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1/2)

功能 和功能!几句话,说得大家都低下了头。

这时,韩习明老倌双手捧住脸,又想哭了。

丁七的一席话,触动了他的伤心事,他不禁想起了被杀的儿子来……

二、

大家被韩习明老倌哭得不知所措,韩婶子也在一边落泪。娟妹子挑着一担清水,颤颤悠悠地上了山坳。她放下水桶,说,“大伙喝点水吧,这一担水没有搅浑,能喝的。”

大家正干渴难当,拿起瓢,轮流着喝水。十多个人,差不多就喝光了那一桶水。娟妹子舀起半瓢水,送到父亲的嘴边:“您喝点水。不要总想那些伤心事了。再哭,哥也不可能再活转来的。”说完,又去一边劝慰母亲去了。

娟妹子懂事,乡村人都夸她是一个好妹子。她长着白里透红的脸,小巧的鼻子,笑起来的时候,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便眯成一条线,嘴唇一抿,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闪着光。

邻家的张三婶忍不住赞叹说:“将来哪个后生能找了娟妹子做堂客,那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人们就笑她:“张三婶,那你还不早动手,将她弄到自己家里去啊!”

张三婶叹息着说:“只可惜我儿子太小,要不然,还轮得着你们来讲吗?我家儿子才十一岁,人家娟子是姐姐,都十七岁了,你们这是故意气我!”

大家便哈哈大笑。

这时丁七说;“别笑了,别笑了,哭都哭不过来呢,你们还有闲心来说笑,先说正事吧!”

大家便都望着丁七,脸都板得紧紧的。过去有农会作主,自从地主老财和恶霸像蝗虫一样从长沙和武汉返回来,政府还派来了兵,各镇都开办了团防局,驻了军队。农会积极分子和共产党员杀的被杀,关的被关,有的便逃往外地了。乡村没了主心骨,白沙镇杨树村的农会委员,也就是韩习明的儿子韩志高,也被团防局抓去,当夜就杀害在东门的桥头草坪上……

丁七老汉在这一带算是能说会道,能想出主意来的人。他曾经读过三年私塾,也算是喝过墨水的人,而且去长沙贩过盐,见识广,脑子活,所以大家有什么难处,喜欢找他讨主意。今年遇上大旱,眼看稻子就要收割,彭大恶霸到底会不会减租,按几成减,大家心中都没有底。只好都去找丁七,丁七干脆和大家一起,挨门挨户将租了彭家土地的十几家户主召集到一起,大家一起想出一个办法来。

。。

第三章血泪看禾酒(3)

丁七老倌清了清嗓子,看了大家一眼,说:“户主都到齐了,大家也喝了水了,也休息一会了,我们就来商量正事。大家说,今年的租怎么交?”

人们便七嘴八舌地说开来。有的说“稻子干得剩一把草,谷子占了一半是瘪的,就算不交一粒谷,连吃饭都不够。要是再交租,喝稀粥都不够,又得挨饿了啊!”

有人说:“我看,我们全村子联合起来,大家抗租不交,看他彭老财能把我们都抓了去?抓去了也好,那就在他家吃喝!”

几个青皮后生摩拳擦掌,说:“农会的干部都不在了,我们自己成立一个农会,跟他们拼了!”

二十岁的粗矮个子,外号叫树墩子的说:“去年闹农会时,光是绑了彭恶霸游行,喊口号,要是将他一刀宰了就好了。那韩大哥也不会被他们抓去杀了,今年也就省得再交租了!”

大家说;“要是农会的人都能回来就好了,下次再搞农会,我也要参加,我们再不给那些坏家伙留后路,我们也学着他们的样,抓了就杀,格杀勿论!”

“对,我们干脆反了算了!”

“打倒恶霸地主,打倒土豪劣绅!”

“我们就是不交租,我们要活命!……”

丁七老汉制止了他们的激烈情绪,他大喊一声:“算了吧!”

大家面面相觑,田野里一时安静下来。

他朝这个看看,又朝那个看看,嘴巴一撅,说:“拼了,和他们拼了?说得轻巧,去年农会运动的火烧得那么旺,一下子就熄灭了。你们知道不知道,人家现在还有军队护着。团防局可不是空摆设,有长枪短枪,据说还有机关枪呢,扣一下能发很多子弹。何况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有什么,几支梭镖吧,两支鸟铳吧。就凭这几个人,不是白白送死是什么?”

这时张三婶说:“丁七说得是,农会干部比我们厉害吧,不是抓的抓了,关的关了,杀的杀了,逃的逃了呀!丁七,还是你拿主意,不能和他们硬拼,总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我们拖儿带女的,全靠田里几粒谷,我们得活下去呀!”

丁七说:“所以嘛,我们大家一起来商量,看怎么办。”

大伙说:“丁大爷你见多识广,知书识礼,这主意还是你来拿,我们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对,我们听你的指挥,你说咋办我们就咋办!……”

大家也是急得一时没了主心骨,于是一致推举丁七老倌作头头。让他领头来处理这交租的事。

丁七想了一想,说:“我们只能照原来的老规矩,或许还能有希望。”

“什么老规矩呢?还按以往那样收租吗?至少按农会规定的收才行!”

丁七说:“镇上早贴出布告,农会的规矩早作废了,还得按地主原来定的规矩收取租谷,还得交人头税、地亩税、壮丁税呀!”

“那我们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不如都死了算了!”人群里有人带着哭音说。

丁七说,“我想来想去,只能这样办。我说的老规矩是,我们还是按原来的规定,请彭东家来吃看禾酒,让他来实地看一看这庄稼,能减点就能减点吧。除此之外,我不能想出别的办法了。唉,人家现在势力大得很,我们是j蛋,人家是石头,j蛋哪能去碰石头呢?”

大家想来想去也真没有别的法子。总不能将这长着稻子的田土背在身上,跑个一溜烟啊!

于是就合计,还是请彭东家来吃看禾酒。

丁七还告诉大家,他上次去东门走亲戚,人家那里就是打算请东家吃看禾酒,还杀猪宰羊的,搞得很热闹呢。

这一下,韩习明感到压力大了。他为难地说:“我赞成大家的意见,还是做看禾酒。不用你们提醒,我也知道,今年轮着我家了,由我来准备酒席。不过还得请丁大叔去相请彭东家。”

原来,杨树村的佃户们每年都要请东家吃看禾酒。佃户们只是希望东家吃了看禾酒,有时心里一高兴,少不了减一点点租。只要这家减了租,别的人家就都照着交租了。他们抓了阄,一家一户轮着做看禾酒。今年恰好轮着韩家……

第三章血泪看禾酒(4)

三、

韩习明赶紧收拾水桶,一家三口回家来,要忙着筹备看禾酒了。俩口子盘算来盘算去,都在为这一顿看禾酒发愁。

他打开米桶,桶里没有一斗米,平时一家舍不得吃白米饭,总是和着青菜煮粥吃。老婆身体有病都舍不得吃白米,办看禾酒,至少会有两桌人。往年来山村吃看禾酒的除了东家以外,总是带着一帮人,不过将这些米全部煮了,那还是够办两桌的。

办酒席的荤菜是一个难题。他跑进猪栏,栏里的架子猪瘦得背都有些弓,顶多也就一百二十斤毛秤。一家人的开销全靠这只猪,是绝对不能杀的。那就将几只生蛋j婆杀了算。家里没得钱,也没得油。油呢准备去邻家借点,以后卖掉这条猪再还原。但光是杀两只j也不够,要是酒席办得不丰盛,那还不如不办。东家一不高兴,说不定不但不减租,还生气了,那就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乡亲。

当天下午,丁七就来了。他说:“彭东家答应后天来看禾!”

韩习明苦着脸笑笑:“那好,我,我,我正在和娟子她娘商量着怎么做这一顿酒呢!唉,突然要做这么一顿酒席,真不易了!”

丁七老佗知道韩习明正为看禾酒发着愁,就借给了他一点钱。他也知道那条猪是杀不得的。

“那就这样了,后天看禾,我先打通了蔡管家,是蔡管家帮助说了情,彭财主才答应来看禾的。你抓紧准备吧。我还帮你请了下屋场的潘品山,来帮你做菜,要是味道不好,说不定那些家伙会不高兴的。今年不比往常,人到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一定得把酒席办得丰丰盛盛才可能过了这一道关。我去见彭财主都没见着,是蔡管家回的话,我在门外等了个把时辰才讨到了真信。他娘的,简直憋气死人!”

只要彭财主答应来看禾,就总是有希望的了。过了一天,韩习明清早跑到镇上买r,每桌买一只三斤重的肘子,还有猪下水,还打了两大壶酒。一切事宜就算有了着落。

一家人忙进忙出,还有几位邻家嫂子主动来帮忙。到了将近中午时,两桌丰盛的酒席算是做好了。

满屋子弥漫着r香……

韩习明这时站在台阶上往远处张望,看看对门的山路上是否有轿子出现。

甚至他幻想着,彭东家吃了这一顿看禾酒,定会看到佃户们的诚意,他心里高兴,大发慈悲,将手一挥,就按实际亩产来计算租谷,减掉租谷三成……

太阳当顶了,对门山路上连个人影子都不见。直到太阳偏西好远。还没有看到人影子,就连催客的丁七也不见回来。

这下韩家可是着急了。

大家的肚子也早饿得咕咕叫。就算平时也得等看禾的财主们吃过,他们才能吃饭。而现在,唱主角的都没来,戏还没有开锣呢。

终于,对门山路上出现了一个匆匆的身影,一看就知道是丁七老倌,走路时又高又瘦的身子往前倾。大家都站到了阶基上,张望丁七后面有不有轿子出现。

但来的只有丁七老倌一个人。丁七气喘吁吁到了地坪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蔡管家告诉我,彭东家今天不能来。团防局老总带着一些兵来到他家做客,他要招待客人。说改日再来看禾啊!”

娘哎,这可怎么办。韩习明双腿一软,就差一点儿跌倒。

为了做这两桌看禾酒,他可以说是掏空了自己所有的家当,还欠了帐。j也杀了,r也买了,都做熟了,却又不来,这该怎么办啊。该杀的彭大恶霸,你也真是太欺负人了!

望着那些做好了的饭菜,韩习明全家真是欲哭无泪。

天气这么热,那些菜等到明天再吃,就可能变了味。要是明天又来不了呢?这些饭菜就全白做了。但哪里还能做出一顿看禾酒来!为了这一顿酒菜,韩家将老底都掏得罄空……

韩婶子望着那些大鱼大r,心里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哎呀,下午天气更加闷热。这些菜,怎么能留啊,还是得想办法请他们这些老爷来吃。要是他们吃出菜变了点味,那何得了。看来这些菜只能丢进水里了!”

第三章血泪看禾酒(5)

韩婶子一席话倒提醒了丁七老倌,他说:“光着急也是空文章,只有想些办法。去借几口大水缸来,打来井水,将盆浮在水里,再将这些菜放在盆里,这样饭菜就不至于很快变味了!”

大伙说:“这也留不了多久,还要明天,只怕也是空文章。”

韩习明说:“丁七哥,我们还是去求求蔡管家,让他在彭老爷面前说说好话,庄稼人办一顿酒席不易,中午老爷不能来,那就来吃晚饭。要是感到下午看禾天气太热,先吃了看禾酒,过天再看禾也要得啊!”

于是又是一阵忙碌,将那些饭菜放进了盛着井水的缸里,因为鱼和j最容易变味,韩习明就将它们装进箩筐,用绳子吊在井里。又担心有人来打水不小心弄翻了箩筐。便坐在井边守候着,一旦有人来打水,还得将箩筐吊上来,等别人打完水,再吊下去。韩习明老倌就这样眼巴巴地守在井边,守着那几盆鱼r和jr。他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身上的汗水都似乎没有出了。就这样坐在一张小凳上,好像一头疲惫不堪的老牛……

四、

为了朋友,也为了全村子的乡亲能渡过地主老财租这一生死关,丁七可算是两肋c刀。他想着光是靠这个办法,那些饭菜非变味不可。再让韩习明办几桌酒菜出来,要了他的命都办不出来了,减点租减点息的希望就会泡了汤。他想来想去,从家里将那只阉j捉了,送给了蔡管家,请求他再找彭老爷说说好话,让他们去韩家吃晚饭。

蔡管家人称笑面虎,见人满脸堆笑。一见平时傲气十足的丁七老倌亲手提来了一只红毛阉j,拜在他的门下,便和气地说:“唉呀,老丁,你这样客气做么子,乡里乡亲的,就不必了。这j,你还是提回去自家杀了吃吧!”

丁七老倌说:“蔡管家,乡亲们都知道你是‘糍粑心’,你看韩家穷得揭不开锅,好不容易做了看禾酒,还得请你到彭大老爷那里求求情,中饭老爷不能赏脸,那就晚饭一定得去,你就做一做好事吧!别辜负了乡亲们一片盛情!”

蔡管家这时感到有些为难,附在丁七耳边说:“老丁,可不是我不帮忙,硬是今年不比往年。彭达霖现在牛气着呢,人家有军队撑腰,和团防老总现在称兄道弟,你没看到他们那个火热。他硬是不赏脸,我作下人的,也没得法子!”

丁七说:“这可怎么办呀,不瞒你说,韩习明为了做这一顿饭,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杀了j,买了大鱼大r,还打了高梁酒,饭都做好了,不是白白地做了吗。你再要他做一顿出来,只怕将命搭进去都是空文章。”

蔡管家想想也是,他知道韩习明家穷得叮当响,办出一桌酒席来也是不容易,又看了丁七老倌在地方上有些名望,何况他还送来了一只j,就不好太薄了丁老倌的面子。他想了想,说:“老丁你去告诉韩习明,今天就来他家吃晚饭,凭着我多年给彭老爷当管家的份上,我拖也要将他老人家拖起来。你放心回去吧,我蔡某人说话算话!”

蔡管家这样一说,倒弄得丁七有些感动了:“我说蔡管家你是‘糍粑’心嘛,蔡管家你做了好事,积了德呢!那我丁七就回去了。一言为定,我们回去帮韩习明老倌再将晚饭搞得丰盛些!你也一定要赏脸,除了彭老爷,你就是主客了!”

蔡管家满口接应:“放心就是,晚上一定来!”

丁七老倌感到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下来了。走起路来也感到有了劲头。

蔡管家原来是读过书的人,清朝时候连考过几次秀才都没能考上,一下子灰了心。他的舅舅和彭达霖是至交,舅舅看他人生得聪明灵泛,肚子里也有些墨水,就将他引荐到彭家。先是帮助彭家记帐,收帐,催租;后来就当了管家,也算是彭达霖手下的红人。但蔡管家毕竟是读过几句圣贤书的人,他只是为人虚假,势利,倒说不上凶狠。有时,他对穷人也存有一点儿同情心。这次他接了丁七的礼物,倒是真心实意去劝说彭老爷,让他赏脸去韩家吃晚饭,抽空去看禾。如果他的目的实现了,一来可以影响乡亲们之中的口碑,二来显出自己在彭东家面前的身份和地位。这是两面讨好的事,蔡管家当然会尽心去做的。

第三章血泪看禾酒(6)

丁七走了不久,他就往彭家大院里去见彭达霖。

彭家大院在当地赫赫有名。走进白沙,远远能看到黑压压一片青砖瓦屋,这就是彭家大院。屋场前面辟出一大片场院,用麻石砌成高高的围墙。进院子要经过两张铁门,进了院子,大门前高高的台阶上,两只凶狠的石狮子蹲着,好像随时会扑过来,让人胆颤心惊。石狮子倒不会真的冲出来,倒是院子里喂了一只大恶狗,又肥又壮又高大,一不小心就会被它们吓出一声汗来。据说那只恶狗不吃饭,也不吃现成的r,而只吃活j活兔或别的活蹦乱跳的小动物。全身黑毛,两只眼睛红红的。这只黑狗平时用一根铁链子锁着,到了晚上便松开链子,让它守院子,远近的贼不敢光顾。

蔡管家进了院子,看见门口有士兵出入。他向他们点头哈腰,几个士兵傲慢地望他一眼,理也不理。蔡管家也不管这些,他是管家,他应当是这家院子的半个主人,你们凭什么这样无理?但蔡管家没有胆量论这个长短,只能怯怯地走进厅屋里去。

五、

彭老爷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水烟筒,眯着眼,正在吧达吧达着吸烟。他舒服地靠着椅背,一只腿搭在面前的凳上,肥得流油的腹部高高地挺起来。他听到脚步声,将眼睛睁了睁,又眯上,一缕清烟在他的头顶散漫开去。

“老爷,有件事,我特来禀报,请您定夺。”蔡管家有些心虚地说。

“哦,蔡管家,你来了?什么事,说吧!”

蔡管家说:“好事情呢,老爷,杨树村的佃户为了孝敬您老人家,特意办了一桌酒席,请您去看禾,喝杯小酒。”

“今年是哪家佃户这么客气呢,嗯?”彭达霖的眼睛睁大了,脸上出现笑纹,那笑纹似乎含着某种嘲讽的意味。

蔡管家说:“饭菜都准备妥当了,佃户们请求您赏脸。我想,既然佃户们恭敬您,我看,您是不是就赏这个脸,屈尊去一趟?如果您答应,我就去准备轿子。”

彭大恶霸摆摆手说:“看禾就不用看了,酒呢我也没工夫喝。还是老规矩,按原定的三七交租,一粒也不能少!”

蔡管家说:“还是按哪时候的规矩,是去年还是往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