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章(2/2)

张余氏听了直直拍手叫好,说不出话来,“还是妹妹你了解她啊,明儿早我就去她房里,使劲儿地作弄,把这冯万贯活得我都能说成死的!”

王氏委实可恨,不光打算自己的嫁妆,竟然还要教唆宁远,别人她不管,可宁远不行,宁远年纪还小,虽然冯万贯不能算个人,但也不能放任在王氏房里被她给教坏,宁翠翠跪着,天上的星星点点放着黯淡的光,一弯细长的月牙儿挂在树上。

跪到天将亮的时辰,东边天上露出鱼肚皮来还泛着半点霞光,翠翠揉着麻木的膝盖脚踝上的伤又扯痛起来,挺着背脊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地朝着屋子的方向过去。这个点的余家除了做早点的妈子起了床,别的都在眠着,宁翠翠溜回房里,头一挨着枕头边儿便睡过去。

吵醒她的自然是张余氏和王氏的言笑声,天大亮的时候,翠翠刚睡稳就听见外面妇人的声音,想到昨天夜里张余氏和王氏的话来,将头探出床帏,“可是二娘来了?”

王氏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的张余氏脸上挂着三分笑,端着的手里捏着张牡丹帕子,年纪比王氏要小,大抵是这几年城里日子过得不舒坦,看起来却要比王氏老些,王氏脚下的步子虽小却迈得急,“翠翠啊,你瞧瞧这是谁来了?”

“诶哟,多年不见,翠翠都长这么大了,都怪我这做姑母的不好,也没常回来瞧瞧你,看看这出落得,可比小时候水灵多了!”张余氏殷切地冲在王氏前头拉住翠翠的手,上来就和她套起近乎。

翠翠并不吃她这套,毕竟知道了张余氏的底细,也未显得太过亲近,只是淡淡唤了声“姑母”就任由张余氏将手牵在手里,可她越不搭话,张余氏就愈发近乎起来,床就方寸大的地方也无处可退,翠翠沉默了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她,“姑母这次回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自然是听说翠翠你受了伤,姑母这心里放不下心来,你可是你爹的心肝儿宝贝,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你让你爹可怎么好?”张余氏说着眼眶竟发了红,似是动了真情,泪珠子就蓄在眼白里头打转转。

宁翠翠瞧她的模样禁不住暗自感叹起来,这演技放在前世她生活的地方,不做演员真是可惜的很!“姑母,我没什么事,小伤而已,倒是你远道而来,这一路上马车颠簸,可别颠坏了身子!”她昨日才受的伤,难道这消息是飞到城里的吗?还是她张余氏是千里耳不成?今早就到了余家,说出去恐怕连村口的大黄狗都不信。

“哎,翠翠,姑母见着你没,吃这点苦头也是值得的。”张余氏捏着帕子拭掉脸上的几滴泪珠子,浅浅叹了口气,神色凝重起来,“这倒不是最让姑母烦心的事情,反倒是另外一件事情啊,让姑母这心里头啊,苦楚得实在。”

翠翠接着话道,“何事让姑母烦忧?”

张余氏斜眼扫过王氏,哭得更是伤情,“不就是你与那冯万贯的婚事嘛!”音色哽咽,真是闻者伤心,“翠翠啊,你姑父在衙里当差,我也常听他说些衙里的事情,这个冯万贯啊,不学无术得很,就是个纨绔子弟,听说连字都不识得几个,常在县里惹事,你说说,你爹他怎么就给你许了这么个人家……这可如何是好哟,姑母我啊,与你二娘皆觉得这婚事不太妥当,可你爹的性子你最清楚,我们这些妇人的话他向来是听不进去的。”

“姑母说哪里话!”翠翠突然正色道,“俗话说得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贯虽说有种种不是,但是阿爹既然许了这门亲事,我就不会背了阿爹的心思!且不说我,姑母这几年在县里过得也不是处处如意,可姑母可曾怨过姑父?怕是没有吧。万贯有不对,我也不是十全十美之人,这些翠翠都不放在心上。”

此话一出,王氏与张余氏的脸色如晴天霹雳般沉下来,千算万算没想到宁翠翠会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来,前几日不还是恨冯万贯恨得要死,怎么现在就反过来替冯万贯说起话来?王氏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丫头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只觉得她狡猾得厉害,觉得自己先前小瞧了她。

听得翠翠这样说,张余氏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口齿本就不伶俐,刚才那番话也是王氏教她说得,不然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样的话,现在翠翠反驳了她一遭,她更是无言以对,王氏见屋里尴尬,忙开口道,“妹妹啊,翠翠说得也有道理,万贯那孩子有些方面是欠妥当了些,但是,翠翠要是不介意的话,后辈的事情,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要插手太多了吧。”

张余氏走的时候连句道别都未说,全然没了来时的殷勤,沮丧得很,翠翠躺在床上偌大的宅子让她隐约觉得有些窒息,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小哑巴的模样来,那天夜里的小哑巴现在又在哪片地里做工呢?他那样奇怪的人,定然跑到哪里都不招人喜欢吧,翠翠想着竟然微微笑起来,觉得那人既奇怪又有趣,如果下次再见到的话,不管怎样,也要问出他的名字来。

家中一呆便是半月,这足是宁大军禁的,可事到临头也是宁大军求着翠翠出去打点生意,半个月里发生了不少事情,譬如地里的麦子完了,却无人打点今年了多少麦子,麦子该定多少银钱;在比如说药材生意翠翠还没和城里来的人谈个明白,宁大军着手处理了几件,就被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平日这些都交在宁翠翠手里打理,他本事信任王氏的,可奈何王氏又是个不识字的,也不会算账,拿出去做生意也是丢了余家的脸面。

“翠翠啊,我看你这也休养得差不多了,前几日你抱恙,城里药材的人过来,我同他们定了日子,就在今天,余家里头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处置,下午药材商那儿,你就跑一趟吧。”宁大军破天荒的到宁翠翠房里来,还带着根花簪子,“前几日你表舅带过来的,你和妹妹一人一支。”想是觉得根簪子就能说动女儿,毕竟他这个女儿,耳根子软,脾气也好拿捏得很!

翠翠看都未看那根簪子,反正了得去,不还得去,她这个爹压根就不想去碰家里的生意,自她十四岁的时候就一直是翠翠担着,“知道了。”宁大军少有这样的和颜悦色,翠翠想着不如借机念道宁远的事情,“爹,宁远年纪也不小了,该到学堂里念书了,我们余家也不是什么小户人家,天天在屋里自己捧着几本老书也不是办法,这样下去,是要被人笑话的。”

宁大军眉头一皱,脸色稍冷,捏着拳头咳嗽起来,“咳咳……这件事情啊……”他犹豫片刻,欲言又止,想了半晌才又开口,“你二娘前几日也与我说过这件事情,我尚未考虑好,晚些时候再说吧,翠翠啊,不要怪爹偏心,致仕她是王氏带进门的,我要是太过偏心于宁远,外人说起来也不好听。”

翠翠听了这话就猜到了七分,定是王氏在宁大军枕头边吹了什么怪风,不然依着他的性子哪里能想到这些,王氏一直让她儿子踩着宁远上去,可宁大军是个老糊涂,对女人带进门的孩子比自己的亲儿子的都亲,只能怪王氏的手段高明,耳旁风吹得甚是巧妙。

过了麦田里头的短工也少了,只有几个人留下来在打理边角,翠翠沿着田边一眼都能望见田埂对面的人家,在家中休养的日子虽说清闲却也无趣,整日除了对着王氏堆笑的脸,就是两个老厨娘,早上蛋花粥,晚间再是酸梅汤,喝得她都无比厌烦,极是想念村头茶棚里大碗茶的味道,是家里种得薄荷藿香被滚烫的开水一浇,顿时清香四溢,咕嘟咕嘟地喝几口,实在消暑得很。

“汪!汪!”一声狗吠兀地响起来,打破了田间四围的寂静,也冲破了蝉鸣蛙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