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向东流(1)(1/2)

作者:一生缘

2020年10月11日

字数:5064

第一章:嫁

黄土高坡上陈塘庄的落土上,几十个屋子像是酒后的花生米一样凌乱散落。

秋收月份的白杨桐子跟不穿衣服的娘们似的,到处显摆让人诧异不安,但这对陈

塘庄村民来说,这光秃秃的大桐子树和脚下赤城之色的黄土,让人见的反胃想吐,

特别偶尔一撮飞舞的杨絮扑在鼻子上,碰巧在干活腾不出双手,只能嘴里骂娘,

忍住,滑稽的用出斗鸡眼,紧盯着鼻尖,斜着嘴满口漏风吹。

这脊角旮瘩里的小村子,甚至连大路都没有一条,到处是断崖土坡的土沟沟

和黄沙风尘,随便来人走上几槽就成了路,路面满算不过一人宽。倘若来了外人,

不说这错综复杂的土路毫无章法,单单是让你走上一槽,布鞋底子就能露上一鞋

壳的沙灰。

今日与往日平淡可不同,陈塘庄的「大路」上出现了几抹嫣红,几声欢庆喇

叭声顺着大风也能飞出个几十几远,一座红轿子在村民中熙熙攘攘拥挤,与这平

日里荒凉平广的黄土高原冲撞个满怀。

「初禾,恁渴不渴,渴了俺这边有水,七八斤咩……」

轿外红衣新郎憨笑躬身,头都要伸进轿子里头了,借机说着就要扒开轿头锁,

扯开红色帆布窗窗,忍不住往里窥探个究竟。

一个面色黑黄的老妇人头上围着一圈圈的白毛巾,见状一手拍在新郎官的脑

壳上,骂道:「还有没有规矩了咩,恁娘还没许头嘞恁急着个咩子?」

新郎官「哎呦」了一声,回头对着老妇人生气说:「娘,俺就是想看看,听

恁说初禾长的可漂亮嘞,这大老远的让俊妮儿嫁到俺这来,想着就激动!好,依

恁,不看了不看饿中不中,到家再看。」

「诓不了恁,娶这个婆娘花了不少钱哩,那可是长的好看,就是白的跟一朵

花似的,就怕不好做活儿。倒是屁股大,肯定能生儿子,也不搁这里隔应我嘞,

光能生儿子不让她干活也中,咱家也不亏待她。」

老妇人的精打细算安排一场话说下来让新郎官喜笑颜开,得意道:「娘,把

心沉下嘞,俺一定给恁生七八个儿子,让恁报上孙子,趁早点,说不定来个十年,

重孙子都出来嘞。」

说起这个,老妇人笑的合不拢嘴,抓住口袋里的喜糖,挨个往迎亲队伍里的

汉子口袋里装去。而迎亲队的乡众大汉们吹锣打鼓的更是起劲。

「恁娘我为了你能有个婆娘,我都跑到俺娘家去了。感情大饥荒跑来的闲都

没了……」

「要不得恁是俺娘嘞,俺只管以后孝顺恁就好,好好干活,以后咱家散支开

叶,天天吃肉打牙祭……」新郎官脚边的黄土被宣起还没落地,就又被后边的喇

叭大壮给踏了去。而跟老娘聊起家族的未来,似乎更让人有一种自然生机的愉快。

「唉,博一,咱这柳树槌好是好,地块儿大,但就是人少,人少还不怕,就

是庄子里没个姑娘家家的,不然咱家博一娶个婆娘也不至让恁娘我踏破铁鞋了,

娃娃们都老好人,就是没个女娃娃传宗接代。咱们陈塘庄恐怕是接不了几代人咯,

啧啧啧……」

老妇人似乎是走累了,喊下来骑着黄牛的新郎官,自己坐在上面身体一晃一

晃,算是稍作休息。

「娘,咱不能说那丧气话,俺爷辈儿的人当年从中原大饥荒一路逃过来,啥

苦没受过,说个不中用的话,那扛不住苦嘞人都给饿死了。那俺爷不还是好好的

跟俺奶成了一家人。」

新郎官笑口常开,一副憨憨态的样子掩饰不住内心即结新欢的满足。

「诶你个信球,话不是那样说的,恁爷那时候是运气好,他个老倔驴愣个二

百五脑子,人家大逃荒都往南边跑,他个骡子郎垂跟人家相反往北边跑,往北边

跑个啥,比河南还穷,跑了半个月啥都没找到,倒是把能吃的都吃了,听恁爷说

跟他一起的那个兄弟还活活给饿死了。好在命大,恁爷要口粮的时候路过一户大

人家,大人家心口善良,不忍心这群流民饿死,拉着恁爷指着西边太阳说让往西

边走。恁爷就带着一大家子几十口人一直往西边走,直到找到了一口沉塘,旁边

有些桑梓树,这才靠吃桑梓活了下来。后来也就在这扎根了,只是……」老妇人

说罢眼睛就开始泛红,「只是娃娃们也丢了不少,俺记得俺二姐,四妹,还有小

瑶都不见了。」

「娘,恁别哭,您要是想俺那些姨娘嘞俺就找个时间去寻。」新郎官突然开

始有些慌乱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老妇人揉了两把泪,眨巴眨巴眼睛收起情绪,强颜欢笑,继而转怒,恼火道:

「寻个啥咩子,八准

是被别人掳了去吃了,逃荒的时候吃小孩儿的事又不是啥新

鲜事,连皮带都烂在肚子里,更别提细皮嫩肉的小孩儿了,带着还碍事儿……所

以俺那时候就拼命跑啊,跟上恁爷,可惜俺四妹还有小瑶年龄小,那时候才六七

岁,跟丢了,俺二姐去找她们俩也没有回来……」

新郎官被爷辈儿的故事给沉默到无话可说。

「博娃,娘歇好了,恁上来吧,我下去。」可能意识到在大庆的日子里说些

沉重的事不是太和谐气氛,身后的大锣锤还在卖力的撞击着鼓面,老妇人锁了口,

这对娘俩的闲聊至此打住了。

——

「博一,恁家的大闺女娶过来了没有?」

「来了回来了,二虎叔。」新郎官下了黄牛,见二虎叔拿出了烟锅躲在村头

那颗百年桑梓树下,于是一起蹲下,身后边的鼓槌也停在了原地。新郎官勤快的

给二虎叔装了散烟,然后熟悉的抽出火柴,一擦就着,尊尊敬敬的给面前的这个

驼背中老年糙汉子点上烟,遗留一面的火石磷味道。

「恁娘说的跟天女下凡似的,这初禾到底长啥样啊?」二虎叔说着抽了口罗

锅烟,吐了个烟圈。

「好看嘞很,不过这婚轿锁锁着咩,俺娘不让俺看……不过也不差这一个钟

头,咦,俺伯娘嘞,没做饭么,这到了饭时嘞。」

「做个咩子饭哟,到恁那帮帮忙凑合一顿就妥了。」二虎叔肥厚的嘴唇子搭

在罗锅玉嘴上,又抽了口烟,然后斜着眼偷偷打量新郎官的眼色。

「唉,俺伯娘也就是嘞,不管你么?虎叔,等会儿来俺家,今个儿好酒好肉

伺候,不够,么,这,杀了放放血,咱村子里的嘞都打打牙祭……」

新郎把嘴唇子笑翻了,海阔天空的指了指老妇人牵着的那头大角黄牛,似乎

在老妇人的容忍下风光无限。

「咦,这可不敢,有口白馍馍就不差了,这吽老实通人性,可别杀,使不得。」

虎叔放下烟锅急忙道,瞥了一眼放出杀人目光的老妇,怕解释不清。

「可中,晚些时候可别记得来东头吃馍馍,虎叔,按俺这新娘子还等着接骄

嘞,不跟恁说了,俺得走了,叔。」

「行嘞行嘞可走吧……」

话音还未传远,迎亲队就已经进了村子向东头去了。

虎丘伸着脖子一直看,最后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叹气道:「这晚娘的脾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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