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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雨在早上九点下了飞机,踩着舒服的帆布鞋踏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高屋建瓴的地标建筑和具有民族特色的街景,来去匆匆的人群,袅袅蒸汽飞入天边,带来蓝汪汪泉水似地清透。其哪里对她而言都是异乡,她从来未曾在磅礴山河之间有过多的停留,像是追逐着天边一朵云,随着它向着白茫茫的日光而去,她望眼欲穿地瞅着川流不息的柏油马路,突然有了大口呼吸的冲动,企图呼吸莫仕恺的痕迹。

自从听说过莫仕恺姑父在南宁有位叔叔,她就特意跑到南宁去见老人,舞蹈班的假期请了三天又三天,最后她辞职了,像个赏金猎人似地追索着手中不多的线索,追寻着莫仕恺的踪影在几近停滞的生活里麻木地寻。

尘封的大门里老人坐在板凳上看着小孙子写作业,他顺手从小孙子的笔记本上撕下半张,告诉她自己的侄子在某市有过落脚的地方,十二行格子里只写了一行半,文字奔腾就像野马在她手里驰骋,是她这四个月中得到的唯一硕果。

带着烟酒礼盒去看望,又两手空空地拖着疲倦的身体往机场赶去,曾雨透过车窗的哈气朦胧地望着被红灯染成血色的长直隧道。莫仕恺有回借来了朋友的摩托车,她还是坐在他身后要命地抱着他,风驰电掣间她感到自己的手掌好似都被吹成两半。

穿过隧道时她对莫仕恺说如果我走了你会找我吗?莫仕恺说她在犯傻,说什么傻话,但他还是回答他说天涯海角都会找见你。

后来分明是她一个人走遍了天涯海角,

原来先说出口的那个人才是满盘皆输。

她的眼角干涸着,不记得自己这些天喝过几口水,她不像涂淑珍那样突如其来的衰老,而是干瘪了变得形容枯槁。

在这个年纪她的同龄人有些发胖看着年轻了不少岁,她们的面色柔软和善被磨平了棱角,曾雨的棱角不是被磨平而是被砍断的,像是二胡上的三根弦,指甲和铜丝一同破败死亡。

坐上凌晨的飞机回家,涂淑珍关着灯等她,自从曾雨离婚以后她好似信起了因果报应开始信佛,在家里拾出柜子放上香炉和能够播放音乐的莲花灯,还有一座素手丹心的佛像,涂淑珍的保家仙没能保来完好无缺的家,她固执地认为这是因为佛祖来的太晚。

你去哪了?

我不是说了吗跟着同事带小孩去外面比赛。

涂淑珍大手一拍把同事的字据按在桌子上,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曾雨已于二月十三日从我校离职,特此证明,甚至还有舞蹈学校的个人印章。

震地玻璃杯都跳起来。曾雨吓了一跳因为缺乏睡眠而心惊胆战,不过她没再狡辩,她有些抱歉地想到那个年纪不大刚毕业的前台小姑娘写字据时会有多丈二摸不着头脑。

“我去的南宁,听说莫仕恺有家人在那儿。没白去,问着地址了。”她解释着掏出那半张米白色护眼纸,还没等全从兜子里掏出来就让涂淑珍抢走,捏在手里冲着她耳膜喊我让你找!

灰沉沉的曾雨悄无声息地呆站在那儿像个木头人似地怜悯地让她撕,自己还有备份手机上电脑里都砸吧只要涂淑珍消气就行。

是曾雨对不起她是女儿不孝,但这短短的一行半地址会像狗皮膏药似地永远黏在网络上,就是曾雨自己想撕也撕不掉。

她等涂淑珍撕够了尽兴了,终于能从歇斯底里的情绪中解脱后,乖乖地去卫生间拿扫把拾散落在门口的纸屑,小块被撕地咬牙切齿几乎要化作碎沫。

你跟你爸一样。

这是涂淑珍能说出的最毒诅咒。

黏湿的热气不合时宜地吹在她脖子上,气流汹涌引地她脱下自己的外套,但里面穿着尴尬的长袖没能凉快多少,

出了机场后她拦下出租车给司机念地址——临安区中宁街贺家楼4栋。司机摇摇头略显抱歉地说中宁街贺家楼?这地儿我还真没听过。不过他系着安全带又说倒是可以把你放中宁街路口,路口那儿四通八达往哪儿都好走。

她下车后首先就近找了家旅店存行李,出了门便尝试用地图导航,导了半天也没导出个所以然,于是开始逢人就问您知道贺家楼吗?有不少和她一样都是游客也是摸着脑袋不知所谓,连轴转地找了两三圈晴朗的大太阳晒地她脑袋嗡嗡直响,照在山茶花上有娇艳欲滴的柔软,她望着盛放的花丛旁向左弯去的路牌才发现自己已经快走到了中宁路的头。有个奶奶要她买手串,有些强买强卖的意思,她一路退奶奶一路追,她举着自己的手工编织的七色手串非要她买,曾雨脸上挂不住刚准备拿装在衬衫口袋里的零钱就被人突如其来地打断。

“你在这儿呐!可让我好找。”有个姑娘短头发假小子做派从后面追上来,背着斜挎相机包走到曾雨面前,像是亟不可待似地同她说“不说一会儿听相声去吗你怎么走这边来,呦!这位奶奶真抱歉我们俩有急事儿,那边马上开场就不和您耗啦。”

说罢就带着曾雨往回跑,边跑边问她你没吓着吧?

“我看你被缠上了,这手镯我刚来的时候还买过两条说是二十,交到你手里就要二百,谁让咱眼拙没看出来里面还镶玛瑙呢?就是专宰你这种游客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游客?”

她哈哈大笑爽朗地说道“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你看街上还穿长袖的多半就是外地来的,这个季节你们那儿或许还有点儿小冷但我们这儿温度刚刚好,你看见没左手十点钟方向那个才是本地人,大短袖大短裤?走路左摇右晃一点儿架子没有,这是在自己家溜达,你们却是走街串巷进了亲戚的小区,哪哪儿都拘谨,哪哪儿都看不习惯。”

跟她说谢谢对方则摆着手表示这都不是事儿,“你要找哪儿啊?还是想上市集看看去。”她指的是中宁街那条最繁荣的学生夜市,看模样还是一个人来,她以为曾雨是出门游山玩水打卡来了,谁知道她搬出的竟是那么个鸟不拉屎的贺家楼。

“这地有点难度。”

“你知道在哪儿?”

“当然知道我小时候还追着我朋友在贺家楼跑着玩儿让人给训了,那地方住的都是大爷大娘,加大版的老年公寓,这不最近几年改制吗嫌影响市容给改名重修啦,不过再修也是筒子楼改名却叫什么一芥楼,还改的挺文雅。”

接着她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看你在这儿转的昏头转向,一芥改名都是早十年的事儿啦,就是本地人都不知道这么个地方,你找我才是找对人,我闲着也是闲着。”

过分的热情让曾雨招架不住“劳驾问下你是找人还是讨债呀?”

曾雨盘算着怎么脱身,她更倾向于一个人独自寻找,何况眼前的女孩才不过草草说过几句,自己极强的戒备心不允许她就这么跟着人家走。但听见女孩这么问还是愣了下。

“找人。”总不好说实话过来还债。

“美女你是不是当我不安好心呀?这都正常,人在江湖飘有戒心总比没戒心好。其实我是看你形象不错,我们团队有个108个瞬间的项目,你看这相机我就是出门来找素人的,拍从天南海北涌向这儿的人我们做成影集将来会有个展览,我看你比我大点儿吧?你就叫我小林这儿有名片。”接着拍胸脯说随便上网查,他们团队多少也有点儿名气。

听说对自己是有利可图不是没由来的好心肠,曾雨才长舒口气,她最怕无缘无故欠人家情分将来说不定就不好办。可很快地她又把性子扭起来几近条件反射似地一口回绝不行。

对面愣了,但想想牵头项目的老板还在办公室巴巴地等着呢,她都累死累活在街上逛了大半天刚拍上两个,这好不容易才又逮着个形象好气质佳的,便来劲儿不罢休地,“那通融只拍下半张脸我回去交差行吗?你看我不都给你提供线索了么,咱们俩商量商量,就半张脸,你要是因为不喜欢抛头露面才不拍,那这照片里我跟你打包票肯定谁也看不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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