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鼙鼓动地(1/2)

这一天终于到来。

小玄熬到了半夜,方才悄悄起身打坐,依着碧怜怜所授之法行气运功。

皇后忽有感似地醒来,惺忪中瞧见男儿呆坐身旁,神情如痴若醉,不由吃了一惊,赶忙坐起,扶额摸脸连声唤问。

然而小玄只是一言不发,浑浑噩噩地形同痴迷。

皇后越发惊惧,只道是伤势发作,手忙脚乱了一阵,便唤来簪儿,命她到仪真宫去请迷妃。

「别去,我没事。」小玄终于开口。

「可吓死我了,你到底怎么啦?」皇后急问。

「没事。」小玄只道,终于倒身躺下,昏昏而睡。

熬到早上,各宫各苑过来请安,皇后只好命簪儿守在屋里,细细叮嘱了一番,方才出门离去。

小玄如若大病,依旧昏昏躺在床上,心思尽沉浸于往事之中,飞萝、水若、婀妍、师父,还有几个师姐的身影翻来覆去地浮现眼前。

「她们现在怎样了?」

如同打开了堤坝的闸门,思念江河之水般倾泄而出,奔涌如潮无以遏止。

旋又想到武翩跹身上去,心忖:「白眉口口声声说她会对我不利,可她非但授我神兵奇技,更几次遏尽全力救我,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经历了这么多,此时的他对武翩跹已是坚信不疑,即便在某个瞬间稍起疑念也会觉得是种亵渎。

因此,他连丁点去找武翩跹询问的念头都没有。

「簪儿。」小玄猛地坐起。

「陛下。」簪儿赶忙奔到床边。

「着人去把阎卓忠叫过来。」小玄道。

过没一会,便见阎卓忠急匆匆赶来,喘着气磕头:「不知陛下唤奴婢何事?」

「栖霞宫在哪,你知道么?」小玄问。

「奴婢知道。」阎卓忠稍微一怔。

「带我去。」小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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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玄同阎卓忠出了雍怡宫,生怕惊动别人,既不乘舆也不骑马,只带了两个内相便往栖霞宫行去。

时下天热,阎卓忠又十分肥胖,走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心里连连叫苦,脸上却堆满了笑:「陛下怎的忽然想去瞧程才人啦?奴婢这就叫人通报去,好让程才人高兴高兴,也好焚香煎茶迎接圣驾。」

「不必。」小玄只道,沉吟了片刻忽问,「你可知晓雪妃在家里排行第几?可有姐妹?」

阎卓忠一听他叫「雪妃」,赶忙换了称呼:「排行第几这个不晓得,奴婢只知道雪妃娘娘乃奉天候三夫人所出,好像有个胞妹,听闻根骨奇佳,自幼便给送到山上跟仙人修行去了。」

小玄深深呼吸,眼前心海尽是那魂萦梦牵的纤俏身影。

栖霞宫位处迷楼最西边,远离诸宫诸殿繁华之处,四人走了足足柱香光景,终于到了门口,见两扇大门虚掩着。

「奴婢去请娘娘出来接驾?」阎卓忠又道。

「就随便瞧瞧。」小玄摆了下手,径自朝前走去。

两名内相赶忙上前把门推开。

一行人穿门而入,只见这栖霞宫明显与别处不同,不见朱楼画栋,更无湖石名木,颇为清冷,走了一会,也没见个人影。

「这冷宫的确够冷的。」小玄心中感慨。

走到一片竹林旁,忽闻淡淡花香,小玄微微一怔,闭目呼吸了须臾,便不往前边的宫室去,沿一条石子小径拐入竹林中,又行没百十步,便望见翠竹中延出一带篱笆,圈着几棚花圃,数楹修舍,甚是清幽。

他走到花圃边上,隔着篱笆仔细往里瞧,一眼便认出了其中几样,赫是甘华、屈佚、蛇衔、萐莆等家仙之物,其中更有几株洞冥草,用以佩戴或炼器,便能照出幽隐鬼怪之形,极是珍稀,在逍遥峰上亦有栽种,崔采婷指定水若照料。

小玄心中暗诧,转念一想:「雪妃家世非凡,拥有这些珍罕之物,也不算奇怪。迷楼聚集了许多天地灵气,种植灵物,倒也长得极好。」

一行人推开扇小竹门,进入篱笆围内,远远望见前边有个小棚子,三面敞开,垂着几尾瓜蒌,棚下有个小宫娥正蹲在灶前聚精会神地在熬煮什么,小玄打了个手势,留下阎卓忠与两个内相,迳自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便闻得满棚药香,原来小宫娥是在煎药。他在逍遥峰上之时,炼丹熬药的活没少干,算是半个行家,稍稍一嗅,便知其中有几味稀罕材料,当即细品分辨,心忖:「不会是那个雪妃生病了吧?」

这时,又见小宫娥用布裹了把手,拿起冒着热气腾腾的陶罐,稳稳地将汤药滤到瓷碗内,一股麻利劲儿,小玄瞧得发呆,不觉竟想到小婉身上去了。

小宫娥站起身,两手捧着碗,快步走向旁边的修舍,小玄便在后边跟着,见小宫娥一手轻推开门进入屋内,听她唤道:「娘娘,药煎好了。」

「拿过来。」一个柔嫩的声音道。

小玄猛然一呆,但觉这声音像极了水若,只是水若较为清脆,而这声音则偏于轻柔,心中一阵激动:「这个定然就是水若的姐姐了!」

「我不要吃药,我要去园子里摘瓜儿!」另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喝了药,就带你去园子里摘瓜儿。」柔嫩声音道。

「我不吃,汤好苦,我要找我哥哥!」那女子道。

「乖,你把药汤喝了,我就帮你找哥哥。」柔嫩声音哄道。

「难道是雪妃在哄谁喝药?」小玄心中甚奇,听那女子声音并不像小孩,便走进屋中去看,只见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盘发女子拿着碗匙,正要喂另一个女子,那女子披着及腰长发,摇着头不肯喝药,眼睛转到小玄这边,蓦地呆住,刹那间猛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尖声大叫,疯了似地双手乱抓乱拨,登时将碗匙打翻,药汤泼了一地。

小玄吓了一跳,见背对着自己的女子急转过身,瞧见他顿时一脸惊诧,顾不得身上也给泼了热汤,便去追那逃退到屋角的长发女子,将她的头脸紧紧地抱在怀内,口中连声哄道:「不怕不怕,是做梦!是做梦呢!」

这时「呯」的一声门给撞得大开,两名内相直扑入屋中,疾若电掣,小玄这才发现原来这两名内相身手了得,紧接着阎卓忠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大声吼道:「什么事?快快护驾!」

其实不用他叫,两名内相已分掎角之势守在小玄左右,四目扫视屋中,手上虽无兵器,然那架子气势,却是渊渟岳峙滴水不漏。

「没事没事!我没事!」小玄忙叫道,生怕那两名内相就要动手伤人。

「冰儿,快带她出去,莫要惊扰了圣驾!」那盘发女子朝吓懵的小宫娥沉声喝,背对小玄四人,将怀中的长发女子交到小宫娥怀里,小宫娥便战战兢兢地将那长发女子紧紧地扶抱住,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

小玄只道是面上的七邪覆惊吓着了那长发女子,心中万分疚歉,却苦于不能除下。

阎卓忠却是皱眉盯着那冰儿扶抱着的长发女子,一脸疑色,只因背对着,没能瞧见脸面。

那盘发女子待冰儿将长发女子扶出屋,方才上前两步,朝小玄曲膝跪下,叩首道:「未知圣驾降临,惊扰了陛下,贱妾罪该万死!」

小玄心中几顿,只瞧一眼,便知这女子必定是水若的姐姐无疑,眉目活脱脱跟水若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那肌肤果如皇后所说,白得如酥似雪,顶上长发盘起,只用条帕子松松着挽着,蛾眉轻凝清丽极绝,心中几乎痴了。

他猜得没错,此姝正是奉天候之女,程水若的胞姐程雪若,未给打入冷宫之前宫人皆称之雪妃。

「请陛下赐罪。」雪妃跪着又道。

直至这时,小玄方才回过神来,道:「快起来!」急忙去扶,却见雪妃身子微微一缩,似乎不愿给他碰着,心中一怔,便讪讪地收回了手。

「谢陛下。」雪妃道,自个儿站起身来。

小玄悄忖:「晁紫阁肆杀忠臣,不但不肯听劝,反而将她打入冷宫,她心里边定是十分介怀。」

阎卓忠在旁察言观色,便知这雪妃早晚重新得宠,遂把「才人」二字换了,满面堆笑道:「娘娘,皇上今儿是特意过来看你的。」

「贱妾乃是罪妇,岂敢有劳陛下探望。」程雪若只淡淡道。

小玄满怀歉意道:「我不请自来,适才惊吓了那……那……」

雪妃立道:「适才那个小娥,原乃官宦人家的女眷,因罪没入宫中为奴,此前分派在贱婢身边,原本甚是温顺聪慧,后来不知怎么就患了心疾,胆子也变得忒小,贱妾见她可怜,便一直留在这里,没想今日惊扰了陛下。」

「没有没有,是我惊吓着她了。」小玄忙道,心中越觉亲近:「姐妹俩都是同样的热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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