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2/2)

她喃喃道:“那就好了,那就好了,我们这一趟非找到血印禅师不可啦……”

大车突然大大跳了一下,颠得上官兰整个人趴在史思温身上,这两个年轻人立刻为之爆发出响亮的笑声。然而他们的笑声立刻便中断了,因为他们感觉出这辆大车已经停住。

两人怀疑地交换一下眼色,上官兰正要转身掀帘而看,却被史思温止住。他慢慢起来,悄悄道:“你在背后扶我一把,不要叫人看出来。”上官兰心中大惑不解,却十分顺从地移到他背后,双手推住他的腰部。史思温坐好在车门当中,然后突然伸手掀起帘子。

只见大车去路,已被另一辆大车阻挡住,对方那个车夫执着鞭子,手已举在半空,欲落未落。对面那跨在车辕上的人,面目凶悍。一手持缰,另一只手却非拿马鞭,而是持着一根细如小指的竹竿,其长却足足有一丈以上。

史思温立刻明白对面那车夫,一定是玄y教中的好手,不但以大车拦住去路,甚且以手中的细长竹竿,把自己的车夫点住x道。不过对面那车夫乍见史思温双目炯炯地瞪着他,颇感意外地楞一下,一时没有说话。

史思温暗吸一口气,然后宏声道:“你是清江钓徒乐予的什么人?”

那车夫哼一声,颤一颤手中的细长竹子,发出嗡然一响。

史思温忖道:“这厮已得清江钓徒乐予的真传。平时我虽不怕他,但此刻却毫无反抗之力……”于是又冷笑一声,道:“你挡住我车去路作什么?”

对面那车夫道:“我不过是好奇罢了,你的眼力倒也不错,我姓卓名栋,乃是清江门下大弟子。”

史思温见他不敢逞强,心中更加料定对方必已投效玄y教,是以得知自己受伤昏迷车上,于是中途来拦截。但此时却不可说破,希望能够吓得他让开。这时立刻接口道:“久仰大名,在下史思温,家师石轩中,与贵派素无恩怨。目下史某身有急事,要赶路前往皖山。烦请尊驾将贵派独门点x解开,以便上路。”

卓陈实在摄于史思温的威势,只因凭本教中的内三堂香主y阳童子龚胜,昨晚尚且揭不了他,虽然卓栋不知龚胜大败之事,光是从擒捉不住对方这一点推想,已可知这位石轩中大侠的高徒,身手如何厉害。

当他出发来时,本是知悉史思温已经昏迷,这才会单枪匹马前来。谁知史思温神采奕奕地坐在车门,反而那同行女人不曾露面,这一点便令他怀疑起来。怀疑的是本教消息有误,昏迷的人并非史思温,只是那个女人。这时叫他如何敢逞强,但又不甘就此退走,诡笑道:“史少侠何必着急,在下的点x虽属独门,但仍难不倒少侠。”

史思温微惊,忖道:“我一出手,他便瞧得出我身上负伤,真气不纯。”当下仍然十分镇定,故意不悦地哼一声,道:“这等事如何可以儿戏,人家一个卖力气了的苦哈哈,若是伤筋动骨,以后日子如何过得?”

卓栋敢情也怕他真动怒,立刻颔首道:“少侠说得对。”竹子一挥,拍一声未在那车夫胁间。那车夫哎一声,恢复了自由,但这时可就不敢做声,愣愣地瞧着他们。

史思温已知自己威名已露,便微笑一下,暗中手到背后,摊开手掌。上官兰在后面瞧见他的手掌,一时悟不出他的意思,不由得发起怔来。

史思温大声道:“车子别走,我还有话请教这位朋友。”接着他便转向卓栋,问道:“尊驾可识得y阳童子龚胜么?”

卓栋疑惑地瞧瞧他,然后道:“认倒是认得,不过……”

史思温突然一招手,截住他的话,道:“称可认得这件东西?”

卓栋举目一看,敢情是把折扇,一面漆黑,一面雪白。不由得啊一声,道:“这是龚香主的y阳扇啊!”

史思温听到他说出龚香主三字,便断定自己所料无差,这卓栋一定是玄y教中人。于是微微一笑,道:“烦你传语与龚胜,这柄y阳扇我史某要留为纪念。”

卓栋登时面都骇白了,仓惶道:“在下如有机会,一定替少侠转告。”话一说完,扬竹驱马,滚滚而去。

史思温哈哈大笑,声传数里,竟然掩盖住蹄声。上官兰赶快推推道:“你敢是完全好了?笑得这么大声,那厮也真奇怪哪……”

史思温放下帘子,突然身躯一软,躲倒在上官兰杯中。上官兰低头一看,孩了一大跳,敢请他的面色苍白异常。他艰涩地道:“你叫车子快走,尽力赶点路。”上官兰忙忙如言吩咐车夫。史思温闭目调息了一会儿,这才道:“我妄运真气,差点儿又昏迷过去,但总算吓退那厮。”

上官兰道:“我真不明白,那厮是什么来历?”

“你就是江湖阅历太浅,这才会被店家诓上路。那厮分明是玄y教中人,因听得我病倒消息,大概龚胜不好意思亲自出马,故此命这个姓卓的前来,他本也是好手。但y阳童子龚胜还败在我手下,他即使逃走,也算不了丢人。”

上官兰啊了一声,这才完全明白,不由得十分钦佩地瞧着这个聪慧的男儿,但对于他的身体,又十分担心起来,缓缓道:“都是我不好,把你连累成这个样子。但愿上天保佑,能够及时治愈你的伤势,我纵使死了,也十分甘心。”

史思温嗟一声,道:“你别这样说,只要我得救,你也绝无问题。”

大车辚辚而行,上官兰不住地催促,走了十余里路,车子忽又停住。车中两人不觉都为之微惊。史思温深深吸口真气,挺身坐起来,但觉头脑间一阵昏眩,却咬牙挺住。

上官兰眼光一偏,见他面色苍白,不由得玉容失色,惊问道:“你……你怎么啦?”

史思温连忙示意叫她别作声时,但已来不及,只好连话也未出口,倏然伸手揭帘。

只见大车前面直无人迹,但赶车的却望着路上发怔。原来大道上横拦着三块石头,俱都高及两尺,长度是三块拼起来,刚好把大路拦断。赶车的大声道:“大爷,这三块石头一定是有人故意摆在路上的。”

上官兰道:“你下去把石头搬开不就成了?”

赶车的舌头一伸,道:“这些石头每块都得三四百斤重,小的哪里弄得动。”

史思温苦笑一下,回眸瞧上官兰一眼。上官兰恍然道:“对啊,我竟忘了他不会武功,若在平时,这三块石头算得什么。”

“人家就是拿来试试咱们呀!”史思温说:“恐怕那卓栋一离开咱们,便已疑心起来,不过还看不准,是以不敢亲自现身拦截。”

上官兰道:“我们再来一次空城计,故意要他们认为我们是引他们现身。”

史思温一击掌,道:“好极了。我一跳下车,你便唤住我,向我嘀咕一番。于是我便再上车,命那车夫尽力去搬。玄y教的人见到咱们这样动作,必定反而疑心起来,不敢出现。”话一说完,勉逞余力,矫健地跳下车去。上官兰立刻大声叫他,史思温故意愣一下,然后回到车旁。

上官兰低声道:“你可觉得辛苦?”

史思温摇头道:“还好,但再来这么两趟,非要露出破绽不可了。”

上官兰叹口气,道:“真糟糕,还有一天的路程,这一关即使捱过去,但人家一定不肯死心。”史思温瞧着她颦眉的样子,忽然觉得她更加美丽。这种美丽,特别令人觉得深刻,因此挑动了最隐密的心弦。

上官兰并不知道他心中有什么感觉,伸出手来,道:“哎,你可以上车来了,别再着了凉,更加糟糕。”史思温捏住她的手,忽觉一阵热流直撞心头,有如触电似的。眼光扫过她的眼睛,只见她眼中也闪s出一种奇异的光辉。

这一刹那间,两人心灵震荡,仿佛已经相通,可以用眼光倾诉心曲。但又宛如跌落在奇异陌生而又令人兴奋的梦境中,使得整个人都为之飘飘然起来。

史思温忽然颤抖一下,收回眼光,四顾之后,便跳入车内,他大声道:“喂,赶车的你下去搬石头吧。搬不动也不要紧,尽力试试看。到了前山,我会多赏你银子。”上官兰默不作声,她兀自在享受着早先那一阵奇异的感觉。在那里有无限温馨,已被触发。

那赶车的听命下车,走前去尽力搬那石头。上官兰注视着史思温,其他的一切地都有如不闻。但她立刻便被史思温那种漠然的神态,从遐思中惊醒。那位英气勃勃的男儿,竟然流露出一种庄严的、冷漠的神色。生像一位大佛,又像石头雕刻成的塑像。

她的心直往下沉,一种十分不祥的y影笼罩着她。

史思温现在纵目四望,只见大道一边是田野,一边却是山丘,丘上丛树处处。若果有人潜伺树后,绝对无法发现。上官兰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他摇摇头,道:“咱们得认栽了,那车夫如何搬得动这些石头,要不然咱们过了这一关,一定可以平安抵达天柱峰。”

“为什么你能够这么肯定?”她奇怪地问。“你看,玄y教的人若然要现身,应该已经出来。因此他们一定反而被咱们的计谋哄住。闯过这一关,他们哪敢再罗嗦只可惜那车夫无法搬动那三块石头。”

上官兰俏眼一转,叫道:“赶车的你去弄根木混,便可以把旁边那块石头撬开一旁。”

赶车的听了此计,瞧瞧靠田边的那块石头,果然有一处空隙,可以c进木g,便欢呼一声。车下有根坚实木g,那车夫抽出来,c入石隙中,用力一撬。大声一响,那块大石掉向田里。这样车子已勉强可以通过。赶车的一手牵住马辔,回头道:“俩位客人可要下车,否则车过时不小心倒下田去,那时便得弄了一身泥水哩!”

史思温自个儿嗟叹一声,上官兰却应道:“你小心点把车拉过去,我们不下来了。”

赶车的小心地拉马前走,车轮紧紧靠着中间那块大石边缘擦过去,弄出吱吱的刺耳声。上官兰紧张地瞧着,好不容易提到大车安然通过,这才嘻笑一声,道:“我们毕竟过了这一关。咦,你为什么没精打采?你不是说,我们只要闯过这一关,便可以安然直抵天柱峰么?”

史思温缓缓道:“话虽是这样说,但你出那个主意,虽然把大石撬开,却反而收到相反的效果而已。你再想想看,假如咱们真的没事,岂会耐烦命那车夫这样子去撬石开路,而又如此可怜地通过那缺口。诱敌也不是这样诱法呀!”

上官兰微微变色,道:“那么我们反而暴露了弱点啦,对么?”

史思温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料不出一盏茶的工夫,玄y教的人必定出现。”

“那么我们怎么办呢?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咱们只好如此了。”史思温淡漠地道:“你不要这样惊慌,反正一切事都不会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上官兰默然半晌,然后不服气地道:“虽然你可以不怕死,但难道你处此危境,却也不害怕那灾难的来临么?”

“也许应该害怕。”他说,口吻变得十分老练和智慧:“但凡心有所求者,必有患失之惧。我们只要冷静地想一下,我并不要求任何东西,那么还有什么害怕呢!”

“生命也可以不要么?”她带点儿讽刺地问。但话一出口,忽又后悔起来恐怕会刺伤他的自尊心。

“是的,这具臭皮囊终须解脱,又何恋之有?不过世人痴迷不悟,是以营营役役,永无稍安之时而已。”

“你说得好像是个出家人似的,我不跟你争论了。”她歇一下,忽然听到后面有点儿异响,不由得向车后张望。

史思温道:“有辆大车迫将上来,大概是那卓栋。”

“啊,你已听到了。”她稍稍一顿,忽然鼓足勇气道:“现在我们无疑已陷入危境,已没有多少时候,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史思温忽地举手道:“别说话,那辆车好像又不追赶咱们了。”

两人侧耳倾听,果然车声渐微。上官兰忖道:“不管怎样,我也得把我扯的谎话说出来。纵使他和玲姑姑是对头,但他一定不会对我怎样。那么,他也不会再叫我做石大嫂了。”

老实说,未后这一点,才是她最关心的。她必须要对方明白尚是小姑独处才成。于是她鼓起勇气,道:“我要告诉你,我一直欺骗你……”刚刚说了这两句,史思温忽地矍然道:“我已想到一个方法,可以让你安抵天柱峰。”

上官兰只好闭嘴,只听他说:“现在我跳下车,匿在那片树林中,玄y教之人瞧见了,定然不敢追赶上来。他们一定以为我要殁灭他们,故意这样从后面拦截。你赶紧直赴天柱峰,找到乌木禅院,拜谒血印大师,立刻请他老人家来找我。”

“来得及救你么?”她的面色变成苍白,只因她又想像到史思温独个儿被擒之后,被玄y教的人杀死或施刑的情形,因此脸色为之苍白起来:“不,不要这么冒险,最多我们死在一起。”史思温怅然微笑,想道:“可借你已是有夫之妇。”当下奋然坐起身,猛可一掌击在她后背心的灵台x上。

上官兰咳一声,吐出一小块血团,史思温喜道:“我虽不曾为你尽解那郑敖所点的x道,但这一掌记治好一半,足可奔上天柱山顶了。”话声一住,大车已驰到林边,史思温暗运真气,勉力纵下车去,身形敏捷如常。

他向上官兰扬扬手,便纵入树林之中。上官兰忽然一阵怆然,生像他们这一别,人天永隔,再也难以见面。想起他的侠胆豪气,不由得痴痴凝望着那片树林。

车行数丈之远,渐上斜坡。上官兰从车后架望,忽见来路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大路中心,隐约还可以辨认出那个御车之人,正是清江钓徒乐予的门徒卓栋。转眼间大车落坡,不但瞧不见后面的那辆马车,连史思温隐没的那片树林也看不见了。

她突然心跳加速,惊煌地想道:“假如他被玄y教的人捉住,他一定会被那些恶人杀死。他是这么硬骨头的人,因此他绝不会向那些恶人低头输口……哎,他的危难,乃是因我而起,在这最危险的关头,他已负了内伤,毫无抵抗能力。我能够置他不顾,自个儿直上天柱峰么?”想到这里,心跳得更厉害。深深吸了一口气,但觉因车行过速,震荡得连仔细想想也办不到。

时机异常迫促,地努力地平静一下紊乱的思潮,俱她办不到。

赶车的已是惊弓之鸟,这时不待人家吩咐,拼命挥鞭。驰驱了数里之后,忽觉车辆抛荡得特别厉害。心中犯了疑,回头向车内张望,只见车厢里空空如也,哪有人影。这一对少年男女坐车坐丢了,诚然出奇。但车把式反倒暗念一声观世音菩萨,独自挥鞭磷磷而去。只因这一对青年男女失了踪,他本身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且说史思温纵入树林之后,一阵剧烈的晕眩,使他摔在地上,昏迷过去。幸好林中的地面甚是柔软,因此他没有摔伤。到他回醒之时,忽然感到一匹马穿林而入。他努力振作一下,先设法让头脑完全清醒,然后想站起来。但四肢疲软,完全不听他的指挥。

他苦笑一下,想道:“命运真是奇妙,任你有通天本事,但若果注定要你死在一个凡人手中,你纵然千方百计地逃避,也不中用。”几年来跟随着师父石轩中,在岭南遁迹苦练的情景,历历掠过心头。想起了那位坚毅侠义的师父,他不由得叹口气,心中浮起一阵内疚之情。

石轩中数年来是这么殷切地期望他能够承传衣钵。回到崆峒去,清理了门户之后,便代替石轩中留在崆峒,掌理上清宫观主之职。日后发扬光大,声威永垂于武林的责任,完全要他负起。他记得自己当时虔敬无比地在祖师神位前立了重誓,一定要替师父石轩中出家,肩负起崆峒掌门的重任。其时推心壮志,自以为精诚所至,无坚不摧。这个志向与愿望一定可达到。现在瘫卧荒林,耳听马蹄踏在柔软的泥地上,轻轻地走进树林。但他却没有反抗之力,任人宰割,故此心中这份难受,真比立刻死掉还要痛苦。

思路忽然转到上官兰身上,那张清丽脱俗的面庞浮现在眼前,登时令他心情紊乱起来。泥土发放出潮湿的和独特的气味,树叶簌簌地响个不停,低微的马蹄声仍然不绝于耳。她的面庞兀自在眼前浮现,那纯真美丽的笑靥,深深印在他心上。光是为这个动人心弦的笑容,赴汤蹈火,亦所甘心。

“现在她还去得不够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