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庆易墨(2/2)

容苏明松开手,眉眼弯弯,模样亲切又和善:“请方总事移步书房,吾有事与您商议,且最好能趁着开饭前说完,不然输的钱账房上不给报账哦。”

“……”方绮梦暗暗磨牙,眼神犀利如刀,表示自己在恶势力的压迫下依选择旧不屈不饶,开口却立马变得狗腿:“好的大东家,保证开饭前说完,您先请。”

花春想:“……”她被方绮梦的反应逗得不行,却因要顾及方总事的面子而不敢笑出声来。

出门前,方绮梦委屈巴巴地回了一下头:“夫人想笑就笑罢,只要知道我等在大东家手下讨生活不容易就行了唔唔唔……”

方总事被容大东家捂着嘴拖走。

……

逍遥镇虽离歆阳城不远,其吃食等却与歆阳差别甚大,厨房准备的是热锅,花春想在厨房转了几圈,被那些尚未做成的菜肴勾引得馋虫大兴。

当老刘头屋里的第二次来询问要不要开饭时,花春想已实在是饥饿难耐,好在容苏明和方绮梦及时从书房回来暖厅,不然花春想就要冲过去找她们了。

方绮梦手里提着一壶酒。

大雪天最是与热锅冷酒相配,花春想也不客套,直接奔来方绮梦跟前,就着方绮梦的手嗅了嗅酒壶里装着的酒。

闭上眼,她长长叹了口气:“珑川府易家槐花酿,醇香!”

“还是夫人最懂!”方绮梦傲娇地朝容苏明那个爱藏酒却不爱喝酒的人重重“哼!”了一声,被花春想拉着一道坐下。

花春想迫不及待倒出半盅来,先是放在鼻尖闻,后小心翼翼地将酒沾唇,再抿嘴去品那充满槐香的味道。

“如何如何?”方绮梦眼巴巴道:“可尝得出来是多久的酒?”

“嗯——”花春想:“今秋新酒?”

容苏明挥退下人,坐过去亲自照看热锅下的炭火,老老实实道:“绮梦方才同我说,酒是她四年前特意埋在这里的,还让我在后院那棵樱桃树旁挖了很久,唉,外间的雪都飘一天了,竟丝毫不曾减缓。”

说着,见热锅中水已沸腾,她便开始默默往锅里添菜,然后拿来三个小碟往里面调酱料。

花春想疑惑,看看容苏明又看看方绮梦,旋即从方总事的表情里看出端倪,忍不住轻笑出声:“她让你挖你就挖啊?”

轻快笑意引得容苏明抬眼看过来,但见对面二人凑在一块捂嘴笑,容苏明挑眉,知道自己又被方绮梦这家伙给诓了。

这猝不及防的。

方绮梦嘿嘿笑着,亲自给她老板倒来一盅酒,举着自己酒盅道:“谁让你见死不救,白叫那易墨赢去我许多银钱,这下扯平喽。”

“扯平就扯平,”容苏明捏起酒盅和方绮梦碰杯,仰首吃净杯中冷酒,压低眉心咳嗽了一声,道:“晚上不若就在这儿歇着,反正明日还要一起出去,也省得你来回跑了。”

“……”方绮梦不语,低头给自己倒酒。

多年相处下来,容苏明和方绮梦之间有种不可言喻的默契,见方绮梦沉默,容苏明后知后觉般看向对面的花春想。

问:“明日左右要一道去那家脂粉铺子,若绮梦再回客栈,中间怕是要耽误不少功夫,况外面风雪交加,夜里行路不安全,你以为如何?”

花春想欣然点头:“如此,饭后我就多叨扰绮梦姐姐会儿,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说呢。”

热锅里素菜已烫好,容苏明探身将酱碟递过去,咧咧嘴角,神色略微有些怪异:“作何喊她姐姐?我长她一岁呢,且你二人这是初次见面,若关系太好,我会感到很危险的。”

花春想接过酱碟,无奈一笑,睨了容昭一眼:“说话混不着调的,赶紧吃菜罢,都熟透了。”

容苏明挑眉,举筷夹菜,方绮梦主动从容昭手边拿走给自己的酱碟,坐到旁边给自己夹肉。

“容苏明你好小气,”方总事边吃边吐槽:“羊肉片就弄这么一点,不够我塞牙缝啊!”

容苏明:“那你牙缝可真宽。”

“……”花春想嘴里正嚼着菜,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方绮梦:“……”

她好委屈,在外面被别人家大掌柜欺负,回来求安慰还要被自家大东家损,她真的好委屈,整个歆阳城都找不出第二个如她这般委屈的总事了,嘤嘤嘤嘤……

饭后,花春想和方绮梦多聊了会儿,待她回到屋里时,容苏明已经拾好准备睡了。

门边放着热水,花春想急匆匆洗漱一番,飞快钻进自己的被子,连脑袋都蒙了进去:“容道长,下床灭灯!”

“不去,”容苏明伸手把人从被子里揪出来,一只眼睁开一半,另一只眼完全闭着,道:“谁最后上来的谁灭灯,你下去灭灯。”

花春想攥紧被子瘪嘴扮可怜:“可是我真的好冷啊~”

“我也好冷,”容大东家表示自己并不买账:“不灭灯就放下床幔,反正是你在外侧躺着。”

花春想纠结片刻,爬起来将床幔放下来,厚重的冬季床幔不仅遮去了外面的昏黄烛光,同样挡去了屋子里似有若无的寒意。

趁容苏明不防备,花春想手脚并用钻进她的被子里。

不待容苏明反应过来,花春想已三两下将自己裹得严实,吼吼吼吼,这个被窝暖和呦……

卧榻被床幔围成一方无人打搅的小空间,花春想看不清楚容苏明此刻脸色,冰凉双脚亦贴在暖和处,讨好道:“我们容道长最好了!”

未待容苏明回答,花春想又问:“绮梦姐说的那些是真的么?”

“别叫她姐,我当真长她一岁,得让她喊你姐才是,”容苏明将被子又往花春想身上盖了盖:“什么真的假的?”

花春想趁机往某人温暖的怀里钻去,额头碰到容苏明下巴,道:“容道长这个绰号的由来,她说你以前不吃三畜肉,可上次何妈妈说起积食,还说你十几岁时曾因夜里吃多牛肉而积食,唔,矛盾了。”

自成亲至今,二人一直都是分被而睡,花春想怕凉,不时就会来抢容苏明的热被窝,容苏明对此也惯着,最多就是等花春想不冷了,自己再到另一床被子里睡。

可是这回,她却不想再换被窝了。

“何嬷嬷近几年年纪渐老,该是记混了事,”容苏明重新闭上眼,鼻尖萦绕着花春想发间的淡淡清香:“她说的当是阿筝,阿筝爱吃肉。”

在家里时,何妈妈特意跟花春想强调过,不要在家主面前提及病故的二姑娘容筝,现下容苏明突然主动提起,花春想只好匆忙将话题带过。

两人又东一句西一句聊了片刻,花春想难挡困意,迷迷糊糊便入了黑甜乡。

容苏明揽着怀里肉乎乎的人儿,闭上眼睛却无甚睡意。

绮梦说的“容道长”的来由,其实算得上三真七假了。

那时父亲已不在,容苏明不过十来岁年纪,带着妹妹容筝,和母亲兰氏跟祖父母一起生活,时不时得姑母许太太接济。

有一日下午,她们还没下课,她还记得方夫子正在讲《世说新语》里的一篇文章,许家急匆匆跑来个小厮,告诉她说,兰氏午后突然离开容家,另嫁他人了。

对此,她的反应很淡,只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后来没多久,好友方绮梦渐渐发现发现,原本那个开朗外向的容苏明,不知何时变得老成起来。

整日进进出出,她都板着张一本正经的小脸,偶尔神情放松时,嘴角也会恹恹向下垂。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容苏明先后经历父亲亡去和母亲改志的变故,原本美满的家庭支离破碎,方绮梦怕容苏明走不出来,就每天尽可能地陪在她身边。

一次打趣容苏明时,方绮梦神色夸张手舞足蹈地说:“似你这般无欲无求的平静,念完书你莫不是要出家罢?唔,出家的话我建议你去侍奉三清,因为容道长比容秃驴叫起来好听哈哈哈哈哈……”

后来不知怎的,“容道长”就在书院里被传开。

每每别人喊她容道长,她就会想起方绮梦那副欠揍样,偶尔,她也会被这个绰号给逗笑。

有时她会去琢磨方绮梦——这个自幼和她一起长大的家伙。

人啊,乃是世上最善于伪装的物种,他们随时随地可以为了达到某种需求而扮出任何有利于己的模样,商人亦然。

他们最是长袖善舞,场场觥筹交错,回回斗酒十千,表面看起来享尽了浮世万千繁华。

然而便是如此洒脱不羁的恣意风流,却偏偏还是让香衣鬓影的喧嚣窥探到了某个风流人形单影只的寂寥。

明日啊,容苏明心里想着,明日她定要好好会一会那易大东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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