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试探(1/2)

许家嫡长子名唤许向箜,年纪比容苏明小两岁,在歆阳公府挂刀当差。

冬月初他奉命到珑川府公务,今日午后才风尘仆仆归来,正好错过容苏明成亲。

闻表姐要来,他特意向上官告下半个时辰假,亲自在许家门口迎接容苏明。

待容家马车停稳,许向箜快车夫一步将车凳拿来放好,抬头恰见容苏明从马车里出来。

“姐,”许向箜咧嘴笑,狭长的小眼睛弯成一条缝,细月牙似的:“等你好久了。”

“笑这么甜,可没给你带糖吃啊。”容苏明调侃,提着衣裾迈下车,站定后回身扶随后的花春想下来。

许向箜歪头,没敢上眼仔细看花春想,只觉这丫头年纪好小,叉手行礼,笑意融融道:“给小嫂子问好了,弟向箜有礼。”

“花氏给许家小叔回礼。”花春想回以半屈膝,落落大方。

许向箜不敢耽误时间,将人请进家里。

许家正厅不比容家大,却乌泱泱站了几乎满屋人。

跟着容苏明进门后,花春想确实有几分意外,不曾想,被苏明用一句话笼统带过的许家庶出子女,竟如此数量庞大。

许老爷和许太太端坐在堂,容苏明牵着花春想上前行礼。

未叩拜,只是寻常晚辈问安,容昭躬身叉手,花春想随之屈膝,许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许老爷点头唤起。

而后是许家其他同辈过来见礼,花春想一一与众人认识。

闲谈几刻后,一五六岁男童从外面跑进来,身上斜挎着的书袋鼓鼓囊囊,显然是才下学回来。

小家伙一蹦三跳进门,径直张开胳膊扑在了容苏明身上,撒娇道:“苏明姑姑,我要吃糖。”

容苏明捏开侄子嘴巴,瞧见那口缺着一颗门哥儿的奶牙,忍不住弹了他个脑瓜崩:“还敢吃糖,回头给你那个门牙也粘掉,说话漏着风,叫别的小姑娘小哥儿笑话哦。”

“任他们笑话去就是,又长不到我身上来,”男童揪住容昭腰间靛蓝色荷包,叠声道:“一颗一颗就一颗!好久都没吃过了呢!”

容苏明似乎很喜欢小孩子,嘴里说着不给吃,手上已经将腰间那靛蓝荷包解下来,欣然给了男童:“拿去和弟弟妹妹们分着吃,不准独食。”

男童接过荷包,捏捏里头数量,高兴地蹦起来:“晓得的,谢谢——”

欢呼的声音骤然卡住,男童手里一空,荷包被他母亲郜氏夺去。

男童僵在原地,四周气氛也是微僵。

郜氏上前一步,双手将荷包奉还到容苏明面前,笑容得体赔不是,道:“观哥儿被我惯坏了,冲撞容表姐处还请见谅,也望小表嫂莫笑话。”

花春想颔首一笑,未语,顺势看向身边之人。

容苏明勾勾嘴角,没接那荷包,亦没接郜氏话茬,反而是转而看向旁边的许向箜,微笑道:“不是说有事要讲?我记得进来前你说还要回公府。”

“啊,是的!”许向箜极自然地从郜氏手里拿过那荷包,应道:“不然咱们到书房去说罢。”

容苏明转头看向许太太,许太太欣然朝这边挥手:“去罢去罢,你们的正事最要紧。”

“走罢。”容苏明牵起花春想,迈步朝外走去。

许向箜向父母亲告退,路过儿子跟前时候,顺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叫你贪吃糖!牙都不想要了罢,连大夫说的话都敢不听!”

许观评没能吃到糖,撅着嘴,朝他爹吐舌头,转身跑去祖母跟前撒娇。

容苏明拉花春想走出正厅,径直往东边走,许向箜尚未跟上来,花春想靠近容苏明,低声道:“你和那位郜氏不对付?有矛盾?”

“没有,”容苏明语调无波,侧脸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疏离冷峻:“她与我非亲非故,哪里来的矛盾。”

花春想趋步跟着容苏明行路的速度,疑惑道:“怎么会非亲非……”

“阿姐!”沉厚的年轻男人声音从后面响起,打断花春想的悄悄话。

许向箜追上来,顺手将荷包塞到花春想手里,对容苏明叉手道:“她就是个内宅妇人,不值当和她一般见识。”

容苏明明显不想多提郜氏,根本没接这句话,反而道:“这么冷的天气,你书房里可还暖和?”

“呃……”许向箜明显没想到表姐会没头没脑问这么个问题,他为难地抓抓耳朵,道:“我这就去让人送炭盆。”

容苏明点头,许向箜疾步朝前走,盖向书房去也。

待许向箜走远,容苏明捏捏花春想的小胖手,脸上疏离神色虽并未完全退去,却多少温和了几分:“我和向箜说两句话就行,委屈你陪我在向箜书房待会儿?”

花春想已经看出来,容苏明她不愿和自己多说什么,遂闭着嘴顺从地“嗯”了一声。

容苏明松开她,点点头继续前行。

因个人习惯问题,容大东家走路速度颇快,脚下跟踩了轮子般,花春想速度远不及前面之人,只好趋步而行,努力追上。

容苏明走在前面,竟没发现这个问题,直到走到许向箜书房,回头发现花春想气喘吁吁追上来,她才意识到是自己走得太快。

她有些抱歉,刚想开口说什么,许向箜从门里面一头扎出来,差点撞到花春想身上。

他忙后退两步叉手躬腰,恭敬道:“正要去接你们呢,炭盆暖炉都有了,屋里不冷,阿姐和小嫂子里面请。”

容苏明清清嗓子,迈步进屋,花春想随后,许向箜挥退门下仆人,到院门口去安排长随心腹守在外面,以被人听去墙角。

也就片刻功夫,待许向箜进门后,他表姐已将花春想安置在书房那一边的坐榻上喝茶看书了,那几个新放进来的炭盆和暖炉,也皆都放在坐榻边上,他小嫂子脚旁。

许向箜心道,阿姐对这小嫂子还挺上心的,边用眼神示意了容苏明——小嫂子在此可方便?

容苏明轻轻摇头,意思是不需要避着花春想。

许向箜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册子递给过来,道:“我在珑川是明处之人,不太方便出面,前后统共才弄到这么点,你该是用得到。”

容苏明快速翻阅册子,嘴角冷冷勾了勾,疏离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倒是知道护媳妇。”

“她,我……”许向箜低下头,不敢直视容昭。

他确实是偷偷将自己那个有点缺心眼的夫人给摘了出来,阿姐果真道行高,看两眼册子就知道他动了手脚。

小声纠结道:“我知她身上有诸多缺点,可她,可毕竟是她拼上性命为我生的三个孩子,我总不能置之不顾,姐,我……”

容苏明拍拍表弟肩膀,神色不再是那般清冷:“只要她以后不再裹乱,我这里自当甚事都没有。”

“弟知道了!”许向箜用力点头,快三十岁的男人,在容苏明面前竟表现得像个孩子,笑容灿烂:“以后定管好她,不叫她给阿姐惹麻烦!”

“你能管好她,那还真是日怪了,”容苏明声带笑腔,将小册子卷起塞进怀里。

又从袖兜里摸出一卷银票,随手放进书案上的笔海,如常道:“只要不是甚天大的篓子,姓萨的那里你就权当什么都不知道,该孝敬打点的也莫要小气,咱自己的前程要紧。”

“……”许向箜捶自己脑袋,转身将自己扔进椅子里,恶狠狠叹道:“我有一腔热血又如何?到头来还是要与那些肮脏同流合污,愧对自己,愧对先贤哉!”

“那是在你私心看来,”容苏明靠到身后书案上,抱起胳膊温吞吞道:“还记得方夫子说过的话么,为官者清流与否,非在两袖,而在脊梁,若你想抱负施展,不爬到一定位置,该要如何伸展拳脚?”

“可……”许向箜再叹气,似乎满腔话语不知从何说起。

容苏明道:“史实在前,岳武穆忠义传千秋,结局死于莫须有,戚总兵同样威名垂汗青,却无人诘讦他受贿赂,讨好上官,”

说着,视线往屋子那边的坐榻处瞟了好几眼:“戚总兵亦穷无银钱,以所之贿转赂上官,为自己铺平脚下道路,他在前线抗倭,上官在后为他保障,算得上两全,转而看岳武穆,若他有戚总兵之变通,不与秦佞明斗,或可有更大成就。”

“秦佞乃大大大奸臣,他力主向蛮子割地赔款求和,我大晋骨头硬,一不称臣纳贡,二不和亲求全,天子守国门,君主死社稷,不会有岳武穆之境况,”许向箜努力辩驳,但似乎已经被容昭给说服了,辩驳的底气显得有些不足:

“况自古正邪不两立,就算岳武穆有戚总兵之变通灵活,最终他也未必就能如愿。”

容苏明扬扬眉,诚恳道:“你说得对。”

“……”许向箜颇为颓然地抱住脑袋,只好实话实说:“几年来都不知让阿姐花了多少银钱进去,弟弟心里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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