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2/2)

逛荡可吓坏了,差一点喊出来,还不撒手,别那个没事找事,那位交警大哥,脚上厉害着呢,他很快想起了自己那个可怜的大肚酒瓶子,就拼命地跑上来拉架。别说,还真起了作用。逛荡张罗罗地中间一忙活,两个人都松开了手。胖交警气得满脸通红,反复地说,“今天不罚你一千元钱,我是你儿子!”那农民显然精神准备不足,就慌慌张张,东一头西一头地看着,一劲儿给胖交警说好话,胖交警就是不撒僵绳,还从兜子里掏出了手机。看来,那老农民今天要遭罪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那个打扮得花儿一样的女人从树林里走出来,身上还沾着树叶,她娇声娇气地对胖交警说:“算了,又不当班,管这臭事,多丧气。”

胖交警瞪瞪眼睛,泄下气来,“今个儿便宜你了,要搁往常,不罚你千儿八百的是你儿子!”

那农民就作揖磕头地说着好话,逛荡也跟着说好话儿。胖交警和那女人很快又钻进树林里了。

那农民感激地对逛荡摆一摆手,捡起半截驴鞭子,赶着驴车匆匆地走了。

逛荡转身刚要向街里走去,树林里传来胖交警和那女人的说话声。

“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少管闲事,c那份闲心,也不是局长书记。c心多了白头发,你知道不?”

“你真老外,这样罚款不用开票,你要不出来挡着,一只戒指到手了,起码咱俩喝一顿绰绰有余。”

“嗯?谁让你不跟我早说,好了,活该今天没财运,还说正经的吧……”

逛荡对他们的话听不太明白,只是觉得,看来这罚款,那个说道还不少呢?

也许是缘分,三天前在树林旁和胖交警遭遇了一次,今儿上午又见面了。

和往常一样,逛荡打完更,吃过早饭,问一声于广福有没有事儿,就溜溜达达地又上街了。他两只脚刚刚踏进十字街口,就见路边停着一辆28型拖斗车。这车好眼熟,正闷着脑袋回想,发现一个人背着身影站在交警旁边,也很眼熟。就凑过去,“这不王臣么?那个,你在这干啥呢?”王臣一脸的苦相,朝前边的交警呶呶嘴,“把驾驶证给缴了,要罚款呢。”逛荡一抬头,那不是胖交警么?不是前天那个……?就凑上去跟着讲情,胖交警也许把他忘了,理也不理,一门心思地跟眼前一个留平头的小伙子理论。逛荡磨得颇了,胖交警就很烦,“去去去,该你啥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逛荡见软磨不行,就想学学那次给踢碎酒瓶子的办法,宁可挨一脚,能帮王臣放出车就行,王臣对他可是不错呢。就绕着胖交警转来转去,也不说话,有一次还用手碰了胖交警胳膊一下,可胖交警就是不发火,气急了,就对他吼一声,“你再妨碍公务我报警了?”王臣赶紧把他拽到一边,“算了,白跟他驴弹琴,得想个办法。”可事到临头,王臣也没有办法,只脸上不停地冒汗,老说。“咋办,咋办,可咋整呢?”

留平头的小伙子可能和联交警谈崩了,一甩手就走,“说告你去!”胖交警一声冷笑,“随便!”又去扣别的车了。逛荡就拉上王臣,“走,那个咱们看看他咋告呢?”王臣真是没有办法了,竟跟着诳荡,乖乖地走了。

留平头的小伙子走得很快,气嘟嘟地不一会儿就进了县委大楼,走上二楼往左一拐人就不见了。

逛荡和王巨拼命地追赶,好歹上了县委二楼,挨个门找也找不见那个小伙子。他们正在撒目,忽见一个挂着“人大办公室”牌子的大门开着,里边站着六七个人,他们听一听,也都像是告状的,就夹在人群里往前挤。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小伙子,流着分头,扎着领带,长得很英俊。显出办事也很干练的样子。他将先来的人一个个打发走,最后接待了王臣和逛荡。王臣简单地把个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小伙子咬了一下嘴唇便说:“”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去找他们的队长就行。“小伙子写完车条又郑重其实地盖了一个大截子。两个人非常感激,再三道谢,小伙子摆摆手,他们就匆匆地走了。

他们按照小伙子的指点,穿过两条街道,来到交警队大楼,上二楼往古第三个门,锁着。他们又打听了几个人,又从两条大街走回来。走到一个岗亭。一打听,队长刚走,又回交警队大楼了。他们就像机械人似地又折回来。还真找到队长了,队长看了一眼条子,皱皱眉说:“你门就拿这条子去找那位扣车的交警去吧。”

他们又拿着条子,走到停在路边的28型拖斗车旁。胖交警正和一男一女两位青年交谈。显然谈得很开心。三个人都眉飞色舞,一脸喜气。王臣他们不敢打扰,就在一边焦急地等着。过了有二十分钟左右的光景。那一男一女喜笑颜开地朝胖交警摆摆手,“拜拜!”“拜拜!”胖交警也摆摆手,说明交谈结束了。王臣和逛荡就赶紧凑上去,递上条子。

胖交警卫一眼盖着大红戳子的条子,哧地笑了:“王晓鹏就好扯这个,动不动就写个条子。也不知道目己是干啥吃的,还盖个戳子。人大,人大多个j巴!拿大乃头吓唬小孩子,不好使。明告诉你们,这台车不交出一千元罚款。谁来了也不好使!”

他们俩再次找到人大那位梳分头的小伙子。小伙子很气愤,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马亮太狂了,用人民给他的那点权力,为所欲为,我就不信,人大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看一看表,就说:“上午不行了,下午吧,走,我给你们找个地方吃点饭去。”王巨连忙摆手,“我们请你吧,为我们的事费了这么多心,哪能让你请客?”“农民进城做点买卖不容易,快走吧,下午到点就办!”两个人就随着年轻人去后院的机关食堂找了一间很干净的屋子,要了两个菜,一个汤,年轻人没有吃就出去了。逛荡想喝点酒,见王臣脸上哭丧丧的样子,就没敢作声。两个人只稀哩哗啦地往嘴里吃饭,死气沉沉,没滋没味儿。

下午再来到年轻人的办公室,电话就打到了一个叫什么局长的办公室里。两个人又按照年轻人的指点,左拐右拐地折腾有半个小时,找到了什么局长。

什么局长的屋里很庄重,很典雅,他们俩大气也不敢出,只简单地说一说年轻人让来找他。什么局长就欠一欠身,说你们再找队长去。两个人就很犹豫,刚才写了条子都不好使,你只坐屋里张一张嘴……什么局长有些不耐烦了,“去吧,赶紧去,再一会儿他走了我可管不了了!”两个人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队长。

这次很顺利,队长正在办公室里看报纸喝茶水,还对他们点点头,“徐局长来过电话了,可是你们确实违犯了交通规则;再则说了,这个讲情也放车,那个讲情也放车,我们全年八百万元的罚款任务谁给完成?那么办吧,我也跟马亮说了,你们再去找他说一说,具体问题还得由他直接处理,我们也不好把手伸得太长了。”

没有办法,他们只好豁出老脸又去找胖交警。

胖交警这次变了,也对他们点点头,还极标准地给王巨敬了个礼,一笑连一颗圆圆的龅牙也露出来了,只是说:“县人大说话了,局长、队长都说话了,我怎么也得给个面子。那么的吧,不罚一千,交五百吧。再少,就得我替你们拿了。”

两个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说啥呢?

王臣再心疼钱,这回也得拿了,可他手里别说五百元,五十块钱也没有啊!万般无奈,他们来到了工地。

于广福一听,显出很不耐烦的样子,“真是一分钱攥出水来,大处不算小处算,你没算算交点罚款多少钱。耽误一天出车多少钱?”他一伸手掏出一张百元票子:“啥时有啥时给,没有就算了!”又告诉王臣应该怎么交,不应该怎么怎么交,又吩咐逛荡陪王臣快去快回,“眼看天黑打更了,别误了正事。”

王臣手里捏着于广福交给他的一百元钱,领着逛荡,心里一直忐忐忑忑的,真是的,能行么,人大、局长、队长都说话了,少五百元办不下来,你于广福一百元钱那么好使?于广福就这德性,平时没事儿咋好咋好的,一有事找他就没好气了。行啊,试试看吧,反正兜里也没钱,大不了车还扣着,像人家车毁人亡的还不受么?

当两个人又走到胖交警附近时,按照于广福的指点,就在一边磨磨蹭蹭地等着,待只剩下胖交警一个人时就连咳带喘地跑上去,“大哥,大哥,开开恩吧,老百姓拉点车脚真不容易,你们也不容易,就是一点小意思,买包烟抽吧,也别嫌少。”王臣说着把那一百元钱塞进胖交警的裤兜里。

胖交警愣了一下,显出又生气又无可奈何的祥子。“干什么,干什么。扯这个更不行!”一边试图去衣兜里掏钱,一边警告说:“下次肯定不行了!”

夕阳西下,王臣的28型拖牛车终于突突突地开动了。他要先送逛荡回工地,逛荡马上该打更上班了。

逛荡摇头晃脑地坐在车斗里,心里很高兴,今天那个够级别了,王臣那个还开车送咱呢。

也许在于村养成的习惯,即使晚上打更,逛荡早上也要早早地出来。今天更早,出来干啥,听说菜市场早市热闹,他要过来看看热闹。

清晨的菜市场,车来人往,大呼小叫,十分热闹,真是名不虚传呀。车都是手推车或三轮车,偶尔停着一辆大解放或四轮子,上边就装满了蔬菜,等待出售。白天宽宽的马路,现在都挤满了摊床和人流,走路也要侧着身,竟没一个人去维持秩序,也许这就是小县城的早市特点呢。

摊床上的人都大眼睛瞪着小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过往的行人,一旦有人站下了或看着他的菜床子走得慢了,就赶紧背评书似地对你说,“买点吧,买点吧,要吃口新鲜菜,就在这买,价钱你可以打听打听去,有比我贱的,我一分钱不要……”有的就站下来讨价还价,有的继续慢慢地向前走去。

逛荡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菜市场的。他走着走着,就对一个手里中着发票的年轻大个子发生了兴趣。大个子从摊床的边缘。慢慢地走过去,每到一个摊床跟前,开口就说:

“交钱,交钱!”卖菜的就说:“还没开张,等一会儿开了张再交吧。”大个子就说。“不行,不行,都像你等着开了张再交。

我们就不用干别的了!“说着”呼啦“一声撕下一张事书先写好的发票,举到卖菜人跟前。卖菜人就脸一红,不情愿地去兜里摸索,最终掏出几张有些破碎的角票交到大个子手里。大个子又走到一个摊床,停下来再说:”交钱,交钱!“

逛荡觉得这个活儿真是不错,不用出力喊叫,戴着大盖儿帽子,穿着一套镶金边的制服,拿着个小本子,“呼啦”地一拽,就有人给钱了,要人人都这样清闲,那个可就来福气了。

看着看着,他又觉得有些奇怪,大个子拿着个小本子“哧啦”、“哧啦”一也不是个个摊床都“哧啦”的,有的摊床上“哧啦”,有的摊床上就不“哧啦”。而这些不“哧啦”的人,就对大个子点点头,或龇牙一笑,就算“哧啦”过了,而不“哧啦”这些人,往往五大三粗,一脸横r,有的脸上还横一道,竖一道地长着伤疤,站着或走路的架势都和别人不一样呢。逛荡就悟出一个道理:体治好的和有力气的是不用“哧啦”的,那个体格不好的肯定就得“哧啦”的。

走着走着他又觉得不对劲儿了,你看,即前这个卖大葱和西红柿的女人,浑身上下一把骨头,风一呼就能倒,活活像个大烟鬼,大个子走到她跟前眼皮一耷拉“咋样,王婶,还行吧?”“还行,也不咋行了。”就往下一个难床上去了。

一会儿又走到一个年轻、漂亮,卖豆角和黄瓜的女人跟前,大个子手里高高地举着发票,大声喊着:“小玲,交税呀,五十元整!”却不“哧啦”,那女人扑哧一笑:“看你那鬼样,像个凶神!”大个子一咧嘴就走了。年轻女人照他后背拍了一下,大个子就一闪身,又上前边“哧啦”去了。

也有不听邪的,一个中年汉子就是不交,“都交了我就交,有一个不交的我也不交!”大个子气得满脸通红,“谁不交了,你给我说出来?”

“谁不交你心里最明白,还用我说?”

“你交不交?”

“都交我就交,有不交的我就不交?”

“好,你等着!”大个子气哼哼地扭身就走。

中年人还在卖菜,一副破罐子破摔,愿咋的咋的的样子。

旁边有人就说:“交吧,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你看人家不交,人家都是啥人?公安局长的姐姐,财政局长的小姨子,王县长他二舅妈,都是顶星星来的,再不就脸蛋长得好看,p股蛋也扭得溜圆的,你能占上哪一条,也和人家比?”

不一会儿,就来了四五个戴大盖帽,衣服上镶金边的工作人员。边走边问,“哪个是不交税的?”大个子气哼哼一指,“就这个!”一个脸蛋很白的小个青年走到中年人身边问:“你叫什么名字,为啥不交税呢?”那中年人说了刚才一样的话后,白脸青年就说,“你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不去,走了没人看床子呢!”白脸青年对身后的几个人一呶嘴,“把他领过去!”身后的立即上来架住中年汉子。汉子撕撕巴巴地不想走,但人家毕竟人多力量大,中年汉子到底给架走了,还边走边喊:“走就走,看你们能把人吃了,我就不信共产党没有说理的地方,别人都交我就……”

大个子没跟着走,他一抬腿,咣咣两脚将中年人的摊床踢到一边去了,嘴上说:“我让你不交,我让你不交!”附近的人就过来看热闹,也有的去捡踢得四处乱滚的西红柿和黄瓜。事情很快就平静下来了,那汉子摊床的位子也很快让后来卖菜的给占上了。

逛荡心里一抖,真是不知好歹,人家哧不哧啦都心里有数,你想“哧啦”就“哧啦”,不想“哧啦”就不“哧啦”了?

临回工地时,他又看见了大个子,他忙慌慌地从一个一脸横向的小贩的床子上拎起一个皮兜子,那小贩马上将一把新鲜韭菜塞进大个子的皮兜里。大个子拎着皮兜就匆匆地走出了菜市场。

逛荡叹口气,脑子越发糊涂,这地方乱套了,那个再也不来了。

人真是吃惯了嘴,跑惯了腿,干啥事都怕习惯。逛荡进城后,一天天地就走习惯了,晴天,雨天,暑天,雪天。天天如此。

一晃又是隆冬季节,大雪漫天,天寒地冻。人们连屋子都不愿出,或呆在家里,或蹲在办公室里,打麻将,闲聊天,就是不想出屋,非出屋不可的,就像面临一场战争。在屋里认认真真地做好各种准备,穿衣戴帽,围围脖子,带手套,再运一口气,赴汤蹈火似地冲出屋去,刷地一股寒气。着你立马缩着脖子猫着腰,或登登登地飞走,或颠颠地小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一例外。

逛荡也穿着棉衣、棉裤,裹着那件军大衣,早已油渍麻花了。他缩着脖子抽着手,有时还扎着一根从工地捡起来的麻绳子,很像一个捡饭底的。他顺着大街,这家门口瞅瞅,那家门口瞧瞧,都没有人,更谈不上热闹,逛荡就很失望,也许,今天又白挨冻吧。

偏偏走到一个大院门口,他不知道这就是县政府大院,当时和王臣虽然进过县委大院,两家并不挨着,挨着他也记不住了。院子里站了很多人,正在扫雪,他们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逛荡看着看着,就有一个人是很显眼的,又矮又胖,两条腿一长一短,走起路来一点一点的总像要倒的样子,多亏他的肚子又大又圆。一走路像捧着一个大皮球,点不点脚就不咋显眼了。他拿着一把铁锹,并不干活,却满院子大呼小叫:“王东你们几个上这边来,李海把那几把扫帚带这边来,于科长,让他们推雪的先尽路中央的推,一会县长来了小车就没地方放了……”众人就在他的大呼小叫一下东干一会儿,西干一会儿,也有站着原地不动的,也有拿着扫帚这扫几下,那扫几下,其实并未扫几下的。也有的小声嘀咕,“咋咋呼呼,就溜须瞪起眼珠子了!马主任,不如叫马p主任,我要像他那样拍马p,官当得比他还大。”另一个说:“别不服气,这年头都是溜须的比骂人的吃香,官不打送礼的,懂不?”果然,一辆小轿车缓缓地开进了院里,被称作马主任的矮胖子马上颠儿颠地跑过去,打开车门,里边就走出一个高个子,肚子比他还胖的人来。马主任马上哈一下腰,“齐县长,来得真早!”对方就点一点头,上楼去了。一会儿又开进一辆轿车,马主任又颠儿颠地跑上去。

只有一个人来得很晚,三十来岁,瘦高个子。待人们将雪都扫得差不多了,他才走过来,站在人群外边,东瞅瞅,西看看,一副马主任似的,偶尔对身边的人龇龇牙,搭几句话,照样站着,有一次也抓过身边一个女同志的扫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