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部分(2/2)

昨夜玄凌夜宿在宜芙馆,一夜的困倦疲累尚未消尽,早上请安时又陪着皇后说了一大篇话,回来只觉得身上乏得很。见槿汐带人换了冰进来,再耐不住和衣歪在杨妃榻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香甜。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身边低声啜泣。

睡得久了头隐隐作痛,勉强睁眼,却是陵容呜咽抽泣,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手中的绢子全被眼泪濡湿了。大不似往日模样。

挣扎着起身,道:“这是怎么了?”心里惶然一惊,以为是眉庄幽禁之中想不开出了事。

陵容呜咽难言,只垂泪不已。

我心里着急,一旁槿汐道:“陵容小主的父亲下狱了。”

我望向陵容,“好端端的,这是怎么回事?”

陵容好容易才止住了哭,抽泣着把事情将了一遍。原来玄凌在西南用兵,松阳县令蒋文庆奉旨运送银粮,谁知半路遇上了敌军的一股流兵,军粮被劫走,蒋文庆临阵脱逃还带走了不少银饷。玄凌龙颜震怒,蒋文庆自是被判了斩立决,连带着松阳县的县丞、主簿一同下了牢狱,生死悬于玄凌一念之间。

陵容掩面道:“蒋文庆临阵脱逃也就罢了,如今判了斩立决也是罪有应得,可是连累爹爹也备受牵连。这还不算,恐怕皇上一怒之下不仅有抄家大祸,爹爹也是性命难保。”陵容又哭道:“爹爹一向谨小慎微、为人只求自保,实在是不敢牵涉到蒋文庆的事情中去的。”

我忙安慰道:“事情还未有定论,你先别急着哭。想想办法要紧。”

陵容闻言眉头皱成了一团,眼泪汪汪道:“军情本是大事,父亲偏偏牵连在这事上头,恐怕凶多吉少。陵容人微言轻,哪里能有什么办法。”

我知道陵容是想我去向玄凌求情,一时间不由得为难,蹙眉道:“你的意思我知道。可是这是政事,后宫嫔妃一律不许干政,你是知道的。”

陵容见我也无法,不由得哭出声来。我想了想,起身命槿汐去传软轿,又唤了流朱、浣碧进来替我更衣梳妆。拉起陵容的手道:“惟今之计,只有先去求皇后了。”

陵容忙止了哭,脸上露出一丝企盼之色,感激的点了点头。

※※※※※

中午炎热,虽是靠着宫墙下的y凉走,仍是不免热出一身大汗。

嫔妃参见皇后必要仪容整洁,进凤仪宫前理了理衣裙鬓发,用绢子拭净了汗水才请宫女去通报。出来回话的却是剪秋,向我和陵容福了一福含笑道:“两位小主来的不巧,娘娘出去了呢。”

我奇道:“一向这个时候娘娘不是都午睡起来的么?”

剪秋抿嘴笑道:“娘娘去水绿南薰殿见皇上了。小主此来为何事,娘娘此去见皇上亦是为了同一事。”又道:“娘娘此去不知何时才归来,两位小主先到偏殿等候吧。茶水早就预备下了。”

我含笑道:“皇后料事如神,那就有劳剪秋姑娘了。”

剪秋引了我和陵容往偏殿去。我心中暗想,皇后好快的消息,又算准了我和陵容要来求她,先去向玄凌求情了。倒是真真善解人意,让人刮目相看呢。

我忽然间明白了几分,皇后虽然不得玄凌的钟爱,可是能继位中宫,手掌凤印恐怕并不仅仅是因为太后是她姑母,前皇后是她亲姊的缘故。华妃从来气傲,皇后虽然谦和却也是屹立不倒,稳居凤座,想来也是与她这样处事周虑、先人一步又肯与人为善有关吧。当初计除丽贵嫔、压倒华妃,虽然没有和皇后事先谋定,可是紧急之下她仍能与自己有利的人配合默契、游刃有余,无形之中已经和我们默契联手。回想到此节,不由对平日看似仁懦的皇后由衷地更生出几分敬畏感佩之情。

一等便是两个时辰。终于皇后归来,我与陵容屈膝行礼,她嘱我们起来,又让我们坐下略停了停饮了口茶方才缓缓道:“这事本宫已经尽力,实在也是无法。听皇上的口气似乎是生了大气,本宫也不敢十分去劝,只能拣要紧的意思向皇上说了。皇上只说事关朝政,再不言其他。”

我与陵容面面相觑,既然连皇后也碰了这么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回来。这求情的话是更难向玄凌开口了。

陵容心中悲苦,拿了绢子不停擦拭眼角。

皇后说着叹了一口气,疲倦地揉了揉额头道:“如今政事繁冗,皇上也是焦头烂额,后宫再有所求亦是只能添皇上烦扰啊。如今这情形,一是要看安氏你父亲的运数,二是要慢慢再看皇上那里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陵容听不到一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因在皇后面前不能太过失仪态,极力自持,抽噎难禁。勉强跪下道:“陵容多谢皇后关怀体恤,必当铭记恩德。”

皇后伸手虚虚扶起陵容,感叹道:“谁都有飞来横祸,命途不济的时候。本宫身为后宫之主,也与你们同是侍奉皇上的姊妹,能帮你们一把的时候自然是要帮你们一把,也是积德的事情。”

无论事情成功与否,身为皇后肯先人之忧而忧替一位身份卑微又无宠的宫嫔求情,已经是卖了一个天大的面子给我们。何况皇后如此谦和,又纡尊降贵说了如此一番体己贴心的话,我也不禁被感动了,心下觉得这深宫冷寂,暗潮汹涌,幸好还有这么一位肯顾虑他人的皇后,也稍觉温暖了。

陵容更是受宠若惊,感泣难言。

皇后和颜悦色看着我道:“甄婕妤一向懂事,颇能为本宫分忧,这件事上要好好安慰安选侍。知道么?”

我恭谨应了“是”。对皇后行礼道:“昔日沈常在之事幸得皇后出言求情,沈常在才不致殒命。此事臣妾还未向皇后好好谢过,实在是臣妾疏忽。今日皇后如此关怀,臣妾感同身受,不知如何才能回报皇后恩泽。”

皇后满面含笑:“婕妤敏慧冲怀,善解人意。如今后宫风波频起,本宫身子不好应接不暇,婕妤如果能知本宫心之所向,自然能为本宫分劳解愁。”说着睨一眼身侧的剪秋。

剪秋走至凤座旁,取过近处那盏镏金鹤擎博山炉,皇后掀开塑成山峦形的尖顶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这样热的天气,这香炉里的死灰重又复燃可怎么好?”

皇后本不爱焚香,又是炎夏,忽然提起炉灰之事自有她的深意。如今宫闱之中什么最让皇后烦恼我自然明白。不由感叹再平和的人也有火烧眉毛按捺不住的时候了。

我起身道:“既然天热,这香灰复燃可真是令人烦扰。”说着掀开手中的茶盅,将剩余的茶水缓缓注入博山炉中,复又盖上炉盖。我微笑看着皇后,道:“臣妾等身处后宫之中仰仗的是皇后的恩泽,能为皇后分忧解劳是臣妾等份内的事。俗话说‘智者劳心’,臣妾卑微,只能劳力以报皇后。”

博山炉内的芬芳青烟自盖上的镂孔中溢出,袅袅升起。皇后微眯着眼,掩口看二三缕若有若无的青烟四散开去,终于不见,露出满意的笑容:“你果然没叫本宫失望。”

我缓缓屈膝下去:“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终于有枝可依。”

皇后的温和的容色在午后的阳光下明晃晃的不真切,“其实后宫从来只有一棵树,只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罢了。只要你看得清哪棵是树哪朵是花就好。”

我低头默默,内心惊动。如果刚才还有几分觉得皇后贤德与温暖的感动,此刻也尽数没有了。任何所谓的恩惠都不会白白赠与你,必定要付出代价去交换。

天气真热,背心隐约有汗渗出来。可是如今势单力孤,强敌环伺,纵然有玄凌的恩宠,也必要寻一颗足以挡风遮雨的大树了。我强自挺直背脊,保持着最恰到好处的笑容,从容道:“多谢皇后指点。臣妾谨记。”

见陵容一脸迷茫与不解看着我与皇后,无声地叹了口气,一起退了出去。

送别了陵容,低声向槿汐道:“皇后去见皇上为安比槐求情的事她该很快就知道了吧?”

槿汐道:“此时没有比华妃娘娘更关心皇后娘娘的人了。”

我道:“她耳目清明,动作倒是快。你猜猜华妃现在在做什么?”

“必然是与皇后反其道而行之想请皇上从严处置安比槐吧。”

轻笑出声,“那可要多谢她了。”

槿汐微微疑惑:“小主何出此言?”

“多谢她如此卖力。如此一来,我可省心多了。”

第30章…寒鸦(下)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独自向水绿南薰殿走去。

从绿荫花架下走出,顺着蜿蜒曲廊,绕过翻月湖,穿了朱红边门,便到了水绿南薰殿。见宫人恭谨无声侍立门外,示意他们不要通报,径自走了进去。

暮色四合下的殿宇有着几分莫名的沉寂,院落深深,飞檐重重。

殿中原本极是敞亮,上用的雨过天青色蝉翼窗纱轻薄如烟,透映着檐外婆娑树影,风吹拂动,才在殿中、地上留下了明昧不定的暗迹,偶尔有簌簌的枝叶相撞的声音,像是下着淅沥的雨。

脚上是绣花宫鞋,轻步行来,静似无声。只见玄凌伏在紫檀案几上,半靠着一个福枕,睡得正是酣甜。本是拿在手中的奏折,已落在了榻下。我轻轻拾起那本奏折放好,直瞧着案几上堆着的满满两叠小山似的奏折,微微摇了摇头。

殿中寂寂无声,并无人来过的痕迹。

无意看见一堆奏折中间露出一缕猩红流苏,极是醒目。随手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把女子用的纨扇,扇是极好的白纨素,泥金芍药花样,象牙镂花扇骨柄,精巧细致,贵气人。一上手,就是一股极浓的脂粉香扑面而来,是“天宮巧”的气味,这种胭脂以玫瑰、苏木、蚌粉、壳麝及益母草等材料调和而成,敷在颊上面色润泽若桃花,甜香满颊,且制作不易,宫中能用的妃嫔并无几人。皇后又素性不喜香,也就只有华妃会用了。

清淡一笑,举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扇,闭目轻嗅,真是香。想必华妃来见玄凌时精心妆扮,浓墨重彩,是以连纨扇上也沾染了胭脂香味。

华妃果然有心。

皇后一出水绿南薰殿华妃就得了消息赶过来,可见宫中多有她的耳目。如今我势弱,秦芳仪、恬贵人一流华妃还不放在眼里,在意皇后也多半是为了重夺协理六宫的权力。

我身边如今只得一个陵容,可惜也是无宠的。一直以来默默无闻,像影子般生活的陵容。我无声叹息,眉庄啊眉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知道这寂寂深宫中即便有君王的宠爱独身一人也是孤掌难鸣。可是你可知道你给我出了个多么大的难题。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我是知道陵容的心思的,纵然她今生与哥哥是注定无缘的了,可是我怎能为了一己安危迫使她去亲近玄凌呢。

头痛无比,偏偏这个时候陵容的父亲又出了差池。皇后求情玄凌也未置可否,凭我一己之力不知能否扭转陵容父亲的命途,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正闭目沉思,忽地觉得脸上痒痒的,手中却空落落无物。睁眼一看,玄凌拿着扇柄上的流苏拨我的脸,道:“何时过来的?朕竟没有听见。”

侧首对他笑:“四郎好睡。妾不忍惊动四郎。”

看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朝政繁忙,皇上也该注意身子。”

“案牍劳形,不知不觉也已看了一天的折子了。”说着苦笑瞪那些奏折,“那些老头子无事也要写上一篇话来罗嗦。真真烦恼。”

我温婉轻笑:“身为言官职责如此,四郎亦不必苛责他们。”说着似笑非笑举起纨扇障面,“何况时有美人来探四郎,何来案牍之苦呢?大约是添香,诗情画意。”说罢假意用力一嗅,拉长调子道:“好香呢……”

他哭笑不得,“妮子越发刁滑。是朕太过纵你了。”

旋身转开一步,道:“嬛嬛不如华妃娘娘善体君心,一味胡闹只会惹四郎生气。”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臂,道:“她来只是向朕请安。”

我扇扇风,道“好热天气,华妃娘娘大热的午后赶来,果然有心。”

玄凌拉我在身边坐下,“什么都瞒不过你。皇后前脚刚走华妃就到了,她们都为同一个人来。”

“可是为了选侍安陵容之父松阳县丞安比槐?”

“正是。”玄凌的笑意若有似无,瞧着我道:“那么你又是为何而来?”

我道:“让嬛嬛来猜上一猜。皇后娘娘仁善,必定是为安选侍求情;华妃娘娘刚直不阿,想必是要四郎执法严明,不徇私情。”

“那么你呢?”

我浅浅笑:“后宫不得干政,嬛嬛铭记。嬛嬛只是奇怪,皇后娘娘与华妃娘娘同为安比槐一事面见皇上,不知是真的两位娘娘意见相左,还是这事的原委本就值得再细细推敲。”我见他仔细听着并无责怪之意,俯身跪下继续道:“臣妾幼时观史,见圣主明君责罚臣民往往刚柔并济,责其首而宽其从,不使一人含冤。使臣民敬畏之外更感激天恩浩荡、君主仁德。皇上一向仰慕唐宗宋主风范,其实皇上亦是明君仁主。臣妾愚昧,认为外有战事,内有刑狱,二者清则社稷明。”说到此,已不复刚才与玄凌的调笑意味,神色郑重,再拜而止。

玄凌若有所思,半晌含笑扶我起身,难掩欣喜之色:“朕只知嬛嬛饱读诗书,不想史书国策亦通,句句不涉朝政而句句以史明政。有卿如斯,朕如得至宝。安比槐一事朕会让人重新查明,必不使一人含冤。”

松一口气,放下心来,“臣妾一介女流,在皇上面前放肆,皇上莫要见怪才好。”

玄凌道:“后宫不得干政。可朕若单独与你一起,朕是你夫君,妻子对夫君畅所欲言,论政谈史,有何不可?”

垂首道:“臣妾不敢。”

他微笑:“婕妤甄氏不敢,可是甄嬛无妨。”

我展眉与他相视而笑:“是。嬛嬛对皇上不敢僭越,可是对四郎必定知无不言。”

※※※※※

回到宜芙馆已经夜深,知道陵容必定辗转反侧,忧思难眠,命流朱去嘱了她“放心”,方才安心去睡。

次日一大早陵容匆忙赶来,还未进寝殿眼中已落下泪来,俯身便要叩拜。我忙不迭拦住道:“这是做什么?”

陵容喜极而泣:“今早听闻皇上命刑部重审爹爹牵涉运送军粮一案,爹爹活命有望。多谢姐姐去为陵容与爹爹求情。”

“何止活命,若是安大人果真无辜,恐怕还能官复原职。”我扶起她道:“其实昨日我并无为你求情,只是就事论事。何况我也并不敢求情,皇后都碰了个软钉子,我若求情皇上却应允了,岂非大伤皇后颜面。”

陵容满面疑惑看我道:“不是姐姐为我父亲求情皇上才应允重审此事的么?”

“皇上乃一国之君,岂是我辈可以轻易左右得了的。”我拉她坐下一同用早膳,淡淡微笑道:“其实昨日我也无十分把握能劝动皇上。话说回来真是要多谢华妃,若非她心性好胜,恃宠想与皇后一争高低,在皇上面前要求从严定安大人等人罪刑,恐怕这事也没有那样容易。”

陵容略一思索,脸上绽出明了的微笑,“如此可要多谢她。”

“华妃与皇后娘娘争意气,皇后娘娘要为你求情,她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本来主犯是蒋文庆,你父亲刑责轻重皇上无心多加理会,殊不料此举反而让皇上存了心,我再顺水推舟,皇上便有意要去彻查你父亲在这件事中是否真正无辜。

陵容道:“姐姐怎知华妃是与皇后争意气而非针对姐姐与我?”

我挟了一块素什锦在陵容碗中,道:“也许有此意。她的亲信黄规全前不久在我宫里犯事被皇上责罚了,以她的性子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只是事分轻重缓急。华妃复起之后最要紧的是什么?就是从夺回协理六宫的权力,与皇后平分秋色。暂且还顾不上对付我。否则,你眉庄姐姐之后要对付的就是我,我哪里还能得一个喘息之机与你在此说话?”

陵容听完忧愁之色大现,“那姐姐准备怎么办?”

“幸好皇上对我还有几分宠爱,只要我小心提防她也未必敢对我怎样。如今情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静观其变,还要设法救眉庄出来。”

陵容道:“妹妹无用,但若有可以效力之处必定竭尽所能。”

※※※※※

午睡起来闲来无事,便往陵容那里走动。

到的时候她正在内间沐浴。宝鹃奉了茶来便退出去了。

闲坐无聊,见她房中桌上的春藤小箩里放着一堆绣件,颜色鲜艳,花样精巧。心里喜爱便随手拿起来细看。

不外是穿花龙凤、瑞鹊衔花、鸳鸯莲鹭、五福捧寿、蜂蝶争春之类的吉祥图案,虽然寻常,在她手下却栩栩如生。

正要放起来,却见最底下一幅的图案不同寻常,一看却不是什么吉祥如意的彩头。绣着一带斜阳,数点寒鸦栖于枯枝之上。绣工精巧,连乌鸦羽毛上淡淡是夕阳斜晖亦纤毫毕现,色泽层迭分明,如泼墨般飘逸灵巧,可见是花了不少心思。让人一见之下蓦然而生萧瑟孤凉之感。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不禁叹惜,难为了陵容,终于也明了了与哥哥相期无日,却终究还是此时此夜难为情。不知夜夜相思,风清月明,陵容如何耐过这漫漫长夜。可叹情之一字,让多少人辗转其中、身受其苦却依然乐此不疲

才要放回去,心底蓦地一动,以为自己看错了,重又细看,的确是她的针脚无疑,分明绣的是残阳如血,何来清淡月光。竟原来……她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我竟没有发觉。

听见有脚步声从内室渐渐传来,不动声色把绣件按原样放回。假意看手边绣花用的布料。陵容新浴方毕,只用一只钗子松松半挽了头发,发上犹自沥沥滴着水珠,益发衬得她秀发如云,肤若映雪,一张脸如荷瓣一样娇小。

转念间寻了话题来说,我抚摸着一块布料道:“内务府新进来了几匹素锦,做衣裳嫌太素净了些,用来给你绣花倒是好。”

陵容笑道:“听说素锦很是名贵呢,姐姐竟让陵容绣花玩儿,岂不暴殄天物。”

我道:“区区几匹布而已,何来暴殄天物一说,我宫里的锦缎用不完,白放着才暴殄天物呢。若能配上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