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部分(1/2)

昭夫拿着拐杖回到了政惠的房间,此时春美正摊开一块包袱布,把政惠的随身用品和刚才的那本像册放在上面,两名刑警则和八重子一起站在旁边看着她。

“找到拐杖了吗?”加贺问道。

昭夫默默地把东西递给他。

加贺又把它j给了春美:“那我们走吧、”

春美把拐杖塞在母亲手中:“给,这是小惠的拐杖,你可要好好握紧哦。”她泪眼汪汪,声音也因而打着颤。

政惠面无表情地在春美的催促下迈开了步,她离开房间走在走廊上,昭夫在后面目送着她的背影。

叮铃叮铃——拐杖上的铃铛在响着。

昭夫把目光转向了那只铃铛,铃铛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歪歪斜斜地刻着“前原政惠”四个字,是一件手工雕刻的作品。

看到它的一瞬间,激烈的心灵震颤袭击着昭夫,他感到自己都快无法呼吸了。

这块名牌正是在刚才的相册中见到的,照片里的政惠手中握的那块。

他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在小学快毕业时,这是他美术课的作业。老师当时告诉他,这份作业的本意是让他们在上中学以后可以把刻有自己名字的名牌挂在自己的东西上,但也可以做成馈赠给对自己有过照顾的人的礼物,所以昭夫就刻上了母亲的名字。他在附近的文具店买了只铃铛,把它和牌子用绳子穿在一起送给了政惠。

几十年来,政惠一直很珍惜它,把它留在身边。不仅如此,还把它挂在了自己平时常用的东西上,在患上老年痴呆之前。

这块名牌是如此能令她快乐,或许是因为那是儿子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吧。

心灵的震颤似乎无法停止,就好像在引发某种共鸣,变得越来越强烈。昭夫心中的某一道防线,一道他在苦苦支撑的防线,随着一声巨响开始崩塌。

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当场瘫坐在地上。

“您怎么了?”加贺感觉到他的异变,随即问道。

这已经是极限了,昭夫的眼中流出热泪,心中的那道防护壁决堤了。

“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他把头沉沉地磕在榻榻米上,“我们撒谎了,这一切都是谎话。说母亲杀了人都是我们编造的,我母亲不是凶手。”

27

没有人因为他的叫喊而发出声音,这一定都是因为他们太震惊了。他缓缓抬起头,先是和八重子对望了一眼。她也已经坐在地上,面部肌r痛苦地扭曲着,目光因绝望而变得昏暗。

“对不起,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昭夫对妻子说,“让我停止这一切吧,这种事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八重子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她本人可能也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极限。

“我明白了,那么凶手是谁?”

可能由于加贺问这句话的语气过于平静,昭夫回望了这位警官一眼,加贺的眼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悯之s。

昭夫想,他果然是早就知道了一切,所以对自己的坦白并没有感到惊讶。

“是您儿子吧?”

面对加贺的问题昭夫默默地点了点头,同时,八重子开始放声大哭。她仆倒在地,脊背颤抖着。

“松宫警官,请上二楼去。”

“请等一等。”八重子低着头说,“我……我去把我儿子带下……”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好吧,那就拜托您了。”

八重子蹒跚着走出了房间。

加贺在昭夫面前蹲下身。

“能说出真相真是太好了,您差点犯下一个严重的错误。”

“警官,您果然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们的谎言。”

“不,当你们打电话报警时,我对真相还一无所知,在听你们的供述时也没发现有什么矛盾的地方。”

“那么是因为什么?”

只见加贺回头看了看政惠。

“是那些红手指。”

“红手指怎么了……”

“当我看到它们时就在想,它们是什么时候被染上颜s的呢?如果是在案件发生前,那么尸体的脖颈处一定会留下红s的手指印。因为您母亲戴上手套是在案件发生的第二天,当时我正好在,可以确定这点。然而尸体上并没有红s的手指印,您的供述中也没有提到您曾经消去过这一痕迹。这就是说它们是在案件发生之后被染红的,可是我却对您母亲当时使用的口红没了头绪,因为房间里并没有这东西。”

“口红肯定是八重子……”

昭夫把话说到这里,才发现这其实是不可能的。

“您太大的梳妆台是在二楼,你母亲是不能上楼的吧?”

“那她是从哪里……”

“如果不在这栋房子里,那是在什么地方呢?我只能认为口红是被别人带出去了,那那个人又是谁?因此我询问了您的妹妹,问她是不是知道您母亲最近使用的口红在哪里。——田岛女士,请让我们看一下那件东西。”

春美打开了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塑料袋,其中装着一支口红。

“这就是那支口红,我已经核对过颜s了,可以肯定这一点。如果详细检查成分的话,我们将会得到更进一步的证明。”

“你怎么会有这支口红?”昭夫问春美道。

“前原先生,问题就在这里。”加贺说,“您母亲趁田岛女士不注意时乱动了她的口红,这本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它现在在田岛女士手中。田岛女士,您在今天之前,上一次见到您母亲是什么时候?”

“……星期四晚上。”

“好的,那就是说这支口红在那之后便离开了这栋房子。前原先生,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明白,”昭夫说,“这说明我母亲是在星期四晚上把手指涂红的是吧?”

“我们确实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那么这就和您供述的有关您母亲是凶手的内容相矛盾了。我已经提过不止一次,尸体上并没有红s的手指印。”

昭夫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几乎要刺破他的皮肤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虚脱感袭遍了他的全身。

28

松宫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呆呆地站在走廊上,听着加贺和前原昭夫之间的对话。

他想,这是多么愚蠢和浅薄的犯罪啊。即便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松宫还是无法理解昭夫怎么能把自己年老的母亲拿来作替死鬼。不过,前原能够在最后一刻坦白,也算是他带给自己的唯一救赎吧。

可是加贺既然注意到了红手指的疑问,为什么不当场指出呢?如果他那么做,真相将会更早地得以昭示。

“为什么?你们不是说我不用去警察局了吗?”楼上传来了说话声,那是直巳的声音。

“因为现在已经不行了,他们都知道了……”八重子哭着说。

“这我不管,怎么会搞成这样?我不是都按你们说的做了吗?”

接着传来一声摔东西的动静,然后是惊呼声。

“这都是你们的错吧,都是你们的错!”直巳狂叫着。

“对不起,对不起。”

就当松宫正在思考该怎么办时,加贺大步穿过走廊,上了楼。

很快响起直巳的一声悲鸣,像是在说“你要g什么?”。不久之后加贺便下来了,他抓着男孩的后脖颈。一到楼下他就甩开了手,直巳摔倒在地板上。

他招呼了几名部下,把直巳和八重子j给他们看管。他目送他们离开后,又把视线转向松宫。

“我们调查春r井家的电脑后发现,在被删除的邮件中有一封是案件发生当天收到的。女孩的父亲对此没有印象,看来是被害人自己收取的。这封邮件里只有照片,里面拍摄了很多一部叫作《超级公主》的动画片中人物的人偶。”

“知道寄件人是谁吗?”

“出自免费邮箱,真名查不到,不过我们可以直接确认嘛。”小林指了指前原家的二楼。

“前原直巳确实有一台电脑。”

“被害人看到邮件里的照片后就出了门,她很可能知道是谁寄出的,并且去见那个人了。”

“我们要没收直巳的电脑吗?”松宫问道。

“有必要,但是先不用着急,里面不是还有一个人需要我们逮捕吗?”

“遗弃尸体的主犯是前原昭夫,现在加贺警官正在和他说话。”

“既然如此,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你赶紧去,要仔细听加贺君说的话。”

“听他说的话?”

“下面才是重头戏。”小林把手搭在松宫的肩上,“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比案件本身更加重要。”

29

松宫回到里面,告诉加贺直巳和八重子已经j由外面的搜查员看押,昭夫则低垂着头听着他们的对话。

政惠又坐回了面向屋外的走廊上,春美也在一旁陪伴。又回到了几分钟前的景象,然而就在这很短的时间内,这个家中的一切都被颠覆了。

昭夫慢慢站起身,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像被灌了铅一样沉。

“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加贺问,“对您的母亲和妹妹。”

昭夫摇了摇头,目光盯着脚下的榻榻米。

“我没想到我母亲会做这样的事……竟然是化妆游戏。昨天我妹妹就告诉过我这些,但我一点都没有在意,想不到这却是致命的。”他浮现起自嘲的笑容。

感觉到春美正在靠近自己,昭夫抬起了头。对方紧咬着嘴唇,面颊上流着泪。在妹妹睁大了充血的眼睛后,他感到自己的脸上传来一阵冲击。他没能立刻理解发生了什么,直到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热,才明白是挨了一巴掌。

“对不起。”他体会着脸上的麻木感,“我把事情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春美大幅度地摇着头。

“哥哥你不该向我道歉。”

“咦……”

“前原先生,”加贺站到春美身边,“看来您还是没有了解到哪怕是一丁点真正的真相。”

“真正的真相?”

“我很庆幸,您能在最后一刻明白自己是在犯错。可是,您还没有注意到关键的问题。”加贺说完拿起塑料袋装的口红给他看,“我刚才去见您妹妹时我拜托她说,在我同意之前,不要把她所隐藏的事告诉您。”

“她隐藏的事……”

“我刚才略微撒了一点谎,关于口红,其实我是这样问您妹妹的:‘您母亲有没有j给您一支口红?’。她说有这么一回事,于是我就让她把口红带来。”

昭夫不明白加贺话中的意味,困惑地望着春美。

她开口说话了。

“那支口红不是我的,是妈妈很早之前就带在身上的。”

“是妈妈的?可它不是在你手上吗?”

“我是昨天在这儿的院子里捡到的。”

“院子里?”

“她打电话告诉我院子里的花盆下面藏着一支口红,让我过来取,并且保存一段时间。她还说我总有一天会知道原因,要我先按她说的做。”

“咦?这是怎么回事?”昭夫的思维开始混乱了,“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她有手机的,是我给她买的。”

“手机?”

春美哀伤地皱了皱眉。

“你还不明白吗?”

“到底是——”昭夫这么说着,脑际突然闪过某种直觉。

然而在下一个瞬间,他试图去否定它,因为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但是,眼前这一切的状况都在迫使他相信这个想法。

“难道说……”他把视线转向了走廊。

政惠仍然以和刚才相同的姿势蹲坐在那里,像件摆设一般一动不动。

“难道……”他又一次嘀咕道。

他想,这是个合理的解释。当她了解到儿子和媳妇的企图,便开始想办法破坏他们的计谋,然后她就想到了那个“红手指”的办法。警方一定会试图搞清楚她的手指是什么时候被染红的,只要把口红j给春美,就能使他们认为时间是在案件发生之前,也就是说凶手不可能是政惠。

可是这种假设如果成立的话,必须有一个大的前提被颠覆。

妈妈她没有痴呆吗——

昭夫看了看春美的脸,她的嘴唇颤抖着,像是要诉说什么。

“你早就知道了吗?”

春美缓缓地眨了眨眼。

“当然了,我一直和她在一起啊。”

“她为什么要装作痴呆……”

只见春美慢慢摇着头,用含有怜悯的眼神看着昭夫。

“哥哥,事到如今你还不理解这一切的缘由吗?不至于吧。”

昭夫沉默了,妹妹说得可谓是一针见血,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回忆起了搬到这里以后发生的那些事以及八重子对婆婆冷冰冰的言行举止,昭夫似乎在这些的影响下也开始对母亲有了厌烦的情绪。看着这样的父母,儿子的心理是很难健康成长的。直巳把祖母视作是某种肮脏的事物,而昭夫和八重子也都没有告诫他不能这么做。

不仅仅是这样,住在这个家里的人们之间毫无心灵的联系,这里不存在家人之间的温情。

政惠对这种局面绝望了,制造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不让自己的家人进入,便是这一切最终迫使她选择的道路。唯一例外的是春美,和她在一起时一定是政惠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昭夫他们并没有看穿政惠的表演,非但如此,他们还想要利用她的表演。昭夫想起了他当着政惠的面和八重子对话时的情景。

“没关系的,妈妈已经痴呆到那种程度了,警察也不可能从她身上调查出详细情况。只要我们这些家人作证,他们只能相信。”

“问题是一个痴呆的老人为什么要杀害一个小女孩。”

“正因为她痴呆了,所以才不知道她会g出什么事来。对了,妈妈不是喜欢人偶吗?我们就说她把杀人当作是杀死了一只人偶。”

“不会给我妈很重的罪名吧?”

“根本不会问罪的,不是还有一个什么精神鉴定吗?只要让他们检查一下,就会知道这个老太太不是个正常人。”

政惠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听完这段对话的呢?在后来仍然装作痴呆的她的心中,会涌起多少愤怒、悲伤和羞耻的情绪呢?

“前原先生。”加贺说,“您母亲为了不使你们犯下大错,一直在向我们发送信号。您还记得她刚戴上手套时的情景吧?那双手套上有一股异臭,那是您母亲在告诉我这里就是犯罪现场。但当我们开始怀疑你们时,你们又开始错上加错,所以您母亲才用了‘红手指’这个办法。”

“是为了……让我踏入陷阱吗?”

“您错了。”加贺用严厉的语调说,“一个母亲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踏入陷阱呢?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您悬崖勒马。”

“哥哥,我昨天不是说过了吗?‘妈妈最近开始玩化妆游戏了’。妈妈她当然没有这种习惯,那也是她让我告诉你的。我那时完全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我说这些,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因为哥哥你听我说了这些,就应该会去查看妈妈的手指。当你发现她手指上涂着口红,你就会想办法消去这个痕迹。当时妈妈一定是准备抵抗的,为了能够继续在伪装成痴呆的情况下使哥哥你放弃计划,这是唯一的途径,这就是妈妈的想法。”

昭夫用手捂着额头。

“我……根本没想到这些。”

“你们是踏入了自己布下的陷阱。”加贺静静地说道,“我去见您妹妹,和她谈了情况。我希望您能够自己醒悟,希望您能够在我们警方把您母亲带走之前放弃自己的计划,因为这也是您母亲的愿望。只要她想,她随时都能阻止这个计划,她只需告诉你们她的痴呆都是伪装的就行了。她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她对您还抱有一丝希望,我们试图尊重她的这一愿望。我和您妹妹讨论了通过什么办法来使您醒悟,您妹妹说,可以试试让您看您母亲的拐杖。”

“拐杖……”

“您明白吧?关键是那块带铃铛的名牌,您妹妹也知道您母亲是多么珍惜那块牌子。相册和名牌,如果看了这两样东西您还是毫无感觉的话,那也就无药可救了,这便是您妹妹的看法。当您把拐杖j给您母亲的时候,说实话我已经放弃了。但是您终于还是悬崖勒马了,因为您母亲也听到了您道歉的声音。”

“加贺警官……您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母亲没有痴呆的?”

“当然是在看到红手指的那一刻。”加贺立即回答道,“当我疑惑她的手指为什么被染红、是什么时候被染红而看了看她的脸时,我们的目光相遇了。”

“目光……”

“您母亲的目光牢牢地盯着我看,我知道她想要对我诉说些什么。那不是毫无心事的人的眼神,前原先生,您曾经认真地看过您母亲的眼睛吗?”

加贺的每一句话,都凝结成沉甸甸的块状压进了昭夫的内心深处。他无法承受这种沉重,当场坐在地上,双手撑在榻榻米上望着朝向户外的走廊。

政惠纹丝不动地看着院子的方向,然而此时此刻昭夫终于感觉到,老迈母亲的那圆圆的脊背,正在微微发颤。

昭夫就那样跪倒在地,用额头撞击着榻榻米,泪如雨下。

他闻到了那陈旧的榻榻米发出的气味。

30

前原直巳的审讯是由小林完成的,松宫也在一旁目睹。直巳始终保持着恐惧的神态,时而哭哭啼啼地回答了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见到春r井优菜的?”

“就是那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是你先跟她打招呼的吗?”

“是她,她看见我在包上挂着一个《超级公主》的钥匙圈,就问我是在哪里买的。”

“你告诉她了吗?”

“我告诉她是在秋叶原买的。”

“后来呢?”

“她问了我不少有关人偶的问题,我听她说她还在网上浏览那部动画片的影迷网站,让我吃了一惊。”

“你们是在哪里说这些的?”

“我家附近的一条马路旁。”

“然后你就说你会给她看你的人偶吗?”

“我说我有很多人偶,她就说她也有很多,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少。”

“你就答应给她看了?”

“她说要我把图片发到她爸爸的电脑上,我就答应了,邮箱地址就刻在她的名牌后面。她说如果其中有她没有的,她要到我家里来看,我就把我家的地址给她了。”

“你很快就给她发了照片吗?”

“我回家以后就用数码相机拍下了人偶的照片,在电脑上给她发了。”

“她很快就去你家了吗?”

“五点半左右来的。”

“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我nn在里面的房间,不过她很少出来。”

“你把人偶给她看了吗?”

“给她看了。”

“在哪里?”

“在我家的……饭厅。”

到这里为止,直巳的回答还算比较g脆,语调也清晰正常。可是从下一个问题开始,他的态度突然转变了。

“你为什么要掐她的脖子?”

直巳铁青的脸上突然泛起红潮,眼睛朝上吊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