觉悟,宋天朗咳咳了两声,刚才陈醉转身的那一秒,他看到她的臀部,唔……还蛮翘的。

如果……

宋天朗的妖孽思想还没来得及发散,疑似一脚大力踹开的巨大门声,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陈醉出现在门口,她咬牙切齿:“姓宋的!!”

宋天朗不知廉耻的笑,笑的又暧昧又邪恶又欠打,他的小眼神哟,火热热的上下打量陈醉,最后定在某个地方,宋天朗负手,一副“你过来咬我啊”的传神表情。

陈醉c起一本书就这么用力丢了过去,宋天朗也没躲,手微微一挡,护住自己那张小白脸。

“女孩子太凶,不讨喜啊”

他笑呵呵的,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双手递给陈醉,眼神那个无辜哟,陈醉这么风轻云淡的性子,也骤升一种把他血溅当场的念想。

陈醉脸青红皂白的,想到刚才,太他妈不长脸了。

“我敲过门的,你没回答”宋天朗适时服软,举着双手坦白:“小醉,我怕你出事”

陈醉发不出脾气,只会闷气,她垂头丧气,“在家能出什么事,你怎么y魂不散的”

宋天朗晃着钥匙叮叮响,稳稳的抛在桌子上,他坐上沙发,整个人像是放松了气力,“晚上累,被缠的烦了,过来看看你”他闭着眼睛休息了会,想到什么又睁开,“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

陈醉还有点恼火刚才的事情,她敷衍的回答:“吃饭去了”

宋天朗直盯着她,陈醉问:“干嘛?”

他扯了扯嘴角,头靠在沙发背上没有说话,陈醉觉得他今晚应该是真累了,他也挺不容易,心力和体力有限,陈醉好几次都看到他趴在办公桌上睡觉的画面,西装搭在椅背上,宋天朗趴着,肩膀被撑了起来,很宽。

陈醉把新鲜的柠檬切成片,放了几片在玻璃杯里,又调了些蜂蜜,刚烧滚的水很烫,她递给他的时候,吹了好久。

宋天朗偏着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吹热气的时候,嘴嘟嘟的,粉嫩嫩的,宋天朗想到那晚在山顶,他说:“再哭我就吻你了啊!”

不过没有把她恐吓住,反而哭的更厉害,宋天朗叹了气,这女人还真不是省心的主。

陈醉抬头看了他一眼,切,装什么深沉。

抿了一口柠檬水,宋天朗叫她:“小醉”

这种嗓音夹杂了感情和温柔,以及一分探究,每次这样,宋天朗都是绝对的认真。

陈醉恩了声,倒也是乖乖的等他继续说。

“他是谁?”宋天朗问,怕她不明白又补充道:“那晚你说的……你想他”

两个人对视,陈醉别过头,宋天朗坐直了身子,他对她伸出手,陈醉迟疑了两秒,最后还是握住了,她手脚四季都凉,宋天朗皱了眉,陈醉乖巧的与他并排坐下。

很安静,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宋天朗不打算放过,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小醉,你欠我一个答案”

“这么多年,我是你的谁”

这个男人此刻变得好认真,没有半点玩笑,他眼里的亮光让陈醉低下了头。

宋天朗摸了摸她的头发,而陈醉难得的没有反抗,他长叹一声,“小醉你知道么,你一点也不乖,这么些年我们小打小闹,我不敢保证我对你一直很好,但你对我是特别的”

他看着陈醉,有那么些无奈,“小醉,你从来不肯对我说真心话,其实这样拖着我也很难受”

宋天朗松开她,双手枕在脑后,“当年你多可爱啊,一口一句‘小哥哥’叫的我多舒坦”

陈醉不说话,用力揪了揪衣角,好半晌才轻声说:“……宋家对我有恩的”

宋天朗一愣,“有恩?”他反应过来,心里有些恼火,“那也没见你报过恩!”

“我一直记得,我不敢忘记”陈醉抬起头,眼神澄净没有一丝逃避,她说:“宋姨当年把我从烟镇带出来,让我继续念书,送我上大学,还有平时对我的种种好,我真的铭记”

“我父母被烧死了就留我一个人,我根本没资格想以后,可宋姨给了我这样一个资格,她给我买的第一条裙子,我到现在还好好收着”

陈醉说着说着,眼睛都湿了,她告诉他:“更好的生活我不敢奢望,宋姨的恩情我记一辈子,宋家任何一个人出事,我都愿意抵命……”

陈醉的声音有点哽咽,“包括你,宋天朗”

她的眼里终于有了泪,一低头就落了下来,滴在他的手背,宋天朗的心,一下子揪着疼。

原来这就是陈醉的想法,她卑微,她也一世记情,说“命”太矫情,但宋天朗知道,陈醉说的出,便做得到。

他挺喜欢她,只是这份喜欢经不起太长时间的消磨,宋天朗需要一个肯定,他才能让这份感情慢慢坚定。

而此时的陈醉,依然没有给他答案,但他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了那么些眉目。

陈醉红着眼眶,似乎要把所有的话都一次性说明白,“我叫你小哥哥,这么多年,我真的愿意把你当作大哥”

她细碎的哭声慢慢消失,宋天朗手枕着头,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变过,良久,才低低“哦”了一声,目光移到她的脚丫上,下意识的伸出手捂住。

不出意料,很凉。

陈醉只觉得温暖渐渐蔓上身体,宋天朗细细摩挲着她的脚,声音很温和:“这几天生理期吧,上个月也是这个时候,下次洗完澡,记得穿好袜子”

顿了顿,又说:“女孩子要好好疼自己”

陈醉鼻子很酸,她用力点了头,才发现宋天朗看不到。

……

宋天朗去洗手间的时候,陈醉看着他的背影,他边走边伸了个懒腰,陈醉知道他晚上是喝了酒的,宋天朗胃不好。

除了前几年不要命的疯玩,这几年推辞不掉的应酬也让他疲累,陈醉很多次都把他的烟给藏了去,结果都被这小人找到。

宋天朗好玩,但也算个有担当的男人。

陈醉正看着他沉思,宋天朗突然转身,她的目光还来不及收回,四目对视,宋天朗精神抖擞,“你偷窥我!你是不是对我有些意思啊!哈哈!”

妈的,一开口就破坏了这温情的气氛,陈醉抓起抱枕作势要丢他,“去去去,马桶在等你!”

宋天朗嘀咕,“明明就在偷看我……”

他关了门,陈醉无奈的扶额,搁在沙发上的外套传来手机铃声,陈醉拎了出来,一看是宋夫人来电。

“宋天朗,你妈妈的电话”她敲了敲门,他说:“你帮我接”

宋夫人柔情四溢的声音传来,“天朗,待会去四叔店里拿点东西,我上次让他带的莲子有货了”

陈醉说:“宋姨,我是小醉,他在洗手间,我会告诉他的”

“小醉?”对方显然惊奇,“天朗在你那?他跟我说有急事要办的”

陈醉一下子头都大了,这语气,这怀疑,不怎么纯洁啊。

宋夫人呵呵笑,“那你告诉他吧,我先挂了,你们好好的”

陈醉刚想解释,电话就挂断了,一句话堵在喉咙口的感觉蛮不爽的,宋天朗走了出来,他放下挽起的衣袖,手上还有些水。

“她说什么了”

陈醉懒懒的回答,“没什么,她让你多陪陪马桶”

宋天朗轻敲了她的头,然后笑着说:“是啊,我现在不就在陪你吗”

陈醉举着拳头就要打他,宋天朗身手敏捷的躲,最后自动停住,抓着陈醉的小手说:“好了好了不闹了,待会又肚子疼了”

他拿了外套就要离开,手碰着门把他又突然转过身,“小醉,你喜欢的人是谁?”

陈醉垂眸,抬起时满脸微笑,“他叫余光”

宋天朗“哦”了声,穿好外套后又问:“那他现在在哪”

“在哪?”陈醉像是自言自语,“他在烟镇”

宋天朗没有再问,“我走了,你自己把门锁好”

笔挺的身板,衣着合体,翩然如玉的宋家二少爷微笑跟她道别,一颗心道不明的失落。

陈醉把门关上去厨房洗杯子,水哗啦啦的流,陈醉细心的擦拭玻璃杯。

她喜欢的人是余光,余光在烟镇。

余光,永远出不来。

陈醉的余光,已经死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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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天朗慢悠悠的走在路上,双手斜□裤袋,象牙白的衬衫被他解开了两粒扣子,他走着有点热,又把外套脱了下来,宋天朗去了东街的店里拿东西。

四叔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