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部分(1/2)

于是,原本因为刚刚从西北归来而请了十天假的李贤,第二天便打扮一新全副武装地上了紫宸殿。然而,熟悉他睚眦必报秉性的上官仪李敬玄等人却没等来他的慷慨激昂,虽说站在亲王行列中的首位,可他还是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一副神游天外物我两忘的表情。

武后从来就知道李贤不是个老实人,此时见他如此做派不禁莞尔一笑。而原本就心中气苦的李弘。此时却觉得自己这位六弟是真地恼火了。于是。坐在监国之位地他面上虽说一片沉静,藏在袖子中的拳头却握得紧紧的,头一次迸发出一股强大地决心。

东宫太子为昨日上书的事发过火。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武后知道,李贤听人转述过,宰相心知肚明,那十三个联袂上书的官员也都清楚。

然而,这年头并不因言治罪。恰恰相反的是,作为朝臣在某件事上愈是坚持,愈容易引起君王的注意,博得赏识,就比如像太宗皇帝时那位魏征。

仿佛在闭目养神的李贤却一直竖起耳朵注意着周遭地一切,心里正在暗暗冷笑。过了这么多年,这紫宸殿又并非两仪殿,昔日因为反对立后而发生在两仪殿的旧事已经被人淡忘。如今文臣骨子里那种认为自己绝对正确的好名心理又再次勃发了起来。要他说,这些人比刘仁轨更居心叵测,更自私自利,更鼠目寸光!

“太子殿下。雍王文武兼资,十月就要及冠。不如善择大国……”

“住口!”

这一听就是长篇大论的开头却被一声怒喝打断了,同样被吓了一跳的李贤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结果就看到李弘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那眼睛仿佛在喷火似的。

“尔等屡屡用诸如昔日承乾太子和魏王的事来进言,究竟是何居心?那两位乃是父皇兄长,纵有罪失,时隔多年何须再议,岂不是平添父皇苦痛!孤和雍王自幼犹如一体,密不可分,尔等口口声声让雍王离京,难道就是为了离间君臣兄弟?昔日魏王留京,纵使魏征此等谏臣也不曾出口劝阻,尔等何人,也敢妄议此事?”

太子往日都以谦谦君子的形象示人,所以谁要是说到太子,贤孝仁德四个字总归少不了,这种暴怒地一面甭说群臣,就是武后李贤也是头一次瞧见,母子俩的目光越过长长的距离撞击了一下,又各自看向了别处。

然而,李弘火气显然还没消干净,正在气头上的他看到以中书侍郎李安期为首地几个人都是满脸的痛心疾首外加不以为然,登时感到浑身上下燥热难当。先头刘仁轨至少还不曾对他说过这样地危言,而这些人一步步上来,这分明是要挟,分明欺他就是一味仁德!

监国多年,不轻易决断不意味着李弘就不会决断,这时候,他竟是忘记了自己的母后还坐在上面,沉声质问道:“李卿,孤听说你父辈有兄弟八人,曾经因为家产的事而分居各地,族谱也为之四分五裂,想来倒是可惜呢!李卿年纪已经大了,这政事堂日理万机太过辛苦,前些日子荆州报黄鹤楼正需修缮,如今荆州长史出缺,李卿便去荆州吧!”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仿佛就连人们的惊叹和疑问也通通堵在喉咙口了。李贤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觉得自己料理区区一个长安令实在算不了什么。谁说太子仁弱,这翻手之间一下子罢了一个宰相的政事,甚至还打发到了荆州出任

要知道,这年头的荆楚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李安期三个月前刚刚升任中书侍郎,随即加了同中书门下三品,一跃进入了宰相的行列。要说他年纪不过刚刚六十,就宰相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如今李弘揭他家长上的隐私不算,还张口就说他老了,更二话不说免了他的政事衔,这怎能不让他目瞪口呆?

一口气憋了半晌,他方才脱口悲声道:“太子殿下!”

“来人,请李卿去西上阁好好歇歇!”

李安期被人架出去的一刹那,那种猛然间苍老十岁乃至二十岁的态势让所有大臣都打了个寒颤,原本打算站出来声援一下的几个大臣缩了回去。当然,这年头讲义气风骨的人仍然不在少数,虽然李弘已经杀j儆猴,但还是有人出列痛陈,请太子体谅李安期的一片苦心,照此办理以安抚天下。

瞧见自己那位太子五哥嘴角抽搐又要发火,李贤不敢再看戏了。事实上,他原本就是打着防守反击的主意,只是没料到,这一次会让李弘如此激动,外加那个……果断。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待别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方才微笑着站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离开长安,天下百姓就会不安,朝堂就会动荡?”慢条斯理地道出第一句,他猛地加重了语气,面色亦变得极为凶狠,“我问你,我干涉过什么朝堂大事,我挑唆过谁为自己谋私?太子和本王原没有兄弟相疑的意思,你们是不是挑唆本王怨恨太子,这才心满意足?你们是不是要激得剩下两位皇弟也为之惶惶难安方肯罢休!”

然而,某位监察御史仍不罢休:“长安令范明中分明就是因为得罪了雍王,方才被夺职,雍王还敢说不涉政事?”

说到这事,上官仪和李敬玄的脸都黑了。这其中有李贤的小心眼固然不假,但同样有他们两个的小九九,因此上官仪朝李敬玄丢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预案,开始一桩桩一件件地罗列范明中出任长安令之前之后的不当言行,言下之意不外乎是说,调任瓜州还是便宜了他。

“臣和刘正则共知选事,绝没有因私废公!”

李敬玄言之凿凿地把刘仁轨一同搬了出来,李贤差点为之笑痛了肚皮,面上还不得不端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还不等他撂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之类的言词,满心不耐烦的李弘一天之内第二次拿出了太子做派,在向武后低低询问了一句便宣布今日紫宸殿便朝结束。

还不等那几个臣子反应过来,李弘三两步下了台阶,拉起李贤从角门走得无影无踪,武后亦从帘后退场。直到这时候,剩下其他事不关己的大臣方才三五成群地出了大殿,留下那几个失魂落魄的人在原地发呆。

好端端既长声名,又赚资历的事,怎么会落得这么一个收场?

李贤还是头一次发觉自己这位看似孱弱的哥哥力气不小,见李弘一路上不理外人,那方向竟是径直去往宫外,他不禁愈发莫名其妙。临到最后,他不得不一个闪身拦在了兄长面前。

“五哥,你这是要去哪?”

“去你的贤德居喝酒,怎么,你不欢迎么?”

瞧见李弘那极其不善的面色,李贤到了嘴边的劝阻顿时吞了回去。人家是舍命陪君子,大不了他舍命陪兄长就是了,反正这喝酒的勾当李弘远远及不上他。

出了建福门换上便装,李弘硬梆梆地对随从交待了一句让他们先回去,旋即便和李贤上马驰去,那风驰电掣不容置疑的架势让所有人都呆了。

贤德居上上下下无不熟悉李贤,自然也认识太子,看到两人联袂而来,掌柜恨不得下门板立刻歇业,结果还是李贤摆手制止。上了三楼最好的包厢,命人送上最好的酒之后,他就把所有伙计都赶走了,亲自给李弘斟满了一杯。

又斟了自己那杯之后,他举杯平齐,旋即一饮而尽亮了底:“五哥,今天的事虽说一个谢字微不足道,但我还是要谢谢五哥说出那番话!”

“我知道我这个太子从小就被父皇和群臣寄予厚望,纵有疲累也不敢说,纵有话也只能憋在心里。”李弘一个字一个字地憋出一句话,忽然猛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狠狠瞪着对面的弟弟,“可是,你分明能干,为何每每躲在后头,不肯光明正大地出面帮我!”

第四百四十一章…拐带太子回家,丽园之中群芳会——

第四百三十二章…低调?我非要高调

贤被李弘一句话问呆了,旋即无奈地苦笑了起来。

“五哥,就我现在这模样,就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还在那里说什么我干涉朝政。要是我正儿八经出来干什么事,岂不是会更加遭来口舌是非?”

他无可奈何地一摊手,提起旁边风炉上的酒壶给李弘斟酒,发现这位刚刚还八面威风的太子流露出十万分疲惫的模样,禁不住叹了一口气:“五哥对我的情份我很明白,可这种事不是说帮忙就能帮忙的,我给你出出主意可以,可真要分担什么事,只怕群臣就会闹翻天了。亲王就是亲王,我又没有什么大志向,何苦给你招惹麻烦?”

“这个时候你才知道给我招了麻烦!”李弘猛地一瞪眼珠子,满脸的恼火,“要不是你先前闹出来的那些事,怎么会惹出人家十三个人联袂上书!”

“五哥你别生气,这不是人有误算嘛!”

李贤赶紧打起了哈哈,好说歹说劝李弘饮了一杯,自己却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要说他原本就准备引蛇出d一网打尽的,刘仁轨动不得,但其他人若是使个小手段,他还是有办法的。他那位老妈可不像是那些普通的后宫女人只会吹枕头风,摆事实讲道理的本事之外,还有一分远胜男儿的果决狠辣,只要能拉到足够分量的重臣支持,这些人三两下就清理干净了。

可谁知道,居然有人好死不死地想要把他李贤赶出长安,由此把李弘这位太子惹毛了!

大约是酒喝多了。李弘的话头渐多。平素甚至对自己最亲密的女人也不曾讲过地话,对自己最敬重地老师和大臣也不曾吐露过的隐衷,此时也开始渐露端倪。甚至不用李贤斟酒。他就一杯一杯仿佛白开水似的往嘴里灌,最后还是李贤看不下去一把夺了他地酒盏。

“大臣都说牝j司晨乃是祸国之兆,母后执政确实没有什么错失,可我这个太子事事遭钳制掣肘,又岂是好受的?”

“我既然为人子,听母后训导乃是孝道。可东宫属官却不肯罢休。他们对母后本就有芥蒂,时时劝导我不要成就吕后和惠帝之事,你知道我夹在中间有多难受?”

“所谓监国,其实真正的意义不过是母后训导,宰相指点,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八岁的监国太子了,却不能时时有自己的决断!”

“我没有朋友,有红颜却没有知己。只有六弟你还能陪我说说心里话。父皇母后对我虽好,却不可能像对你那般恣意亲切。你放心,纵使我不当这个太子,也不会让你离开长安。”

听了这么多。李贤终于忍不住了:“五哥,你喝得够多了。再这么下去明天……”

他还没想好劝解的词,忽然看见李弘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已经是醉得人事不知,但嘴里还是在低声叨咕什么。他也无心去分辨这些,事实上,就只是刚刚那些乱七八糟地就已经让他够心烦意乱了。

当官难,当宰相难,孰不知当太子更难。一般而言,皇帝希望太子成器,同时又希望太子不要野心太大过早觊觎皇位,所以这监国的权利等闲绝对不会下放。李治要不是身体不好,那绝对是一个大小权力一把抓的皇帝,决不会时而皇后摄政,时而太子监国。

李贤一遍遍咀嚼着刚刚李弘那些话,愈发觉得这位兄长异常可怜。伫立片刻,他便上前架起了酪酊大醉的李弘,打开门往外走去。此时,恰有一个伙计在那里探头探脑,一看到这情景便想上前帮忙,却被李贤狠狠瞪了回去。

“去,帮忙弄一辆马车来!”

来的时候两兄弟都是骑马,更没有带半个随从,如今李贤自忖不可能带着一个大醉不醒的人骑马,自然只能选择马车。好在这贤德居原本就是他的,伙计通知得快,掌柜动作也异常麻利,他扶着李弘到门口的时候,马车已经备好了。

吩咐人待会把两匹马送回家去,他扛着李弘就上了马车,却忽然犯起了踌躇——这时候,该把这位太子往哪里送?

送东宫?只怕那些原本就啰里啰唆地东宫僚属会更加唠唠叨叨;送太极宫武德殿?那和送东宫几乎差不多,消息根本捂不住;当然,蓬莱宫更加送不得,他老爹还在病中,知道品行无缺的太子被他带坏了,铁定少不了一顿训斥。

“去安定坊雍王第!”

自从李贤回来,这冷清了三年的长安雍王第自然就热闹了起来,属官之外还有侍读,侍读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贵冑子弟串门子。而这一天,马车拐进十字小巷地时候,李贤忽然觉得这地方有些过于安静了,到了大门口更是感觉有些古怪——他这家里规矩没那么多,怎么一个个仆役都是缩头缩脑,仿佛老鼠见

的?

某管事满脸堆笑上前,冷不丁瞧见李贤还扶着一个人,不禁呆了一呆:“殿下回来了……啊,这,这是……”

“太子殿下今儿个晚上要和我促膝谈心,所以就住在这里,明白了吗?”

促膝谈心?这太子分明像是醉得人事不知,哪里还有工夫谈什么心!

话虽如此,然而,在李贤警告地眼神下,不单单那管事连连点头,别的人也慌忙应是不迭。直到他满意地扶着人往里头走,方才有一个大胆的仆人提醒了一声:“殿下,尉迟夫人她们几个很早就来了,在花园里等了您两个时辰了,您有空了是不是去瞧瞧?”

尉迟夫人?李焱娘?

李贤很快想到在屈突家被挡回来的经历,一瞬间感到头痛起来。摆手阻止了想要上前帮忙的两个家仆,他扶着李弘便直奔自己住的院子。

正在收拾东西的阿萝听到外头有动静,一转头就看见了李贤,立刻笑吟吟地道:“殿下今天回来的倒还真早……咦,这,这是……”

她猛地蹦了起来,上前仔细一端详,见货真价实是当朝太子,登时呆若木j。看到李贤二话不说把人往榻上一搁,她这才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帮忙,脱靴盖被忙活了好一阵,又出去端水绞了毛巾给李弘擦了脸,末了才恼火地瞪着李贤。

“好好的怎么把太子灌醉了带回来?你知不知道,这东宫上下很有可能就闹翻天了!太子可不像你这么惫懒,这么一天得耽误多少事情……唔……”

这埋怨到了一半,她便忽然看到李贤笑眯眯地近,猝不及防之下便被吻住了红唇。好容易推开他之后,她气急败坏地一跺脚,却不防李贤又凑到耳边说了一番话。

“东宫那边不打紧,我派个人去知会一声就好。太子今天在朝上大发神威,想必别人一时也不敢说什么。他心里头苦闷,所以和我多喝了几杯,别人我不放心,你替我照看他一些。对了,焱娘她们既然来了好一会,你怎么不出去?”

“尉迟夫人带着殷小姐虞夫人她们,说是要好好逛逛后头的丽园,横竖都是自己人,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说起来殿下回来这么多天,自己家里大约还没好好逛逛吧?皇后娘娘也曾经对丽园赞口不绝,不但如此……”

她的话头忽地嘎然而止,随即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不由分说地把李贤推了出去:“殿下放心,太子殿下自有我照顾,你赶紧先去见见尉迟夫人她们,她们可是知道你最最关心的那位大小姐如今怎样了!”

见两扇大门在面前怦然关上,无可奈何的李贤摸了摸鼻子,一转身正好看到月芙进来,正愁找不到人带路的他干脆拉了她带路。一路上,但听月芙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整座宅子的格局以及那座丽园,李贤愈发觉得兴致盎然,更发现这位孪生姊妹中的妹妹仿佛比当初更娇艳了些。

“喂,你们说六郎现如今没有贺兰,也见不到申若姐,会不会出去偷食?”

“申若那么厉害,小贺兰也不是吃素的,他敢?”

“放着满园芬芳还要出去偷食,你以为六郎品味那么低么?对了,哈蜜儿,你给我打起精神来,申若和贺兰都不在,你就得和阿萝好好看紧了六郎,别让他出去打野食!”

听到李焱娘招牌式的大声嚷嚷,又捕捉到了哈蜜儿这个名字,李贤一瞬间心中一动,赶紧加快了脚步。穿过曲折的石子小径,他便看到一群男装丽人正在花丛当中嬉笑,而中间那个面向自己的则赫然是哈蜜儿。

紫色绣花窄袖罗衫,坠珠绣帽,红色马裤锦靴,褐色的长发编成数股,俱用手指大的明珠压缀,比中原人更白皙的肤色,略呈蓝色的眼眸,所有的因素组合在一起,自是呈现出一位极具异国风情的绝色佳人。

“啊,殿下!”

李焱娘等人被哈蜜儿这一声叫醒,一转头全都看到了李贤,顿时呼啦啦一大群围了上来,却都是上下打量不说话。良久,殷秀宁方才笑着一合扇子,仿佛一位浊世佳公子的派头。

“六郎如今看着还好,不过再等十天半个月的,大约就像他上次给我那把扇子题词的那样,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李贤对这种程度的调侃早就免疫,此时见殷秀宁笑得得意,他便耸了耸肩道:“小殷,你也该嫁人了,找不到合适的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见殷秀宁卡壳,李焱娘登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整个花园中欢声笑语不断,一时间李贤竟是忘了朝堂上那点麻烦的勾当。

安京城四面关卡中,有驿道者为上关,西面的陇山关自西域进长安,此乃必经之路,历来便是守备森严。由于此地有驿道,因此来来往往的驿马固然不少,但更多的却是进出长安的官员。

从中原前往西州上任的官员,往往得在众多亲朋好友的含泪相送下,凄凄惨惨戚戚地通过这里,前去体验不可知的西域生活,而有幸从西域荣归的将领,也必得经过这陇山关,于是,守关的将士就常常有幸看见这边欢喜那边愁。

身担守卫长安西大门的重任,这守关的时候打盹自然不行,所以,当看到远方烟尘四起似乎有大批人骑马奔袭而来的时候,一个刚刚调到这里的军士冷不丁嚷嚷了一声敌袭,结果招来了同僚的一通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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