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太守府内,宁成宽袍长带,意态从容。单看他坦然自若的神情,任谁也看不出他是汉国有名的酷吏,刚刚破灭平亭侯邳家,亲手勾决上百死囚,在舞都杀得人头滚滚。

“去洛都吗?”

“开矿的奴囚虽然差不多够了,但有手艺的匠人颇有不足。尤其是开挖矿井、通风、排水和冶炼矿石,都需要有经验的老师父。”

宁成道:“既然是铜矿,不如去铜绿山。”

程宗扬也听说过铜绿山,据称铜绿山是六朝第一大铜矿,从上古开采至今,毎年出铜数十万斤,冶炼的铜铢占六朝三分之一,是汉国一大财源。但铜绿山靠近云水,与洛都南辕北辙。

“在下已经派人赴铜绿山招募工匠,但铜绿山的矿井都是官营,轻易不好募人,少不得要去洛都打点一番。”

宁成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显然对他的“打点”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反对。宁成虽是酷吏,却不是廉吏,只是在他看来,即使把满朝文武都打点过来也不如天子

一言,实在是白费力气。

程宗扬道:“明日一早,在下便启程北上,快则一月,慢则三月,必定要回舞都。太守若有事尽管吩咐。”

程宗扬原本想借用宁成的门路,如果宁成有礼物要送给洛都的重臣,他正好捎去,顺便搭上关系。但他忘了宁成不是高俅,身为汉国有名的酷吏,宁成只对君主负责,这种授人以柄的事连想都不会想。

最后程宗扬把宁成在七里坊应得的一份收益双手奉上,宁成毫不客气地收入囊中,顺便与盘江程氏签了一份为期十年的地契,把七里坊交予盘江程氏经营,除此之外并无多言,因此程宗扬离开太守府,倒是一身轻松。

赴铜绿山招募工匠的事,程宗扬不是随口敷衍,早早就派人去。他已经决定将舞都的生意暂时交给星月湖大营退役的陈乔打理,坊中的生意虽然都是微利甚至贴钱,但游冶台的收入能够支撑,再加上官方的宁成还有云家暗中帮忙照看,短短两、三个月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至于高智商,虽然这趟出来的收获已超过预期,但程宗扬没打算就这么让人回

去。他去洛都,少不得要与汉国的豪门贵族打交道,把高智商带去走一趟,也没算白来汉国。

最后程宗扬定下北上汉国的人选,除了朱老头和小紫,同行的还有高智商、敖润、冯源、哈迷蚩、青面兽和富安、刘诏等人,以及鹏翼社调来的几名驭手。

这一下程氏商会在舞都的要紧人物差不多走个干干净净,程宗扬决意赶赴洛都时,已经通知秦会之把兰姑和游婵送来,好接手游冶台,但眼下只能暂时把雁儿留下来管理内务;阮香凝知书识字,也留下给她做帮手。惊理和罂粟女两名侍奴暗中随行,护卫的任务则交给蛇夫人。小事由雁儿自行处理,如果是大事拿不定主意,就去云家坞找云如瑶处置。

这样安排完,雁儿自然满心不舍,于是当晚程宗扬把她招到床上,好好安慰一番。雁儿在榻上柔如春水,但毕竟娇躯难支;玩到兴起时,程宗扬又把阮香凝和蛇夫人也唤来,一直闹到天亮才依依不舍地上路。

渡过舞阳河便是通往宛洛的官道。程宗扬曾经走过晋、宋的官道,由于没有橡

胶,马车多是木制包铁的硬轮,常年累月行驶下来,路面往往被轧出深及尺许的车辙,再加上风吹雨淋,有些路段几乎陷下有半个人深。汉国每到农闲季节都会征发徭役修葺道路,宽及两丈的路面用土垫过,甚是平坦。路旁栽着杨树,虽是盛夏,仍带来阵阵凉意。

与宋国不同的是,宋国田地大都已经开垦,路上随处望去都是分割成一小片、

一小片的农田。汉国却有大量田地来不及开垦,一眼望去原野莽莽,显得苍凉而空旷。

由于带着财物,队伍里有三辆大车,小紫和几名侍奴占了一辆。冯源不惯骑马,与高俅府中的管家富安合乘一辆,剩下的或是乘马,或是步行,加上鹏翼社调来的驭手,一行二十余人,看起来浩浩荡荡。

程宗扬一脸深沉地看着前面的朱老头,虽然是大热天,他还猥琐地拢着手,像虾米一样佝偻着腰骑在驴背上i倒着骑!这老东西两眼瞇着,脑袋一栽一栽,似乎随时都会从驴屁股上栽下来。

程宗扬看了半路,实在不能忍了,“老头,你哪来的驴?”

朱老头的眼睛眨巴两下,乐滋滋地道:“大爷运气好,今儿一早出门捡到一根绳子。大爷一琢磨,正好少根腰带,不捡白不捡啊!大爷捡起绳子这么一扯,哎哟!绳后面还系头驴!你说大爷这运气,这是天上掉下来的!”

“天上掉下来一头驴?”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你是偷的啊!”

“啥偷的?啥偷的?”朱老头不乐意地说道:“大爷就捡了根绳,后面拴着驴关我啥事?你就是说到天边,这事大爷也理直气壮!捡根绳犯哪家的王法?紫丫头,妳说是不是?”

小紫道:“13言眞乖,再翻个白眼给他看。”

“丫头,妳胳膊肘往外拐啊。”

“谁让你把我送给他?”小紫道:“人家现在是程头儿的床奴。”

朱老头气哼哼地道:“你们就惦记着那点事吧。”

程宗扬道:“老头儿,你们那个大祭还有一个多月,赶得上吗?”

“赶到洛都就赶上了。”

程宗扬笑嘻嘻道:“原来你们黑魔海的总坛在洛都啊!”

朱老头不屑地冷笑一声,“世间有些俗人以为黑魔海总坛是在凡间,处心积虑寻找总坛所在。”

“哎哟,老头儿,你也不怕闪了舌头,你们黑魔海总坛不在凡间,难道还在天

上?”

“正是!”朱老头傲然道:“我黑魔海上应天相,在东则在东门青龙,在西则在西门白虎,在南则在南宫朱雀,在北则在北宫玄武。”

“老头,东宫青龙、西宫白虎我听过,东门西门?这是你编的吧?”

“黑魔海占星之术,岂同凡俗?”朱老头道:“每逢大祭,黑魔海毒、巫一一宗先卜后祭。一卜占星,二卜用龟,三卜则用筮。占卜所得即为总坛。”

“占三次?要是占卜的不一样呢?”

“得二者为定。”

“如果三个都不一样呢?”

朱老头嗤道:“这等荒唐之事,我黑魔海从未遇见过。”

小紫道:“一卜占星,是定分野。二卜用龟,是问凶吉,三卜用筮是明天道而

听了小紫的解释,程宗扬才明白他又被老家伙蒙了一回。三次占卜其实是一回事,占星以定分野,是用天文的十二星次对应地上的十二个区域,根据占星所示的星次决定总坛所在。接下来是找只龟壳烧烧,察看吉凶,最后扔把蓍草,对照卦象算算运气!这是封建迷信的大本营啊!

“二十年前占的是洛都?”

“可不是嘛。上次巫宗所占乃是鹑火,结果大比还没比完,巫宗就被岳贼一锅端了。”朱老头半'是得意、半是奚落地说道:“我就说他们巫宗不行!占卜观星还得看我们毒宗丨”

“说了半天,原本你们黑魔海的总坛就是临时办事处。什么水平!”程宗扬奚落几句,然后道:“老头儿,你的人马呢?不会就咱们三个人跟巫宗比划吧?我把丑话先说在前头,鸡蛋碰石头的事,我可不干丨二

程宗扬在南荒屠龙时见识过朱老头的卫队实力不凡,但凭老家伙在六朝臭不可闻的名声,那么一大票人马敢招摇过市,非被灭了不可。

朱老头满不在乎地说道:“急啥,到了洛都再说。”

远处的林梢扬起尘土,接着传来一阵蹄声,一行车马驰来。最前面是两名甲士,后面是数十名骑手,最中间是一名身穿绣衣的官员。他一手持缰,一手抱着一根八尺长的竹杖,杖身涂金,上面装饰着三重的旄尾,气势非凡。再往后还有大队步行的兵卒和华丽的车仗。

众人避到道旁,看着那名官员在士卒簇拥下一晃而过,后面的车仗则足足走了一刻钟,弄得尘土飞扬。

好不容易等那行人马走远,程宗扬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人?”

“绣衣使者。”朱老头收起嘻笑,神情间露出几分冷峻,“衔天子之命,持节而行,捕盗治狱,监察王侯百官,征调州郡士卒,诛杀二千石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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