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1/2)

张帆点点头。她走开去一会儿,回来说:“他马上过来。”说着她避开,到打折专区去瞎逛。

沈远征匆匆赶来,在何葭对面坐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他明显地消瘦,却仍然微笑着。

反而何葭辞了工作后人变得轻松,胖了,比做伴娘的那天略微圆润些。

沈远征轻声说:“葭葭——”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后面半句似穿了隐形衣,隐没于彼此的目光中。

何葭垂下眼帘,喝一口茶说:“我星期六走。”她不能多跟他对视,看得多了,她的眼睛又要蒙上一层水雾。

“我不能送你了。”

“披肩很漂亮,谢谢你。”

“我不会买东西,但是我想那颜s配你刚好。”

配上玫瑰红,她就是最火热热情的一个,配上米白s,她又变得沉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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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下)

何葭沉默许久,才切入正题:“我走以后,希望你照顾我爸爸。他现在一个人。”

沈远征说:“那自然,你爸爸也是我舅舅。”

“周末去吃顿饭。”

“我会的。”

“你买房的时候,能不能考虑离他近点?”

“我会的。”

“遇到合适的,帮他介绍个老伴。”

“好的。我爸爸妈妈快退休了,他们打算到上海来定居,我妈会张罗这事。”

何葭点点头,说:“替我跟姑父姑妈问好,代我告别。”

沈远征答应,又坐了一会儿,问了一些谁去接机,在哪里落脚的问题。其实这些东西何伟跟他电话里都沟通过,他再问一声,仿佛能让他更心安些。

最后终于不得不走,他只得说:“葭葭,我要回去上班。到了那里,别忘了报个平安。”顿了顿他又轻声说,“一个人在外面,万事当心。”

何葭点点头。他们没有握手告别,两个人都没有伸出手的意思。她就这么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走开。

沈远征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仿佛不是他给她送别,而是她给他送别。

何葭走的那一天,李春明找了辆面包车,和张帆、何致远一起去送她。他们先排队做行李托运,做登机手续。何致远在女儿耳朵边上唠唠叨叨:“当心身体,别去打工,钱不够告诉爸爸,千万别硬撑着。”

学业问题做父亲的从来不担心,这个女儿的功课他从来没c心过。

何葭一句一句应着,对爸爸说:“还是找个伴吧,否则你越来越啰嗦。”

何致远道:“真没大没小。”

李春明力气大,帮何葭搞好行李,时间尚早,他们坐到一边聊天。张帆跟何葭去洗手间。张帆说:“陆小雅怀孕了。”

何葭犹如被捅了一刀,镜子里面照出的脸,一片死灰。明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是不可能,他迟早要娶妻生子,可是她仍然痛不可言。

张帆继续说:“你此去是新天新地,一切从头开始。现在是一个人走,回来的时候我希望看到不止一个,越多越好。”

最好能带着一个英俊男子,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从此不必为那没有结果的爱情所苦。

何葭笑笑,嘴角肌r勉强牵动。

他们送她进关。何葭忽然抱住何致远,哀哀地哭起来。她把头埋在父亲的肩膀上,呜呜地哭泣。

张帆转过头去,不知道自己这药是不是下得太猛。据说断肠草能解情花之毒,可是就怕毒解了,肠子也断成十八段。

何致远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于是张帆劝着何葭,李春明劝着何致远。何葭擦g眼泪,红着眼睛跟他们说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抱着最后的奢望,能够在机场看到他,见他最后一面,可是他没有来。是啊,陆小雅怀孕了,他自然要留在家里陪她。从此以后,他们是幸福的三口之家,而她独自漂泊在异乡。

可见所谓梁祝,所谓白娘子与许仙,所谓海枯石烂,只能是传说,是传奇,人间又何曾真正能有。

何葭头一次感到前途茫茫。前面是什么?一去千万里,隔着浩渺的太平洋,隔着广袤的北美大陆,前途是不可知的世界。

我踩着不变的步伐

是为了配合你到来

在你慌张迟疑的时候

请跟我来

她来了,可是身边已经没有那个曾经跟她约定要引领她的人。她孤身走天涯,不是不凄凉的。

她排队通过安检,出海关,排队登上飞机。

她从背包里拿出夹克衫穿上,舱内舱外根本就是两重天。

飞机在跑道上滑翔,蓦地拉动升空。她想,此刻父亲他们,是在机场外守候,还是已经到家?

何葭的目光穿过窗口,停留在那片r渐繁荣的土地。阡陌纵横,房屋密集,如此熟悉。如今她告别这篇熟悉的土地,去国离乡,飞向一片陌生的土壤。

今天家里有事,上贴迟了,抱歉。

家书(上)

何葭平安抵达多伦多,暂时住在何伟的朋友周明家里。他们楼上四个房间,一个主卧,男孩子一间,周太太妈妈带着女孩子一间,书房一间,所以何葭只好睡在地下室孩子们的活动室。

周太太闺名叫做庄可,她拼命道歉:“不好意思,周明每晚要在书房工作到深夜。”

何葭笑着说:“没关系,地下室很安静,非常好。”接着她又称赞,“你真好福气,一龙一凤。好多人家里要么龙多,要么凤多。要么双龙,要么双凤,你看你儿女双全。”

庄可妈妈悄悄对女儿说:“到底是上海人,多会说话。”

庄可主动要何葭用家里的电话给家人报平安。何葭跟父亲简短地通了话,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非常顺利。堂兄何伟算准时间主动打过来,跟何葭聊的时间长些,叮嘱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周明夫妇提出来,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何葭托他转告张帆等人自己平安抵达的消息,长途电话贵,她就不一一打过去了。

何伟一口答应。

何葭为了辨明方向,第二天就借着周家的地图,买了地铁票跑到唐人街。早上起来商家都还没开门,何葭在附近转悠。周明告诉她,唐人街和多大很近。

附近的房子乏善可陈,但是夏天,很多房子前面都有院子,院子里草绿花红,生机勃勃。她在一处房子外停下,因为那里有个牌子——有房出租,是中文。她敲门。房东是个中年华人妇女,看到她连忙往里让。此地的房子细长狭窄,不比周明家。出租的是一楼卧室,朝东,光亮宽敞,跟房东合用厨房。何葭不动声s,问了价钱,抄下电话,告辞出来。

她接着往另外一条小街走过去,又看见有房出租的牌子,上去敲门。过了好大一会儿,门开了,出乎她意外,居然是个很年轻的华人小伙子,说一口普通话。他带她上三楼看房子。三楼是阁楼,房间小小,尖顶小窗,一共两间。简单家具,居然有独立小小厨房,卫生间。那小伙子说:“一共两间,出租一间。厨房卫生间与我合用。”看来这房子是专门用来出租,居然每层都有厨房。何葭问了价钱,因为阁楼冬冷夏热,自然比刚才看的要便宜出一大块。

何葭跟他讨价还价。那小伙子说:“我不能作主,我要请示房东。”何葭茫然地看着他——难道他不是房东?

小伙子解释说:“我不过负责管理者所房子,打扫卫生,收收房租——所以我住在这里是免费的。”

真是好差事。何葭说:“我很喜欢这里,你问问房东,如果他同意我的价钱,我明天就可以搬进来。过了明天我不敢说。”她留下周明家的电话。

她在附近又转了转,看了几家,又问了几家价钱,心中大致有数。

家书(中)

下午回到周家,她进厨房帮忙做饭,亲自动手炒了两个菜,赢得主人啧啧称赞。一桌六个人,何葭方知维持一个家庭,光做饭就要费多少力气。rr如此,岂不累坏?

吃完饭开始犯困。庄可笑问:“如何?是不是疲倦?不如早些上床睡觉。”

这时电话铃大作,是那年轻人打来,说房东同意价格,欢迎何葭搬过去。周明说:“好快手脚。”

何葭说:“快开学了,早搬省心。”

庄可也说:“这样可以早点到银行开户,现金放在身上不安全。”

第二天早上,周明开车把何葭送过去,跟那小伙子寒暄。那小伙子说:“我叫赵丰,在多大读书。”

周明说:“好极了,请多关照这位小姐。”他又说:“何葭,我先跟你去银行开户,你再回头收拾。”

何葭于是同他出来,先到银行开户。办完事,谢了又谢,周明把她送回去。

何葭打扫房子,收拾行李,把衣服挂到壁橱里去,搞出一身汗,出来到厨房烧水喝。赵丰在厨房里煮面条。她同他打招呼。

赵丰问:“你叫何葭?哪个葭?从哪里来?”

何葭说:“草字头下面是真假的假的右半边。我从上海来。”

“上海——”赵丰笑一笑。

“全国人民都嘲笑上海人;”何葭习以为常,不会再为这种无谓的事生气,只是淡淡地一笑,“可以用一下你的壶吗?”

赵丰连忙摆手:“我不是那意思——…你用好了,别客气。”

何葭问:“你是哪里人呢?”

“安徽人。”

何葭哦了一声,把水灌上,拧开炉子,又去房间收拾。过一会儿,赵丰叫她,说水开了。何葭赶紧找出茶叶,冲一杯茶。赵丰在呼噜呼噜吃面条。何葭问他:“你这是早饭还是午饭?”

赵丰说:“周末,早饭午饭一起吃啦。”

何葭笑笑,回房继续整理房间,然后坐在房子里原有的小书桌前分别给父亲和张帆写信。

给父亲的信自然都是报喜。

爸爸:

就像在电话里说的,我已经平安抵达多伦多。大哥的朋友周明去机场接我,我在他家住了两天。很运气,我很快在学校附近找到价格合理的房子。据说房东是福建人,在工厂做工,买这个房子用来投资,每层楼都有卫生间和厨房,用来出租给多大的学生和在唐人街打工的移民,看来收入不错,很多中国人都这么投资理财。

周明给我的帮助很大,帮我搬家,带我去银行开户,把从家里带来的汇票和现金都存入银行。

我住的地方虽然靠近唐人街,但是这个社区本身是葡语区,以前葡萄牙裔多,小区内居民信天主教的多,很多人家的门前有圣母像和耶稣像。据说这几年中国人渐渐增多,大多数是香港人,广东人,福建人,很多人家都有住房出租。我们这栋房子里就住了大约九个人,连地下室都住满人。

这里的房子大多数是独立屋,两层再带地下室。我的这栋房子还带阁楼,我住在阁楼里,所以价钱便宜。现在是夏天,那些老外的房子前面都种着花草,很漂亮。如果你看见那座房子里没有花草,那家主人肯定是中国人,忙着打工赚钱,没有时间花在这种闲情逸致上。

唐人街跟我想象的差不多,有很多中餐馆,很多中国超市和杂货店,还有有轨电车轰隆隆地开过,感觉时光倒流,回到三、四十年代。街上走的中国人居多,穿衣打扮都很土,偶尔有几个老外,看起来像在中国某个县城里的国外游客。

周明家在高级社区,很安静,路上也没什么行人。

明天我去学校注册缴费选课,希望学校不会让我失望。

我的情况目前大致如此,以后再给你写信汇报。我不在家你要当心身体,按时吃饭,不要凑合。你的胃不好,不要老吃食堂的饭菜,食堂的米很硬,吃多了胃要痛。

爱你的女儿

葭葭

家书(下)

何葭把信又读了一遍,感觉没有什么大的不妥,跟赵丰讨了两只信封,把这封写完的信装进去,写上地址,封口后放在一边,接着写下面一封。

张帆:

你好。我已经平安抵达多伦多,勿念。

当飞机腾空而起的时候,我很想流泪,可是又流不出来。我在想,是不是这几年我的眼泪已经流g,泪腺枯萎,已经无泪可流。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去世,在我的记忆中,妈妈永远在生病,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发紫的嘴唇,轻微的说话声,即使这样,她给了我别人无法替代的爱。她身体不好,可是永远紧张我胜过她自己。她去世后我跟爸爸生活了一段时间,又被送到姑妈家。我要是说我姑父姑妈对我不好,那是黑良心。可是当三年以后我再回到上海,重新跟爸爸生活在一起,特别是我继母走了以后,我们父女相依为命的感觉那么强烈。

当我在机场跟父亲离别的霎那,我深刻地感觉到,我是多么爱他,多么不想离开他。我离开后,他一个人孤单单地生活在上海,没有伴侣,女儿远在天涯海角,不能在身边尽孝,哪怕是给他精神的安慰。那一霎那,我怀疑我出国的决定的正确x。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而我决定出国的时候考虑到自己,考虑到远征,唯独没考虑到我父亲的心情和需要,我是不是太自私了?现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比他更爱我吗?我想不会有了,未来也不会有。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却舍他而去。

那一刻,我真的想对机长说请你停一下,让我下去,就像我在上海经常对出租车司机说的那样。

张帆,我临走的时候委托远征经常回去看他。但是他毕竟是个男人,不会太细心。你现在常驻上海,我希望你能替我经常去看看我父亲,陪他吃顿饭,聊聊天,替我看看他缺什么,需要什么。我也希望你能留心有没有年龄相仿的单身女x,给他介绍一个。少年夫妻老来伴,如果他的晚年能有个伴侣互相照顾,我就放心多了。

我以前跟你讲过,我父亲是个非常好的丈夫,对我妈妈对我继母都非常体贴,对我那个继母带来的弟弟阿青也非常好。

张帆,看在我们多年好友的份上,看在我在你们那么大的一个忙的份上,拜托你了。

你永远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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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安(上)

何葭去学校注册,j费,领回一张课表,至此开始学生生涯。开学前几天,她无所事事,在学校和自己住的社区附近散步,熟悉地形,常常看见很多人家扔出东西,也有garagesale。何葭花五十元钱买回一台彩s电视机,免费捡回一只书架,请赵丰帮自己一起搬回来。她还拣回一本黄页,把里面的地图和街道索引切割下来,装订成册,带在身边倒很方便,比周明送给她的地图还实用。

她同时又发现街头有免费报纸,放在路边的专门的铁盒子里,通常在十字路口或者公车站边,于是每天拿一份回来认真研读,熟悉这边的习惯用语。

她跟赵丰共用厨房和卫生间,难免在厨房碰到,闲谈几句。她了解到赵丰拿着奖学金在读博士,材料专业,老板度假未归,他们这些研究生能偷懒就偷懒,不像平时那么准时去实验室。

这群拿奖学金的研究生无所谓假期不假期,老板发钱他们就要上班。

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吃早饭的时候赵丰问何葭,“待会儿我出去买东西,你要不要一起去?我有车。”

何葭问:“去哪里?”

“一个mall(室内购物中心)里,有食品超市,也有wal…mart,你可以买些r用品。”

何葭连忙道谢,兴冲冲地开了一张单子。

他们先去wal…mart,何葭买了平底锅,煮锅,铲子,电饭煲,水壶和碗,烤面包机,洗洁精等。看到有那种带轮子的塑料抽屉,也买了两个三屉的,赵丰帮她搬上车。

他们再去食品超市。何葭买了盐,面包,r,面粉,大米等等。看见冰淇淋一大桶才4块钱,大乐,赶紧搬了一盒子。

这个食品超市价格非常低,不提供免费的塑料袋。赵丰建议她不要要塑料袋,超市外面有很多卸货用完的纸箱任人免费拿,可以把买的食物放进纸箱里搬到车上。

何葭想了想,又找了几只小巧的,带着镂空把手的空箱子也带回去。

“买别的东西还要去唐人街。”赵丰说,“住在唐人街就是这点方便。”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赵丰钻进房间用功;何葭吃了一杯冰淇淋,回房倒头就睡——她时差还是没倒过来。下半夜两点起床上厕所,发现赵丰的门缝里仍然透出灯光。她回房又睡,再醒来已是早上七点钟。

她蹑手蹑脚到厨房去煎蛋,烤面包,热牛n。这次出国,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独立生活,居然无比舒畅。吃完饭洗了碗,她回房继续收拾行李。她把当季的衣服拿出来,有的挂在橱里,有的折起来放到刚买的抽屉里。把其余的东西集中在一个箱子里,竖起来立在斜屋顶的最下面,用花布罩上。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把空箱子放到壁橱的顶上部分。

从超市里拿回来的纸箱擦g净,在底部垫上g净的白纸,放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一只只整齐地摆在拣来的书架上。

然后铺床,擦地板,又累出一身臭汗。她去洗澡,顺手把衣服洗好,衬衣裤子挂挂在卫生间,内衣挂在房间里。然后她拿了钥匙去唐人街。

她自超市买回,酱油,醋,料酒等佐料,又买了番茄,青菜和水果,拎回来几乎令胳膊脱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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