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部分(1/2)

功能 和功能!宜人念完了,嫣娘拍着手高声说:“妙诗!妙诗!”宜人说:“不好,有鬼。”拾香说:“这不是鬼,必是诗魔。”说着嫣娘进来了,又从新看了一会说:“我方才想请诸位诗翁明日联句,那知已经联了,我明日也不请了。”拾香说:“正为明日要联句,所以才先作的。”嫣娘说:“这是怎么说的?你讲,我听听。”拾香说:“你是下过场的,不知道凡童生、秀才、举人去应试,就先备个夹带吗?”说着大家笑起来了。又说了一会话,嫣娘去了。不觉腊尽春初,到了上元佳节,嫣娘就想制灯屏,将园里设诗社灯谜。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谜骂春愁

话说到了上元佳节,嫣娘这几日就忙着叫人制了灯屏,又叫人去买了各样花灯,都买来了。嫣娘叫人各处花庭亭阁俱以挂起来,又挂些在树枝上,又摆些在各处假山上并各处花坞地下。到了这上元之夕,嫣娘请了引香众人一齐俱来看灯,引香众人都来了。嫣娘同着去看,看亭子上是百合花灯,又摆着三仙灯、百寿灯、二龙戏珠、三凤朝阳各灯,树上又挂着各样飞鸟灯,假山上又摆着莲花灯,地下又摆着几架鳌山灯。又到了明月清风庐,见正中围着灯屏,里面挂的摆的各样花灯不一。引香看屏上贴着灯谜,就叫拾香、宜人、阿粲俱来猜,拾香说:“这贴个白纸条儿,没有字,打《西厢》二句,这是个什么?若是一句,必是‘尽在不言中’了。”引香想了一想说:“我猜着了,拿彩来罢!”嫣娘让姐姐说说:“若不是的,如何给彩哩?”引香说:“这是‘你不言,我已省’。”拾香说:“这个谜连出的、猜的,都有了。”

嫣娘送了一串金珠夹苓香的香串。阿粲又看着一个是:“教书代行医,打《诗经》一句。”阿粲说:“我猜着了,是‘大夫君子’。”嫣娘送了吴绫一疋。宜人又看了一个是画了一个似龟非龟的东西,驼着一个碑,那驼碑的前爪拿着一面大锣,打《诗经》句一,送红缎一疋,铜雀瓦砚一方。宜人想了一想,不解,又叫拾香、阿粲、引香俱来猜,都不解。宜人向嫣娘说:“我们实在不知道这个,你向我们说罢!”拾香说:“莫问他,我定要这一疋缎子,一方砚瓦。”又想了一时,笑道:“这个谜真真有些意思。”引香说:“我也不解,你知道吗?”拾香说:“是‘其乐只且’。”引香说:“怎么像?”拾香说:“上二字‘其乐’原是借‘锣’字之意,下二字‘只且’你想这‘且’字像个什么?”引香说:“真真像个碑。”宜人说:“这我们如何解得?要能解,还要去问那会敲大锣的。”说着大家都笑起来了。嫣娘说:“莫猜罢,我们来敲锣鼓罢!”拾香说:“我是要彩的。”嫣娘说:“已备齐了,等我过一时着人送去。”引香说:“宜姐、粲姐、拾香他三个都不会敲。”嫣娘说:“娟姐、姐、娉姐他们都会。”引香说:“你方才出这个谜,叫谁敲大锣谁肯敲喔?”嫣娘说:“这有何妨?等我五娘来敲。”就冬冬通通敲了一个“富贵不断头”,敲完了,又吃了酒,才各自去了。一连玩了几天,灯节毕了。

不觉到了清明时候,郑氏着丫头来叫嫣娘。嫣娘见了郑氏,郑氏说:“我这几天心里不甚舒服,你明日去给你父扫墓罢。”嫣娘就向郑氏说:“园中奚家姐妹并那些丫头们天天在园里也是闷闷的,何不叫他们同去?一则乾姐妹也当去给父亲磕头,丫头们也当去的。”郑氏说“好。”嫣娘就去叫家人备了几乘大轿、小轿,又到园里向他们说了。第二天各各都收拾齐了。嫣娘看引香、拾香、宜人他们各穿单袄,俱是湖绸大呢、小呢、贡缎、苏绫、春罗等衣,一齐出了园,到了大庭,上了轿,往茔地去了。

到了茔地,下了轿,家人摆上供养,一齐都行了礼。嫣娘同着众人各处看看,见那柳条垂金,桃花如笑,碧草铺锦,李林堆玉,引香说:“弟弟,你看这些春景如何?”嫣娘说:“最妙!最妙!”引香说:“可恨!可恨!”嫣娘正色问说:“姐姐此言胡为乎来?”引香说:“你想,这春光断不能为人长留,到了夏天,虽然绿树浓荫,青山翠叠,似乎茂盛之气过于春天,而一番娇艳之色,鲜艳之态,情致缠绵,楚楚动人,则不及春远矣。此故何也?犹人之爱博而情驰耳!到了秋天,那寥寥落落,到了冬天那枯枯槁槁,这春也不知那里去了,徒叫人爱春的思春,岂不是这春天故意惹人牵连?到不如不见之为愈也。”嫣娘说:“这也是没法。”引香叹口气就转过脸来向阿粲说:“我们回去罢。”宜人、拾香说:“娉姐、娟姐怎么不见?”一时见娉、娟手里拿着许多野花来了,姐、关关、窈窈也掏了些桃花、杏花拿着。嫣娘说:“你们看窈姐折了一枝杏花扛在肩上,映着他这个瘦瘦的脸,红红的腮,又搭上映着碧香色的夹衫,白绫画墨的百蝶裙子,远远望着,只怕那会画美人的也画不上来这幅春艳图。”说着一齐上轿去了。

到了家,都到上房见了郑氏,又都到园里各自去了。到了晚,阿粲手提着一个玻璃灯球,到了明月清风庐,问:“相公可有睡?”娉婷接着说:“方才睡下。”嫣娘听着,连忙说:“快请粲姐进来。”阿粲进来了,嫣娘就要起来,阿粲急急走上床去,将嫣娘按住说:“可莫起来,冒了风不是玩的。”嫣娘就睡下说:“有罪!有罪!”就问说:“粲姐这时候来作什么?”阿粲说:“引小姐、拾小姐请你明日去做会。”

嫣娘说:“做什么会?”阿粲说:“两个小姐同我跟宜姐商议明日送春,又请这边各位姐姐明日或是着彩绸,或是用柳条花朵做成各样人马,明日带去。”说着又挨着嫣娘的耳朵小声说:“我在上头听说替你订解元夫人了。”嫣娘笑着说:“没有的事,我才出服,你莫来戏弄我了。”阿粲说:“当真,还听说是个姓许的,他父亲在外头做知府才回来。又听说他家怎么跑了个小厮,说随前是个姓胡的说进来的,他家老爷回来将姓胡的打了一顿。”嫣娘听了这句话,说:“哎呀!是我害了你了。”阿粲说:“这与相公什么相干?”嫣娘说:“不是你才说,给我说亲闹的吗?”阿粲说:“不是因为这个,因为小厮跑了。”嫣娘说:“不管他,你且去罢,我要睡了。”阿粲站起来就要走,嫣娘说:“娟姐、姐来,你两个送粲姐过去,这夜深了看他害怕,你两个回来有伴,可以不怕的。”娟、同阿粲去了,一时便回来了。

到了第二日,嫣娘就催着娟、他五个各制了彩绸、柳花人马一齐去了。到了聊寄斋,引香四个人接进去,引香说:“我今且请你来替这春光送送行,这对面亭子上就当个饯别的长亭。”坐了一时,一齐上了亭。引香叫拾香去叫丫头将菜盒子捧来,放在亭内小圆桌上,上设了一个座位。一时娟、、娉婷、关、窈都来了,引香接着他几个,一齐将各制的小绸人、小绸马,柳条编的小马、小人,上头又c些花,都放在亭外地下,宜人、阿粲也去将各制的小人、小马都拿来放在亭外地下,嫣娘说:“这仪仗不全。”引香说:“是了,这是群花的,没有花神的。”又叫丫头拿些彩绸、柳条来,引香同着他们着彩绸粘了小八人轿、八个小轿夫,又粘了一辆轿车,又粘了许多小人,赶车的、打执事的,又粘了两小旗、小伞、小幡、小锣给他拿着,又将柳条编了些小马给人骑着,架着车,都放在亭子外边,一齐都到亭子内坐下,嫣娘向上边座位上说:“春哥哥、春姐姐,你们回去了,明年早些来我家,引姐姐、拾妹妹并娟姐、姐、娉姐、宜姐、粲姐、窈姐、关姐都是时时刻刻想你的,就是我这不才,也不敢忘了你的。”又斟了一杯酒说:“你也不要想我们,莫想瘦了,你明年来,我们都不认得了。”引的众人都笑起来。引香说:“你倒有些婆子气。”嫣娘说:“你们都不出声,这春哥哥、春姐姐如何知道呢?”说着又下来向上边作了一个揖,说:“怨我不行全礼了。”引香说:“莫闹笑话了,坐着吃酒罢!”吃了几杯,嫣娘忽然掉下泪来,拾香说:“你这个人真是疯魔了账,解元好好的,哭什么?”引香说:“我知道。”嫣娘只当他真知道昨日胡小厮的话,就说:“我是为你们送春惹的。”拾香说:“不是的,只怕是哥哥想吃干母的酒罢。”嫣娘说:“也不是的。我是想春光去了,古人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可见天为无情方才不老。这春也是无情,为何也有老的时候?人家词上说:‘春光老’。像我们这些人不是草木焉能无情?这‘老’之一字是谁免了。可怜我们今日送春,不知可被这春笑煞我们说:‘春光去了,还有来的时候,你们到青春,一去却再想来就不能了。’”嫣娘说到这里,大家都转喜为悲。正在感慨,忽然来了一个丫头说:“乃乃请相公。”嫣娘就去了。

见了郑氏,郑氏说:“前日有个人来替你说亲,是姓许,在三山街上住,现在做知府。这家没有儿子,只有这一个女儿。这家原是在杭州住,新搬来的,是我们家的表亲,因为住的远,所以不常往来。我想甚好,不知你可愿意?”嫣娘说:“这些事自是母亲作主,母亲看着怎么好就怎么好,何用问儿子呢?”说毕,坐了一时,就回园来了。

到了园,看他五个都回来了。娉婷问说:“乃乃请你作什么?”嫣娘笑了一笑说:“没什么。”到了晚上,嫣娘只推着说天热了,屋里人多更热,叫娟、、关、窈都到那边厨子里去睡,他四个都搬去了。嫣娘到屋睡下,娉婷将灯挪远了些,也睡下。嫣娘说:“我如今也不想活了。”娉婷说:“这从那里说起?”嫣娘说:“你们有事都瞒着我,我成了孤雁落沙滩了,活着有什么趣?”娉婷说:“我没瞒过你。”嫣娘说:“你既然是真心,不瞒我,就发个誓。”娉婷说:“我有事要瞒你,就立刻死了。”嫣娘说:“这不瞒我,姐姐果然是真心了。”就问说:“你家富春小姐到底如何?”娉婷不答应,嫣娘说:“我这园里的神最灵,你不说,一时就要犯誓了。”娉婷说:“我前日不是向你说了吗?”嫣娘说:“那是说个大概。”娉婷说:“这一一细说,我也说不上来。我又不会写真,画个小照给你看看。”又说:“我那小姐的丹青却是第一,诗才也是第一,只怕引小姐未必是他的对手。”嫣娘说:“我南京解元常敏,r名嫣娘,排行五娘。”说着又披衣坐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是那有这样福分!”娉婷说:“怎么说?我不懂。”嫣娘大笑了几声说:“我没发誓,我可要瞒你了。”娉婷又问他,他就始而装睡,忽而真睡了。

到了第二天,丫头来请嫣娘,嫣娘就到上房去了。见了郑氏,郑氏向他商议纳聘的话,又叫李立请y阳排日子,今年秋天迎娶。又过了几天,纳了聘。不觉到了秋天,天天忙着,各事备齐,又将明月清风庐收拾做了新房,将娟、五个挪在右边所所去住。不知这过门如何热闹?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闺谑斋别

话说喜事诸物俱以齐备,到了吉期,那亲迎拜堂,一番热热闹闹,是不须多赘。却说富春过了三朝,就着跟来的雁奴去唤了娉婷来。这时恰好嫣娘不在房里,娉婷来了,富春问说:“我一来的时候,便看见你了,后来又看见你来这,嫣娘几次在,我总不得空问你。”娉婷听富春说到这里,就眼圈一红说:“我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实在疼我。总是我自己无福,肯惹老太太生气,所以老太太打发了我,我也未得去给小姐磕头,与雁奴妹子辞行。”说着就掉下几点泪来。富春说:“你怎么凑巧就到这里来了,我与你虽非他乡,却也算过故知了。但是我有一件不明白的事,你来的久,自然是知道的,你不要瞒我。我问你自家大爷往我家去亲迎拜三,如何家里老太太、老爷并下边的家人俱说像那年来投向的王贵一样?”娉婷听了,却不好答应、又不敢不答应,只说:“小姐说他像王贵或者是王贵也未可知,但大爷明明姓常名敏,又明明是解元,如何肯当做小厮的王贵?说这或者是人之面貌相同。”

富春说:“你怎么又刚刚卖到这像王贵的常敏家呢?”娉婷却答应不上来,只说:“这却连我也不知道。”富春说:“这却连我也未必不知道。”娉婷就连忙跪下说:“娉婷若有不遵小姐素日所训‘贞节’二字,愿世世不得人身。”富春笑了一笑,叫雁奴拉起来,说:“子以我为醋海中人乎?我若如此,子当闻酸风而堂馀光焉!你从实对我说罢!”娉婷含羞带笑,把前事一一告于富春。富春听完了,又笑了一笑说:“我以先正想我跟你与雁奴不能一生常聚,此正如吾之愿。”雁奴说:“姐姐,你们花园里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富春笑着“哎哟”了一声说:“你要早知道了,我的那个水晶瓶也要碎了。”娉婷听着,把脸红了又红。忽听院里脚步响,雁奴跑出来一看,说:“大爷回来了。”

嫣娘进了屋,看着富春在那里笑,娉婷在旁站着红着脸。娉婷见嫣娘来了,瞅了他一眼就出去了。嫣娘就里间坐下,问富春说:“小姐笑什么?”富春说:“笑你真真是个有才的。”嫣娘说:“我这庸夫俗子知道什么?像小姐,是超织锦之奇,画过描凤之巧,又这样貌比王嫱而王嫱犹输一着,色比西子而西子亦让三分,可谓佳人而才子者也。”富春说:“大爷之言我固不敢当,然即如是,亦不及大爷这种才情,这样人品,又这样芳名,嫣娘可谓才子而佳人者也!不特可谓这样才子而佳人,又可谓那样才子而佳人者也!”富春说着,却笑个没了。嫣娘说:“这有什么可笑的?”富春说:“我要不笑,我可就要待小人不恶而严了说,王贵你好大胆,我们小姐在这里坐着,你也敢坐着,来跪下!”嫣娘说:“跪下我情愿。”说着就跪下说:“解元常敏禀见。”富春笑的气喘不过来,说:“王小厮,你怎么敢私入花园,实实供来!”

嫣娘说:“小的不敢!”富春又笑着说:“王小厮,你怎么敢拐骗人口?”嫣娘说:“小的实在不敢,请解元夫人、王小厮仆妇发落!”富春笑着说:“你怎么把我也遭塌起来了!”说着笑弯了腰说:“你呕死我了,罢了!罢了!姑宽可也。”嫣娘说:“请解元夫人释放,小厮仆妇大赦。”说着也笑的气喘不过来。富春说:“你起来,我与你说正经话。”嫣娘起来作个揖说:“小姐有何下谕?”富春说:“坐下罢,真闹了。”又叫雁奴说:“你笑还未笑够?去给我倒茶。”雁奴笑着去了。

嫣娘说:“什么正经话?”富春说:“你可知道奚家姐妹要搬回去了!”嫣娘把脸色一变说:“可是真话?”富春说:“是奚伯母前日来说奚老伯来家了,把他姊妹接回去住几天,说老伯还要出门。”嫣娘说:“奚老伯再出门,自然是引姐姐、拾妹妹还要进来的。”富春说:“只怕未必。”嫣娘把眉一皱说:“这是惹个,莫是我们得罪他们了?”富春说:“依我看来,也不是你得罪,就是老伯来家,来接他们的话也是个饰词。”嫣娘说:“怎么样听?”富春说:“这不难懂,因为你如今成了亲,是成人了。你们虽是姐妹,毕竟是个异姓,住在一块不方便的意思。”嫣娘说:“天下人要个个如此多心,像这日子我也过不成了。”富春说:“你是个解元,自然是文理通的了,难道人情说不通吗?且无论奚家姐妹之事,即如你一时高兴跑在我们园里,把娉婷千方百计买了来。虽然是你怜香惜玉之情,然非我知娉婷之真,又知你之切,亦不免有些疑心了。况男女避嫌,礼之宜然,奚家姐妹如何不当去的呢?”嫣娘就作了一揖说:“你真真是一口凉水,叫我吞下,顿使肺腑生风。但是我们姐妹一场,我想去给他话别一番,不知小姐可许否?”富春把眉一皱,脸一变,正色说:“你把我当作何人?床头夜叉非我富春也!且人孰无情?用之于正,惟恐其薄。奚家姐妹我跟他也是甚亲的熟的,我也想去看看才好。何况你们虽不是从小姐妹,也是在一块过了几年的,一旦舍去,岂不大家都难分手的。你就先去,我到晚再去。”嫣娘就去了。

到了聊寄斋,引香、拾香并宜人、阿粲接着。进屋坐下,嫣娘说:“姐姐、妹妹就在这里住着,虽不十分如意,也可将就,为何又要回去?”引香不答应,拾香说:“‘将就’二字,岂是长策?我们在你家住着,毕竟算个什么?”嫣娘说:“妹妹之言,我也不敢分辩,只是聚首将近三年,姐姐、妹妹一旦舍我而去,如我浊物,姐姐、妹妹自然觉一日不见此浊物便清亮许多了。只是我与姐妹相处之久,姐姐、妹妹不替我想想,我如何过得?”引香说:“各人顾各人,我不能替你,你也不能替我。”说到这里,他三个就无言对泣,宜人、阿粲想劝也没话可说,只是陪着下泪。过了一时,引香说:“我们这是何必?岂不是把好光y虚度了?”一句未说完,只看宜人、阿粲抱头大哭,倒是引香、拾香来劝住他两个。嫣娘说:“你两个这大哭又从那路而来?”宜人说:“人心不同,相感则一。今日之宜人、阿粲,固无殊于引小姐、拾小姐也!”嫣娘说:“哎!是我薄命,不能同引姐姐、拾妹

妹常在一处看花灯、猜哑谜、踏青送春,倒连累了引姐姐、拾妹妹今日这一回头恼并宜姐粲姐这一回伤心。”正在说着,丫头来说:“乃乃请两位小姐。”嫣娘问说:“做什么?”丫头说:“是请小姐们到上房用饭,今晚上乃乃因二位小姐回去特特备的,已经着人去请少乃乃去了。”说着引香、拾香起来向嫣娘说:“我也不到贵处去辞行了。”又与宜人、阿粲辞了一辞。嫣娘同宜人、阿粲送到外处的d门才回来。嫣娘又到聊寄斋坐下,问宜人说:“你们两个在这里住着,岂不太寂寞了,我叫姐来与你们作伴。”阿粲说:“人若不寂寞,就是一个人住着也不寂寞;若是寂寞,就是一百个人住着也是寂寞。这寂寞却不在人之多少。”宜人说:“你回去叫姐来也好,只是我这边添一个,他那边不又少一个,不觉着他们一处住惯的,忽然分离了吗?”嫣娘说:“总是在一处,相离也不远。”宜人说:“依我看着,却是‘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嫣娘听着,叹了一口气,带泪而去。到了明月清风庐,见雁奴及娉婷在那里坐着。见了嫣娘来都站起来,雁奴说:“姑乃乃说了,叫娉姐搬到这里住罢,同我都在那边厨子里。”嫣娘点点头,也不坐下,又出去了。

一直到了所所那边。正在走着,忽听一个人说:“我们到底怎么了?”嫣娘听着就停住了脚,又听一个人说:“这只好随他了。”说着又叹了口气。嫣娘听着,在那一块太湖石前边,这石头后边,都是小紫竹子。嫣娘就分开竹子慢慢进去,走到跟前方才蹲下,等了一时却不听动静,又起来转过前面,却不见一人,心里想着:“方才明明一个像娟姐,一个像关姐,说话如何不见了?真真是《西厢》上说的:‘难道是昨夜梦中来。’只是夜里好作梦。这天将黄昏尚未到夜里,我如何就作起梦来了?”想着就往那正房走,走未几步,忽听一个人背后叫他,说:“天黑了,你怎么一个人来这大地方来?”嫣娘转过脸来一看,却是姐。嫣娘说:“我是来作价的。”姐说:“请谁?”嫣娘说:“恭请足下。”姐说:“这时候又不牵亲,又不上头,请我作什么?”嫣娘说:“前日有劳,今日踵门拜谢,还请与宜、粲二位作伴。”姐说:“这个事正该用着我,我们好惺惺惜惺惺了。”嫣娘说:“姐姐莫忙。”姐正色问说:“怎么莫忙?我又有什么忙的?”

嫣娘笑了一笑说:“有罪!有罪!失言求恕!”又问他三个那里去了,姐说:“方才都在这里,我看娟姐、关姐在那太湖石下坐了一会,不知那里去了?窈姐是在屋里绣手帕子,娉姐今日不来了。”嫣娘说:“我知道,天黑了,我也不到屋里了,你见了他三个替我说我来看他们罢,你也就去罢!”

说着嫣娘回来,到了明月清风庐,坐下问雁奴说:“我去了,你姑乃乃可有话说我什么?”雁奴笑了一笑说:“大爷的话说错了,为人不作亏心事,何怕半夜鬼敲门,我姑乃乃有什么子说你的,你想想你有什么可说的,姑乃乃就说你什么。”

嫣娘笑着说:“你可算一位副将军,真是杀人如草不闻声。”

雁奴说:“我却没杀人,倒拐了一个人。”娉婷听着,就起来将雁奴捺在椅子上膈技他,雁奴笑的只落喘气,说:“好姐姐,我说话不与你相干。”娉婷说:“正为不与我相干,我才膈肢你,这才是公道自在人心。”娉婷说着,又去膈肢,雁

奴说:“好姐姐,我再不敢了。”嫣娘说:“罢了!饶了他罢!”娉婷松了手,雁奴起来,嫣娘说:“你看你的金钗也退了,头发也散了。”说着就起来拿个小梳子替他拢一拢,说:“看你姑乃乃来看着,又要嚷你们淘气了。”将才收拾完,只见两个丫头提着灯笼,引着富春来了。进了里间,叫两个丫头回去。坐了一时,嫣娘又问他引香、拾香去的话。说了一会,富春说:“恭喜。”嫣娘说:“什么喜?”富春说:“到明日你自然知道。”嫣娘问他,他总不说。不知是什么喜?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写春来凤

话说嫣娘问富春怎样恭喜,富春总不说,嫣娘也只得罢了。到了第二日,一早丫头来说:“老太太叫大爷。”嫣娘去了。到了上房,郑氏说:“你好造化!”嫣娘说:“儿子没甚造化。”郑氏说:“你媳妇昨日没向你说吗?”嫣娘说:“没有。”郑氏笑了一笑说:“这孩子也算会做事的,这是要叫我开口的意思。”嫣娘说:“到底是什么事?”郑氏说:“我昨日叫他来送你的干姐妹,你干姐妹去了,他向我说园中自宜人以下有阿粲、娉婷、娟、、关、窈这些人,又添上我带来的雁奴,个个俱是才貌双全,我想一并求老太太恩典赏给他收在房里罢。一则他们都是相处甚久,如今若是打发了他们,他们必不肯去;再则我心里也不忍,就是后来家务也可帮帮我了。他这样说,我倒喜欢这孩子贤德,不知你可原意?”嫣娘不好应承的,说:“未免太多了些。”郑氏说:“你想去那几个?”嫣娘说:“也没有可去的。”郑氏说:“就是这样好,依你媳妇的话不错。”嫣娘说:“这是母亲的大恩。”

说着就跪下磕了两个头。郑氏说:“你到园里去,我过一时再叫你,去罢!”嫣娘到了园里,进了明月清风庐,又进了里间,看富春在妆台前坐着,正在晓妆,嫣娘笑着,恭恭敬敬作了两个揖。富春说:“你疯了。”嫣娘说:“我倒没疯,只怕是你疯了。”富春说:“怎么是我疯了?”嫣娘说:“你说你不疯,你劝着母亲叫我收他们,明日我收了他们,我就今日在此,明日在彼,不给你打个照面,那时候,只怕解元夫人高居莲幕,有名无实,悔之晚矣!”富春说:“雁奴过来,去叫娉婷

也来。”雁奴不知作什么,就去叫娉婷来了。富春说:“你两个把我们小厮推出去。”他两个笑着把嫣娘推出里间,富春又叫将门关上。嫣娘在外又是敲门,又是恳求,总不开门。过了一时,嫣娘听屋里唧唧哝哝,一时又微微的笑,就在门缝里偷偷的一看,看着富春叫娉婷坐下给他开了脸,又叫雁奴坐下,也给他开了脸;又替他两个梳了个长生不老的头,又拿些钗钏给他戴上,又拿些新鲜衣裙给他穿上。收拾毕了,富春自己开了门,那知道嫣娘正在头靠着门往里望,不妨门一开,就一跤扑在门里地下,富春大笑说:“真真是妻不如妾,方才给我作揖,见了他两个你就磕起头来了。”嫣娘扒起来,笑着给富春作了一揖说:“有劳有劳,多谢多

谢!”正在说着,丫头来说:“老太太说叫少乃乃各处去给他们开脸,收拾完了,就带到上房去。”富春答应着,就叫娉婷、雁奴跟着到了处处。进了聊寄斋。姐三个人接着,富春说:“三个小乃乃,恭喜!”他三个红着脸也不出声,富春就给宜人、阿粲、姐俱开了脸,又叫他们换了新衣,又说:“我现在成了牡丹百花队里的花王,你三个也跟我到所所去。”他三个倒不好意思的,也不出声,只得跟着去了。

走到所所的正房,进了屋,关关、窈窈接着,说:“少乃乃跟姐姐们今日往那里去?”富春说:“我也带你走个人家。”关关说:“往谁家去?”富春说:“往你家去。”又问娟姐那里去了,关关说:“不知他那里去了?”富春说:“你去找他来。”关关去了。富春就给窈窈开了脸,换了衣裙。一时关关、娟姐来了,他两个都已明白了,进来见了富春,只是脸上红红的,富春说:“你两个新贵人也坐下罢,好给你们开脸。”又把娟、关收拾毕了,富春坐下向上一望说:“这屋里如何无匾?可以今日之事作个匾额以记其盛,名为‘携艳馆’罢。”又叫他们都站在一排,富春起来一看,看过说:“‘可惜’二字,今日到临到我头上来了!假使我是个男子,真真任是无情也动人。你们跟我到上房去罢!”富春走着,宜人、阿粲、娉婷、雁奴、娟、、关、窈俱跟在后边,真是过处香生,踏来春嫩,又有那一派环佩叮咚,如仙子下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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