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部分(2/2)

福临坐在乾清宫的暖阁里,面色依然严峻,双眉紧锁,双唇紧闭,有力地昂着头,一副高傲中带着固执的表情。看到皇上这种态度,汤若望心头一凉、一紧。但是仔细端详,福临右手执一柄描金牡丹折扇,左手翻着一函《玉台新咏》,汤若望心中又是一热、一松。这是他所料想的最好情况。

汤若望连忙趋前几步,跪到福临脚下,双手递上他昨夜在灯下斟酌再三的奏疏,随后便匍伏在地,不再抬头。他听到纸声窸窣,知道皇上在翻阅他的奏章。不待福临发问,他便很深挚地说:“触怒皇上,本是死罪。但若望宁肯粉身碎骨,也不能辜负皇上的信任,不能不忠于职守,有所见而不言。皇上一身系社稷江山安危,系天下万民所望。老臣以十数年忠诚,恳求皇上罢亲征之议,恳求皇上,不要使国家再濒临破坏的边沿……”汤若望说得感情激荡,曾经战乱的他,一时竟老泪纵横了。

沉默有顷,汤若望听到一声没有料到的那么轻柔的语调:“玛法请起。〃汤若望疑心自己听错了,抬头一看,福临的情绪已经完全变了过来,表情虽然只不过可称为平缓、平静,但眼睛分明已透出温和的光泽。

“玛法一片忠诚,使朕心下感动。玛法的奏疏说得透彻。

毕竟玛法博古通今,见解精到。朕虽不敢与历代贤君相提并论,却也懂得从谏如流的道理……”福临大约还说了些别的,但汤若望已经听不进去了。在皇上夸赞他见解精到时,他心里一轻松,顿时觉得四肢瘫软,差点动不了。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常态,他又向皇帝建议说:“郑成功即使攻占金陵,也不是无法补救,只需拿出重饷,速派援军,先堵住他北上的路,再令征云贵大军回师攻战,郑成功在江南是不能立足的!”

那些应召来乾清宫草拟诏书宣告亲征作罢的大学士和学士们,都以万分感激的目光向汤若望表示感谢。这消息风一样传遍了紫禁城,汤若望出宫时,不论内宫还是御前侍卫、乾清宫侍卫,全都向他行注目礼;王公贵族对他点头微笑;满、汉文武大臣向他弯腰;一道一道宫门边的侍卫一递一声地高喊着:“伊里!〃向他致敬。他们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他们的快乐是显而易见的。汤若望竟又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想到将有许多显贵体面人物又会来拜望他,会把他当成国家的救星,他真觉得自己是个扶危济困的英雄了。他昂首阔步,向所有的人微笑,心里有一股孩子般的得意和快乐。他的得意和快乐围绕着一个中心:此举提高了他的地位和威望。他自顾自地笑着,轻声地用科伦家乡话自语道:“教会的神圣事业将因此而获得更大成功!……哦,太好了!……”福临那紧张得几乎达到破裂程度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他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其实,昨天承乾宫送来董鄂妃的请安请罪折之前,他的盛怒已过,明白自己的错误了。董鄂妃的折子除了为自己的过失向皇上领罪,陈请贬位以外,还委婉地恳求皇上以社稷江山和百姓黎民为重,千万不可自蹈危机。立国未久,京师尤重,相信皇上能临危不惧,稳如泰山。郑成功东南一隅,决不能与天下抗衡。一番知心而明睿的话,使福临更清醒了。但是,旨意传了,布告发了,御座也劈了,怎么收回?怎么下台?

汤若望的冒死进谏,恰逢其时。玛法是皇太后的义父,掌管天文天象的博学大臣,在民间享有〃汤圣人〃的美称,身份、地位、威望明摆着,就着他的手下台,再合适不过了,皇上不仅不失体面,还可博得〃从谏如流〃的美名呢!

大臣们都已匆匆退出乾清宫,赶着去办理收回〃御驾亲征〃的一层层事务。完全平静下来的福临,接过小太监送上的香茶,喝了两口,眉头重新紧锁了:不好下的台下了,亲征作罢了,可是郑成功怎么办呢?……多尼、罗可铎大军尚在云贵;岳乐不能离开;济度呢?顺治十一年他曾挂定远大将军印,专征郑成功。郑成功多年不灭,退而复来,济度上一次南征不成功有很大责任,这次再让他出马,也说得过去。

不过……福临早就感到济度对自己不满,让他挂印远征,能完全放心、松手吗?

福临瘦长的手指在御座的扶手上轮番按捺着,他在沉思。

他忽然想起,康妃的母亲是济度的表姐,三四天以前,简亲王福晋还同佟夫人一道来景仁宫探视康妃。要不要从康妃那里探探口气,看看简亲王的怨气究竟有多大,究竟主要为了什么,然后再作定夺?

夏日天长,看看钟表已过戌初,而窗外天色还不暗。福临决定今晚到景仁宫去。刚要传旨,他又犹豫了。他从案上的红木摺匣中拿出皇贵妃的奏摺,不知第几遍地打开来看,那娟秀清晰的小字恰如旗人,一霎时就使福临产生如处春风的感觉。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字,心头滚动着阵阵柔情。今晚,他原要召乌云珠来养心殿的呀!他暗暗盼望着的一天终于来了,可是……福临终于把那摺子放回匣中,心里说:“乌云珠,为了社稷江山,又要委屈你一夜了……”此刻,乌云珠正在坤宁宫与皇后闲话。一场骇人的暴风雨、一次可怕的危机终于过去了,两人都由衷地高兴。皇后笑容满面。皇贵妃仍然带着几分忧虑说:“虽然宫内、京师就此平稳了,可是对付郑成功,还要花大气力呀!〃皇后说:“那是外事了,自有文武大臣们辅佐皇上料理。〃她爱怜地看看董鄂妃消瘦的面颊,叹道:“你身子这么虚弱,总是用心太过了。也该静心调养才是啊!〃董鄂妃一笑:“姐姐美意,小妹心领了。只是我生来的贱脾气,凡事只要过耳,便不能不过心;但凡过心,便忍不住地要细细思虑。所谓心劳命薄,不如姐姐厚福啊!〃皇后连连摇头笑道:“罢、罢!巧妹子再不要挖苦笨嘴拙舌的老姐姐。倒是说说看,皇上究竟为了什么,竟怪罪到你头上了?〃董鄂妃的头低下去了,静幽幽地说:“总是我不好,惹他生气。不怪他这么多天一直远着我……”“唉,说不得!〃皇后蹙了双眉,“他离了你,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见天发脾气摔东西打人。要是有你在身边,这回也未必闹得这么凶……”一个坤宁宫小太监急急跑进来寝宫门口,结结巴巴地禀告:“万、万岁爷,驾到!〃二人吃了一惊,心里顿时发慌,互相对视一眼:二更已过,夜这么深了,皇上为什么驾临坤宁宫?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又出了什么意外?

皇后急急忙忙地说:“妹妹快随我出去接驾!〃董鄂妃连忙答道:“不行,我正待罪,没有皇上旨意不能面君,姐姐你快去吧!〃皇后刚刚迎出中门,福临仿佛浑身燃着烈火,大步闯进坤宁宫,从跪下请安的皇后面前,〃呼〃的一声挟着一股疾风闪过去了。皇后心慌意乱,赶忙站起身,随着进了中门。只见福临双手叉腰,站在正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脸盛怒,面色惨白,牙齿咬得格格响。他厉声喝道:“李国柱!进殿听宣!〃接着,〃哗啦〃一声拔出了腰刀,吓得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总管太监李国柱更是跪在那儿缩成一团,象一只瑟瑟发抖的老鼠。

“哐啷〃一声,皇上把腰刀扔在李国柱面前,他那愤怒而严酷的声音在殿内震响:“立召乾清宫值夜侍卫,带朕的腰刀往景仁宫取佟氏之首复命!”“啊!……〃情不自禁的惊叫,来自好几个方向、好几个人之口。皇后大惊失色,急忙扑到皇上脚下:“皇上!皇上!你这是怎么啦!……”福临暴怒地一脚踢开皇后,皇后〃哎哟〃叫了一声,福临全然不顾,向李国柱吼道:“你敢迟延,朕先杀了你!〃李国柱双手捧着御用腰刀,抖抖索索地跑了出去。董鄂妃从寝宫冲出来,猛地跪倒在皇上膝前,双手抱住福临的腿,哀声求告:“皇上,皇上,你不能啊!……”福临一哆嗦,惊讶道:“你!……”他怎么也没想到,董鄂妃会在此时此地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又惊又痛,弯下腰,双手扶住了满脸是泪的乌云珠。

“陛下,佟家姐姐是皇子生母,于皇家有大功,无论如何,罪不当死!妾妃待罪多日,今天陈请处分。皇上若处置佟家姐姐,就让妾妃替她担待了吧!〃董鄂妃说罢,朝福临一叩头,站起来转身就走。福临伸手没拽住,她已急急忙忙跑出了殿门。福临大声一喊:“乌云珠!……〃殿外黑沉沉的夜色里,回答他的只有〃橐橐橐橐〃急促的木底鞋的敲击声。福临惊呆了。皇后这时已由地上坐起,大腿侧被福临那一脚踢得很重,她一手悄悄地抚摸着伤处,重新跪在皇上面前,含泪道:“皇上,看在我们姐妹的分上,饶了康妃吧!……”福临当然听得出〃我们姐妹〃是指她和皇贵妃,也发现了她轻轻抚腿的动作,知道自己踢重了,心里有些后悔,脸上怒气稍稍减退了几分。宫女、内监们全都跪下了,同着皇后求情。福临板着脸,并不作声。沉重的空气压得人无法呼吸,只有窗下那金色的西洋自鸣钟〃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李国柱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一进门便跪倒在地,双手高举着那柄闪着寒光的腰刀,上岂不接下气地报告说:“禀万岁爷!奴才与当值侍卫赶到景仁宫,皇贵妃娘娘不知怎么也在那里,护住康妃娘娘,不准用刀,说要是动刀,就连她一起……奴才们不敢造次,特来复旨。”“佟氏呢?〃福临狠狠地问。

“康妃娘娘跪地领罪,要奴才转奏万岁爷,说她死不足道,死不足惜,只求万岁爷……她求万岁爷亲自动手杀她,她说她死而无怨……”半晌,福临不言语,大家都提心吊胆,谁也不敢抬头,只静静听着,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皇贵妃为什么不回来?〃谁也没想到福临接下来问的是这么一句话。

李国柱并不知道皇贵妃刚才也在坤宁宫,所以对〃回来〃二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一点不傻,立刻禀道:“万岁爷,奴才离开景仁宫的时候,皇贵妃娘娘和康妃娘娘正搂在一处,抱头大哭呢!〃福临一时辨不清心头滋味,既感慨,又赞叹,又是愤恨,又是疼爱,酸甜苦辣,搅成一团。他长叹一声,朝着正殿中的宝座,慢慢地坐了下去。

——三——

京师各门贴出了罢亲征的圣谕,恰似一剂凉药,混乱局面很快平息下来。跟着,朝廷封达素为安南将军,带领索洪、赖塔两员大将率师南下增援,阻击郑成功,京师就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繁华。

长街上人来人往,又变得热闹了。

远远走来两个人。前面一个穿了件显然不是他自己的肥大长衫,人几乎被淹没了,却挺胸凹腹地迈着洒脱的步子。不管他怎样强打精神,也掩不住那一脸菜色和深陷的眼窝显示出的贫寒。后面一个短打扮的佣工,打着一袋米,亦步亦趋地随着,摇摇晃晃。

佣工一翻肩膀,把米袋放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怎么又歇下来了!〃穿长衫的跳着脚大声嚷叫。

“唉,实在对不祝让小人再歇口气。〃佣工低声下气。

“歇气,歇气!象你这么干活,什么时候才能到家!〃穿长衫的喊叫得更凶,招得街上行人和闲汉围上来看热闹。一个高大的穿灰紬袍的汉子分开众人,问:“这是怎么啦?〃瘦骨伶伶的佣工身躯单薄得象块木板,眼泪汪汪地连连说好话:“小人不好,小人不好,误了大爷的事!实在气力不佳……”雇主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没力气就别拿这份脚钱!〃一看穿灰紬袍的汉子高直的鼻梁两边闪动着一双炯炯虎目,气概不凡,大有爱管闲事的劲头儿,他连忙解释说:“大爷,我雇他扛米,可他倒好,三步一停、五步一歇,一顿饭工夫,走不出半里路,我能不急吗?家里等米下锅呢!”

那双浓眉下的虎目一转,直s佣工:“你也是个男子汉,这六七十斤的小玩艺儿,你就这么吃劲儿?〃佣工看看雇主,又看看围观的人,不知怎的伤心起来,叹息道:“我哪里当得了佣工打得了米啊!……先祖乃前明刘大学士,我……唉!〃他抱着头蹲下去。

人群一片惊讶议论声,灰紬袍汉子不由得倒退一步,上下打量这个穷途落魄的贵公子。不想那雇主惊叫道:“天哪!

你是二宝表兄?……咱们是亲戚呀!”“你?……”佣工吃惊地站起来,瞪大眼睛。

“唉,我是张松江之孙,咱们是姨表亲啊!〃雇主又喜又悲。

人群中一老者笑道:“既然都是贵胄,又是亲戚,就别难为人家了,把米分给人家一半就是。〃雇主红了脸:“这……可不行!我家断炊两天,好不容易厚了脸皮向求告,才得了这五斗米、二百文钱……”他咬咬牙,转向佣工:“表哥,一同到我家去吃顿饱饭吧。〃说着,他挽挽袖子,自己去打那袋米。他还不如他表兄,那袋米竟纹丝不动,人群中腾起一起哗笑,打趣、嘲骂此起彼伏,表示着强者对弱者的轻视,发泄着对潦倒的贵公子的幸灾乐祸。两个瘦弱又胆小的豪贵子孙又羞又窘,竟互相搂抱着哭了,其中一个嘴里还呜呜咽咽念着〃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灰紬袍汉子没有笑,他伸手攀住路边一棵槐树的胳膊粗的树干,略一抖腕,〃喀吧〃一声就撅断了,略事修整,交给两位〃贵公子〃,说:“两个人抬着走吧!〃两人抬着米袋,趔趔趄趄地走远了,围观的人才议论着、说笑着、叹息着慢慢走散。灰紬袍汉子拦住一位须发灰白的老人:“刘大学士、张松江是什么人?”老人正沉浸在今昔感慨中,不在意地顺口答道:“那都是前明崇祯朝的宰相啊!谁料子孙败落至此!……”他又回到自己的感慨中,轻轻摇头叹气,慢慢迈步,嘴里喃喃地念着:“五斗米,五斗米,两公子,抬不起,枉读诗书怨劬劳,乃祖乃父岂料此?……”灰紬袍汉子一动不动地站着,象一尊矮粗厚重的铁狮子,他在沉思。几名牵着马的王府护卫近前跪请王爷回府,他才心事重重地跨上金鞍。

这是简亲王济度,为了散心解闷,出府来微服游走。目睹了刚才的一幕,给他沉重的心又坠上了一块大石头。

自从为撤议政的事他公然站出来反对福临、并迫使福临让步之后,在满洲勋贵中,他的威望更高了。与此同时,他也感到皇上对他的戒心更大了。撤议政的风波是过去了,以后呢?济度忠心耿耿,决不向任何有损满洲八旗威望的行为屈服,哪怕是皇上的旨意!皇上会后退、会屈服吗?皇上会怎样对待他这位满洲忠臣呢?

竟派达素为安南将军南征,置他济度这个郑成功的老对手于不顾!三年前,不是他把郑成功赶到海岛上去的吗?眼下朝中有资格佩大将军印的,除了他济度还有谁?可是这么紧急的危难时刻,皇上不肯用他!猜忌之心,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至于皇上自己,为了郑成功围金陵,闹得个天翻地覆、一塌糊涂,象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哪里有一点人君之度?当济度听到密报,说皇上初闻警报竟惊慌得想逃回关外去时,他在气恼和愤怒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朦朦胧胧的念头:“这样的皇上,能行吗?〃今天看到的这两个败落到如此地步的前明宰相后代,使他受到很大刺激。王公贵族、满蒙八旗的后代,他简亲王的子孙,会不会也沦落到这种地步?……那位年纪轻轻的皇上,醉心于前明制度,崇儒教、重文士、习汉俗,那不正是要拿满洲子孙送上这条败落的路吗?想到自己的孙子、重孙子也有可能变得和那两个褴褛、委琐的人一样,手无缚j之力,乞讨佣工为生,最后在贫困潦倒中死去,济度不觉打了个冷战,快马加鞭地赶回王府。

进了府门,他顾不上喝茶、休息,立刻在正殿王座上坐定,把他的六个儿子召到跟前,一排站起,命他们齐声背诵老郑亲王济尔哈朗的那段临终奏章。儿子们知道父亲的脾气,并不奇怪这样的举动,加上一向害怕父亲,便听话地大声背诵:“……太祖创业之初,日与四大贝勒五大臣讨论政事得失……”济度的儿子们从小受到严格的骑s锻炼,一个个高大魁伟,熊背虎腰,一横排站在堂前,真象一列茁壮的小松树。祖父的遗表,他们从小背到如今,早已滚瓜烂熟,张口就来。看到这样的虎豹儿郎,听着充满青春力量的粗壮中略带沙哑的整齐的声音,做父亲的心头迸发着自豪和振奋,刚才那些y郁的思虑暂时抛到了脑后。

儿子们齐刷刷地背诵完了遗表,济度照例来一段训话。今天的训话有内容,不似往日那么枯燥。济度纵然不善描述,还是把街头所见详细地说给儿子们听。最后,他沉下脸,把如钢似铁的话一句句掷向阶前:“我们天潢贵族、八旗世家,决不可沾染汉人文弱恶俗,不然就会亡国破家!威临天下、百战百胜,靠的就是弓马刀箭。我急急忙忙赶回来,就是要领你们到s圃去,考考你们的骑s,懂不懂?”“是,王阿玛!〃儿子们同声回答,震得窗纸沙沙响。

“二弟!二弟!……”女人的声音从殿外长长的廊子那边一路响过来,呜呜咽咽的。一个穿着素色蓝缎袍、梳着两把头的贵妇,搀着两个丫头,跌跌撞撞地出现在阶前。济度皱皱眉头,站起身,大步跨出殿门。儿子们早闪开路,又一齐跟在济度身后出门迎接。他们都认得,那是济度的表姐佟夫人。

佟夫人的母亲是郑亲王的表妹,佟夫人与济度的亲缘关系隔得相当远。如果她只是一位汉军都统夫人,两家不会有多少来往。然而佟夫人的女儿是景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