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2/2)

查血糖、n糖。糖n病人不也消瘦乏力吗?

抽血化验,啥事没有。

再下一站,五官科。

睡眠跟鼻咽有关联,不妨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李兰妮:主任,我想查一查,听说广东鼻咽癌发病率很高。

专家:你是广东人吗?

李兰妮:我祖籍黑龙江,可我生在广东。

专家:那没事。有点咽炎。喝点盐开水,平时嘴里含点话梅、陈皮之类的,就是你们女人经

常吃的小零食。

大脑似乎已经跟躯体脱节。每天都有恐怖袭击,频率越来越密。就像毕加索的画,我看到头

在一旁飘浮,四肢像被斩首的青蛙发蔫,身子是空的,脑浆——鲜血——额头那一块皮

——

两个眼珠子……浮在空中飘,各飘各的。过去我看不懂毕加索的画,现在我就是毕加索的一

幅画。形神散溅,一摊一摊,一坨一坨。青s的血管、粉红参差带r的骨头、泥土s瘪皱的

手指、翻裂开来黑白两s的头骨皮……收不拢,聚不住,在空气中飘移。

我捂住眼睛,使劲敲打我的头,我很理智:停!停停停。这是一种失控状态,必须坚决地果

断地理x地控控控控控制!我绝对不会发疯,我不可以迷信,我很镇定。我很正常。我面对

医生依然谦恭而轻松地微笑。

下一站,眼科。

眼睛痛。两个眼珠子太累了,它们好像要么挂在眼眶外,要么在肚子里黑麻麻地被胃磨了又

磨。

但愿是青光眼。

眼科检查结果没有青光眼。

为什么眼珠子看什么不看什么都痛?为何过去视力15如今只有08?

第8篇认知r记(3)

眼科主任说,化疗的副作用多厉害啊,神经系统消化系统免疫造血泌n系统全部受破坏

,眼睛这样就算是很正常了。

还有什么科室可去?

sars期间的医院,导诊台有口罩卖。外面可是紧俏脱销货。我一次就买了四个。好像

是上世纪70年代的劳保用品,很厚,非常结实。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纱布口罩了,我都忘了

应该怎样戴,上面两条带子该绑在后脑勺,还是挂在耳朵根儿?好歹胡乱绑紧了。可是太安

全了,透不过气来。医院窗门大大敞开,绝大多数人弃电梯爬楼梯。我试了一回,戴着

厚厚的口罩,爬上五楼,气被口罩所阻出不来,口罩靠嘴巴一面全湿了。我索x扯下口罩

,以后看病再也不戴,电梯照乘。

照过肺,看过心,肝胆胰腺也彩超了两次。不记得验血验过几次。连神经外科都去过,

让专家摸摸后脑勺豌豆大的小包块是不是罪魁祸首。

要排查的都查过了。找不到病在哪里。

我没有什么可抑郁的,无牵无挂,无须朝九晚五职场打拼,不必背井离乡讨生活,不用给儿

女攒钱积富。深知《红楼梦》“好了歌”世事d明,懂得名不必争争也白争,利无须夺财富

自有定数。小康生活着实滋润,国土安全,盛世太平,摸着良心敢说知足,回首一生敢说问

心无愧。真的真的不抑郁。

但是,为什么活得越来越没有滋味?为什么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为什么越来越消瘦枯g

?为什么越来越厌恶自己的一切?

3月下旬,情况恶化。梦里是跟死去的人说话,睁开眼睛是死去的人在跟我说话。总有声音

……不,那是一种无声的声音在问我,那声音不知发自哪里,它无处不在,它不停地问问问

!它问我:g吗要活下去?g吗要活?你不是不怕死吗?你活着有什么意义?死有什么不好

?想知道别人为什么要选择去死吗?你能想出原因吗?你知道怎么死不痛苦吗?你知道怎么

死不会吓着别人吗?你知道怎么死才g脆利索吗?

我的脑子很累很累。我的身体疲惫残钝。我要花移山填海的气力把自己从这些声音中撕扯出

来,我要从碗口大的古井里把自己打捞出来,我是一条被“百慕大”黑d吸住咬紧的木船…

柏林一家大学医院,对一百三十名患者进行了调查,这些病人因睡眠问题、消化问题、四肢

疼痛或x

障碍去看他们的家庭医生,其中10%实际患有抑郁症;但只有一半人被诊断出抑郁症,只有

三分之一的人得到过心理医生的治疗。

作为心理学家的格温多琳在书中说,她曾经不愿意承认自己患上了抑郁症,从来没想到或相

信过药物治疗。正因为她是心理学专业人士,所以她花了很长时间去寻找自己的“正常心态

”,并一周两次、一次两小时接受心理治疗师治疗,清理混乱的思绪,学习如何对付绝望。

待到病情越来越严重,她的精神病医生指出,她确实是患上了抑郁症,应该服用抗抑郁药物

时,格温多琳双手捧头而哭,感到自己失败极了。

格温多琳在书中列举了许多抑郁症病人面对确诊时的抗拒心理,感叹:人们往往都把患有

精神疾病看做一种耻辱。如果让人们心中对于精神诊疗的恐惧和无知继续存在下去的话,成

千上万的精神病患者都得不到应有的治疗。

我引用这位新西兰心理学家的叙述时,脑子总是走神,我忍不住要拿新西兰人和我们中国人

做比较。

新西兰的人口包袱、历史包袱比我们中国轻,想必社会医疗福利要比我们好得多,他们的抑

郁症患者的确诊率肯定会比我们高,抑郁症病人的社会处境也会比我们强,但是,他们对抑

郁症的误解和恐惧如此之大,那么中国人怎样呢?这个问题我想不下去。

目前我没有能力去寻找答案,也没有勇气面对全中国这个层面的现状。可我担心我们的未来

我渴盼有知识有勇气的社会精英关注中国人的精神疾患。

一百多年来,我们这个民族不断遭遇大痛苦大患难大###,几辈人连着经受水深火热内忧外

辱置死地而后生,我们祖父一代、曾祖父一代、老曾祖父一代、老老曾祖一代,哪一代人有

过国富民强的太平r子?哪一代人不是从血泪争战死伤堆里爬出来的?我们的集体潜意识中

积累着太多的恐惧记忆,有着太多的仇怨抑郁,有着太多的绝望悲愤,有着太多未曾清理治

第8篇认知r记(4)

疗的心理创伤和精神创伤。到了父亲一代、我们这一代、再下一代,我们潜意识中有多少封

掩的噩梦?我们的精神真的十分健康吗?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像重视防治sars一样重视防

治精神疾患?

我个人认为,如果再不重视防治,二十年内,精神疾患将会大爆发,它的死亡率

远比sars

高,它所造成的损失将比任何一场瘟疫都惨重,它所需要的治愈时间可能长达一至两代

人。要知道,抑郁症有两种表达通道,一种是内向的,病人选择自伤自杀;另一种是外向的

,病人选择伤人杀人。

进入小康后的中国提倡建立和谐社会。我想:和谐社会的本质,应该是人格层面上的心理和

谐,精神和谐。

20

05年11月14—18r

《决不后退》摘录

又进城了。

这年,我们家从海岛搬到了城里。城里人正忙着搞“文化大革命”。学校停了课,大

一点的学生串联去了北京,剩下小一点的在家闲得浑身发痒。

我和弟弟一住进院里就给人盯住了。只要我们在院里走动,就有十几只“小苍蝇”在后

面跟着,说下流话,扬沙子,扔石头,呼口号,叫我们滚出去。

我每天都要去食堂打早餐,打开水。每次出门我都很紧张。

他们扬了我一头沙

子,我冲他们大吼:“敢不敢一个搏一个?够胆的尽管站出来!”

别别扭扭过了两三个月。一天傍晚,南院和北院的小孩子在c场上大较量,以“攻城”

决胜负。

北院的选手少了一名。

“谁上?谁上?快点!”城堡里的人拼命招手。

拉拉队里没有人愿意上场。因为明摆着南强北弱,大院里打架最勇的阿光在南院。

我正在远处一棵树下看热闹,忍不住举了举手,“我上。”

这一仗直杀得天昏地暗。

我想起了《上甘岭》《狼牙山五壮士》。我左蹿右跳,一身臭汗,一边狠狠地把攻城的

敌人推出去,一边大叫:“人在阵地在——跟他们拼命啊——”场上场下一片,一

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周围静了下来。我抬起晕乎乎的头仔细一看,原来场上只剩下两

个人,这边是我,那边是大院里最会打架的阿光。

我知道这下子真要完蛋了。

我们站在各自的城堡里对视着。我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就像一只兔子迎头撞上一只大灰

狼。他满不在乎地看看我,甩甩手,很轻松地咧嘴一笑,说:“投降吧,没什么好打的。”

兵临城下。敌人已经跑到城门口,眼看就要冲进来了。

全身的热血涌了上来,我想都没想,朝阿光一头撞过去,狠狠撞过去。

我要以死殉城,与他同归于尽。

阿光一闪。

我的头撞在地面上,眼前一黑,剧痛!

我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我低着头,捂着鼻子匆匆走过c场,去食堂打早餐,打开水。我的鼻子青青的

,肿肿的,有几条擦伤的血口子,还有紫药水,我知道自己很难看。

但是,大院里没有一个人笑话我。

从此,再没有人在我背后扬沙子,扔石头。

1991年夏

补白

这篇不起眼的小散文,是我童年一个典型的画面。我是军营里的孩子,所受的熏陶就是

“人在阵地在”,一句话,不怕死。

正因为有这样的成长背景,我难以接受“抑郁症患者”的身份。我进入了误区:这角s在动

摇我的立足之地,要灭掉我仅存的一点做人的尊严。我抗拒,我愤恨,我焦灼。

如果我曾接受过精神病学的普及教育,就不至于遭遇双倍的精神煎熬。画面再现。我又一次

粗鲁地“摔歪了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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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篇认知r记(1)

2003年6月28r星期六上午10点20分

此刻,我心里正小心翼翼地高兴。

今天早上起来至此时,我基本上是健康、正常的。起床前没有以往剧烈的头痛、四肢乏力或

胃痛腹胀,也没有胸闷气短、脉搏过缓,没有恶心晕眩、烧心咽痛,也没有眼痛、心烦、小

便不畅。

真不容易遇到这样的好时辰,这就叫幸福时光。

过去,觉得幸福是个很虚的词,想像不出幸福是什么滋味。近一年,明白了,身体相对健康

(哪怕只是短暂的),感觉正常(哪怕只有一时半会儿),这就是尘世间幸福的滋味。

之所以小心翼翼,是因为知道这样的时刻少之又少,来去都不可预料。很享受,很感恩,知

道是恩赐,珍惜得生怕一得意稍纵即逝。

这两天我特别注意不勉强自己百~万\小!说、锻炼、写r记。

我已经发现自己有个大毛病,一旦百~万\小!说,就开动脑筋。不懂得单纯地欣赏和享受,而把这过

程变成了上课、灌输工作知识,强迫自己去记住其理论,并想像以后什么时候用得着。于是

,我总处于紧张状态中。心情是疲惫的、压抑的,潜意识已经无法再承受。所以,我一百~万\小!说

,很快就会眼睛痛,头痛,恶心。学习的效果也不好,并没有真正看进去,更没有记住。

锻炼的情况也相同。我总是强迫自己要加长时间,加大强度,于是非常难受,心情和体力都

受到折磨。

前几天,中医告诉我,由于气虚、体力不支,我只能适当锻炼,适可而止。我本来买了跳绳

的用具,但医生说,以我目前的身体,根本不能跳绳,越跳越糟。

根据以上两点,我反思前几天写r记一事,发现自己也在勉强自己。总希望对心理做较深入

的分析,记录有关抑郁症的治疗理论和办法。这样还不是在给自己不必要的压力?怪不得我

一想起要写r记就有些紧张、不愉快,觉得是件苦差事。

多年来,我已习惯时时、事事、处处给自己制造压力和紧张。这问题一定要正视,一定要修

正,否则无法彻底摆脱抑郁症的纠缠。近两天,我采取了顺其自然的方法,不勉强自己百~万\小!说

、锻炼、写r记,尽量活得单纯些,自然些。

随笔

我面对电脑叹气。一会儿双手捂住脸,一会儿仰头闭目吐气。我往下要写2003年3月

底至4月初的经历。可是我不愿意写,我的心情不好。

昨晚我又梦见课堂小测验。我没有笔写字,别人都在奋笔疾书,我却在用两根竹篾一条水红

s的缝纫线缠裹一支笔芯,怎么都绑不紧,好不容易绑好了,写几个字就散掉,又得

重新缠裹。急。一写字笔芯就缩进去。我想放弃测验。心里对自己说:着急有什么用呢?为

什么一定要参加测验呢?别缠了,别测了,现在就离开课室。我犹豫。这样离开似乎违反校

规。我在座位上继续笨拙地用红线和竹篾缠笔芯,心里告诉自己,放松——别害怕,你没

有笔测验,老师会原谅你的。你可以不测验,但你不要擅自离开考场。正在这时,老师突然

宣布测验取消,大家出去集合。我喜出望外。

梦境持续着。学校要开联欢会,同班女生都在后台换上演出服。我找不到我那件演出服。老

师和班长都在催我快点找,事关班级集体荣誉。她们叫我从大堆天鹅丝绒的舞台华服中随便

挑,选出一件芭蕾王子紧身衣裤叫我穿,白裤腿太窄穿不进去,拿出一件低胸宫廷贵妇裙叫

我穿,穿在身上松垮得不成样子。连着试,没有一件合我穿。老师生气了,喝令我仔细想想

演出服放到哪里去了。我越使劲想越想不起来。舞台监督也过来催,说节目顺序一打乱就很

麻烦。我觉得对不起所有人,我很想消失掉,想躲起来。但是为了对班级负责,我硬着头皮

站在后台,接受舞台监督的训斥。班长叫我快去宿舍借合穿的衣服。我往宿舍楼跑,一层一

层去敲别人的门,跑得喘不过气来。心里着急地想:没时间了,来不及了。我不想让老师同

学失望,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我要争取立功赎罪。没等借到衣服,我醒了。

太不愿意回忆2003年3月底至4月的那些r子。找不到合适的叙述通道。潜意识拒绝言说。

大约是2003年4月1r的前一个星期,李兰妮几乎问遍了所有她熟悉的非精神卫生专业的医生

:有个博士说我有抑郁症,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她听到的回答都是g脆否定的。书包网电子书分享网站

第9篇认知r记(2)

李兰妮给朋友发了个手机短信,简述困扰,请她拯救一把。朋友立刻回电,她帮李兰妮联系

了专家门诊。

那天是2003年的4月1r上午。那里的精神卫生科名气很大,那位专家是科主任

。李兰妮其实不是想求医,只是想求权威说句话:你没有抑郁症。

那家医院是收治sars病人的定点医院。李兰妮想,风声紧,香港电视上天天都有

sars的恐怖新闻,医院是风口浪尖,门诊部一定门可罗雀。没想到,广东人民的神经很皮实

医院门诊病人照样多,而戴口罩、走楼梯的人很少。精神卫生科候诊区每一个座位上都坐了

人。主任慷慨地允许李兰妮加挂一个号,吩咐她耐心等候。

居然有这么多人看精神卫生科。sars时期尚且如此,正常时期岂不“爆棚”?李兰妮她好

奇地望着这些人的脸,看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没有武疯子,也没有文疯子。多数人不急

不躁边看电视边等叫号。有人闭目养神,脸s灰暗,广东人天生这气s,跟睡眠质量无关。

等到中午12点10分,护士叫李兰妮到一间小屋里电脑前填空。九十多道问答题限在三分钟内

答完。护士强调要不假思索按时完成。李兰妮想:填这样的问卷小菜一碟。

李兰妮飞快地填空答题,本能地绕开“陷阱”。不是有意欺骗,潜意识渴望否认抑郁症,她

知道“应该”怎么答题才能避开麻烦。

一分多钟答完所有问题。护士有点惊讶。

李兰妮在南京大学作家班读书时,班里同学经常搞各种花样的心理测试,

有时她看着别人的手掌和五官,随口就能说

出有关命运的事,

说出属于

人过去的一些状态,尤其是劫难。说这些事的时候,即使是酷热天,她越说手

越凉,以至全身冰冷。李兰妮玩过几年这类游戏,早已“金盆洗手”。

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她知道填空的答案,知道面对精神卫生权威时,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李兰妮:12点半了,你们医生真够累的,我看见您忙得连喝水的工夫都没有。每天都这样,

怎么顶得住啊。

主任:唔唔还好,今天人不多。

不是有意讨好,李兰妮由衷感到中国的医生太辛苦,负担过重,劳动超时。

主任有点疲惫地看李兰妮的填空题。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揣摩出:卷面上没有发现值得关注

的可疑点。李兰妮见医生桌面上还有两三本病历在排队,知道主任又要为加号病人牺牲一

些午休时间,心里很内疚,提醒自己千万别把病情铺开来说,挑关键词说,绝不可超过十分

钟。

李兰妮:像我这种情况,不用吃抗抑郁药物吧?

主任:你除了失眠疲倦,还有哪些症状?

李兰妮:没有!认识我的人都说我这人一点不抑郁。好多人提醒我千万别吃抑郁症的药,能

不碰尽量别碰,毒x可大啦。

主任:现在出的新药副作用没那么大。你有没有……比方说想自杀啊,觉得活得很没意思之

类的念头?

李兰妮:没有没有。我很乐观,朋友一大堆。失眠也可能是职业病,疲倦可能是我做过化疗

,药x太毒。本来要做五个疗程,后来心脏受不了……

主任点头,扫扫问卷,看神情正在综合病人陈述进行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