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部分(2/2)

“前原昭夫家。”

“有什么新发现吗?”

“不是,对方找我们了。”

“前原找我们?”松宫握着手机,看了看加贺的脸。

“前原昭夫说他有关于银杏公园案件的情况要向我们说明。”

22

上午十点刚过,对讲机的铃声就响了。

隔着餐桌对面而坐的夫妇俩相互望了一眼。

八重子默默站起身,拿起对讲机的听筒,轻声回应着。

“……啊,辛苦你们了。”她说完放回听筒,表情僵硬地看着昭夫。

“他们来了。”

“嗯。”他边回答边从椅子上站起身。

“在哪里跟他们说呢?”

“到客厅里吧。”

“嗯,也好。”

昭夫来到玄关处打开门,看到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站在外面,都是很熟悉的面孔,正是加贺与松宫。因为自己只提到有话要说,昭夫想警方可能就派了和他有过面识的探员来。

“让你们特意跑一趟真不好意思。”昭夫低头行礼道。

“听说您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们。”松宫问。

“嗯,是的……请到里面谈吧。”

昭夫敞开了门,招呼二人进屋,刑警们客套了一番便迈步走了进去。

他们被引进一间六榻榻米大小的房间,体格魁梧的两名警察端坐下来,顿时使屋子显得狭小局促。

八重子端来了茶水,也向二人行了礼。然而他们并没有举杯喝茶,只是迫切地想要知道这对夫妇为何要找警察上门。

“请问银杏公园案件的搜查有什么进展吗?”八重子小心翼翼地问着。

“还刚开始,不过也搜集到了一些信息。”松宫答道。

“有线索了吗?”昭夫问。

“嗯,这个么……”松宫讶异地来回看着昭夫和八重子夫妇。

加贺伸手取过茶杯,轻呷了一口茶后看了看昭夫。那目光仿佛能看透人的心灵,不禁使昭夫心生怯意。

“你们检验过草坪了吧,就是我家的草坪。”昭夫说,“有什么结果吗?”

松宫迷惑地望了望身边的加贺,后者先开口了。

“尸体上沾有青草,我们已经进行了比对。”

“原来是这样……那我家的草坪怎么样?和那上面的一样吗?”

“您为什么想了解这些?”

“看来是一样的了。”

然而加贺并没有马上作出回答,他的神情显示他正在思考是否应该对此作出肯定的答复。

“如果是一样的草坪,您准备怎么做?”

昭夫听完这句后深深叹了口气。

“看来我把你们找来是做对了,反正早晚都是要东窗事发的。”

“前原先生,您究竟——”松宫焦急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加贺先生,松宫先生,”昭夫弓着背,两手撑住榻榻米低下头道,“实在是非常抱歉,把女孩的尸体放进公园厕所里的人……正是我。”

昭夫感到自己像是在从悬崖上往下跳,从此他失去了退路。但同时,他也产生了一种听天由命的破罐子破摔心情。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支配着整个房间,昭夫一直低着头,所以也看不见刑警们此时的表情。

八重子在一旁抽泣起来,她一边哭一边低声道着歉。然后昭夫感觉到身边的妻子也和自己一样低下了头。

“您说是您杀了那个女孩?”松宫问道,然而语气中并没有夹杂惊讶的情感,看来他也料到昭夫会坦白一些有关案件的情况。

“不。”昭夫说着抬起头来,他发现两名警官的表情比刚才更严肃了。

“我并没有杀她,但……凶手确实是我家里的人。”

“您是说凶手是您的家人?”

“是的。”昭夫点了点头。

松宫慢慢把脸转向还低着头的八重子。

“不,也不是我妻子。”昭夫说。

“那么……”

“其实,”昭夫深吸了一口气,仍感到有一丝犹豫不决,当他把这份情绪彻底斩断之后,说,“是我母亲。”

“您母亲?”松宫疑惑地扬了扬眉毛,看着身旁的加贺。

加贺发问了:“凶手是您的母亲?”

“是的。”

“就是我们前两天见到的那位老太太?”加贺不厌其烦地确认道。

“是。”昭夫的下巴往后缩了缩,他的心跳正逐渐加快。

自己是否应该这么做?——彷徨在他心中泛滥着。

没有其他办法了——为了驱散这份彷徨,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当警官您第一次拿着女孩的照片来给我们辨认时,我和妻子都回答说没见过吧?”

“是的,”加贺点了点头,“事实不是这样吗?”

“其实我妻子见过她几次,那孩子以前曾来过我家后院。”

“后院?”加贺看了看八重子。

她低着头说起话来。

“女孩有几次见到我婆婆在后院的走廊上玩人偶,我们后院有木栅栏,她好像就是从那儿走进来的。她说自己是从墙根处的缝隙里看到人偶的,就让我婆婆拿给她看了。但是我也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孩子。”

两位警官面面相觑。

“请问您母亲现在在哪里?”松宫问。

“在她自己屋里,就是里面的一间房间。”

“我们能见见她吗?”

“嗯,当然可以,只不过……”昭夫来回打量着两名刑警的脸,“我之前也提到过,我母亲那个样子,很难保证能把话说清楚。连她本人也不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所以,我想问话大概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这样啊。”松宫望了望加贺。

“不过还是请先带我们去见见她吧。”加贺说道。

“啊,好的,明白了,真是很对不起……”

昭夫站起身后刑警们也离开了各自的座位,八重子则仍然低垂着头。

他们来到走廊,向里面走去,尽头处是一扇r式拉门。昭夫轻轻地打开门,屋内只有一张矮桌和一个佛龛,显得极为冷清。以前这里还有梳妆台等其他家具,可是在政惠患上老年痴呆后,八重子就给一样样地处理了。她从前就说过,等政惠不在了,想和昭夫搬进这间屋子里住。

政惠蹲坐在面向后院的走廊上,看来也没有注意到有人打开了拉门,一个人对着眼前的人偶嘟囔着什么。那是一只脏兮兮的老旧洋娃娃。

“这就是我母亲。”昭夫说。

刑警们保持着沉默,似乎是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能跟她聊几句吗?”松宫问。

“这倒是可以……”

松宫走近政惠,蹲下身,凑近看着那个人偶。

“您好啊。”

然而政惠没有回答,连看都不看刑警一眼,只是轻抚着手中人偶的头发。

“就如你们所见。”昭夫对加贺说道。

加贺架起胳膊看着眼前的情景,终于对松宫开口了。

“我们还是先听前原先生他们讲讲情况吧。”

松宫站起来点了点头:“也是。”

昭夫目送加贺与松宫走回刚才的房间后拉上了门,而政惠依然不停地抚着人偶的头发。

“我想我是六点左右回到家的,我打零工一直到五点半。然后我就去了婆婆的房间,想看看她怎么样了,可眼前的情景却把我吓坏了。一个小女孩倒在房间中央,浑身瘫软,一动不动。而我婆婆则在走廊上摆弄着一个坏了的人偶。”

刑警们对八重子说的话做着笔记。松宫似乎记得很详细,而加贺或许只是在记要点,动笔的时间很少。

“我摇了摇女孩的身体,看上去已经没有呼吸了,很快我就知道她已经死了。”

听着八重子说的话,昭夫感到自己的腋下渗着冷汗。

这是他们两人一起编造的谎话,为了避免出现矛盾以及会被警察怀疑的不自然之处,他们反复验证了多次。可这毕竟是外行人编的故事,在专业的警探看来,或许是漏d百出。但即便如此,他想他们也得硬撑过去,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我问了婆婆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可照我婆婆那个样子,也没法好好回答我。她看上去甚至没理解我在问什么,然而在我一再的追问下,她终于说那孩子弄坏了她的宝贝人偶,她就教训了她。”

“教训?”松宫显得极为不解。

“也就是说,”昭夫c嘴道,“那大概是一种小孩子之间闹矛盾的心理。我不知道那女孩都g了些什么,但她应该是惹怒了我母亲,也可能是太顽皮了。总之我想我母亲是在一种要教训教训对方的心理驱使下杀了她。虽然一把年纪了,可是她的力气却不小,那么点大的孩子可能是抵抗不了的。”

他自己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也对这番话的可信度感到毫无信心,刑警们真的会相信这一推论吗?

松宫看了一眼八重子。

“那么,前原太太您后来……”

“我给我丈夫打了电话,”她答道,“我想应该是在六点半左右。”

“您在电话里跟他详细说了这件事吗?”

“没有……因为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就只是让他先快点回来。还有就是我的小姑原先是要来照顾我婆婆的,我让我丈夫打电话叫她别来了。”

这些都是真话,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八重子的口气也变得自然起来。

“前原太太,”松宫看着八重子说,“当时您准备怎么做?没有想过要报警吗?”

“我当然考虑过,但我想先和丈夫商量一下。”

“那么您先生回家以后,也见到那具尸体了吧?”

昭夫点了点头。

“我非常吃惊,听我妻子说完情况以后,感到眼前一黑。”

这也是事实。

“那么是谁率先提出要丢弃尸体的呢?”松宫抛出了这个直案件核心的问题。

八重子瞥了昭夫一眼,对方也感觉到了,只见他吸了一口气。

“也不能说是谁先提出来的,应该说,不知不觉就想到这条路上去了。如果通知了警察,在这儿就住不下去了,能瞒就瞒过去——这些确实是我们当时讨论的内容。然后我们就开始想,把尸体搬到别处或许是个办法……”

昭夫一边说,一边想到这套房子看来是只能变卖了。但这里曾经发生过凶杀案,又有谁会愿意买呢?

“那你们为什么抛尸到银杏公园呢?”松宫问道。

“也没有什么很深的理由,只是想不出还能去别的什么地方。我家没有汽车,到不了多远。”

“是什么时候去抛尸的呢?”

“我们一直等到很晚,那时都已经是凌晨了,大约两三点钟吧。”

“那么,”松宫握好了笔,“请把当时的详细情况告诉我们。”

23

前原昭夫语调自然地叙述着,从他的话里感觉不出丝毫刻意加入的演技。他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声音有些发颤。他的妻子在一旁垂着头,时不时地发出抽泣声,不停擦拭着双眼的手帕早已被泪水浸透。

他对遗弃尸体所作的供述具有充分的可信度,尤其是想用厕所的自来水龙头却放不出水,只能自己反复来回用手捧水这些部分。发现尸体的那间厕所的自来水系统确实存在故障,而这一信息也并未对媒体公开过。

另外,他从那些行为中所体验到的恐惧与焦虑等情绪也完全可以理解。虽想到少女的衣物中有可能还沾着青草,却因为想尽快离开那个地方而没有彻底清理尸体等举动也确属人之常情。至于那些青草,看来是在把尸体装进纸板箱时带进去的。

“警官们来了我家多次,还向我确认了家庭成员的不在现场证明,当时我就想这实在是瞒不过去了。然后我就和妻子商量了一番,下定决心要向你们坦白一切。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非常抱歉。我想我们也必须向女孩的双亲谢罪。”

说完之后,前原的双肩立即松垂了下来。

松宫看了看加贺。

“我来跟署里取得联络。”

然而加贺却没有点头,只是微微摆出一个思虑的姿势,表情蕴含着某种深意。

“怎么了?”

加贺很快对前原开口了。

“能不能让我们再见一见您的母亲?”

“这当然可以,但是您也看到了,她实在是很难和人正常沟通——”

然而没等前原说完,加贺便站起了身。

他们像刚才一样通过走廊,前原打开了政惠房间的拉门。政惠还待在靠户外那一侧的走廊上朝院子里看着,只是没人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

加贺走近她,在她身旁坐下。

“你在g什么呢?”加贺的语调温和,像是在和小孩子攀谈。

可是政惠却毫无反应,有人走到身边她也没有产生警觉,或许这正是由于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吧。

“没用的,警察先生,”前原说道,“别人说的话她根本听不到。”

加贺回过头,伸出手掌示意对方保持安静,然后又转向政惠,脸上挂着笑容。

“你见过一个女孩子吗?”

政惠微微抬起头,但她看来不是在望着加贺。

“下雨了。”她突然开口道。

“嗯。”加贺应了一声。

“下雨了,今天上不了山了。”

松宫朝外张望着,然而外面连一滴雨也没有下,只有树叶在风中摇曳。

“只能待在家里玩了,对了,先要化一下妆。”

“没用的,她只会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是一种退化成儿童样子的症状。”前原说。

加贺却依然没有站起来,只是盯着政惠。

他的目光慢慢朝下移动,接着捡起了掉在政惠身旁的某件东西,松宫觉得那像是一团圆滚滚的布。

“这是手套吧。”加贺说,“是不是当时她捡到的那副?”

“我想是的。”

“当时?”松宫问。

“我昨天来时,看见这位老太太捡到一副手套,就是这幅。”加贺解释道。

“也不知她为什么那么中意它,一直戴在手上。现在可能是玩腻了吧,就像小孩子一样,想法根本没法让人理解。”前原语调无奈地说着。

加贺看了一会儿手套,又整齐地叠好,放在政惠身边,然后把视线投向屋内。

“您母亲一直待在这间房间里吗?”

“嗯,除了上厕所,基本上是这样。”

“案件发生后,您母亲有没有出去过?”加贺问。

前原摇了摇头。

“她没去过任何地方,应该说她痴呆以后就出不了门了。”

“原来是这样啊,冒昧地问一下,您和您太太的房间在哪里?”

“在二楼。”

“您母亲能上二楼吗?”

“不可能,几年前她的膝盖就有毛病,在得痴呆之前就已经不能上楼梯了。”

松宫听着二人的j谈,思索着加贺提这些问题的意义。他也不明白加贺为什么不让他和搜查总部联系,然而他不可能当着前原的面提出这个问题。

加贺站起来,在房里踱着步。他扫视着房间中的每一个角落,似乎在检查着什么。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前原看来是忍不住了,张口问道。他似乎也无法理解加贺的想法。

“女孩弄坏的人偶已经处理掉了吗?”加贺问。

“不,还在这里。”前原打开壁橱,拉出了搁在下层的一个盒子。

松宫朝里面望了望,立刻睁大了双眼。他提起整个盒子,来到加贺跟前。

“恭哥,这……”

里面放着一个断了条胳膊的人偶,种类和春r井优菜所收集的相同。

加贺朝盒子里撇了一眼,问前原道:“这个人偶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在……去年吧,我买的。”

“您买的?”

“您也看到了,我母亲已经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她想要玩人偶,我就在商场里给她买了这个。据说是个很受欢迎的角s,不过我也不懂这些。但我母亲似乎不太喜欢,一直把它塞在角落里。后来不知为什么又把它给翻出来了,却酿成了大祸。”

松宫想起了春r井优菜房间里的人偶,他想,一个热衷于收集这些东西的女孩子偶然看到这个人偶后,或许真的有可能闯入陌生人的房子。

“您没把情况告诉您妹妹吗?”加贺向前原提问道。

“是的,我很难向她解释这一切……虽然总是要告诉她的。”

“星期五以后您妹妹就没来过吧?那么您母亲是由谁照顾的呢?”

“就暂时由我和我妻子负责,但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照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