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1/2)

作品:昆仑殇

作者:毕淑敏

内容简介:

《昆仑殇》是毕淑敏的处女作,主要讲述了昆仑防区部队进行军事拉练过程中发生的事。这项军事拉练是严格和残酷的,有许多士兵被高原严寒的气候冻伤冻残,有的甚至失去了年轻宝贵的生命。小说主人公一直没有被写出名字,而是用“一号”来代替。这个“一号”代表了一种最高的威严。“一个除了零以外最小的数字,又是一切天文数……

作者简介:

毕淑敏,女,1952年出生于新疆,中学就读于北京外国语学院附属学校。1969年入伍,在喜马拉雅山、冈底斯山、喀喇昆仑山交汇的西藏阿里高原部队当兵11。1980年转业回北京。

从事医学工作20年后,开始专业写作,共发表作品200万字。曾获庄重文文学、小说月报第四、五、六届百花奖、当代文学奖、陈伯吹文学大奖、北京文学奖、昆文学奖、解放军文艺奖、青年文学奖、台湾第16届中国时报文学奖、台湾第17届联报文学奖等各种文学奖30余次。

国家一级作家。内科主治医师。北师硕士。

正文

引子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第一个冬天,发s有军事卫星的国家,自高空所摄我国昆仑山地区的照片中,发现了一条奇异的曲线。

这是什么?

新式武器试验场?国防设施的伪装?中国人修筑的马奇诺防线?抑或又一条长城?情报人员陷入忙乱之中。待到高精度分辨仪器,经过连续动态观察,电脑显示出最终结论之后,他们愕然了。

海拔五千公尺以上的高原永冻地带,摄氏零下四十度的严寒,这些徒步行进的中国军人们,究竟要干什么?

他们等待着它的消失,或者是凝固在那里。

然而,曲线顽强地向前延伸,延伸……

昆仑防区作战室里的会议,已经开了整整一天了。

摆在铺着墨绿色军毯会议桌上的所有菜碟,都盛满了烟蒂,象富足好客的乡下人端上来的菜。散落在地面上的烟灰,薄白细腻,看得出都是些上等货色。

丢下第一支烟蒂的人,此刻却睡着了。

他很矮小,缺陷增加了他的威严,作为昆仑防区最高军事指挥官,他的名字被“一号”所代替。一个除了零以外最小的数字,又是一切天文数字的开始。谁能逾越过“一”呢!

他也实在太累了。急电之下,以一个连的兵力清雪开道,将业已封山的道路打开;两个司机轮番开车,昼夜兼程,才得以赶到军区,领受了总部关于进行冬季长途野营拉练的最新指令。之后,飞驰上山,赶到这座赫红色花岗岩造的石屋里,就这样也已经晚了。内地部队,闻风而动,为摘掉“老爷兵”的帽子早已离开温暖的营房,“拉”到野外“练”去了。唯有高原部队因拉练一项尚无先例,还在举棋不定。副统帅提出必须做到“四会”:会吃饭——必须自带生粮野炊;会宿营——意味着甩开帐篷,露宿在冰天雪地;会走路——摒弃不多的现代化运输工具,徒步负重行军;唯有最后一条容易:会做群众工作——防区内几乎没有老百姓,尤其是冬季。但前三条已经足够了,严酷的自然条件加上苛刻的人为要求,昆仑将上以血r之躯和昆仑相撞,后果将难以设想。

空中,弥漫着烟雾。起初,它们是柔弱的,若有若无地积聚在房屋的最高处,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无声元息地卷曲重叠增厚,一寸寸蚕食着清朗的空间。然而一股又一股粗重的气流,依旧汹涌喷出。烟雾象帐幔一般使得所有军官。们的面目都变得朦胧了。但,他们的意见仍大们径庭。

会议陷入了僵持。

记录者可以休息一下了。作战参谋郑伟良迅速浏鉴了一下自己的会议记录簿,随手改正了几个错别字。还好,纸面清楚整洁。语句有的地方不很连贯,个别处简直前言不搭后语。可这不是他的过失,发言者水平如此。记录唯其原始,才有价值。但他不能否认,自己对赞同拉练的意见,记得简略些,对主张灵活变通的意见,则详尽条理些。记录时不觉察,现在通篇观来,倾向性就明显了。他有点儿惶然,作为一个参谋,他是无权在这种场合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迹的。

司令员醒了。反常的寂静惊醒了他。他从略显宽大的座椅里站了起来,舒适地打了一个哈欠,又伸了一个懒腰,接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烟雾里,他嗅到了迟疑、悲哀、痛苦,以至怯懦。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下属们所经历的心理历程,他在军区的会议桌旁,全都经历过了。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听到“四会”的一刹那,倏地火了。“四会”,“四会”,这么说,我们现在是“四不会”了!我们守在昆仑山上,是一伙吃军饷、拿烧火g的饭桶喽!哈!连饭桶都算不上,饭桶好歹还会吃,可我们连吃——都不会!真是岂有此理!这念头象闪电一样划过脑海,跟着传来闷哑的雷声——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禁不住用余光睃了一下四周。惊惧中他忘了,多年的戎马倥偬,到了他这一级的军人,脸色已不再能显示心绪的变化。

震惊过后,他表示服从,并竭力使思绪纳入指示的轨道。这是军人的本能,也是形势的要求。自从“天下大乱”以后,军队格外要求服从。

如果不服从会怎么样?撤职?回老家种地去?昆仑防区将换上一位新的司令员?昆仑部队依然得去拉练?……这些十分可能,但他没有想过。要是他对每一道自己感情上不能接受的命令都想那么多的话,别说当“一号”,他连排长都当不上。别以为只有士兵才需要服从,其实军官具有更强烈的服从意识。因为他们是从最优秀的士兵提上来的,而最优秀士兵的最要紧的素质就是服从。新兵身上的服从象一株小草。老兵身上的服从象一棵大树。

一号如今面对不同意见如同面对着一片杂芜的丛林。他从郑伟良处要过记录,很快扫了一遍,鹰隼似的目光,又从到会者脸上缓缓掠过。他要将所有的林木从根上砍掉,露出白森森的茬口,然后,树立起统一的意志来。

“同志们!”他的声音十分暗哑,这使刚才怀疑他是否佯睡的人,相信他确实是睡熟了。其实呢,包括这场睡眠都是他预先计划好的。既然有人想不通,就得给个说话的机会。他何不借此养养神呢!

“地图。”他头也不回地说。依旧嘶哑。他没有咳嗽清清嗓子的习惯,再暗哑的命令,也是命令。

郑伟良揿动机关,石墙的岩缝自中央裂开,无声地滑向两侧。一幅顶天立地的防区军事地图,满布蛛网似的符号和数字,呈现在人们面前。

“我要的是全国地图。”一号略有不快。最优秀的参谋,应该听到指挥员没有说出来的话。

很快,一张全国地形图挂在合拢了的高墙上。图太小,显得有点儿局促。

郑伟良递上一根木g,一号接在手里,却不再理会地图,随便聊天似地开了头:

“在座的同志们,当然首先是我喽,荣幸得很,都有两套档案,一套在军区干部部,记载着你何时入党,何时作官,官至几品,受过什么嘉奖立过什么功等等。也许呢,还揣着你的处分决定,记录着你犯过不想要乡下老婆之类的错误。”

很可笑,然而无人笑。

“还有一套,在那边。”一号用细木g点了点窗户。这不是命令,人们却不由自主地把头摆了过去。想到暗中有对手的两只眼睛在评价着自己,不禁有些惴惴然。

“这也是荣誉喽!别说一般人享受不到,离了昆仑山,你的官再大些,也没这待遇。那上面写点儿什么,我们将来总会知道的。有一天仗打起来,到时候翻出来一看,吓,某某稀泥软蛋,带兵最差劲,他防守的地带最易攻破。你就是战死在疆场,只怕做鬼都不光彩!”

一号的口气,并不严厉,听的人却为之一震。

“别人的记录,咱们暂且看不上。郑参谋的记录,我数了数,共有三十次提到缺氧,二十四次提到零下几十度,至于海拔高多少米,简直是无人不谈,我也懒得数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是你们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我命令,从现在起,谁也不许扯这些没用的数字!说那么多,无非是昆仑山苦。不苦,要我们这些人干吗?!我问你们,在座的,谁能用两匹不带鞍子的光背马,倒替着骑,换马不换人,马歇人不歇,能骑着马睡觉,在高原上一跑几天?”

有几个想回答,一看势头,又忙象大家一样低下了头。

“我再问你们,谁能怀揣一条生羊腿,鲜血淋淋,不烧,不烤,不煮,不炖,充饥解渴全靠它,三五天粒米不进,枪一响,照样打仗?”

无人回答。

“我们的对手能做到。”一号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白色烟雾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我们原来也是能做到的。”一号有资格讲这个话,他是当年进军昆仑的先遣部队成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变得娇了,阔了,蠢了!住要帐篷,吃要高压锅,走路得坐汽车,一副老爷兵的派头。皮大衣皮帽子皮鞋皮褥皮手套,一群羊剥了皮也装备不出我们一个班。这个样子,还怎么打仗!我当司令员的,耻辱啊!”一号的目光流露着真正的悲哀。

哀兵必胜,哀帅的力量就更大。军人们被感动了。

不过也有例外。那个年轻轻的郑伟良就觉察到一号的描述并不准确。茹毛饮血s扰国境的,并不是对手,而是被他们收买利用的土著边民。是有意疏漏,还是……未及郑伟良分辨,一号索性自己点透:“当然啦,他们也不乏少爷兵,我就碰见过一位。边境会晤,他穿了套挺漂亮的粗呢子军装,满身香气,很年轻,官阶可是和我相当的……”一号突然一顿,连最敏感的郑伟良也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酸味,一号就很快接了下去,“他对我说:‘请问阁下,你们那里出产些什么?’我一愣,出产什么?出产石头和大风!只是这话是不能说的。我不知如何回答,翻译点拨了我一句:‘反问他。’我赶紧照办了。”

一号停下来,等着人们发出的轻微笑声。殊不知,当时的情况是一号并未经翻译提醒,旋即反问了对方。为了缓和过于严峻的气氛,一号撒了个小小的谎。

“他倒挺痛快,毫不掩饰地回答我:‘很抱歉,阁下。我们这边什么都不长,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我想,上帝是公平的,你们那边也是这样,对吗?’尽管是对手,我还是很欣赏他的坦率。于是,我点了点头。心里可怪不是滋味,好象把什么国家机密给出卖了。他倒没一点儿家丑不可外扬的意思,凑近我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国家与国家之间,竟然为了仅仅几平方英里如此贫瘠的土地,要彼此扑上去紧紧扼住对方的咽喉?’这一次,我可没迟疑,面对着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我告诉他:‘先生,在我们这块土地上,出产一种最主贵的东西,它的名字叫做尊严!’”

说到这里,一号严肃起来,他用手中的小g在地图上棕黄斑驳夹杂白晕的区域,勾勒了一个不规则的圆:“这里,就是我们的防区。”小g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着,凝聚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寂静无声。只有屋内的烟雾呼地抬高了尺许,下缘颤动着,久久沉阵不下。

一号再没有说什么。缓缓地、缓缓地将细细的木g轻轻移开了。

以后的事情,就变得十分简单和自然。进行拉练的决议一致通过。作战室里的空气热得要燃烧,一号反倒淡淡地说:“刚开始有些同志谈了些不同意见,我看很好。怎么吃,怎么走,怎么住,你们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高原拉练没有现成经验。我带着部队先走一步,摸索成功了再全面铺开。你们看呢?”“

没有人反对。争挑重担也需职务相当。政委因病到内地休养去了,大家尊崇地望着这位瘦小的老人。

紧闭的门一打开,烟象爆炸似地散了出来。郑伟良挟着会议记录簿,怅怅地离开了作战室。

会议一结束,柴油发电机就停止了转动。整个营区堕入黑暗之中,过了一会儿,星星点点的烛光亮了。

确信不在任何人的视野之内,一号放松了对身体各部分的控制,顿时,他几乎瘫倒在地。骨和关节的每一个接触面,都又涩又糙,渴望着一种温暖柔滑的y体滋润。每走一步,他都能清楚地感觉到骨茬间的摩擦,好象还带着轻微的声啊。并不很疼,却令人恐惧——不定哪一下会突然闭锁住,以至关节永远不能打开,如果这结局一定要出现,最好等到拉练后。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会允许他在山上呆太长的时间了,这最后一次,他要干得漂亮些。

脚不争气,得歇一歇才能走。他把身子倚在一扇窗户旁。昏黄的烛光透过双层玻璃上的冰霜,变幻了大小不等的圆环。

“话说那畜牲张开血盆大口,一对眼睛吊得铜铃样大,山似地压了过来……”屋内有人绘声绘色地讲故事。

“难道还有人不知道武松吗?”一号想着,靠得近些,脸上挂着慈和的笑。

“一枪响过,晦!那可真叫绝了,对穿了那畜牲的双眼,登时成了两个血盅,砰地一声,倒下了。他提着短刀走过去,打算先割下点儿好r带回去给大伙充饥。不曾想那畜牲并未断气,呼地腾起,挟着冰雪扑天盖地而来。正在这时,斜里冲出一人,手握利刃,连胳膊带刀直捣进那畜牲的口中,在喉咙口连搅三下,那畜牲临死前将双牙一锉,便把那人半个肩膀扯了下来………”

一号感到微微的颤傈。

民间的故事,是爷爷传给孙子,几代才增删一次,军人的传说,是老兵讲给新兵,几年就相当于一代。先遣部队的事情,已经变得这样富于传奇色彩了。那故事主人公就是他自己。英勇救人的烈士却至今不知是何姓名。

屋里另外一人又说:“听说一号将那白耗牛的尾巴割了下来,请组织上寻找烈士的家人。说起那尾巴,更叫神了,根根如银似铁,中间都是空心的,吹口气,哨似地响……”

这话前半属实,后半就不确了。那白耗牛固然神奇,尾巴丝却是实心的。只是,不知它现在何处。腿已经好些了,一号还想听听下级们聊些什么。即使是再大的官,你也不能禁止下属们聊天,特别是杜绝随心所欲地议论自己。一号有点儿心虚,却又舍不得走。“不要紧,即使有人发觉,他们本人会比我还要尴尬哩!”一一号给自己壮着胆。

窗内换了一个嗓音,颇有点儿权威地说道:“有一年,从运送给养的卡车驾驶楼里跳下一个极漂亮的女军医……”

“有肖玉莲漂亮吗?”有人打断了问。

“别打岔呀!当然有了!不过,肖玉莲也是真叫漂亮……这么着吧,一样美,总行了吧!”

这些小伙子,又在谈女人!一号有点儿恼火。肖玉莲是什么人?大概是女医生护士之类的。他早说过,昆仑山上不能要女人,偏就有人不信。自从三年前调上一批,至今扰得军无宁日!他拔腿想走,屋内的活语又把他钉到地上。

“女医生说她找人,随口叫出一个名字。听的人吓了一跳,这名字又熟又不熟,昆仑山上谁都知道,可谁都没敢叫过。你猜来人是谁?她是一号的老婆!当天夜里,流动哨围着一号的宿舍,轻手轻脚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听到什么了?”几乎是异口同声。

他妈的!一号在心里骂了一句,可又无可奈何。除非他立刻闯进去,否则,什么变故也打断不了这饶有兴趣的话题。昆仑山上最末一号的士兵在这一刻,也找到了自己同一号相同的地方:大家都是男人吆!

“当然听到了。一号对他老婆说:‘谁叫你来的?’没人吭声。一号又说:‘你马上给我回去!’女医生还是不吭声。‘你倒是说话呀!光哭算怎么回事!’敢情女医主用枕巾捂着嘴哭呢。半天,才听她开了腔:‘我是军人,我是医生,我来看看你,犯了你哪条法?报告我都打好了,过几天批下来,我就正式调这儿来!’一号立时火了:‘你想来?昆仑防区我说了算,我不点头,没人敢要你!’‘你……你……’女医生气得说不出话。一号又劝她:‘你也不想想,全防区都是光g汉,就我一个人带着老婆。走到哪不管说什么大家都会想到我有夜夜搂着老婆睡觉的福份,我还能当司令员吗?昆仑山上什么都需要,就是不需要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你赶紧给我走吧。’女医生还想说什么,只听一号讲:‘告诉你,流动哨在这周围已经绕了三个圈,现在就在窗外站着听呢!’”

众人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问:“后来呢?”

“哪还有什么后来!后来流动哨就走了吧。女医生没几天也走了。听说是苏州人呢。”

一号缓缓地踱开了。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朦胧的山,朦胧的夜。他的心被一股宁静安谧的气氛包裹着。关节仿佛不那么僵硬了。估计拉练没问题。

想到拉练,他立刻又紧张起来。这样的暗夜,正好考虑决策。需要成立一个“拉练指挥部”。具体人选需要亲自定。精干为原则。副职要不要呢?他思忖着。副职的作用有点儿象女人,小事尽可以由他们去c办,细致牢靠,比你自己还周到。但大事就得正职拿主意了。正职相当于男子汉,天塌下来,你得顶着,是祸是福,你永远独挑一份。但话又说回来,副职多了,如果意见相左,你的意志便会被干扰。想到这里,一号决定“拉指”不配副职。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去揭开昆仑防区历史上新的一页。

嚓,嚓,前面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又是流动哨。一号抖擞精神,他立即由蹒跚的老人变为威严的指挥官了。

一号房间的门虚掩着。

“老的要走,新的乍到,就这样疏忽!”尽管房内并没有太多的秘密,如此门户开放,毕竟是警卫人员不可原谅的过失。一号生气地想。

推开房门,眼前的景象出人意料。

文件柜敞开着,抽屉被整个拉了出来,倾斜得象架滑梯。文件散失各处,扉页上的“秘密”字样,象一双双恐怖的红眼睛。一个彪形大规伏在桌上,以手电照明,正在紧张地抄写着。

“什么人?!”一号迅速闪在门侧,厉声喝问道。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虽然那里并没有手枪。

抄写人被断喝吓得一抖,手中的笔失落地上,大张着嘴转过身来。手电筒的雪白光柱,自下而上斜着照亮了他的半边脸。

“噢,是你。这么晚了,来干什么?”一号平和地问。

大汉蹑嚅着,说不出成句的话。

看来得让他作点儿事情,稳定一下情绪再说。“把灯点上吧!”一号吩咐道。

大汉手脚伶俐地拨开灯罩,擦着火柴,点燃马灯,将灯芯拧得不大不小。金红色的烛焰均匀地照亮了四周。趁放回火柴的空档,他把抄满字的白纸团在手心,然后开始收拾房间。

一号利用这个机会,进行了一次真正的预先没有估计到的小憩。待到一切整理完毕,他也恰好睁开眼睛。高大的汉子垂手肃立在一边等候指示。他就是明天要调离的一号的警工员——金喜蹦。

“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一号温和地说。

金喜蹦又开始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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