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玩物 (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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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奥帝国柏林下东区1936年六月二十一日(距加冕仪式还有8天)

晦气。

还在赤地时,越南人用它形容霉运。现在,珀西沃冈夫脑子里只剩下这个词。

他正穿着一件破着洞的海军衫,慢慢地徘徊在鱼市后的小巷里。绿头苍蝇在泔水桶上兴奋地直搓脚丫子,阴湿发霉的墙上满是涂鸦和性病广告,整个下东区散发着下水道的酸臭味。

这是身为实习探员的第一次卧底行动。

这个地区原先建有帝国天文台月曜庭,是皇室于大航海时代观测星象所建的高塔。八年前的十一月,莫名的雷火劈中天文台,百年建筑瞬间被烧个光,芙蕾雅王妃也因此罹难。这些年,国家的集中力发展军事和重工业,迟迟未能修缮,这里渐渐成了各类罪犯的天然庇护所。

一个大胡子男人从地下摔跤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他的眼神空洞,面颊凹陷,是典型的瘾君子模样。

珀西的手在裤兜里止不住地颤抖。“粉色大象”,他出其不意地从水手衫男人身边经过,晃了晃一卷帝国马克。这是从落网吸毒者嘴里供出的药头对接暗号。

毒贩从外套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示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在递钱的瞬间,他从腰间掏出手枪,指向男人,手心汗津津的,“不许动!我们....是德意志帝国调查局!”

没料到,瘦弱男人力气大得惊人,反手扭住珀西的胳膊,抡起拳头打掉珀西的左轮手枪,随即甩出自己的弹簧刀,抵在男孩的脖子上,露出满口烂牙,“这么嫩的条子!特训期结束了没?”

埋伏在巷口的探员蜂拥而上,毒贩却不慌不忙地挟持这个年轻的人质,“这他妈是个连皇帝也在抽粉的国家,放老子出去!”大量血液涌进珀西的动脉,大脑一片空白。在学院接受的训练要领完全无从想起,只能机械地随着毒贩向前移动。

督查率先举起手,示意探员们为匪徒开路。

巷子外的游行声越来越大。等他出了巷子,就会一刀捅死我,再混进人群。珀西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他身材清瘦,身上的水手衫也很宽大。

经过督查身边时,男孩用肘部用力捶向毒贩的肚子,随即像赤地河沟里的泥鳅一样,从宽松外套里滑了出来,将衣服蒙在他头上。督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枪,对着毒贩砰砰两枪。

他摔倒在地,“原谅我!古神们!”

神?什么神?珀西捂住毒贩胸口的枪伤,浓稠血液从指缝间汨汨流出。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空洞凹陷的眼睛里瞬间溢满狂热的光,“万神殿!光....光阴....冢....”,死了。

光阴冢,瞬间火石电惊般劈开珀西的电脑。那位下东区药剂师明信片上也有这个词!

“看好你的枪!知道刚才有他妈多危险吗?躺在这里的人差点就是你!”,督查捡起掉在地上的左轮手枪,恨铁不成钢地捶他的脑袋,“还有,从今往后你还是回调查科整理卷宗吧!”

“先生,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想通过这行在政坛立足也太难了,除非是能调查出一桩惊天案件,能成名的那种”,眼见探员们抬走毒贩尸体,督查才放开声音,“真的很抱歉,不能再帮你们家更多了”。

父亲麦克斯公爵因站错队伍,支持皇帝,导致全家被驱逐出境,成了挂名“驻越南大使”。父亲感染热带疾病去世后,他和母亲才得以返回欧洲,还是求外公的面子才得到这份工作。被逐出权利场的人想重回游戏,总是更难。

“那....您刚才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磕昏头了吧,这些渣滓天天都跟中了邪教一样,满口胡言乱语”,督查摇摇头,甩手扔给他一份结案报告,示意自己还有要事在身,“最近贵圈接连死人,这种小破案件就留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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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车穿过亚历山大广场,柏林市政厅的钟声响了七下。夏令时的欧洲,到了傍晚天仍旧和白昼一样。珀西提着厚厚的一盒陈年卷宗从电车上下来。天气阴沉,乌云黑压压地囤积在远处,他不由得加快脚步。

广场的建筑都很气派,皇帝威廉二世的铜雕伫立在正中央,威严地俯瞰他的子民。皇帝身后的国会大厦通体雪白,巨大圆弧穹顶上漂浮着无数机械飞空艇,仿佛深海里的水母。

“打破皇权旧制度!新世界属于我们!”,漫天的黄色传单飘洒进人群,一些脸涂向日葵标志的青年,积极地向每个过路人派发反对安德里希无限期连任的传单。还有甚者直接戴上小丑的面具,为开膛手欢呼万岁。短短五天之内,普鲁士财阀会长、帝国日报主编和财务大臣等右翼权贵接连遇刺,报纸惊恐地称呼凶手为“柏林恶魔”。

警戒铃声响起,今天居然好巧不巧地赶上“民主科学党”的罢课停工大游行。

沿街祈祷的残障者坐在广场边缘,神情麻木,面对狂热人群无动于衷。他们是海德堡大瘟疫里的受害者。在研制出疫苗以前,瘟疫病毒先使四肢逐渐溃烂,当时的医生手无足策,只能粗暴地截断坏死肢体。

珀西心生无奈,但他不能给钱。一旦他帮助任何一个人,便像鲜肉丢进饥饿狼群,乞讨者会将他围绕地团团转。脖子上被挟持时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临死前抽搐的毒贩,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父亲感染热带癫狂症时扭曲的面孔。

人声嘈杂,他感到眼前晕眩,胃里溢出作呕的气息。

“王妃,王妃,带刺的玫瑰.....”,小花童捧着红玫瑰,在街边叫卖。

“大哥哥,要不要....买支花!‘王妃’特别漂亮喔....”,唱卖花谣的稚嫩声音在他耳边回荡,满脸雀斑的小男孩怯生生地举起一枝玫瑰花。

红玫瑰是前王妃最中意的花,皇帝为了讨她欢心,下令在全境种植玫瑰。每到五月底,大西洋的季风袭来,全帝国从南至北,越过阿尔卑斯山,逐次盛开玫瑰,漫山遍野的血红色一望无垠。

玫瑰花瓣娇艳欲滴,和倾国美貌的芙蕾雅很配,所以别称为“王妃”。也许妈妈会喜欢的,珀西心想。在越南,他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这种花了。

他打开钱包,一口气买下男孩所有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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