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2/2)

许露把手机还给同事,然后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打开手机屏幕锁,看到屏保上一张合照,动作微滞。

是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拍的,那个时候严骆荣还跟他说自己家里很穷,许露给他煮了一碗方便面,严骆荣像是吃到了什么人间美味似的赞不绝口。

没有华丽的北京,只是在她的小公寓,他们留下了第一张合照。

画面中她的笑容很灵动,严骆荣不熟悉镜头,选择看向许露,似乎满眼都是她。

“欸,又有一条新闻!”同事刷新了一下热搜,“我的天呐,许老师你快过来看。”

许露回过神,过去凑近一看,屏幕上出现一排黑色大字:“毕业于央美新生代美术家江有枝宣布在一月十五日举办画展。”

“她不是看不见了吗?”同事捂住嘴巴,“是要展出没有遭遇意外之前的画作?”

许露抿了一下唇,没有说话。

“呜呜呜,我一定要过去看。听说她在云南写生的时候遇到了洪水,头部磕到岩石才双目失明的,简直是天妒英才。”同事摇晃了一下许露的肩膀,“许老师,你去不去呀?”

许露点头:“嗯,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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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五日当天,小雪飞扬,晶莹剔透的雪霰子在枝头凝结成了霜露。

许露戴上厚重的围巾,和同事一起来到会展中心。

由于江有枝设置了限人数限时间观看,控制一个小时内画展内部人数不超过二百人,所以通行很流畅,观看体验也提升了一大截。江有枝特地多送了许露一张票,可以和同事一起来。

入眼是一条漫长的走廊,灰色的墙面映出各色的灯光,顺着向上的斜坡走上去,每一盏灯下都挂着一幅画。

前面几幅是最开始在洱海边上画的,画面精美写实,好像真的可以透过画布看到湛蓝色的天空和一跃而起的海鸥。

越往上走,物象就越单调,有的时候只是一盘菜,一朵花,一条小路,甚至一双眼睛。

一直到了中间那条走廊,明亮的灯光下,许露看见红彤彤的背景,酒杯和色彩对比鲜明的服饰描绘出一场盛大的苗寨婚礼。

再往后画作的风格就突然变了,由写实变成抽象,形状和线条边缘轮廓不再渐变,而是直截了当,但正是这样粗犷的笔法,画面的冲击力更加强烈,给人一种直击灵魂的战栗感。

“……天啊,”同事一声感叹,“她才二十三岁吧,上天赋予了这个女孩儿什么样的一双手?”

继续往前走,许露看到江有枝手里拄着拐杖,微笑着在和面前人洽谈。那个不笑的时候显得很严肃的男人许露认得,正是德高望重的齐颂教授。

齐颂先问候了几句江有枝的身体状况,然后说:“这里有几幅画的标注时间是你近一个月创作的,真是奇迹,不知道你是怎么画出来的?”

江有枝手里握着拐杖,眼前可以看到朦朦胧胧的光线。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那边那个穿军装的男人。”江有枝指了指左侧的走廊,那里站着一个男人,身着制服,个子很高,抬起头在看墙面上挂着的画作。

觉察到齐颂的视线,男人转头看过来,头顶的灯光经过他极高的眉骨,在眼窝上投下一块阴翳。

齐颂听到江有枝清浅的声音,开口说:“他是我的眼睛。”

“小枝,齐教授。”许露上前打招呼。

“小许啊。”齐颂转过头来,他现在是许露的领导,二人之间也有些交集。

同事显得有些局促,他没有想到许露这两个人都认识,说话的时候舌头差点打结:“初,初次见面,哈哈哈,江小姐,我从小就看你的画——啊,我的意思是,你的作品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很出名了。”

江有枝轻轻笑了起来。

她笑的时候眉眼都弯了起来,很好看。同事发现她的双眼无神,虽然早已听闻,现场亲眼见到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

他刚才听江有枝说,那个军人是他的眼睛。

女神近在眼前,但女神已经有身边人,同事捂住胸口一脸痛苦。

出门的时候,看到他这副样子,许露嘴角一抽:“……你面部痉挛了?”

同事长叹一声:“你不懂,我失去了挚爱。”

许露眸光闪烁,并没有说话。

再过几天,首都殡仪馆将要举行严骆荣的葬礼。

他是严家从小就娇惯着长大,无法无天的大少爷,同时也是边境的一名很普通的战士,再然后,也曾经是她的男朋友。

是严骆荣的母亲娄相宜亲自来邀请她的,这个京圈上层的贵妇人把车停在玉兰巷子逼仄的通道内,下车,敲响她的房门。

这么短的时间,娄相宜似乎憔悴了许多,眼睛发肿,看得出来哭了很久。

许露把娄相宜请进客厅,同样很小的一个客厅,只有十几平米,但是被许露装点得非常温馨,就在这里,她和严骆荣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

“露露……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娄相宜捧着许露给她倒的水,说话有些犹豫,“我们曾经见过的,我是荣子的妈妈。”

许露点头:“我知道,阿姨。”

娄相宜捏紧了手指,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开口:“本来,荣子的意思是想把他的财产都给你。但是露露啊,你也知道,你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法律认定的关系,结婚证什么的,都没有。”

许露低头,只说:“阿姨,我不需要他的任何东西。”

“我的意思呢,补偿还是会给的。至于遗产——”娄相宜用余光去看许露的表情,“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要知道,那个小姑娘,叫小九的,她怀孕了。”

许露依旧是低着头,喝了一口水。

娄相宜看出她的情绪:“……你已经知道了,小九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