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2/2)

没有人,除了汤姆和忒儿,会在冰天雪地里驱散惊讶的黑腿的羊群,搜寻那些废弃的农庄,或是在冰冻的隘口做a,甜蜜冰凉的滋味如同冰激凌一般,不过到了后来,吱嘎作响的积雪也委实让他们冻得够呛。对这一切,汤姆感到十分幸福。

人们的样子全都古古怪怪的。遇到忒儿以前,汤姆除了坐自动电车往返于校园和寝室之间外,几乎没去过别的地方;而遇见她之后,他的眼睛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因此这一回他算是大开眼界,亲眼目睹了以前只在书报上读到过的各种奇景,其实还不止是这样,因为他很少有时间看报。

面部改造,并不局限于让你变得更英俊或更漂亮的那种细微的调整,而是把你的眉毛变成蓝色的山脊,或是把嘴唇拉阔,变成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就连萨尔瓦多·达利1看了都会吃惊,更不用说米克·杰格尔2了。

女人的茹房跟安全气囊似的挂在胸前,要不就是除了玫瑰色的茹头之外别无他物。当然了,这一切都罩在与之相配的衣服底下,衣服上的智能纤维可以根据探查到的信息素来变换透明度,好让她们挑逗地炫耀一番。有个女人,汤姆几乎可以肯定,长着三个茹房,两道r沟。尽管一瞥之下看不太清,但他实在不愿意盯着她仔细打量——她显然正巴望着别人这么做呢。

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所有人都是那么的瘦,瘦得像鸟儿,背后还伸出两截短短的羽状附肢。他们不是天使就是魔鬼。这些人,这些神话的造物,原本因为触犯天条而被上帝剪去了羽翼,但现在只要走进店里就可以再为自己买上一副了:耐克、锐步、夏克、微软、本田,应有尽有,只不过价格贵得离谱。它们堆在钢架上,就跟滑雪杖似的。

【1画家,作品十分怪诞。】

【2长着一张大嘴的歌手。】

店员从玻璃柜台后面向他们冲了过来。她长着一头绿发,即便对汤姆来说,那颜色也还算正常,顶多是头发染得异想天开;可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根本就不能叫头发,倒像是闪着光泽的帘幕,让汤姆想起了玻璃纸。每次她一碰它它就塞搴作响,而她又时不时地要去摸一摸,好像她还不太相信它就在那儿似的,就像男人刚长胡子那会儿的情形。她和忒儿不久就熟稔地聊起了关于翅膀的事儿:牌子,张力,动力与体重的比率,冷却,兴奋,上升气流,还有什么雏儿——估计说的就是他们这号从没上天飞过的人吧。但是忒儿津津有昧地吸收着这一切,就像她吸收任何一种新鲜刺激的事物一样。

他从柜台后的镜子里注视她,捕捉到那双波涛汹涌的碧眼中灼灼的光亮,那么热切、惊奇;这个样子的她多美呵。他渴望触摸她耳下那处颈子和下颌交界的地方,那儿因为淋过雨,现在还是湿漉漉的,似乎在邀请他的亲吻,可惜眼下时机不对。还有那双眸子。他爱煞了忒儿濒临高c时凝视他的神情;仅仅是那个眼神就足以令他坠入那两团灿烂的绿色星云,直坠入她的瞳人深处——它的幽暗的核心不断扩散着,如同逐渐成形的两颗恒星。

“当然了,得先花几个星期,完成基本的身体调整……”

那店员是在对他说话么?汤姆不知道,也不在乎。他往柜台挨近一点,好隐藏身体因欲望而起的变化,一面研究起肯德尔薄荷蛋糕来。

这种蛋糕他们倒是还在卖,棕色的是加巧克力的,还有标准的白色方块的,尝起来的确就像冻住的牙膏,就是甜得多。

一个男人,淡绿色皮肤,细得可怕的胳膊,对汤姆说了声“借光”后挤过他身边,挑了一大块这种蛋糕,然后又挑了一块。

汤姆觉得,肯德尔薄荷蛋糕在这个新时代照样还能大行其道,这一点还是挺鼓舞人心的。老式的包装纸上印着各种奖章和奖状,纪念过去那段日子里的探险旅行和徒步跋涉,那时人们用他们未经改造的身体来战胜体能上的挑战,原因正如马洛里在珠穆朗玛峰的薄雾中失踪之前所说的,为了证明它们在那里。不过,人们显然需要更多的碳水化合物以便为身体上必要的变化提供能量,而这些变化,就像广告里说的,能让你像鸟儿似的展翅飞翔,或者至少也能像只风筝似的飘来飘去吧。要说还真挺像呢。

这是个极限运动的世界,想做任何超越体能的事,只须把身体略做改造即可。

有次他在网上搜索卡尔·萨根的《宇宙》——每逢情绪低落,这本书的功效就相当于一杯热乎乎的麦芽威士忌——浏览各个网络频道时偶然看到一场篮球比赛,一瞬间他还以为眼前是新版的《幻想曲》呢。他停下搜索引擎,目眩神迷地注视那些身高10-12尺的巨人迈着两条细长的腿,晃晃悠悠地跑来跑去,就像新生的小鹿,既笨拙又优雅。这就是未来,是他身处的世界。忒儿力劝他接受这一切,包括整个上天飞翔的主意,她是对的。她还想在费用方面帮助他,但他婉拒了这番好意,尽管价钱确是贵得离谱。大多数时候他生活得很俭朴,银行倒是乐于追加他的学生贷款,好让他余生都用来还债。再说了,他们还没打算整个过程都走一遭。他们只是滑雪练习坡地上蹒跚学步的新手,是躲在窝里簌簌发抖的小j,是马戏团帐篷里立在云梯顶上摇摇欲坠的小飞象,是所谓的“雏儿”。要成为真正的飞人,须得改造心脏和整个循环系统,把骨骼变得轻而薄,耗去多余的筋r,装上新的生长晶体以使骨髓里衍生出蛛网似的碳纤维,还要长一层激流冲浪者用的那种凯夫拉尔合成纤维的皮肤——整个过程伴随着无数健康警告和不承担责任的声明,与此相比,卫生署长关于抽一包骆驼牌香烟的危险警告只不过是个哄小孩的童话故事罢了。总之以上步骤他们一概不取,只买了本田为新手配制的最基础的古典型翅膀魔瓶(“古典”的意思就是平淡乏味,这个连汤姆都明白,广告里说得够多的了)。

“就这么着吧——至少作为开头是够了。”忒儿一面哼歌,一面甩动着那个装着他们平生第一套魔瓶的精致小包,说出这么一句让汤姆心惊r跳的话来。随后他们出了店门,走进外面铺天盖地的雨幕里去。

第九章

时值一月,恶劣的天气已经持续了几个星期,正是那种动荡多变的英国式气候:寒冷、潮湿,海上白浪滔天,陆地风雪肆虐,哗哗欢笑的檐槽,雨横风狂的公周,伯明翰滑溜溜的人行道上,到处是残枝败叶和狗的屎溺。

忒儿的尼桑又告歇火,这回汤姆是修不好的了,需要的配件大概还得靠哪条慢吞吞的帆船从中国运过来,还不知道那船几时才开哩。

接下来的几周里他们哪儿也去不了,只能挤在汤姆的蜗居里过活,有时也去忒儿跟人合租的住处,那房子在汉兹沃斯,经年笼罩在拉斯特法里教派的喧闹人声和腾腾烟雾里。但是汤姆喜欢那些教徒,他们吸食老式的麻醉剂,膜拜老式的上帝,总是含糊而不着边际地谈论着那个只存在于迷蒙的梦境中的神话非洲。汤姆自己也吸一点大麻,还喝许多酒。

有天晚上,在厄丁顿他的住处,他跟忒儿一起躺在床上。那天正好是人类首次登上火星的日子,他们窝在皱巴巴潮乎乎的床单里看着墙上的大屏幕,房东太太的爱猫则睡在嗡嗡作响的电脑上。

“嘿,我说……”忒儿蠕动着朝他挨近一点,“翻个身。我想看看。我肯定感觉到了点儿什么……”

“我求之不得。”

忒儿咯咯地笑了起来。汤姆翻过身,瞪着眼前桃花心木的旧床头板。她把床单从他身上扯开。冰冷的空气。敲着窗棂的雨。

宇航员正在叽里咕噜地说话,同时脱离母船,开始最后那一段缓慢的滑翔。

她的手指落在他光l的肩上,随后是脊柱。那儿突然一阵剧痛,仿佛她的指甲是在皮肤上使劲抠挖似的。

“嘿!!!”

“不不不不不……”她按压着那个地方,手指探索着疼痛的源头。那儿鼓起一个明显的肿块。换个时代,长这么个东西会让你一路飞奔到医生那里,满脑子只有一个字眼:癌……

“我嫉妒了,汤姆。我还以为我会是第一个呢。这心情就跟小时候那会儿拼命想长胸脯一样。”

“那长出来没有?”

“当然了……你这厚脸皮的家伙……长了一点儿,反正……”她又挤紧他一点,那么纤细、温暖而又性感。

他感觉到她的呼吸、她的嘴唇落在背上长出羽根的地方。

她吻了那儿。“每天早晨我都照镜子,看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同。我想要感觉到那里的变化……”她的嘴唇贴着他的皮肤喃喃低语。“就像个魔咒,是不是?一心一意地等着魔瓶开始生效。你还没在我身上看出什么变化来吧?”

“没有。”他转过头去看着忒儿。

她也面朝下趴着,屏幕上冉冉升起的火星的红光映着她皎沽的肌肤,在她的大腿,臀部,脊背和肩上闪耀。

“你等这一刻很久了吧?”她说。

“什么?”

她的头往屏幕那儿一扬,金发随之摇漾。“人类登上火星呀。”

他点点头。

“到他们真正踏上火星还得有好一会儿工夫吧?”

“总还要几分钟吧,我想。”

“啊,那可真是个好消息……”忒儿的手顺着他的脊柱滑下去,指节拂过他的臀部,激起一阵战栗。她的手指在那里探索着。“对吗……”

结果他们错过了登陆车在火星表面着陆、扬起一阵铁锈色尘土的那一刻。

不过约摸一小时之后,他俩还是开了一瓶astispumante以示庆祝,这时电视里刚播完一长串的广告,有史以来第一个人类成员踏上另一颗行星的表面,并宣布其矿产、能源和奥秘的受益者是本次登陆项目的几家赞助公司。接着另一个人也爬出登陆车,他的衣服上印着许多商标,其中有一个是本田的。

这使汤姆脑中又闪过他背上长出来的那个肿包,被忒儿提醒之后,他老觉得那儿硌得慌,枕头怎么垫着都不舒服。以后他怎么睡觉啊?做a时又该怎么办?忒儿高踞上方,像只猛禽似的扑打着她的本田牌翅膀,俯下身来攫食他?这主意几乎可以说是不坏,然而毕竟也好不到哪儿去。还有那两个火星宇航员,虽说穿着太空服,可汤姆老瞧着他们别扭。衣服本身倒是没问题一灰白色,甚至还配着那种顶部加长的面罩,让他联想起《200l太空漫游》以及哈尔、戴夫·普尔和库布里克那次奇妙的异星之旅——问题出在他们的体型上:太长太瘦了。更像那些蹩脚的老电影,你有一半儿是在期待着,等他们一回登陆车,就会有什么可怖的非人类的东西从他们身上溜出来,这些东西穿越几光年来到这里的惟一目的就是要大啖人脑……

汤姆把剩下的asti全倒进自己的杯子里。

“嘿!”忒儿闹着玩儿地推了他一把,害他洒了一点酒出来。“我怎么办?差不多整瓶酒都让你给喝了……”

他晃到通往厨房的食品橱去再拿一瓶喝的,顺手摸了摸房东太太的猫,并在键盘上敲人一条调整指令。

电脑正在搜索天鹅座一带的讯号,但是没有像往常那样设在水坑波段。算是种直觉吧。倒不是说电脑已经发现过什么;即便在那段日子里,他也已经为那一刻设置了各种音响效果。

可是,他一面拉开冰箱门,打量着里面寥寥几件存货,一面琢磨着,自己究竟是哪里觉得不对劲呢?他正跟一个身无寸缕、做派大胆的美人儿躺在床上,观看人类首次登上火星,而他的电脑则孜孜不倦地在群星中搜索智慧生命的第一个信号。如果这都不是他所梦想的未来,那还能是什么?甚至连忒儿坚持他俩一起尝试的这套飞翔的玩意儿他也适应得不错,不是吗?在许多方面,这种使他背上长出新脊椎的科技给人的深刻印象,远远要超过那些驱使着火星登陆者从太阳系的一颗行星飞往另一颗行星的庞大动力、资金以及与牛顿学说一脉相承的物理理论。

不久前汤姆偶然在大学餐厅里听到有人议论,说这次载人火星登陆的问题就在于它晚了至少八十年。真的,也许还不止呢。

本来早在狂热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阿波罗号登月成功之后,国家宇航局就可以直接启动火星计划了。甚至在那时,它所面临的问题也更多地来自资金而不是技术。比起政治,比起攫取公众的注意力,在其他事件登上报纸头条、或者经济衰退和选举卷土重来之前游说国