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1/2)

他几乎接近了万能,事情似乎也就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公众的嘘声和报复曾经使他一度消沉,连亲情和爱都一时难以痊愈他内心所遭受的重创。他的谦逊风格也被视作虚妄和伪装,他的天赋被众口传递为毒药和匕首,他的忍让和善良被视作软弱而被人唾弃。

作为一个全能之人,他却不能设计出一个完全之策来击退这太过强大的群体力量。他借助文学,而刊物和出版社的编辑因见识过太多的风云而拒绝了他天才横溢却又极端偏激的思维,以及由这些思维组装起来的文字。这使他愤怒,焚毁的作品可以说比他所处的地域上的人都死去时所焚化的纸钱还多。他借助于丰富的医学知识,从r体机密的结构到更加抽象的灵魂和精神特质,他企图像天下所有高明而仁义的医生那样,用一把小刀剖解生命,那把刀就是一个答案,无数健康的r体也能传递出健康的品德来,但到了头来,他病倒在自己狭窄的卧室里,若不是某日有个朋友的到来,他几乎就是那个死在美国某个城市某个公寓里两日后才被发现的作家张爱铃。他想到了钟爱的音乐和那把老吉他,可他在美妙优雅的乐曲里再也找不到十八岁时的美妙听觉和嗅觉,但很快就在各媒介吹捧的歌星,各类家们的逸事中发现了某种肮脏不堪丑陋不堪的心理与现象,也从音乐甬道中并肩的同事的庸俗、倾轧和小气中明白了某种置身于教育却并不美丽的心灵就是当代人的基本形态之一,于是,他埋葬了那把琴,与林黛玉葬花似乎就成了一码子事。他借助于自己对体育的迷恋,向往武林中的名门名派,到过武当、少林和峨眉山,也进过专业和业余的武术馆,肌r的发达使他兴奋的神经支撑起昂扬的情趣,他几乎断定自己已经是一个极富情调的人,但在某一日,他悟出丰厚的肌群囚禁了衰弱的灵魂,拳头的力量摧毁了他人的幸福时,他放弃了遍访天下武馆,用心深造的计划和机会,他说他看到了暴力、凶残和自灭。他借助于色彩、线条和明暗,那种感觉是他生命中最为渴求的,调色盒里是所有色彩的储备,画纸是所有审美情感的综合,那支支画笔指挥着各种各样的美,调和、均匀,符合比例和构图原则,那里是质感、唯心的主观的美的发祥之地。他不喜欢梵高和毕加索,也不大喜欢被称为国画第一大师的张大千,更不喜欢刘海粟,他只喜欢罗丹和拉斐尔,尤其是他曾经告诉公众的,只能与他促膝畅谈的全能的达?芬奇,但他把这些伟大的大师归纳为人类良知、天赋、秉性和美的完美一统,他们的艺术只能以永恒的太阳来比拟。他隐匿在美术这一独特的艺术样式里,成为美的隐遁者。他借助于……

他头上疯狂的青丝是无数毫无秩序的灵感,这肯定与常人不同;他的脸,在三十五岁那年仍然能让人看出十八岁的年青来,即使熟悉他的人也不得不惊诧于他的永葆青春,上面不曾有痘子的毡房,雀斑的蘑菇,皱纹的鸟尾巴,麻斑的豌豆壳,干燥的沙漠化和什么苍白无力或羞怯的意志,它们过于精妙的不曾存在和过于宽松的组接方式使人们怀疑其祥瑞,指责其不公平;他的鼻翼,成为他脑袋上最可观的景物,既不是外国人那种高挺如单峰驼的弯弯鼻,也不是我们国人常见的轻逾关山的蹋蹋鼻,恰倒好处的造型使他的性格也不失圆滑的一面,但即使这圆滑也和纯真的童年偶或的谎言一样可爱之极;他的嘴巴应该说并不美,它常给人一种不需要动用武力,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击溃你的那种能力(舌头磨砺过的语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它的确在丰富主人阅历、获取诸多荣誉和诋毁方面立下无数战功,它应该是一件真正锐利无挡的武器;他的耳朵,文静秀气得如同一株从胚芽中脱颖而出的灵芝,在许多招花惹草、招恶引孽的表情和言语方面,它们如接受器,判断声音和它们的目的与用意,有一些y沉,也有更多未曾企及的聆听;他的身体,即使脱离头颅,毋需运用思想意识去主宰和修葺,也显得与他的才华一样完美,这得益于先天给予他的好处和对运动几乎疯狂的迷恋,他宁愿忽视费更多的时间和球场、汗水、伤痛和血在一起,也不愿意在社交圈子里与一帮愚蠢、势利、平庸、无能、品位低下和无趣的人在一起浪费哪怕是一个恶劣天气下的一秒钟,为此,体力的充沛使他游刃有余地从事他的每一份劳作,使他的神思与才情绝佳地融会在一起,使他的r体能够最大限度地承载精神所带来的一切负荷,也使他明白人体美,首先来自于健康和精神的和谐,而人间的一切美的鼻祖就该是令人心魂飘飘的人体艺术之美。在球场上,他度过了无数愉快的时光,即使由于他的存在使许多球队负多胜少的结局并让对手和观众顿生妒忌和仇视而叱骂他的那些日子,他也觉得非常有意思。但他拒绝光顾健身房,尽管健美运动正在成为时尚,但他认为时尚往往不是真正的力量、美和真理,而且,他认为那些如充了气般肿胀的肌r群简直就是恐怖的化身,是人体结构的失横,他只要求自己匀称结实而又不过于强壮便可。他欣赏自己的形体,就像美少年从镜子中看到赤l而绝美的自己时,疯狂地爱上了自己,几乎到了无以自拔的地步,后来,他在水边欣赏自己的脸,在镜中抚摸自己光滑、细腻如绸缎的皮肤,也许,他也会对着蓝天享受自己的r体带来的飘逸的快感,然后他在对自己的迷恋和爱中跳进了水中,变成了艳丽夺人的水仙花,我们的这位主人公本来也有望成为水仙的,可惜他面貌并不如他的才华那样出众,他只能退而居其次地为自己认可的美而活着,但他深信,这美是唯一的,独立的。

无人知晓他的身世,就像人们根本无从断定上帝是何方人氏一样;当某日有人从书中查到了上帝的祖籍之时,他仍然将自己掩映在自己的昏昼里。这一点对他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他生来就似乎是与人隔离的,身世于他并不存在,一个曾经是过去的虚无。

第十三卷第二章

他在他所认真对待的各个领域中鲜逢对手,这并不使他寂寞,他身在高处,却并不觉得凄寒。当有人在他眼前苦心孤诣地向他兜售“人生来是寂寞,你这么出人头地的人怎会不孤独呢”时,他冷冷一笑,丢给对方一个寒冷的背影就扬长而去。他不富有,却也不至于贫困,也不像他的某个居心叵测的亲戚说他“此生必受凄寒之苦”的那样,他力争活得简单整洁,决不繁琐劳累,但他过人的机智却也为他挣得了不少的钞票,每每钞票哗哗闹的时候,就有自称是他友人的人来访,在本地盛名的酒店里美美地撮了一顿,或开口就开销一大笔,他酒量过人,烟瘾巨大,却不上麻将桌,他的慷慨和轻财使他朋友如麻,而他却常常对人摆摆手,说,咱可是一个朋友也没有的,他们上不了咱的心!他渴羡真正的爱情,r欲是他极其乐意为之的消享,他曾经在人体课结束后将模特儿带到他租来的房间里,据说那女子是他文学上的崇拜者,再加上这艺术上的天份,献身都还来不及呢,他这一召唤绝对是轻而易举。他褪掉了女子身上的所有衣物,然后让她站在屋子中央,他斜躺在沙发里细细而带着一丝y亵地观赏,比欣赏名家的经典r体还要用心,他把整个灵魂对r体所能传达出来的敏锐和多愁情绪全由眼光在女子娇好诱人的胴体上扫描、深情地摩挲,他感到自己完全进入了她挺挺的茹房和圆圆的肚子下的s处,那一刻,他忘记了身份和那种叫廉耻的东西。如此静谧、恬美的观摩,长时间被目光切割的r体,使女子早已魂不附体,欲火已经将她烤成一堆熟透了的香喷喷的r,轻微却不失y荡的呻吟宣告了一段风流逸事已经形成。他仍不动声色地观摩着,在初习绘画时,他就发现自己是个极端的人体崇拜者,这一天,他终于能使自己得到无限的满足。之后,他开始迷恋摄影,原因是美术作品所传达的人体从鼓荡人的性欲这方面来看,实在无法同真实的相片相提并论。在迅速掌握了摄影技术后,他开始追逐他的猎物。一个诗人的眼光,作家的灵感赋予他挑剔女性时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的一只金属的箱子里,全是吸引了他之后才使他拍摄下来的l体女人的相片。他和他的猎物都是美妙不可言的尤物。后来,他的生活出现了一段危机,事情来自于他突然对百货商场体育用品柜前的那个白脸服务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对自己说,咱可是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白脸的,黑得使人憋气的眼睛,性感十足的腰身,他几乎马上就有要和他上床的迫切愿望。两性人?这个概念的闪现,使他自打脱离娘胎以来第一感到真正的恶心和恐惧,他不得不到外省的一个大城市里求助心理医生。当心理医生用他半y半阳的语气将他从恶心、恐惧和环生的险象中捞回来时,他发现自己好象进入了禅或者道的境界,r欲渐渐淡出了他的生活,至少,他不像以前那样肝热胆炽,偶尔的做a也少了那么多毁灭性的冲动。他把他一张l女的素描和一块昂贵的手表寄给了那个心理医生,医生回信说,多谢老弟的礼物,手表以后就莫再寄了,素描嘛,那是艺术,烦请小弟日后多多奉赠……他乐得在床上打滚,预备着那个半y半阳的家伙某日也来向自己进行心理健康咨询!嘿嘿,真他妈的爽!

他对职业一词的涵义从未进行过深刻的研究,但他从不放过取笑那些在职业病里十二分滑稽地生活着的人的机会;当他面对一个职业的微笑和一个训练有素的手势时,他简直难以容忍到要对那张机械的脸吐唾y,要用钝刀戳掉那变异的手指头。他对“职业”的敏感就像小人对别人隐私的敏感。他为自己没有一个可以称得上职业的工作而庆幸,他认为自己是时间的主子,空间的皇帝,为所欲为地c持着自己的一切,虽然他有一个被他常常忽视的职业,拿着上不了天也下不了地的薪水。

他确信自己已经是一个自由的艺人、诗人、独人、浪人,一个高质量的男人,以及只能对自己负责的自己的经纪人。他为此而乐不可支。他的“艺人”身份常常无限伤感地和“浪人”对话,叙述衷肠。他不太习惯自己在做诗人时和经纪人混淆时的感觉,他认为是狗屎和法式面包之间的关系,但那风味还是蛮打动人的。他获得了读者,也取得了金钱,他不大认真地对待友情(他怀疑友情的动机),也玩弄着爱情。他不断地变换着角色,开始艺人的怪癖行为,那是艺术必然的宠儿;他夸张了诗歌的表现功能,肆意地组合新的词汇,让读者懵懂,也让他们着迷,但可爱的他往往会为其黑色幽默式的意义增添一点人道的东西,他认为,诗歌和一个妖野却又有着国色天香的妓女差不多,而有时他又张狂地呼唤:“诗呀,我的上帝和上帝的亲娘!”他失去了生活的规律,他确实不太需要这个玩意儿,困了就睡,兴奋了就去附近的窑子和心爱的“rr们”即兴发挥一场真假不辨的爱情游戏,或者背了相机出外周游一圈,或者写作写到j叫,还误以为是王母娘娘被j污,或者在闹市区大肆购买旧书旧报,将自己以为是珍品的东西剪辑下来,久了,就烦了,便订阅新的报刊,却为那些应景文章生着闷气;或者脱光衣服在屋子里折腾,倒叉,劈腿,僵尸出行,鸭子上架,猫钻煤灶,柔姿霹雳舞和嗲着声线线儿的唱游……他蔑视规矩,对传统半推半就;他曾经畅游北方,迷恋草原和黄土、唢呐和秦腔,后来,他觉得南方的水性杨花才是他挥洒自由心性的地方,他想到瘦腰肥臀的南方去了。可他前脚刚在江南落下,后脚就提起一句横扫江南的话:“你们这儿有爷们儿吗?”当场就惹得几个江南男人怒目和他对峙良久……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问这个问题其实没多大意思,有人说“人生来就已经死了”,他不正实现着这句大智大慧的话么?

同那些故意树敌或因半明半暗的行为树敌的人不同,他的心机几乎还处于孩童的启蒙时代,对世事一窍不通,他那些足以使庸碌之人羡瞎双眼妒烂肝肠的才华,他离群索居淡泊荣华的行为,他蔑视规矩、条例的言辞……使他几乎遍地都是敌人,他身边的每个空气尘粒都沾上了敌人的气味。他瞪直了双眼,以为别人若不是病了,就是脑子愚笨,而众人也在斥问:“你脑袋亵渎了神灵,神灵的脑子里也和你一样被灌了豆腐渣了?”但他觉得自己的言行并未冲犯他人,没什么不对,那众人干嘛老是与自己过不去?这些蝇营狗苟之徒斤斤计较于一分一厘的得失之后,怎么还要来计较和亵渎自己的特立独行呢?

不用再赘述了,他只有摈弃上苍的赐赠,返回平常、世俗和强烈的私欲,就没有几个人愿意成为他的敌人了。要命的是上帝也不懂得这个人,懂了也不愿意这样。这个连上帝也不敢扇其耳光的家伙,在他三十七岁那年却给了上司一记脆生生的耳刮子。他对碰上的第一个同事说:“可惜呀,浪费了我一巴掌的灵感!”

他是一个童话,可惜安徒生老先生已经远离人世。他是一杯咖啡,被提了神气生活的人,反倒将余下的汤水喷在他身上。他是一剂c药,被催胀了自身的欲望和助长了他人的邪恶两种本质所局限,也就是说,众人是那么愿意得到他(天才与c药的合并),而得到他、吃尽了他之后,又以多么义正词严的方式谴责他,叱他扰乱纲常、伤风败俗。

他是一个梦,无序而充满了趣味。

第十三卷第三章

他爱上了一个公主。他天真地将未曾被男人刺破处女膜的女子称为“我的盖碗茶”“我的包谷芯”“我的奶糖”“我的公主”“我的窝窝头”“快乐的元旦节”……那是一个罪犯的女儿,在罪犯被枪决的那天午后,他认识了她,他当即就认定这悲伤得楚楚动人的人儿就是自己的老婆。在他三十八岁的生日之后,他就娶了她。d房之夜,他搂着女人说:“两个不臭不腥臊的三八搞掂了!”女人纳闷,他说:“我三十八了,哈哈,老子是雄三八,你么,我的三八大盖!”女人又羞又恼。令他惊喜的是,女人和他的想法是多么的合拍,那就是不要孩子,这简直使他觉得婚后的生活就跟在天宫里玩耍一样快活了。两人对家庭生活的无知也被旁人不容,闲言碎语伤寒一样包围着他们。好在他未完全厌恶二人世界之前,女人莫名其妙地死了。他把一首长诗放在女人的r沟里,说:“你走你的吧!”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似的。这年,他的一首民谣体的歌被传唱,一篇文章被一个“自作多情”的官儿认为在嘲讽自己而欲同他在法庭上见。他一个井喷似的臭p便作了回答。

四十六岁那年,他完成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壮举。他在一条河边为一群游泳的男子写生,正要完稿时传来呼救的声音。他看到路上的行人和河边的男人只是惊呼而无人下水去,他就想,现在这行情,得看我了。他像一只母j一样扑喇喇地扎下了水,向那个在急流中时隐时没的人头冲去。他有很好的游泳技术,念大学时练过,也练过跳水和花样游泳。但他惊怕的是前面有一座桥,修建在一道水坝上,坝间有两道槽,水流到那儿以后速度就加快,自己若不能在距桥几十米远处抓住那人,甭说救他,连自身也难保了。他奋力游过去,快接近那人了;这时一个浪头砸来,他赶紧扎入水中,伸手抓到了一块布,一回收,布又落到了水中。以后的经过是,他只能侧身拼命游到岸边,抓在手中的只是一条红色的游泳裤。他干笑两声,收起画架,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把这件事看成是像人在仰望时掉在鼻尖上的一粒鸟粪,或夹进嘴巴与青菜杂在一起的一条虫子那样,是没法预防的。但这却成了他的一个预兆。几十年后,他死在了另一条河里。很简单,只因行路疲乏燥热,他便在河边洗脸净身,突然眼前一阵金星乱迸,就把他对美丽的金星的追求变成了栽倒在湍急的河流中的殉葬仪式。

是什么串起了他丰富别样的才华,让他一生都在行走的一条路、吟咏的一场梦如此决绝地延留着永恒、独一无二的自我?可细细想来,这些才华和他每个时期的天性分离一样又符合各自为政,各得其所的规则,将他分解成了无数个个体,无数个“他”,从这个角色跳到另一个角色,然后把它们分放在不同的时空,悠闲着心思朝三暮四的。

一次结婚是他的一个小小的失误,使他没能以完美的孤独来完成一生。生活的残酷或可笑之处就在于它时时在利用生命的残缺或漏d,破坏一个人对完美的组建,甚至连梦也要给安排上一个厄运,一个诡异的结局。

他原计划在临死之际毁掉他在人世的所有痕迹,但猝死使他失去了执行这个任务的任何可能。他没有料到,也厌恶看到的情形就是:他的所有艺术作品,文学作品立即举世公认!人们在撰文赞美他的这些必须用天才的智慧、独到的悟性、孤独中的奋斗、懂得享受寂寞,并且有一股与世俗对抗的勇气才能完成的作品的同时,又无一不对他的性情和生存方式给予唾弃和批判,赐予他一个词:变态狂。

其实,当一个人,无论他是帝王还是庶民,无论他是天才还是庸人,无论他是梦幻本身还是一个唯利是图者,离开人世之后,他们什么也不是了。至于后人要判定他们是什么或不是什么,就得看后人的宽容、理解和心理健康的程度来决定。

阿鲁耶达,你怎么啦?你干嘛又拉下脸来听我说话?厌烦了吗?我,还是他?你是不是又在惺忪之中赶着和美白白胖胖的睡神约会了?好歹打个招呼吧,小野人,难道你也对他的一切没有兴致,甚至连听一听也不乐意?

又下雨了,一个故事刚刚结束,雨又来凑。

这多雨的川南,生硬的空气,咸涩的风。

我饿了,什么,你也饿了?又凑巧了啊!方便面和面包,你吃?好,你要面包,我就吃方便面吧。我知道有人将方便面叫泡面,你瞎让让啥?他们的理由是,叫方便面的话,极让人想起人方便时的那个叫厕所的地方,想起方便的情形,哎呀呀,就是想起涓涓细流的小便,臭铜或黄金一样的大便,总之,联想到了,是要败坏吃面的兴致的。啊,有道理,我也记得有几个外地人就不敢叫方便面,一直那么叫泡面,听来就使耳根发痒。但我还是习惯叫它们方便面,是啊,图个方便啊。你说什么来着?确实,吃起来方便啊。唉,这么一想,倒真的使人觉得是在吃方便,喝小便,吃大便似的。这世人也真是,学知识时想象和联想能力差得出窍,可在这些小敲小打的生活层面上,人们的想象和联想功夫倒真是不浅的。把你的脸窗帘一样拉上来吧,小东西!那张悬挂着眼珠、鼻子、嘴巴和耳朵的皮儿,已经垮下去了,就像有人在你天灵盖上凿了一个孔,灌注了水银,水银重,慢慢将皮肤和骨头切开了,啊,你的这般下坠的脸,赶快拉上去吧,乖,小乖乖,听好了啊,脚步要轻,肌r放松,神色要更舒张一些!你瞧你那闷样,真真就是一块隔夜面包。

对了,还是让我把他讲完吧,小野人,你总会被文字和故事的平常化所迷惑,他还没有死哪,他现在,也不过三十来岁,我们在一起闲聊时,总要留下太多的玄虚。我告诉他,我要为他拟定一个从不惑之年到九十岁高龄之间一个失去意识,起码是没有知觉、无为的昏睡年月,方可符合他的全能和空白人生,就像将一个绝症患者被冻僵,密封起来,然后保存在地下或容器之中,等几十年或几百年以后再让更加聪慧和宽容的后人,由更加高明的医术把他们解冻之后治愈他们的绝症,而我的意思就是,他必须或许是必然要经历一段为时不短的“虚无”时刻,自我“埋葬”时刻,在这段时间里,他无所欲望,仅为生命本身所包容。

天凉了。

阿鲁耶达,你在吗?

“在……”

怎么的,你的回答怎么使我像听到了鳄鱼的声音?

“掌嘴!”

到我身边来吧,今夜好冷。

被褥在抽搐,我感到一条鳄鱼正向我爬来。

小野人,我的鳄鱼。

第十四卷第一章

我就要睡醒了,阿鲁耶达,请保持你的耐心,就像我曾经要你保持的爱的姿态一样,高雅而不失绰约。我将在梦产生之前还要和你谈谈。

但愿黎明不要来临,天空永远埋藏在酱色或醋色之中,晚星别再散布它们已经不再寂寞的消息,山不要抬起头来,水在自我迷恋或否定中悄然东去。厌倦了人类腐烂的兽皮一样的脸色,我迷恋这样又深又阔的夜,它是我的;在万恶之源的j啼之前,我不能同谁进行新的轮回,像水循环,血y循环,爱情与婚姻的循环……我不知我对生死轮回已悟得多深,可我大概已经不再需要它们。

等等!转过身来,让我睡在平安的注目之中,从下到上,从你r体光洁的色彩和爱的气味之中,隐伏于你胸的轮廓,腹的宽容,脑的智慧和四肢的密织大网之中。

门是陷阱,窗口是看不到万象的障碍。阿鲁耶达,有梦的人总是感到焦渴难耐,你呢?你饥饿吗?你跌倒在挺拔的德性里了吗?你逾越了障碍看到东边的天空对一个偷情的男子的尸骨所陈述的真相了吗?

我就要睡醒了,这本书就要划上句号了,你稍候片刻。

你是我的尽兴,每次步入或逃出,时间或生活曾经说过的具有诺言性质的言语,在尽兴时,就是生命高贵的玩物。

高贵的出身,已经失去了土地。万能的金钱,只比爱情和友谊少了一双翅膀。哦,原生时代的金钱,它的翅膀制作得比什么都要巨大,它的羽毛借用了神灵的衣衫,它的皮肤是珍禽异兽无私的捐赠,它的骨头不是青铜就是水晶,它的血管里流淌的是对时间嘲弄的口水或n,它的肌r,处于虚无和实在之间,宛如处于麦子与艺术之间的蛋糕。它们煽动着贪婪的心脏,使一切表现成为贵重和清贫,高贵从此开始了对贫困的征服。

但它的翅膀系上了乌云,负载着诅咒,长满了毒疮,它成了万能,因为万能而易朽。

它曾经是我们的尽兴,也曾是我们的败招。

我们看到了那轮黄金的晚月,生出无数白银的星辰,掉到地面的,是腐臭的金钱和它的余温,人类用它们来取暖。

秋雨之后的川南,像溺死者被水泡得青黑肿胀的尸体。

我点燃一支香烟,向火光中的阿诗玛——这个纯美的造物靠拢;这使我想起了“吻”这个动词,它告诫我们,真正的爱,真正的吻,是不需要用嘴的,因为嘴巴不仅产生病菌,谎言,而且会带来灾祸。而我焦干的唇许久未曾接触到刺痛了,我只是在一次百无聊赖的凝视中,看到了你焦黄的愁容布满了你已经不再年青的脸。

很快地,香烟已经不是香烟了,它变成了一个尖厉的呼哨,最后成为尖利的讽刺,通过呛死灵犀的青烟四散而去。

玻璃缸,作为棺材装满了香烟对时光嘲笑后的骨灰,烟蒂殉葬的礼仪多么恭顺,如一个奴才的目光。

一切多么美好,生活是这么说的,那就拼命地燃烧吧。

夜莺的头上戴着黑夜——这顶涵盖了无穷谜语和未知元素的帽子,它来自王宫那面纱重掩的一个四十岁女人装模作样的腔调,向神话中的七星和低俗的鹊桥以及浑浊的银河歌唱。

别把夜莺带来,你的心中难道还没盛满众鸟的乐音和山泉的歌词?

没有什么东西比被黑夜一口吞进肚里的子弹或空放的枪声更能使个性向无庸的共性走近。一阵咳嗽是最深刻的释放,一副笑脸是公开的拒绝,一具背影是最黑暗的绝望。夜莺!这就是夜莺,或其他的一只什么鸟儿,比如子规、丑八怪的的在地里飞的蚯蚓或贞女似的猫头鹰。我想我已经告诉过你,它们是谜语的傀儡,元素的r母。我谢绝被普遍认可的理论,用来在远处或深处对夜莺们拥有时间优势的羞辱。

漫天的雨丝,如硬性摩丝凝固了人们大脑的灵性。

我还想到了者喱水,上帝只用它来洗脚。

把这群该死的苍蝇赶走,杀虫剂就在阳台上。天啦,难道我们就真的不能用意念和人类至高无上的地位来将它们驱逐、灭绝?

它们是一些承受苦难与不幸的仙女,传播生活赋予它们生育的快乐,赖着和你亲近是爱情唯一的强权行为,这一点,人类和它们是多么一致。不同的是,我们聪明得只拥有业已不甜的记忆和难以自圆其说的忏悔,它们却机敏地依靠神速的传递和来自内心的自在,旋转在一个点的四周,即永远以人和朽腐的东西为轴心。

它们冲过去了,就像太阳掉进了水潭。

诗集的封面上,残留着太阳的遗孤,密密匝匝的黑子,它的快乐犹如过于健康的皮肤上拱出来的爱滋病的黑色斑点。别动,看看,这群该死的探密者,它们是不是在阅读柏拉图、波得莱尔、海子和聂?鲁达?

算了,还是赶它们走吧,她们会通过梦的通道——鼻孔来窥视我的梦,这可不行。在我的睡眠即将功德圆满之时,我不能看到自己正被黑暗的不幸包围。

杀虫剂在那边,绿色的瓶子,绿色,正是杀手。

一盏高高在上的路灯,是上苍集万千神明的智慧于一体的光辉,在开辟出路径之后,指引我前行。一盏,又一盏,它们摆脱了单纯的符号,推开了黑夜,尽管它们也不能告诉我它们指向的前方,就是我的目的地,我的理想渴望的地方。

这么多的灯与火,远远近近地包围着我,而它们却又是那样的不一样,与因为和谐而显得如并不高明的一种伎俩一样。可意气风发的彩灯,清洁廉正的白炽灯和橱窗里厚厚的温暖的火光,由于它们的彼此不尽相同而成为我甘愿接受它们引导的原因。

令人匪夷所思的拙劣的音乐喷水池。

在尘灰四扬中晕乎酽乎的塑料孔雀风灯。

汽车的尾灯成为隔膜。

一个接近死亡的人,他宽阔饱满的额头,是一盏思想与生命的灯。眼光熄灭之后,额顶的智慧照亮前程……

我在无轻无重的云游中,街道是漆黑的苍穹的乌云之间的迷茫。我突然停下脚步,怀念那些把蜡烛放在颜色不一的塑料桶里点燃充当灯笼的情形,怀念托在掌心里的小小的桔灯和由无数蜡烛制作的形而下与形而上完美结合的图案。这些晚会,连同晚会上的食物、音乐、麦克风、舞步和那些人,都同烛光一同消失了。而今那些景象同烛光一样重新复苏于我的心里,站在棕榈树下,我轻轻地哭泣着。

公园里灯火通明。灯火的手臂触摸不到的地方,我孑然走过。微风吹过,我重现于光里,而一排排树影的摇曳,是我轻轻的叹息。

悬挂在树枝上的鸟笼,是生活的某种象征,但我已感觉不到鸟笼里的歌声或呢喃,甚至也意识不到将头颅缩在双翅下的睡眠。

还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路灯,它们是那么的不一样啊。

我孜孜以求地往前走,灯火熄灭之后,我依旧在原处。

第十四卷第二章(2)

我获得我的著作所能回报给我的应有的荣光,毫无疑问,它们是我此生最可珍惜的幸福。

我阅读它们,亲吻它们,就像一丝不挂地在长天之下,通过蓝天审视我的灵r一样,我读懂了自己。

雨,雨天,晦暗深重的雨天!

怎么又是一个压低眼帘、浑身冰凉的雨天?

此刻,我盼望你的到来,让我们相溶,共同斩断对天堂的祈求;即使是地狱,也是共同享受;即使是折磨,也彼此承担。

午后的失落多么丑陋,与一条裤子的美丽

在纹身者的矜持里,与一根光亮的皮鞭

使他l露的嗜好

属于修饰语之外独特而不深刻的典型

不毛之肤,铝合金的外壳

黑色素堂而皇之的汹涌成全了他

一张脸孔,一个季节的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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