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部分(2/2)

崔玄暐见李湛满面羞愧,显得异常狼狈,心想这当儿必须鼓舞士气,免得半途而废,他向来能言善道,口齿便给,当即答道:臣参与这次行动,全是为大局着想,只有这样做,才是真正回报陛下的大恩。

这句说话实在有点强辩,但也不能不这样说。

起兵之时,张东之已把二张其余三个兄弟张同休、张昌仪、张昌期关入大牢,当日在狱中同被处决。五人的首级同挂在天津桥示众,五个头颅的上空,群鸦飞舞,发出骇人的尖叫。

同一天,袁恕己说服相王李旦,以他为首,率领南衙兵马镇守,以防万一,而二张的同党,包括宰相韦承庆、房融、司礼卿崔神庆等人,全都被捕下狱。

次日,武则天下了一道制赦,命太子李显监国,同时大赦天下。这道监国制赦,显然是张柬之等人早已拟好,自行盖上玉玺发布。而身为监国的李显,依然镇日茫茫然,还没回魂过来似的,一切事情任由张柬之代他安排,形同傀儡。

张柬之以李显之名,当日委任袁恕己为凤阁侍郎,挤进宰相行列。袁恕己制定敕书,帕特使安抚各州。

再过一日,武则天知道再无法勉回局面,正式宣布让位给李显。

神龙元年一月二十四日,武则天终于结束长达数十年的统治。二十五日,太子李显在通天宫即位,一个人竟然两次坐上国君的宝座,这是历史上鲜有的重祚。

李显坐在御案前,脑子一片混乱,兀自在想:当初助我登位的人,怎地全都背叛了自己,五王是这样,现在竟连女婿都如此,全都和我作对!

韦后在旁道:你可知王同皎在外怎样说,他说三思跟我y乱宫廷,危害国家社稷,而皇帝你全不理会,只顾自己y乐,你说气不气人。

李显听得勃然变色,拂衣而起,怒道:好大胆的奴才!

甩下一句便转身走进内堂。

韦后看见,不由暗暗窃笑,知道李显动火了。

果然不出所料,次日李显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监察御史姚绍之,着二人彻底调查此事真相。再命侍中杨再思、史部尚书李峤、刑部尚书韦巨源会审。

平康坊一带,不少头等妓馆掩映在垂杨绿柳之中,此处环境十分幽雅,丝竹声声,歌吟细细,足令游子销魂。

春花楼是长安有名的妓馆,座落在平康坊南曲与中曲之间。长安的知名妓馆,环境和设计全是大同小异,一般前楼都设有餐馆茶室,妓儿门只在此陪酒吃茶,以歌舞助兴,别于其它一般妓馆。

穿过春花楼前面厅堂,便是宽敞的四合庭院。院中遍布花竹奇石,层峦迭翠。回廊处一列列的排着小房间,偶尔传出歌乐之声,窃窃私语的嘻笑声,若非间中听见接客、送客的声音,实难想象这里是c皮r生涯的妓馆。

春花楼的妓女,多半是些富家女儿,甚至出身官阀之家,只因家道中落,或是父兄犯事,致沦落风尘,而更有一些是左、右教坊的歌姬,不少堪称才色皆绝之人,成为长安城中的名妓。

开设妓馆的老鸨奇货可居,要价自然昂贵,一般商人士子在前楼赏赏歌舞犹可,倘要妓女陪侍一宿,或找名妓吟诗作对,价钱当真令人咋舌,若非高官巨富,恐怕也无福消受。

王琚还不知自己和王同皎的谋划已破,打算在行动之前,到春花楼一见深爱的女人晓昕,他踏上台阶,鸨儿已笑吟吟的迎了上来。

这个鸨儿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形容依然十分俏丽,妍姿艳质,与她身分颇不相称。原来这个鸨儿名叫孟春,大家都称呼她为春姐,年轻时是头等名妓,垂拱年间是一位富商的外室,积了些金钱,富商死后,不为府中家人所容,索性重c旧业,调教了几个好女孩,当上鸨母来。

王琚是怀州河内人,字少孤,长得敏悟有才。他小时喜爱钓鱼,竟别出心裁,独出奇巧,自制了一个木獭的捕鱼器,将木头雕就成水獭的模样,獭口装有活动机关,能够张合,在嘴里放上鱼饵,腹下悬了一块石头,垂钓时用竹竿把木獭放入水中,借石头重量沉于水底,当鱼儿游进獭口吃饵时,触动机簧,獭嘴马上咬住鱼儿,悬着的石头同时脱落,浮出水面。

那时王琚只十岁左右年纪,光看他这个巧思,已知其人天纵英明,实非凡子。王琚喜结交朋友,且与李隆基交情甚厚,他今次参与诛杀武三思,一是痛恨武三思和韦后所作所为,二是为了李隆基,他知武三思不死,李隆基一家势必危在旦夕,他和李隆基倾谈间,也曾暗示了这次行动。

李隆基当时吃了一惊,他知武三思眼线甚多,要行刺他实非易事,忙叮嘱他千万不要鲁莽,须得三思而行,不可冒昧从事。王琚听见,只得支吾敷衍。

鸨儿孟春牵着王琚的手,将他领到一个房间,在前厅坐下,使人奉了茶,着小丫头到后院通知晓昕,坐下来与王琚说道:王公子几日不来,晓昕都愁痛了哩!

王琚听后一呆,急忙问道:真的吗?昕儿好点了没有?

孟春微微一笑:应该没有大碍的,她休息了几天,已经好多了。只是我不明白,公子既然已赎出晓昕,她该开心才是,但这两三天来,见她镇日价愁眉不展,心事重重,我多次问她,晓昕总是摇头不答,到底你俩发生了什么事?

王琚听毕,心中又喜又疼,疼的是自己不应该和她说这次的计划,让她终日担心难安,竟弄出病来!喜的是知道晓昕对自己一片真情。相比之下,倒是自己为了这件大事,一连几天只和王同皎等人结聚商议,却忘记了她,不觉暗自叫声惭愧。

便在王琚痴想间,一阵环佩的叮咚声转入耳中,接着淡淡的清香飘然而入,王琚立时清醒过来,心中一阵激动,连忙站了起身。

一个清丽脱俗的人儿微喘着气,匆匆走了进来,只见她一袭水红的罗衣,脸上泛着几许哀怨,彷佛不胜微风的娇娜,她一看见王琚,眼眶儿不由一红,两颗珠泪直淌而出,扑进王琚的怀里。

孟春识趣地退出房间,顺手把房门带上。晓昕自从得知王琚的事后,这几天来,常是受怕担忧,天天盼着王琚,真个望眼欲穿。现在见王琚安然无恙到来,心中登时一宽,抽噎道:琚郎,能见你没事真好……

王琚看见她这个模样,不敢说出自己还没行动,轻轻拍着她香肩,安慰道:我没有事,不用担心!

晓昕服侍他在内房躺下,竟又一时无语。王琚沉沉如醉,一切事情全抛在脑后,消融在晓昕的温柔与真诚之中。

王琚微微张开眼睛,再次打量这个房间。唐朝一般妓女的居室内,多会贴一张白眉神像,或是挂一幅时逢好鸟即佳客,每逢名花似美人。

的对联,可说是俗不可耐。

而晓昕的房间却不同,正面墙上,只挂一张她亲笔的题句:十月轻寒叶未凋,淡黄疏绿短长条;无情有态堪怜处,日角云头雨半腰。

王琚初遇晓昕,已让他深深着迷,他不但爱她容止瑞丽,身材袅娜,更爱她锦心绣口,才情出众。

当他看见这立轴,不禁想起晓昕的可怜身世。

晓昕家住东都洛阳,父亲乃一名经学之士,尤善图谶、天文、历筭之术,本是书香人家。岂料父亲受一桩官司牵连,给官府拘捕抄家。衙门里传出话来,只要能送去五百两银子,父亲方能轻判。

抄家之后,一贫如洗,哪能筹得这么多银子?无计可施,晓昕为了保住父亲性命,也不理会母亲的阻拦,决定卖身救父。那时一位长安富商正在洛阳,以二百两银子将她买下,声言买去做妾。哪知来到长安,却把她以五百两银子买给春花楼,当夜便不知去向。母亲得知她沦落娼家,一病不起,死在洛阳。

孟春知道晓昕的身世后,心中怜恤,给了她五百两银子送交衙门,父亲才改判流刑,发往岭南去了!

王琚和她相处已有半载,最后得王同皎帮忙,筹得一千两赎金,决定娶晓昕为妻,但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完成这次计划。心想假若今次计划失败,他和晓昕的一切全都完结了!但令他欣慰的,再没有遗憾的事,便是已为晓昕寻获了自由,不用再过这种皮r生涯了。

这夜月明如昼,月光移过庭阶时,犹如清水般漫进屋子里。帘影被夜风摇漾着,宛似淡淡的波纹,烛光摇曳,屋内只剩下一对恋人切切的絮语。

第四回义不容辞

用过午饭,辛钘打算到城西豆水井看一下老丁,瞧一瞧武三思是否遵守诺言,可有安顿抚恤这些老人家。

紫琼听见,说道:武三思倒没有骗你,他在长安西市找了个空地,还盖了栅架让那些老人家摆买,瞧来这是武三思唯一所做的好事了!

李隆基在旁问道:紫琼姑娘这样清楚,莫非妳到城里看过?

紫琼微微一笑,彤霞已抢先道:这件事在长安城早便传开了,恐怕就只有李公子和兜儿不知道吧了。

兜儿搔着头,和李隆基相视一笑,但心中自然明白不过,紫琼能够知道这样详尽,当然是她的仙术所为。

当日兜儿威吓武三思一事,除了紫琼和彤霞外,杨府上下无人得知,李隆基亦当然包括在内,向兜儿问道:武三思此人向来专横跋扈,难得今次体恤下民,不知辛老弟用什么方法,能叫这秃厮帖服听从?

兜儿笑道:这人是个软骨头,欺善怕恶,那日给我一吓,便即屎滚n流,自不敢违悖我的说话。

李隆基笑道:这正是铜盆撞了铁扫帚,恶人自有恶人磨。

众人听了都笑将起来,兜儿道:我很想去探问一下老丁,看他们现在怎样,大家都一起去好吗?

李舒柔和小雀儿在杨府闷了几天,早想出外走走散心,均点头答应。

杨家姊妹因杨峭天之死,这些日子来只是愁眉不展,郁郁寡欢,尤其杨静琇,她自从知道辛钘的身分后,对他总是若即若离,已不同初见之时。

辛钘当然明白其中原因,每当想起那次二人交媾的场面,便连他自己都感到尴尬,更莫说杨静琇了。

果然不出辛钘所料,杨静琳、杨静琇、宫暄妍都说想留在家中,杨静琳不去,宫英明自然留下来陪她。

小雀儿问父亲要否同去,马元霸摇头道:多了我这个老头儿在旁,只会大煞风景,还是你们去吧。

辛钘不想勉强他们,不再出声,心中却不舍得落下筠儿,要她一起同行。二男五女,一行七人便离开了杨府,径往长安城而去。

紫琼似乎很喜欢筠儿,一路牵着她说话儿,五个美女走在一块,沿途自然惹来不少艳羡目光。兜儿身旁众美环绕,更是乐不可支。

长安城每日只营业半天,午时一到,便会响起咚咚街鼓声,商铺正式开始营业。日落西山,鸣钲三百下,各店铺关门打烊。

众人进入城中,来到西市,所有r行、铁行、彩帛行、珠宝行、各行各业都已店门大开。此刻未时刚过,正值买卖的高峰时段,到处人山人海,好生热闹。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少是来自西域的胡商。

胡商素来很懂得做生意,凭着丰厚的资金,长安的钱庄不少是胡人开设,往来金融交易。本钱小的,无法经营大本生意,便将异域的饮食带来这里,辛勤地经营谋生。这些带有浓厚异域风情的食品,更为普通百姓喜爱,同时也促进中外文化交流。

辛钘来到一家胡商开设的酒店前,看见一些红、黄、绿色的葡萄酒,全都倒在盆子里出售,色泽异常鲜艳,酒香扑鼻。隔壁一家买胡饼的店里,见那当炉的胡姬,穿上一身色彩斑斓的胡服,走出店门跳起胡旋舞,旋转如风,罗带飘飘,直教人看得眼花缭乱。

见那胡姬一曲舞罢,胡饼出炉,满街充溢着诱人的饼香。客人一涌而上,一炉胡饼片刻便卖完。辛钘看得双眼发直,不得不佩服这些胡人经商的本领。

在紫琼的指引下,轻易地便找到老丁等人所在,原来武三思在西市北首有一栋房子,恰巧拆毁重建,只剩下一大块空地。当日听了辛钘的要求,便即叫人清理干净,几天工夫,便搭起一个大棚子来。

老丁一看见辛钘和李隆基,自然千恩万谢,说道:今次真多谢两位公子帮忙,好让咱们这些老骨头有个落脚之所,两位的大恩,真是无以为报!

其他老人家、老婆子等也一一上来多谢。

李隆基连忙道:众位不用客气,生意还好吗?

说着看看摆买的东西,再也不是那些破铜烂铁了,贩卖的都是日用零星货物,如碗盘筷子、木笄花布、孩童玩具等,虽然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货品倒也相当实用。

老丁点头道:尚可过得去,两餐温饱是没问题的。

辛钘问道:那个王爷可有再欺负你们?要是有的,不妨与我说。

老丁道:这倒没有,王爷对咱们很不错,除了给大家这个地方外,还送了银两给咱们作本钱,才可以做些小本买卖。

辛钘道:这样就好,也不打扰老丈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叫人送个口信给我便是。

接着说了杨门的地址给他。

众人离开老丁后,辛钘道:那个姓武的倒也守信,要不可有他好看。

彤霞笑道:当日你把他吓个半死,这厮还有得选择吗。

李隆基道:难得大家今日出来,便由我作东,到东市欢趣楼大吃一顿。

辛钘立时精神百倍:你是王爷,有的是银两,咱们岂会和你客气。

东市附近是贵族官邸密集之所,达官贵人较多,发售的商品多以高贵品物为主,品种没有西市齐全,但也有二百多个行业。

进入东市,光是商铺的门面,气势派头都和西市大有不同,便是走在街上的人们,个个绮罗锦衣,不愧是贵族出入的地方。一顿丰富的茶点后,离开东市,刚来到宣阳坊,便见一大伙官兵蜂涌而来,不住驱赶档路的行人。

辛钘众人让在一旁,小雀儿道:见这些官兵来势汹汹,瞧来必定发生什么大事了。咦!前面不是定安公主的府邸,莫非是……

李隆基一听到这里,延颈一望,果见公主府已被官兵团团围住,马上想起王琚说过的计划,心头不禁一惊,暗想:难道驸马都尉王同皎的事泄露了?

一念及此,不由想起王琚的安危,忙道:咱们去看看。

来到近处,只见屋前已架起梐枑,数十名官兵手执长g,栏档住看热闹的群众,不用片刻,便见王同皎、张仲之二人给押了出来,只听得围观者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私议:听说有人上疏朝廷,检举驸马爷谋反。

另一人道:驸马怎会谋反,又不知是被什么人诬陷了!

李隆基心里大叫不好,果然是机密败露了!当下悄悄与辛钘道:老弟,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说完回身便要离去。

辛钘见他神情有异,连忙追上前一把扯住他,低声问道:莫非此事与你有关?你我都是好兄弟,不妨直说。

李舒柔同时追问道:三哥,到底是什么事?

李隆基见众人已围在身旁,却又不便当街说出来,便向辛钘丢个眼色,示意先离开这里再说,当走到无人处,才轻声说道:我有个好友王琚,前时得知他和驸马合计,欲要铲除武三思,现在看来事情被揭破了,我得马上通知王琚藏匿起来,迟则误事了。

辛钘道:既然是你朋友,咱们一起去,他就算给抓了,也得想法子救他出来。

李隆基感动至深,一拍辛钘的肩膀,说道:果然是好兄弟,但此事非同小可,我实在不想连累大家。

辛钘笑道:我还道你害怕什么,就是武三思在场,我也要和他再斗一斗,只要你朋友一日未死,就必定没事,放心吧。

李隆基想想也是,当日武三思大斗关中杨门,辛钘都能摆平,或许他真的能够帮上忙也未可知。当下也不打话,领着众人直奔王琚住所。

才一到达,便见几个官兵守在门外,李隆基见此情形,心知不好,便向附近的人探问,都说官兵刚才来抓人,却抓不着,只留下几个官差在外。李隆基听毕,暗叫一声侥幸。

紫琼道:官兵既然已作出行动,自然会分头行事,又怎会让余党有机逃脱。还好你朋友刚好不在,逃过此劫。李公子不妨再想想,他可有什么朋友,或是会到什么地方,免得他全不知情,落入官兵手中。

其实紫琼早就算出王琚所在,只是不便当众说出来,才借此提点李隆基。

李隆基皱眉沉思一会,忽道:他可能会在那里。九妹,妳和大家先回家等候,我和老弟通知了王琚,便即赶回来。

辛钘道:为什么不一起去,你害怕有危险吗?

李隆基道:那里是妓馆,女子又怎方便进去。

辛钘一笑,说道:你这朋友倒也风流快活,光天化日还待在那地方。

李舒柔听见兄长这样说,便道:但你们要小心喔。

紫琼道:有兜儿同去,应该不会有事的。

走到辛钘身边,挽住他的手,说道:看来此事并不好对付,你一切要小心。

辛钘听见紫琼这样说,当即点了点头。

二人步进春花楼,才一坐下,鸨儿孟春已迎将上来,满脸堆欢道:原来是李公子大驾,当真荣幸之极,不知这位公子是……

李隆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