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1/2)

叫声,他回头看见一群鸩鸟在身后飞舞着,翱翔出一种欢送的姿势,太医允在惊慌中抬头看见一线云天里有一轮薄荷色的太阳。

在又饥又渴又累浑身灼热的时候,太医允走出了毒栗子林,他看见远处的白茅屋萦绕着几缕炊烟,他再次看见茅屋前的竹管井,他看到依然是男子装束的素。

“我知道你还会来,我为你准备了热饭。”素用火叉拨了拨闷着的微火炭火,添进一些柴草,火苗便旺了起来。

太医痛苦的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他坐下去的时候感到膝盖骨发软,而腰部又特别的沉重,这便使他下坐的动作变得十分迟钝,像一只谷袋砸在地上,那只乾坤袋随手落在一边。

“你怎么了?没有弶到鸩鸟。”素脸上现出一种紧张,“你的脸色有点发青”。

太医允摇摇头说:“我重伤风了,可能还染了点鸩毒。你给我泡一点姜茶,有连翘、银花最好加一点,还有我的袋里还有点犀牛角末,单独煮一煮,解解鸩毒,真是不好意思。”太医允说完头就耷拉在胸前,像一只杀了一刀的鹅。

素的手脚就慌乱起来,她把太医允从椅子上托起来,素的两只手穿过太医允的腋下,她随即感到他的体温,他灼热的温度通过了素的手心向她的内心传去,素在惊讶的同时体内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的脸有点微微发烧。“你躺到床上去。”素把绵软的太医允连托带拖弄到床上,她觉得他烫得就像一团火。

她把闷在灶上的饭拿开,换上一个瓦罐,她将火烧得很旺,生姜切得细细的,在茅草屋檐下,她拿来已经风干的带心连翘、银花和大青叶,这些是丈夫乔在的时候常备的,乔走后,她还是时常去采一些来在屋檐上晾干备用,素想不到宫廷里的太医在发烧时想要的也是这么几味药。她又从太医允的乾坤袋里拿出一些犀牛角粉。

素把姜茶烧好,把带心连翘和银花及大青叶放到期瓦罐里去煮。她拿着姜茶走到太医允面前,慢慢地喂到他的嘴里。他满面铁灰土色像是熟睡的样子。

吃下几瓢姜茶的太医允神色并没有多少改变,他突然怪模怪样地露出笑容来。

他的手从被单里挣出来指向天空。“哈哈,钺王姒环,你只要少招几个宫女,还可以多活十年,哈哈,你的快活一下子耗完了,你的精血耗尽了,哈哈……”

素的目光在太医允铁土的脸面上巡逡,她听到太医允高喊的声音如散落的珍珠,在茅屋里跳来跳去,看着太医允神昏颠倒、谵语连连的样子素心里就酸起来,她把手搭在太医允的额头上,她感到这样的动作像一个母亲,一个女人,她把手一直搭在他的额头上,他的额头烫烫的。

“太子季武,哈哈,色胆包天,跟母后睡觉,哈哈,y荡的女人,l伦,l伦,天下怎能不乱,哈哈,乌龟钺王,你栽在儿子的手里,哈哈……”

带心连翘和银花、大青叶混合的药香味在茅屋里慢慢地荡漾开来。素觉得这样的气味有一种钻入心脾的感觉,有一缕阳光从房檐里钻进来,被白茫茫的雾气拂得晃来晃去,这样有阳光的日子已经好多天不见了,她看到太医允脸上的铁土色在慢慢地消褪,他随意说的话也在慢慢地轻下去,变得模糊不清。素把摊凉的药水一匙一匙地给他喂下去,太医允慢慢变得平静了。

太医允醒来和时候,发现天已经很黑了,灯芯草的一丝光亮把茅房照得摇摇晃晃,他看见素和衣睡熟在自己的身边,均匀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有一丝似香非香的热气在太医允的身边萦绕,太医允的脸感觉到了素的体温,素的一只手正搭在他的肩上。他的心惊跳得像只羊皮鼓,他重新闭上眼睛使自己沐浴在好几年没有体味过的状态里,他有了一种全身膨胀的感觉。

在太医允轻微的颤抖中素慢慢张开了眼睛,她看到期太医允的眼角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她发现自己是拥着他睡着了,她的的脸颊碰到了太医允的脸。

“啊,高烧退下去了。”素说,在素的语音间太医允的眼泪慢慢地滑落。

“不要走开。”太医允睁开眼说,他的手大胆地搭在素那结实的臀部上。

素明白太医允微微颤抖的原因,她有点羞涩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依旧将头枕在太医允的肩头,她觉得时间流逝得太快,她感觉到自己又复归为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早上他们在鸩鸟邦邦的叫声中醒来,醒醒忪忪中他们的梦摇得支离破碎。

素说:“天亮了。”

太医允答:“天亮了。”

然后所有的语言化为静静流动的空气。

吃完早饭,他们又坐了下来。

“你不要回城去了。”素说。

“你儿子能容忍吗?”

风在树林中走动的声音传送到他俩的耳边。

“你跟我到宫里去。”太医允说。

“我不能离开儿子。”素答。

阳光摇晃着,使太医允感受到有一点眩晕,他的体质还是很虚。素的身影在他的眼前幻变成雾气般缥缈。

“先去弄到鸩再说。”太医允拎起乾坤袋走了几步垢回过头来对素说。

“我能帮你点什么么?捕鸩太危险了。”

“不捕鸩我会更危险,你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等我回来。”太医允用手指在素的脸上轻轻弹了一下。

太医允挺了挺腰重新走进那片毒栗子林,在阳光的光斑里他看到一缕淡淡的青雾在林子里缭绕。

他的背影在树林里穿梭如织,因为有阳光,这一回他没有沿着那条弯曲的路走,而是一边抬头看天,一边踩着一种叫金钱草的匍伏小草向阳光越来越稀薄的深处走去。

这时候天空响起了一阵狂风,铮铮如弓弩的空弦作响,他自言自语地说:带好笠帽。话刚说完,林中就鸣响鸩鸟邦邦的叫声,一阵酸溜溜的风从他的脸颊边刮过。他扭过脖子看见雄鸩运日火辣辣的目光。他放下乾坤袋,拱起双拳向鸩鸟拜了二拜,他再次自言自语地说:我不想伤害你们,我只想捡一根羽毛,也是捡回我的一条命。

雄鸩运日似乎听懂了太医允的祈语,两面只大刀一样的黑翅膀呼啦啦一扇,身子立即踅过一个大圈,太医允的脚步边顿时刮起一股小旋风,运日踅身回返的时候翅膀撞断了一根树枝,同时有一片黑亮亮的羽毛在旋风里翩翩旋下,太医允一声惊叫,两膝一软跌跪在潮粘粘的草地上,他扶地的手硌到一件硬物,目看看是一个已经长满青苔的人头骷髅,他顾不得恐惧,目光依然飞越天空。

那张羽毛飘得十分缓慢,在昏黄的树林里,他像一片透明的树叶慢慢地划着弧形旋转着飘荡着,太医允在它的羽毛梢头看到一种暗暗的蓝光,那光就如火焰尖头的光,他内心的欣喜也火一样燃烧起来了,在黑羽毛落地的那一刻,他想用手去抓它,他差一点忘了鸩羽是能致人于死地的毒品。

太医允用银夹将那张黑羽毛夹进犀牛皮里,然后以风一样的速度飘出毒栗子林,他远望毒栗子林在薄薄的阳光下化为一片灰茫茫的尘烟。

他再次站在小茅屋前,站在素期待的目光前。他想人的一切企盼和努力都需要机遇,人们的恒心就是在努力中等待机遇,他如同感激机遇一样感激素,感激那只有灵性的雄鸩运日。

他把手搭在素的肩头,一时说不上话来。

那只雍肿的乾坤袋从太医允的肩上慢慢地滑下来,他把素缓缓地拥在怀里轻轻地揉捏着,素在太医允的怀里变成一团温柔的面筋。茅屋和灰色的山林在他们的世界里消失……

“我该走了。”太医允说。

“你已经说了几遍了?”素问。

太医允背起乾坤袋迈过茅屋的竹门槛的时候,素知道这一回他是真的要走了,她的眼睛就潮湿起来,有几点光斑在眼眶里酸溜溜地闪动,她再一次拥住太医允。

“真的不想让你走。”素的一滴泪在太医允衣衫的肩胛上慢慢洇开来。

素的眼泪像冬日的雨滴一样,透过太医允的肌肤在他的心头结成冰霰。太医允的情绪在这几天时经历了几个季节的交替,此刻他忽然嗅到有一股死亡的气息向他袭来。他想,告别和死亡不是同一回事呀,可是他脑子里现在充溢的气团浑浊得无法辨清。他想起进山前测字先生的箴语。

“我会进山来看你的,我每年都要外出采几次药。”太医允将粘在自己身上的素慢慢掰开。

“我只是心里空落落的,我不知有没有福气再看到你。”素说着的时候二只眼睛茫茫然的像二个深邃的山d。

太医允耸了耸肩膀,沿着三天前素领他进来的j肠子小路向山外走去。在一个拐弯口他想起自己放在毒栗子森里的鸩弶还没有收起来。他回过头对素喊:“毒栗子林里的白路边上我还放着一只鸩弶,你有空趁便把它拿回来。等到我到你那里来拿来!”

素的眼泪在太医允的语音里刷刷地泉水一样淌下来,她的两腿支撑不往自己,她在竹管井旁蹲下来,把头埋在两腿中间,用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她从两面膝中的泪帘里看到太医允像一只静思的山蚂蚁站了片刻,然后在山弯上化为七彩的光斑消失了。

在三天的行程之后,太医允走在了通往钺王宫的青石大道上。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宫外五颜六色的彩幡和大红灯笼都在叙说着一桩喜事的临门,太医允掰着指头算了算,离宫巳八天了,这里的一切似乎巳变得十分陌生,那感觉也如第一次看到白阳山深处的那二间茅屋。宫城的热闹一直使他的耳朵嗡嗡作响,骑马坐轿人的显赫,令他走路都不大踏实,这里找不到茅屋里的宁静和温馨,他想素或许还在灶头前的火光里哭泣。

太医允这样踏着自己的思路,不知不觉步上了钺王宫高高的台阶,台阶边两只高大的狮子陌生地咧着长牙对他表示一种不满,他讨好地向石狮子装出一种笑来,才发觉石狮子的两旁浩浩荡荡站着两排手持大刀长矛的卫兵。在他踏上第二级台阶的时候,他的肩胛就被一只鹰爪一样有力的手抓起来,他在两脚即将离地时小j一样叫了一声:“我是太医允——”

这时他开始在身上抖抖索索寻找那块钺王发的符牌,那卫兵在看过那块刻着不知是什么怪兽的符牌后,像被凉水浇了一瓢一样叫起来:“哇,太医允怎么变得这么蓬头垢面的了,真对不起,你还替我治过背上的疔疮呢,请进宫吧。”

“噢,没关系的,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呀?”

“是太子比路今日迎亲,迎亲的队伍就要过来了。”

太医允摇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胡子真的是又长又乱,他走到了自己的门前,门扉已经蒙上了一阵薄薄的灰尘,他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草香味,太医允依稀看到香气中妻子阿苹斜倚的身影,他感受到这气味是来自素身上的,这是野气和女人之气的混合。太医允把乾坤袋丢在地上,从袋里掏出那块犀牛皮夹,他用银夹子把那张漂亮的羽毛夹出来,高高地举在眼前,五彩的阳光透过羽隙,散发出宝石一样的光点。太医允的心情变得晴朗起来,他把鸩羽包进犀牛皮,放到药柜里。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他要睡在自己的被衾里,细细回味茅屋里的温情。

然而他无法安宁,迎亲的锣鼓震得天摇地动,锁呐的嚎叫声胀得空气热辣辣的太医允像一颗放在油锅里的鱼,怎么睡也不踏实,他翻身一骨碌爬起来,听见有人在叫门。

他打开门见是个身上缠着红绸的卫兵,卫兵见到太医允后作了一个揖后就说:“太子比路听说人巳回宫,叫你晚上去喝迎亲酒,不过钺王今天情况不太好,先请你去看看。”

太医允点点头,心里却并不高兴,他想到独居深山的素,他想有一朝日能把素接来,哪怕只有三杯两盏淡酒,也是比这热闹得要的场面惬意一些。太医允梳理了一下发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拿起治疗要用的针石,向钺王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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