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部分(2/2)

莞菁眸里隐忧,我微微苦笑:“我没皇姐说的那么伟大。为人着想,只是怕别人因我而死,须得负疚一辈子。”

季神父的死已是八年的折磨。来到异世,更是变本加厉。我略略自嘲,被莞菁看在眼里,更是放心不下:“原有即大人可以倚重,没想到他这样不告而别,往后不知有谁能像他这样一心一意地辅佐你……”

诚然,莫寻熟知朝堂,对我又是真心真意,就是做不了夫妻,也可做对荣辱与共的君臣,我便能少诸多后顾之忧,一心为政。可他悄然出走,我措手不及,即使先前有意笼络特立独行的客晟做我心腹,可也不会像对莫寻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淡淡自嘲,今后去到哪里,都是步步为营的战场,可不论将来情势如何,我断不会自暴自弃,更不会将自己到死角,因为我背后还有三个孩子,只有风雨无阻,决然前行。

“如果一个国家即要灭亡,活到最后的人定是母亲和她的孩子。”

即使多少年后,我险些死在亲生女儿的手中,也不曾后悔当初百般隐忍,为了不令儿女遭人诟病,倾力撑起一个强大的帝国。而莞菁闻言,深深望了我片刻,沉肩释怀:“确真和过去的你不一样了。”

不置可否,我恬然勾唇。因是允诺亚米尔罕会妥善处理明德寺一事,与莞菁告别后,正打算去往州府与方靖书通气。可刚出宅子,便见脸色y沉的佞人,我粲然一笑,纯粹看不顺眼这个跟踪狂,又赏了他一脚丫子,心安理得地上了他的坐骑,悠悠自若地来到甘州府。

“即大人因为一些私事,可能短期内不会回羲和来了。”

莫寻向来和我形影不离,乍见陪我一同前来的另有其人,方靖书略略诧异,听我轻描淡写地解释,虽感蹊跷,可未形于色,点头请我上座。待将佞人打发出去,我淡淡开口:“不日伽罗新君便会送来经书与法器。”

充作地宫宝藏,等我回到枺常胧ド夏庵妓阉拢獬》绮u憧刹涣肆酥g抑鏊骸霸缜八殉龅氖樾烹妨钕な獯妫竟貣|莱密藏。”

不是我不信任亚米尔罕,而是国与国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方靖书深望了我一眼,躬身称是。想起另桩要事,我令他近前,告之萧氏夫妇在安城的住处:“这对夫妇对本宫有恩,不日便会迁回安城。劳你留心一下他们的生活。若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麻烦,也请你派个人知会本宫。”

方靖书点头应承。待所有的事情交代妥当,我便带着贝辰翾和淳儿的遗孤,随未央疾往蓬山行宫。虽然佞人恼我先前拖拖拉拉,之后一路几是古代版的生死时速。可有怜儿做伴,倒也不觉颠沛之苦,将她当作我的百合,凡事亲力亲为,即使未央坚持帝储给臣子的女儿喂奶不合礼数,我只白眼以对,依然故我。

“等你长大了,可以向人炫耀帝储殿下是你的奶娘哦。”

两个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女,也不若这生来瘦弱的小可怜得有我亲自哺育。看着怀里的小娃儿一天比一天壮实,心内的空d渐然填满。而见我和仇人的女儿相处甚欢,未央不屑,可也不若过往那般,时不时出言嘲讽,只因得罪我,许会坏我心情,继而迁怒他的主子:“皇上苦苦等了殿下大半年,微臣也求殿下高抬贵手,莫再折磨他了。”

先前便觉未央有所隐瞒,可他含糊其词,直到元月下旬,在青州的蓬山行宫见到久违的帝王,我甚至忘记行礼,怔在原地,惊望那张两颊深陷的憔悴面容,脑海飞掠去年春天在永徽宫,他挺身为我挡箭的情形。张了张嘴,没待我开口,他已抢先一步,淡淡笑言:“回来便好。”

并非他宽宏大量,既往不咎,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淡令未央退下后,朝我招了招手:“坐到朕身边来。”

我苦笑上前。许是过往对他不曾这般和顺,茈尧焱开怀一笑,将我拉进怀里,埋首在我颈间:“朕想你。”

不加掩饰的孩子气。□l的思念。我怔了怔,低深了头。他不满,轻抬起我的下颌,俯身印上我的唇。想到莫寻和百合,我闭起眼,直待身前的男子气息渐重,一手探入衣裙,我下意识抬手制止:“现下不妥……”

帝王脸色骤沉,我强自定神,冲他温柔一笑:“皇兄龙体欠安,臣妹一路劳顿,身子不爽,求皇兄体念,等过几日可好?”

听我恳求,他面色稍霁,可仍紧抿了唇,皱眉打量我的面容:“妇人生产后当会丰腴些才是,怎比你走前瘦得更厉害了。可是未央薄待了你?”

薄待倒是说不上。反而怕我熬不住亡命飞车,吃用极是周到。叹了口气,我就事论事:“每到用膳,未大人恨不能将一桌子菜全塞臣妹嘴里,也请许御医一路随行,尽力给臣妹补身。可臣妹生下百合后,一直没能得闲静养,等回宫后休息一段时日就成了。”

见我未有遮遮掩掩,很自然地提起我和莫寻的女儿,他反未动怒,亲昵拥紧我:“咱们的公主叫百合?”

许已心累,无力与我斤斤计较,宁可自欺欺人。我抿唇点头,他柔笑渐深,亲了亲我的脸:“为何不将女儿带回来给朕瞧瞧?”

即使他愿不计前嫌,归家和朝堂也容不下一个有违伦常的皇嗣,苦笑倚在他清瘦的肩:“皇家的公主不是遭人冷落,就是爹娘的心尖儿,怕皇兄把她宠得无法无天,还是留在民间,也好自在一些,无须受宫规的约束。”

“呵,听起来怎得像是你这娘亲的心声。”

温言软语,盈满疲惫。可未多言,只拥紧我:“你可不能偏心,一味向着咱们的女儿,朕也想过平凡人家的日子。”像是撒泼耍赖的孩子,虽是发问,可斩钉截铁,不容置喙,“夕儿,咱们做几日寻常夫妻,你说可好?”

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除了苦笑,只有唯命是从。尔后一月,我们好似父母之命的夫妻,相敬如宾。白日若无急折,就是风花雪月,吟诗作对。他原想为我作幅肖像,可力不从心,只有令人拿来他以前的大作,迂尊降贵,请我赏析。若非一时兴起,改行做了皇帝,他许能成为当世杰出的画家之一。望着他笔下的写意山水,我这国画外行惟有粗浅地夸上几句,即便讪笑。他挑眉,眸闪黠光,令我磨墨,为此画提诗。极有自知之明,恐是毁了一幅许能流传千古的佳画,我连连摆手,最后惹得龙颜薄怒,明知他故意如此,可也只有另取笺纸誊写王维的《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他轻声念诗,许是忆起悠哉游哉的少年时代,一时恍神,即便苦笑出声,搂我坐在膝上,手把手给画提诗。与他的为人南辕北辙,飘逸顿挫,若是去了落款拿去变卖,定能卖个好价钱。我暗暗惋惜,他扬扬得意,令人拿去装裱,悬在寝殿,几是百看不厌。兴致高时,他也会召乐师进殿,令我穿起霓裳,和乐起舞。一曲终了,挥退殿内诸人,勉力起身牵我的手,一同走进鲛绡帐,吻遍令他销魂噬骨的冰肌玉骨,即便收敛欲念,拥我入眠。

“为夫若是死了,娘子可会落泪?”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撒……小bt之死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背景音乐

直待回到行宫的次日,我找来未央问实情,才知这一年中,茈尧焱的身体每况愈下。旁人还以为皇帝是c持政务,积劳成疾,殊不知祸起一年前,他挺身为我挡箭。

陛下的身体不能受伤。

颇若阿喀琉斯的脚跟。这才知道自己恨之入骨的男人其实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受伤不易自愈。如果只是寻常小伤,尚且无碍,可当日那支箭将他伤得很深,即使事后秘宣与我有些交情的许御医随去行宫,但伤情迟迟不见好转,且为□,他亲自处理繁重的政务,劳心劳力,更加伤身。后又雪上加霜,知我被贼人掳走的那天,怒急攻心,吐血昏迷,虽在御医尽力施治下,脱险得保性命,可之后时好时坏,许御医随未央远去甘州后,又未另宣御医前来行宫随驾。几是死撑至今,即使我来到行宫,精神见好,可许御医给他请脉后,也道油尽灯枯,请我早作准备。许亦觉大限将至,二月的最后一天,我进殿时,便见宫人在寝殿的烛台点起龙凤对烛,床上一幅寒梅刺绣的锦被,俨然d房花烛夜。微一怔,看向坐在床沿的帝王,正皱着眉头喝药,见我到来,竟然破天荒目露狼狈。隐隐猜到皇帝陛下在喝什么,我扯了扯嘴,暗嘲自己许会成当世赵合德,被后世史家口诛笔伐。等到一众宫人退出殿去,摘去掩面的帷帽,平静走过去与他相对坐在榻边。许是尴尬,他良久才抬头看我。凝望那张憔悴消瘦的面庞,我迟疑片刻,终是抬手替他拢顺凌乱的鬓发:“如不是我,你还是一介闲散宗室,不必活得这般折腾。”

近日朝夕相对,他俨然回到莫寻曾说过的那个甚懂立身、颇有情趣的定王爷。可惜他与我相遇,从此万劫不复。所以:“下辈子你定要做个女人。就不会倒霉地遇上我这个祸水,徒添烦扰。”

他微微一愕,随即莞尔,拥我躺倒在华丝锦衾。虽知该来的逃不过,我仍侧过头去,风雨轻缓,却若噬骨的折磨,只得闭起眼,任冰凉的唇瓣触过身体的每寸肌肤。进入的那刻,一如初回□这不共戴天的仇人,如坠冰窖,止不住地寒颤。可他视若无睹我下意识的排拒,俯在耳畔沙哑道:“为夫走后,只求你放未央一条生路。”

君臣一场,未央在他心中到底还是无可取代。我睁眼微笑。似未察觉我眼中的讥嘲,他轻轻抚我面庞:“世上只有他一人诚心待我。所以夕儿,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即使我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也不准我伤未央分毫,“否则百合和那对夫妇便会有性命之虞。”

我瞠大了眼,他淡笑着告警:“我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你去伽罗的一路,未央在明,平槐在暗。而你们来到的行宫的那天,平槐奉我之令,折返伽罗。如你往后善待未央,他便会将百合当作我们的公主,好生照护。如若不然……”

便是我与莫寻的孽种,杀无赦。

我心中惊惶,脑海飞掠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

这个平槐与未央一样,原是定王府的死卫,同受茈尧焱器重。只是平日极少现身,早前我逃亡云桑失败的时候,他曾随茈尧焱一同现身无人岛,但之后未再谋面。现知这回送亲,他一直暗里跟随,不禁担忧起彼时独自离开的莫寻:“即大人他……”

我下意识目露惶恐,茈尧焱眼神一冷,微微讽笑:“看在他识相,未有将你带走,朕且饶他性命。”

直待后来重逢,我才知莫寻出逃时,曾遭平槐暗袭。幸而他机警,逃过一劫。而茈尧焱自知命不长久,得知莫寻抛下我出走云桑,也便不予追究。只是此时我极难相信曾经毫不留情杀害自己亲弟弟的男人会这般轻易罢休,愤恨欲将他推开,可他制住我的双手压在身侧,挺腰深埋进我的身:“为君者,不可一味仁慈。你也须得铁腕,令客平与归仲元忌惮……”

将手下的死卫留给我,令我好生利用。虽是不屑,可想到他是在为我铺路,一时无言以对,终是惨然一笑:“让我今后也时时见到未央,就是你对我不忠的惩罚?”

片刻沉默,他轻柔吻我:“对未央何尝不是如此……”

兴许他早知未央那等异乎寻常的忠诚是为何故,但不深究,且对这忠心不贰的手下颇是残忍,令他断不可轻生殉主,余生倾己之力,侍奉他最不顺眼的女人。

望着近前这个任性的男人,我抿起唇,终是承认自始至终,不曾赢过他。苦笑了笑,闭眼任他予取予求。只是这回的噩梦未有继续多久,刹那的极致过后,似欲将我揉入怀中,一并带去另个世界,他使力紧拥:“夕儿……”

埋首散了一枕的青丝,呼吸由重渐轻。我目不转睛,深深凝望近在咫尺的男子。如果闭眼,许便是永别,欲要亲眼看着这个杀夫仇人下黄泉去向我夫儿告罪。可力不从心,终是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已然天色微明。见他不在身边,我忽生焦躁,刚想起身,却发觉昨夜穿的衣裙不见了踪影,大窘之下,唤人进里。只是人前我皆以帷帽掩面,行宫中人多以为我是未央带回来侍奉皇帝陛下的当地女子。如果被人瞧见真面目,坐实兄妹私通的风闻,对我无甚好处。

只能背过身去,等抬来香汤的宫人告退后,我起身下地。但见挂架上展陈的华衣,怔在原地。

紫金百凤,皇后的朝服。

望着那件颇俗气的衣裳,我啼笑皆非,他竟仍执拗当初那个荒谬的念想。可总不至一身皇帝新装,出外丢人现眼。沐浴净身后,只得穿起现成的华丽衣裳,背对着殿门立在屏风前,唤宫人进里打听茈尧焱现在何处。但听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冷冷一笑,未有回头:“劳未大人带路。”

男子未有做声,只是支退所有的宫人,引我坐上曾经避之不及的凤辇。许得授意,凤辇行经之处,宫人伏地叩首,高呼皇后娘娘金安。这般大张旗鼓,惟恐天下不知他纳了新后,我不禁暗想后宫诸妃与那两位权相若是知晓中宫旁落,作何感想。不无讽刺一笑,约莫半刻光景,行至一座假山前,未央颇客气地请我下辇:“皇上正在凉亭,等娘娘上去一叙。”

我抬头望了眼依稀可见的人影,独自沿阶而上。待至亭前,便见男子倚柱而坐,一袭墨黑长衣,乌发随束脑后。听到脚步声,徐缓睁开眼,见我面无表情地木立在亭外,温柔笑唤:“夕儿。”

相似的打扮,如出一辙的面容。可他不是我深爱的那个人。

永远不是。

我微扬起唇,冷淡一笑:“尧焱。”

他怔了怔,低头看了眼与自己格格不入的装束,轻声一嗤。骄傲已然融入骨血,断不人前悔过,可也不愿我心怀怨恨地送他归去。却不想最后弄巧成拙,只有苦笑:“朕以为你会乐见朕这模样。”

我哼笑了声,徐步近前:“往□最恨我将你们二人混淆。现在也无须违心扮成他的模样,讨我欢心。”坐到冰冷的石椅,凝住帝王渐然深邃的眸,“不论你们长得怎般相像,你是你,他是他,过去如此,将来也一样。我只会记着你是茈尧焱,一个让我恨之入骨的男人。”

恨也会刻骨铭心,他已非我生命里的沧海一粟,心满意足地一笑。像个乞怜的稚童,横身躺在我膝上,轻环住我的腰:“你爱秋弟多一些,还是即莫寻多一些?”

他到底还是个小气的男人,终难释怀。我摇头,像是安抚莫寻走后哭闹不休的百合,轻柔抚摩他后背:“两个都爱,难分轻重。”

“那么朕呢?你对朕的恨可抵对他们二人的爱?”

我失笑,静睇亭外冉冉旭日:“百合非你所出,是我和莫寻偷生下的女儿。”

他后背一僵,半晌,幽幽一声叹息:“你真是个残忍的女人。”

“彼此彼此。”

不予他一丝希冀自欺欺人。恨之深,恨之切。

他轻呵了声,转首深埋在我小腹,似要回到他出生前的地方,只有那里,方可体味一丝他毕生求之不得的温暖。

“娘……”

终是一声低唤,之后再无声息。我轻抚起伏渐微的后背,看向亭外风景。满目春华竞芳,香气郁郁醉人,回想近月来发生的诸多变故,微微苦笑,婉柔唱起抚慰人心的优美童谣。忽尔平起一阵疾风,夹带着花瓣,拂面而过。闻香留处,隐有泪痕,汇入天际,悄然带走一段苍凉悲欢,人世离合。

后世史书中,关于羲和朝哲宗崩逝因果,着笔寥寥。驾崩前夕,随侍帝侧,披凤坐辇的女子,亦然众说纷纭。

野史有云,哲宗生前沉湎后宫,荒□无道。隆兴四年,因纵欲过度,身染晦疾,移驾青州蓬山行宫静养。只是清心寡欲多时,故态复萌,于次年开春,暗召青州名妓苏希希入行宫侍驾。此姝色艺双绝,长袖善舞,帝心大悦,夜夜幸之,至次月而衰,此后沉疴难起。隆兴五年三月十五,帝崩。

而后世之人所著传奇,则道这女子实为九天圣母之女瑶梅仙子,下凡与人间帝王相会。帝慕仙子绝代风采,欲立仙子为后。可人仙殊途,伴君一月,帝与仙子亭台泪别。仙子乘风而去,帝郁郁而终。而这则传奇的源头,始自民间传说——羲和皇朝五代女帝生来有片梅花胎印,世人皆道女帝乃梅花精灵转世,可生平坎坷多舛,结发夫婿兰沧侯义子遭人诬陷身故后,软禁宫中,迫与觊觎美色的亲兄背伦私通。故而坊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